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曾國藩讀書與做人

第18章 三、只因傲之一字,百無一成

曾國藩讀書與做人 张宏杰 7429 2018-03-16
本篇輯綴了曾國藩自咸豐八年三月至咸豐十一年二月寫給九弟國荃、季弟國葆、四弟國潢的十二封信中涉及傲字的內容。 從時間上看,前三信寫於曾國藩在家賦閒之際,後九信寫於曾國藩重返軍營之後。從《精神愈用愈出,智慧愈苦愈明》和《盈滿之時,不待天平,當預先自平》兩篇中,我們知道前者展示了曾國藩的激昂一面,後者則展示他的低調一面,而從時間上看恰是前者居家,後者返營,由激昂到低調的轉換與自身的處境有很大關係。但是本篇則涵蓋了居家與返營兩個時間段,而主題卻同為戒除驕傲。出現這樣的反差其實並不難理解,是因為曾國藩骨子裡是要內聖外王的,就是說他是崇尚事功的,一旦自己建立功業的權力被剝奪之後,他那份壓抑不住的進取之心,轉而變成激勵九弟代替自己實現抱負的淳淳話語。因此,他的低調其實是以高昂為前提的,用現在時髦的話說,叫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故此這裡前後一致的力戒驕傲與前二篇並不矛盾。

應當說,關於傲字的危害,出於曾國藩在經歷了大折辱後的深刻反省,他對弟弟說:我在軍中多年,怎麼會沒有一點可取之處呢?就是因為“傲”字,所以百無一成。而到了自己重返軍營以後,從功業上可謂有成了,但是他對傲的警覺不但沒有減損,相反倒更加提升了。前篇曾經說及,這是因曾國藩深諳易理,使他事業愈成功,聲望愈隆盛,就愈是自我謙抑。故此,戒除驕傲是他後半生所極力倡導的思想。 在本篇中可見,他勸諫的對像一是弟弟,二是子侄。儘管四弟國潢和季弟國葆也未能例外,但用心最多的還是九弟國荃,以及六弟國華。對九弟,居家賦閒時,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九弟的身上,故此雖對他以激勵為主,同樣不忘了提醒力戒驕傲,等到他重返軍營後,就更加嚴厲地羈勒九弟。對六弟國華則是因為他看出六弟才高氣傲的性情,深以為憂。這不能不說曾國藩閱人之深、識人之明,後來曾國華不幸死於三河之役,這恐怕與他在性情上的傲不無關係。但是我們在下篇《享福太早,將來恐難到老》中看到對於六弟的死,曾國藩則主要歸咎於兄弟不和所帶來的戾氣,而不和的禍首,曾國藩指向自己,這裡面倒是彰顯出曾國藩寬囿死者的襟懷以及自省求聖的情操。但我們必須看到曾國藩曾經竭力警醒六弟的良苦用心。至於勸諫子侄,則是從曾家的長盛不衰著眼的,他引用諺語:“富家子弟多驕,貴家子弟多傲”,不厭其煩地告誡弟弟們一定要教育好子侄,戒除驕氣傲氣,以免蹈襲覆轍。

高傲、多言是官場致禍之由 沅甫九弟左右: 古來言兇德致敗者約有二端:曰長傲,曰多言。丹朱之不肖,曰傲,曰囂訟,即多言也。歷觀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敗家喪身。餘生平頗病執拗,德之傲也;不甚多言,而筆下亦略近乎囂訟。靜中默省愆尤,我之處處獲戾,其源不外此二者。 溫弟性格略與我相似,而發言尤為尖刻。凡傲之凌物,不必定以言語加人,有以神氣凌之者矣,有以面色凌之者矣。溫弟之神氣,稍有英發之姿,面色間有蠻狠之象,最易凌人。凡中心不可有所恃,心有所恃,則達於面貌。以門地言,我之物望大減,方且恐為子弟之累;以才識言,近今軍中煉出人才頗多,弟等亦無過人之處,皆不可恃。只宜抑然自下,一味言忠信行篤敬,庶幾可以遮護舊失,整頓新氣,否則人皆厭薄之矣。沅弟持躬涉世,差為妥葉。溫弟則談笑譏諷,要強充老手,不免有舊習,不可不猛省,不可不痛改。餘在軍多年,豈無一節可取?只因傲之一字,百無一成,故諄諄教諸弟以為戒也。

