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思想大師們

第181章 逸事

胡適在家鄉念過九年私塾,在這裡他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學生逃學,先生抓著便打,越打越逃”,原因是“老師收入太少,一個學生每年才交兩塊銀元,老師生活困難,當然沒精力認真去教,學生只有念死書,背死書。這樣自然很苦,不願去學,更談不上去用功學習了”。胡適的母親為他多交學費,才使兩位先生認真為他講書。 1904年始胡適到上海生活了六年,先後在梅溪學堂、澄衷學堂及中國公學就學。他自述:“在我停留在上海的時期內,我經歷過三個學校(無一個是教會學校),一個都沒有畢業。” 清末民初,張元濟主持商務印書館編譯所,除以編撰教科書為重點外,對於一般圖書則注重西方文化思想的譯介,如嚴復譯的《天演論》等思想名著。這些思想像野火一樣,延燒著許多少年人的心血,“天演”、“物競”、“淘汰”、“天擇”等術語,都漸成了報紙文章的熟語,成了愛國志士的口頭禪。許多人用這些名詞做自己或女兒的名字,原名胡洪騂的胡適,也從“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中取“適”字做了自己的表字和筆名。

溫源寧這樣描寫胡適:“四十出頭了,胡博士還顯得很年輕。臉刮得挺像樣,衣服穿得挺像樣,他真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頭髮漆黑,不見二毛;前額突出,跟奧古斯都大帝相似;一雙坦率的大眼;兩片靈活的嘴唇,顯得能言善辯;面色紅潤,卻不是由學者的'生活樸素,思想高超'而來,也不是由俗人的'飲食豐美,生活放蕩'而來。中等身材,十分勻稱,一舉一動,輕快自如。從外表看來,胡博士是由俗人變為學者,而不是由學者變為俗人。” 《文學改良芻議》發表之後,新文化運動轟轟烈烈開展起來。胡適也由此“暴得大名”,天下何人不識君,那個時代有個口頭禪,居然是“我的朋友胡適之”。 胡適的“朋友”遍天下,連美國人也不能倖免。珍珠港事變前,芝加哥大學教授史密斯當選眾議員。時任駐美大使的胡適與此君曾有一飯之緣,得知消息後,便請他來中國駐美大使館用晚餐。史議員在赴宴的路上突然想起:還不知道主人叫什麼名字呢,這可如何是好?但轉念一想,只需按“大使”、“閣下”這樣稱呼,定沒錯。宴會散後,胡大使送客時免不了“歡迎到敝國旅遊”這樣的客氣話。 “中國我是一定要去觀光的,”史議員肯定地說,“我到貴國觀光,第一個要拜訪的便是我的朋友胡適之博士,大使先生,胡適博士現在在什麼地方呀?”胡大使聽後哈哈大笑,說:“胡適就站在你的對面呵。”賓主相擁大笑,盡歡而散。看來“我的朋友胡適之”在美國也是行得通的。

胡適留學歸來,青春少年,聲名遠播,更兼風度翩翩,對女士溫柔體貼,紳士風度十足。他講課的時候,看到女生坐在窗邊,寒風吹進來,他會很細心地走過去替她把窗戶關上。與女孩子們在一起,他總是有說有笑,溫厚機敏,幽默風趣。自然,免不了有許多女孩子苦苦追求他,寫來許多神魂顛倒的情書。 1926年,湯爾和贈給胡適一詩,描寫的就是當年胡適周旋於紅袖之間的情形:薔花綠柳競歡迎,一例傾心仰大名。若與隨園生並世,不知多少女門生。纏頭拼擲賣書錢,偶向人間作散仙。不料飛箋成鐵證,兩廓豬肉定無緣。 胡適的名作《中國哲學史大綱》、《白話文學史》,都只有上卷,人送雅號“半卷博士”。 胡適在介紹自己的事業時,只介紹文學是他的“娛樂”,哲學是他的“職業”,歷史是他的“訓練”,政治是他的“興趣”,卻從未說過教育是他的“什麼”。