(咸豐八年三月初六日與九弟國荃書公元1858年4月19日) 沅甫九弟左右: 自古以來都認為不好的品德致使失敗,大概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高傲,另一方面是多言。帝堯的兒子丹朱不像他的父親,一是高傲;二是喜歡爭辯,就是多言。觀察歷史上有名的公卿大臣,大都因為這兩點而家破人亡。我向來有很固執的毛病,這是道德方面的“傲”,平時不多說閒話,但是筆下卻大體近乎多言。靜下來反省,我之所以處處不順,其根源不外乎這兩方面。 溫甫性格大致與我相似,但說出話來更為尖刻。大凡傲氣凌人,不一定要用語言壓人,有的以神氣凌人,有的以表情凌人。溫甫弟的神氣,有些才華外露之貌,表情中帶有蠻橫之象,最容易凌人。大凡心中不能有所依賴,心中有依仗便會表現在臉面上。從家族來說,我的名望大減,還擔心連累了子侄兄弟;從見識來說,近年來軍中鍛煉出不少人才,你們也沒有什麼超過人的地方,都不可依仗。只應抑然謙虛堅持講求忠信、行為篤敬,這樣才能夠彌補過失,整頓風氣。不這樣的話,人們都會討厭你、鄙薄你。沅弟那里處世謹慎,很是穩妥。溫弟卻是談笑譏諷,總喜歡強充老手,就免不了有舊習氣。不可不深深反省!不可不痛改!聽說溫弟時常隨意嘲諷,應該立即改正。我在軍中多年,怎麼會沒有一點可取之處呢?就是因為“傲”字,所以百無一成。因此我諄諄教導各位兄弟要引以為戒。

沅浦九弟左右: 溫弟尚在吉安否?前胡二等赴吉,餘信中未道及溫弟事。兩弟相晤時,日內必甚歡暢。溫弟豐神較峻,與兄之伉直簡儋雖微有不同,而其難於諧世,則殊途而同歸,餘常用為慮。大抵胸多抑鬱,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養德,不特無以養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後,則肝腎交受其病,蓋鬱而不暢則傷木;心火上爍則傷水,餘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來不外乎此。故於兩弟時時以平和二宇相勗,幸勿視為老生常談,至要至囑。 (咸豐八年三月卅日與九弟國荃書公元1858年5月13日) 沅浦九弟左右: 溫弟還在吉安嗎?上次胡二等人到吉安去,我的信裡沒有提到關於溫弟的事。兩弟相見時,一定會十分歡暢。溫弟豐神嚴峻,同我的剛直恬淡雖然稍有不同,但不善於處世,卻是殊途同歸。時常感到憂慮。大致上胸中憂鬱,怨天尤人,不但不能處世,也不能修身養性,甚至於不能保護自身。中年以後,因為肝腎有病,只要憂鬱心情不暢,則傷木;心火旺盛,則傷水。我現在害的眼病和夜裡失眠的原因也就因為這事。所以對兩位兄弟時常用平和二字告誡,請千萬不要認為只是老生常談。至要至囑。

沅甫九弟左右: 高傲、多言二弊,歷觀前世卿大夫興衰,及近日官場所以致禍福之由,未嘗不視此二者為樞機,故願與諸弟共相鑑誡。第能懲此二者,而不能勤奮以自立,則仍無以興家而立業。故又在乎振刷精神,力求有恆,以改我之舊轍,而振家之丕基。弟在外數月,聲望頗隆,總須始終如一,毋怠毋荒,庶幾於弟為初旭之升,而於兄亦代為桑榆之補。至囑至囑。 次青奏赴浙江,令人閱之氣王。以次青之堅忍,固宜有出頭之一日,而詠公亦可謂天下之快人快事矣。 弟勸我與左季高通書問,此次暫未暇作,準於下次寄弟處轉遞。此亦兄高傲之一端,弟既有言,不敢遂非也。 (咸豐八年三月廿四日與九弟國荃書公元1858年5月7日) 沅甫九弟左右:

高傲、多言兩大缺點,歷觀前世公卿大夫興衰和最近官場中導致禍患的根由,沒有不把它們當做關鍵原因的,因此愚兄願與諸位賢弟相互鑑誡。但僅能用這兩個方面為誡,卻不能勤奮以圖自立,則仍然沒有辦法興家立業。因此我們要振奮精神,努力追求有恆心,以改變我的老路子而振興我家基業。弟弟在外邊帶軍幾個月,聲望非常高,應當始終如一,不可懈怠,不可荒廢。弟弟好像旭日初升,而對我來說也可以代為晚年的彌補。至囑至囑。 次青上奏奔赴浙江,令人讀了為之氣壯,以次青的堅韌,總要有出頭之日,而詠公所為也可以說是天下的大快人心之事。 弟弟勸我同左季高通信問候。現在暫時沒有工夫寫,打算於下次一定寄到弟弟那裡,轉遞給左公。這或許也是我“傲”的一種表現吧。弟弟既然已經說了,不敢再錯下去了。

沅弟左右: 弟軍中諸將有驕氣否?弟日內默省,傲氣少平得幾分否?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敗;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敗。吾因軍事而推之,凡事皆然,願與諸弟交勉之。 此次徽賊竄浙,若浙中失守,則不能免於吳越之痛罵,然吾但從傲惰二字痛下工夫,不問人之罵與否也。 (咸豐十年九月廿三日與九弟國荃書公元1860年11月5日) 沅弟左右: 弟弟軍中的將領們有沒有驕氣?弟弟你近來默默反省,傲氣有沒有減少幾分?天下古今的平庸之輩,都因為一個“惰”字而導致失敗;天下古今的有才之輩,都因一個“傲”字而導致失敗。我把這個規律推廣到軍事中,做任何事都這樣,願與弟弟們共勉。 這次安徽的敵軍流竄到浙江,假如浙中失守,免不了要受吳越人民的痛罵,但我只能努力在“傲、惰”二字痛下工夫,而不過問別人是否罵我。

你如果不驕傲,就什麼都好了 沅弟、季弟左右: 恆營專人來,接弟各一信,並季所寄乾魚,喜慰之至。久不見此物,兩弟各寄一次,從此山人足魚矣。 沅弟以我切責之緘,痛自引咎,懼蹈危機,而思自進於謹言慎行之路,能如是,是弟終身載福之道,而吾家之幸也。季弟信亦平和溫雅,遠勝往年傲岸氣象。 吾於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進京散館,十月二十八早侍祖父星岡公於階前,請曰:“此次進京,求公教訓。”星岡公曰:“爾的官是做不盡的,爾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滿招損,謙受益,爾若不傲,更好全了。”遺訓不遠,至今尚如耳提面命。今吾謹述此語告誡兩弟,總以除傲字為第一義。唐虞之惡人,曰“丹朱傲”,曰“象傲”;桀紂之無道,曰“強足以拒諫,辨足以飾非”,曰“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皆傲也。