胡適在評論中國傳統戲曲時說,居然竟有人把臉譜,嗓子、台步、武把子、唱工、鑼鼓、馬鞭子、跑龍套,等等,當作中國戲劇的精華! 胡適說他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治學方法,是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時翻閱《大英百科全書》偶然發現的。 上世紀30年代,趙元任和楊步偉去安徽旅遊,遊覽了黃山,順便去了歙縣胡適之的老家,兩人讚嘆真是山清水秀之鄉,楊步偉和趙元任寫了一封信給適之說,你們有這種好風水的地方,所以才出了你這個人。適之回信說:“韻卿(楊步偉字韻卿),我要接吻你一百次,謝謝你。” 1923年春天,胡適應清華大學學生所請,開列了一份共計185種“最低限度的國學書目”,把、《九命奇冤》也列入。梁啟超對胡適說:“我便是沒有讀過這兩部書的人,我雖自知學問淺陋,但說連國學最低限度也沒有,我不服。”徐志摩看了“最低限度的國學書目”後說:“慚愧!十本書裡有九本是我不認識它的……我是頂佩服胡先生的,關於別的事,我狠聽他(胡適)的,但如其他要我照他定的書目用功,那就好比要我生吞鐵彈了。”

胡適在陳存仁家中,常時喜歡講笑話,談小腳,談辮子,談打麻雀。他常提起他的太太江冬秀女士。他說,他太太雖是小腳,但早年就解除束縛了,他稱她是“改組派”。關於他自己的辮子,在考取官費留學那年(宣統二年),他還是拖著辮子上船的。至於打麻雀,他的太太最歡喜,他自認是怕老婆會的會長,所以非但不反對,而且常常在案牘疲勞之後,也參加打幾圈。 民國時期,官員、文人搓麻成風,胡適在《麻將》一文中痛斥麻將的禍害。他算了一筆賬,即麻將每四圈費時約二點鐘,少說一點,全國每日只有100萬桌麻將,每桌只打八圈,就得費400萬點鐘,就是損失十六萬七千日的光陰,更不用說金錢的輸贏、精力的消磨。他寫道:“我們走遍世界,可曾看到哪一個長進的民族、文明的國家,肯這樣荒時廢業嗎?……只有咱們這種不長進的民族以'閒'為幸福,以'消閒'為急務,男人以打麻將為'消閒',女人以打麻將為家常,老太婆以打麻將為下半生的大事業!”他把麻將與鴉片、八股、小腳列為“四大害”。

罵歸罵,胡適也不是視麻將為洪水猛獸堅決不碰。梁實秋就曾看到過胡適搓麻的情景:“有一年在上海,胡適、潘光旦、羅隆基、饒子離幾位在一品香飯店開了房間,硬木桌上打牌,滑溜溜的,震天價響。”梁實秋還記得那次胡適“麻運”不佳,最後輸個精光,因為帶的現金不夠,只好開出一張三十多元的支票,在當時不算小數目。 相對於胡適的勝少敗多,胡夫人在方城戰中可謂每戰皆捷,這讓平生不信鬼神的胡適,“小心求證”出“麻將裡頭有鬼”,亦不失為一趣聞。 唐德剛從胡適打麻將聯想到他的思想,有一段精彩的描述: “一次在背後看他打麻將,我忽有所悟。胡氏抓了一手雜牌,連呼'不成氣候,不成氣候!',可是'好張子'卻不斷地來,他東拼西湊,手忙腳亂,結果還是和不了牌。原來胡適之這位啟蒙大師就是這樣東拼西湊,手忙腳亂。再看他下家,那位女士慢條斯理,運籌帷幄,指揮若定。她正在摸'清一色',所以不管'好張子,壞張子',只要顏色不同,就打掉再說!”

其實“只要顏色不同,就打掉再說”,又豈只胡家這位女客。在胡氏有生之年裡,各黨派、各學派、各宗師……哪一個不是只要顏色不同,就打掉再說呢? !胸有成竹,取捨分明,所以他們沒有胡適之那樣博學多才,他們也就沒有胡適之那樣手忙腳亂了! 胡適評論道:“京劇太落伍,用一根鞭子就算是馬,用兩把旗子就算是車,應該用真車真馬才對……”黃侃挺身而起道:“適之,適之,那要唱武松打虎怎麼辦?” 胡適因創作和提倡白話詩,被稱為“新詩的老祖宗”。海內作新詩者均以能得胡適的評論而榮幸,以致後來以名噪詩壇的郭沫若,以一直得不到胡適的評論為憾。 1923年,兩人在一次歡宴上見面,當胡適在酒酣耳熱中說起他曾想要評,並取讀了五日時,郭沫若大喜,竟抱住胡適,和他接吻。