吾自八年六月再出,即力戒惰字,以儆無恆之弊,近來又力戒傲字。昨日徽州來敗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是之見,既敗之後,餘益加猛省。大約軍事之敗,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敗,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餘於初六日所發之折,十月初可奉諭旨。餘若奉旨派出,十日即須成行。兄弟遠別,未知相見何日?惟願兩弟戒此二字,並戒各後輩當守家規,則餘心大慰耳。 兄國藩手草 (咸豐十年九月廿四日與國荃國葆書公元1860年11月6日) 沅弟、季弟左右: 恆營派專人送來兩弟各一封信,還有季弟寄來的干魚,很是高興。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了,兩位弟弟各寄一次,從此我這山人可以有足夠吃的魚了。 沅弟因為我批評他的信,而痛加引咎自責,怕陷入危機,並想自己進取到謹言慎行的道路上,能這樣做,定會使弟弟終生受益,也是我們家門的幸事。季弟的信也是平和溫雅,比往年的傲慢之氣好多了。 道光十九年十一月二日,我當時就要進京散館供職,十月二十八日早上陪侍祖父星岡公站在庭院的台階前,請求祖父的訓示,我說道:“這次進京城,請您教訓。”星岡公說:“你的官是做不到頭的,你的才能是好的,但是不能驕傲。驕傲自滿招來損害,謙虛謹慎得到好處。你如果不驕傲,就什麼都好了。”祖父的遺訓,時間還不很長,至今還像耳提面命一樣。今天我謹慎地用這幾句話來告誡兩位弟弟,總要以戒除傲字為第一要務。唐虞時的惡人,有個叫丹朱的,傲慢;有個叫象的,也是傲慢;桀紂無道,說“能力強足以拒絕別人的勸諫,能言善辯,足以掩飾過錯”,說“已擁有天命,敬則沒必要實行”,這都是驕傲。我自從咸豐八年六月復出,就竭力戒除惰字以改變自己沒有恆心的壞毛病,近來又竭力戒除傲字。徽州戰役沒有戰敗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點自以為是,失敗之後,我更加深入反省。大凡軍事上的失敗,不是驕傲就是懶惰造成的,二者必居其一;大家族的衰敗,也是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我在初六日所發的奏摺,到十月初就可以接到皇上的諭旨。我如果奉旨出發,十日內就必須起程。兄弟遠別,不知哪一天相會?但願兩位弟弟大力戒除這二字,並告誡後輩們應當遵守家規,這樣我心裡就得到很大的安慰了。 兄國藩手草 子弟不可學大戶口吻,動不動笑人寒酸 澄侯四弟左右: 家中之事,望賢弟力為主持,切不可日趨於奢華。子弟不可學大家口吻,動輒笑人之鄙陋,笑人之寒村,日習於驕縱而不自知,至戒至囑! (咸豐十年四月廿四日與四弟國潢書公元1860年6月13日) 澄侯四弟左右: 家中的事情,望賢弟盡力主持,千萬不要越來越奢華。子弟們不可以學名門大族的口氣,動不動就恥笑人家鄙陋、寒酸、土氣,越來越驕縱而沒有自知之明,務必要聽從囑咐並切實戒除。 澄侯四弟左右: 弟於世事閱歷漸深,而信中不免有一種驕氣。天地間惟謙謹是載福之道,驕則滿,滿則傾矣。凡動口動筆,厭人之俗,嫌人之鄙,議人之短,發人之覆,皆驕也。無論所指未必果當,即使一一切當,已為天道所不許。吾家子弟,滿腔驕傲之氣,開口便道人短長,笑人鄙陋,均非好氣象。賢弟欲戒子侄之驕,先須將自己好議人短,好發人覆之習氣,痛改一番,然後令後輩事事警改。 欲去驕字,總以不輕非笑人為第一義;欲去惰字,總以不晏起為第一義。弟若能謹守星岡公之八字(考寶早掃,書蔬魚豬),三不信(不信僧巫,不信醫藥,不信地仙),又謹記愚兄之去驕去惰,則家中子弟日趨於恭謹而不自覺矣。 (咸豐十一年正月初四日與四弟國潢書公元1861年2月15日) 澄侯四弟左右: 弟對於世事的閱歷已經越來越深,而信中不免有一種驕傲的氣勢。天地之間只有謙虛謹慎才是得到幸福的方法,驕傲就會自滿,自滿了就要傾覆了。凡是說話寫字,討厭別人俗氣、嫌棄別人鄙陋、議論別人缺點、揭發別人隱私,都是驕傲的表現。別說所指責的不一定都是恰當的,即使每樣都確切穩當,也已經是天理所不允許的了。我們家的子弟都有驕傲的習氣,開口就說別人的長短,笑話別人鄙薄淺陋,這些都不是好的表現。賢弟想要戒掉子侄的驕氣,首先必須把自己喜歡議論別人的長短、愛揭發別人隱私的惡習痛改一番,然後才能令後輩事事注意警惕改正。 想要除去驕氣,以不隨便譏笑別人為第一要點;想要去掉懶惰的毛病,以不晚起為第一要點。弟如果能夠謹慎遵守星岡公的八字(考、寶、早、掃,書、蔬、魚、豬)和三不信(不信僧巫、不信醫藥、不信地仙),又能虛心地記住我說的戒掉驕傲去除懶惰的忠告,那麼家中的子弟就會不知不覺地趨向於恭儉謹慎。 沅弟,季弟左右: 季弟賜紀澤途費太多,餘給以二百金,實不為少。餘在京十四年,從未得人二百金之贈,餘亦未嘗以此數贈人,雖由余交游太寡,艱難亦可概見。 餘家後輩子弟,全未見過艱苦模樣,眼孔大,口氣大,呼奴喝婢,習慣自然,驕傲之氣入於膏肓而不自覺,吾深以為慮。前函以傲字箴規兩弟,兩弟不深信,猶能自省自惕;若以傲字告誡子侄,則全然不解。蓋自出世以來,只做過大,並未做過小,故一切茫然,不似兩弟做過小,吃過苦也。 (咸豐十年十月初四日與國荃國葆書公元1860年11月6日) 沅弟、季弟左右: 小弟給紀澤的路費太多了,我認為給二百兩銀子,就不少。我在京城十四年,從未得到別人二百兩銀子的饋贈,雖然這是由於我交往太少,但物力財力的艱難,由此也可見一斑。 我家後輩子弟,都沒見過艱苦生活的情景,眼光高,口氣大,使喚奴婢,習慣成自然,驕傲的習氣已經深入到內心深處,卻沒有感覺到,我感到很憂慮。上次我寫信以“傲”字告誡你們兄弟兩個,你們雖然不是很相信,幸好你們還能反省警惕,而以“傲”字告誡子侄,他們卻無動於衷。大概是他們自出生以來,只做過頤指氣使的“嬌兒”,從未做過低賤的事務,所以一切艱苦沒有親身體會,顯得很茫然。不像兩位弟弟做過低賤的事務,吃過一些苦。 澄侯四弟左右: 弟言家中子弟無不謙者,此卻未然。余觀弟近日心中即甚驕傲。凡畏人不敢妄議論者,謙謹者也;凡好譏評人短者,驕傲者也。弟於營中之人如季高、次青、作梅、樹堂諸君子,弟皆有信來譏評其短,且有譏至兩次三次者。營中與弟生疏之人,尚且譏評,則鄉間之與弟熟識者,更鄙睨嘲斥可知矣。弟尚如此,則諸子侄之藐視一切,信口雌黃可知矣。 諺云:“富家子弟多驕,貴家子弟多傲。”非必錦衣玉食,動手打人,而後謂之驕傲也;但使志得意滿,毫無畏忌,開口議人短長,即是極驕極傲耳。