有一次,胡適和新月派詩人聚會,對聞一多說:“你們湖北有三傑,一文一武一名伶,文人就是你,武人是黎元洪,名伶是譚鑫培。”聞一多笑道:“你們安徽也有三傑,也是一文一武一名伶,文人自然是你,武人是段祺瑞,名伶是梅蘭芳。” 辛亥革命後,南京臨時參議院通過了《大清皇帝辭位後之優待條件》,末代皇帝溥儀因此得以深居宮中,繼續著他的“皇帝”生活。在洋師傅莊士敦的調教下,紅牆內的小皇帝對外界的一切新事物都充滿了好奇:眼鏡、電話、自行車。同時,他也了解了國內外的政治文化形勢,知道了“新文化運動”(他稱之為“白話文運動”),也就“認識”了胡適,讀過《嘗試集》,也讀過《文存》。皇宮裝了電話後,溥儀想起了胡適博士,很想听聽洋博士是用什麼腔調說話,溥儀在紫禁城裡打電話約來了慕名已久的胡適,對胡適說:他對民國的優待條件並不在乎,只想多讀點書,做一個“有為的青年”。胡適恭維道:“皇上真是開明!前途有望!”見面後,胡適對寂寞的溥儀心生憐憫,在6月6日的日記裡寫了一首詩:

咬不開,捶不碎的核兒,
(注:也有研究者說此詩是胡適為戀人曹珮聲所寫) 胡適在美國留學時,他的導師杜威曾讓其博士論文沒有通過。兩年後,他親臨中國,看了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胡適的博士論文)在學術界的聲勢,才自愧有眼不識泰山。後來他頗以有胡適這樣的學生而驕傲。 胡適一生中,共接受了31個名譽博士學位,加上他的正式學位,共32個。胡適對唐德剛說,他的名譽學位有34個,多為一流學府所頒贈。胡適成為炎黃子孫中拿博士學位最多的人,其次是宋美玲,她的名譽博士學位是12個。 胡適的博士頭銜大多名過於實,其哥倫比亞哲學博士文憑,也是遲至1927年才正式拿到手。饒是如此,也令同參與新文化運動的劉半農大受刺激。劉經過數年苦讀後,在國立巴黎大學獲得語言學博士學位,並當選巴黎語言學會會員。從此,他在人前自稱“國家博士”,以與其他博士相區別。

晚年胡適談到齊白石的時候,胡適放低聲音笑著對秘書胡頌平說:“這位齊老先生78歲還生兒子;良憐之後,還有好幾個子女呢!” 胡適在說到王國維與羅振玉時,其語言與常人無異:“靜安先生的樣子真難看,不修邊幅,再有小辮子,又不大會說話,所以很少出門,但他真用功。羅振玉就不同,身材高大,人又漂亮,又會說話,說起話來又有丰采。真漂亮!” 一次,胡適談及北方早婚的人還聲情並茂地朗誦了一首北方民謠:新娘年紀二十一,新郎還只一十一。兩人一道去抬水,一頭高來一頭低。要不是公婆待我好,一腳踢他井裡去。 北平乃人文薈萃之地。餐館食譜上多有以名人名字命名的名菜,如趙先生肉、張先生豆腐、馬先生湯、胡博士魚等等。中山公園長美軒的馬先生湯為馬敘倫首創,又稱“三白湯”,味極鮮美。王府井承華園的胡博士魚為胡適所創,其法為鯉魚切丁,加三鮮細料熬成魚羹。至於張先生豆腐和趙先生肉,也是京師名菜,卻已失其詳徵,只知道“張先生”必是跟北大有密切關係的人,且是南方人。

胡適喜歡吃肥豬肉,每次《獨立評論》同仁開會前的聚餐,與會者都把肥肉搛給他,讓他一個人吃得津津有味。 胡適有天請羅隆基、潘光旦等到上海徽州館嘗家鄉口味,一進門,老闆見到他滿臉笑容,對著廚房大吼一聲。他們都聽不懂,胡適解釋這是徽州話,是在喊:“績溪老倌,多加油啊!”多加油即是特別優待老鄉之意,果然那餐油水特別足。後來梁實秋回憶說,有兩個菜印象特別深,一是划水魚,即紅燒青魚尾,鮮嫩無比;一是生炒蝴蝶面,即什錦炒生面片,非常別緻,缺點是味太鹹,油太大。 胡適見宴會席上有家鄉名菜獅子頭,大為歡喜。即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兩句話是聖人最近人情的話,全世界兩千年的哲人中,沒有第二個人說過這樣的話。 20世紀20年代上海泥城橋開了一間叫“四而樓”的酒館,很多人都不明白“四而”的意思,就去請教當時任上海公學校長的胡適。胡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親自前往四而樓小酌,尋機向主人探問究竟。主人說,樓名取自的“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只不過圖個一本萬利的彩頭。胡幾欲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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