余正月初四信中言戒驕字,以不輕非笑人為第一義,戒惰字,以不晏起為第一義,望弟常常猛省,並戒子侄也。 (咸豐十一年二月初四日與四弟國潢書公元1861年3月14日) 澄侯四弟左右; 弟弟說家裡子弟,沒有不謙和的,這並非如此。我觀察弟弟近日心中就很驕傲。凡是敬畏別人、不敢對人妄加評論的人,是謙遜謹慎的人;凡是喜歡譏笑批評他人短處的人,是驕傲的人。對於軍營中的人,如季高、次青、作梅、樹堂諸位君子,弟弟都有來信譏笑評論其短處,而且有譏笑兩三次的。營中與弟弟生疏的人都對他們譏笑評論,那麼鄉間與弟弟熟悉認識的人,更是對其鄙夷嘲笑斥責,這是可想而知的。弟弟尚且如此,那麼子侄們藐視一切,信口雌黃也就可想而知了。 諺語說:“富家子弟多驕,貴家子弟多傲。”並非只有錦衣玉食、對人動不動就拳腳相加才稱得上是驕傲,其實言語間流露出的意得志滿、毫無顧忌,開口閉口議論別人的長短,這就是極端驕傲的表現。我正月初四的信中說戒除“驕”字,就是要以不隨便非議嘲笑人為第一要義;戒除“惰”字,就是要以不晚起為第一要義。望弟弟常以這兩點來猛烈地反省自己,並時時告誡子侄們謹慎遵守。 驕奢淫逸,惟首尾二字尤宜戒除 沅弟、季弟左右: 回首生年五十,除學問未成尚有遺憾外,餘差可免於大戾。賢弟教訓後輩子弟,總以勤苦為體,謙遜為用,以藥佚驕之積習,餘無他囑。 (咸豐十年十月廿日與國荃國葆書公元1860年12月2日) 沅、季兩弟左右: 回首往事,年已五十。除了學問未成,還有些遺憾外,其餘都沒有大遺憾了。賢弟教育後輩子弟,總應以勤苦為主體,謙虛為輔助,以此來克服驕逸的舊習。再沒有其他的囑咐交代了。 澄侯四弟左右: 甲三十月初六至武穴,此時計將抵家。餘在外無他慮,總怕子侄習於“驕、奢、逸”三字。家敗,離不得個一“奢”字;人敗,離不得個“逸”字;討人嫌,離不得個“驕”字。弟切戒之。 (咸豐十年十月廿四日與四弟國潢書公元1860年12月6日) 澄侯四弟左右: 甲三十月六日到的武漢,現在大約抵達家中了。我在外面沒有其他顧慮,總害怕子侄習慣於“驕、奢、逸”三個字。家族敗落是因為奢侈;人的墮落是因為安逸;令人討厭是因為驕傲。弟一定要戒掉這些壞毛病。 澄侯四弟左右: 餘忝竊高位,又竊虛名,生死之際,坦然怡然。惟部下兵勇四五萬人,若因餉斷而敗,亦殊不忍坐視而不為之所。家中萬事,餘俱放心,惟子侄教一勤字一謙字。謙者驕之反也,勤者佚之反也,驕奢淫逸四字,惟首尾二字尤宜切戒。至諸弟中外家居之法,則以“考、寶、早、掃,書、蔬、魚、豬”八字為本,千萬勿忘。 (咸豐十年十一月十四日與四弟國潢書公元1860年12月25日) 澄侯四弟左右: 我本就愧居高位,又徒有虛名,在大難臨頭、生死危急之際,自然能夠坦然面對。只是部下兵馬四五萬人,如果由於斷糧而導致兵敗,也真是不忍坐視而無所作為。家裡的事,我全放心。只是須教育子侄他們一個“勤”字,一個“謙”字。謙虛是驕傲的反面,勤勞是安逸的反面,驕奢淫逸四個字,只有首尾兩個字尤其需要切實戒除掉。至於弟弟們在內在外處理家務的辦法,就要以“考、寶、早、掃、書、蔬、魚、豬”八字為根本,千萬別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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