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文學大師們

第15章 婚戀

林語堂的初戀是一個叫“橄欖”的女孩。 “橄欖”是山里的女子,其母是林語堂母親的教女。 在八十自述中,林語堂回憶:“我記得她蹲在小溪里等著蝴蝶落在她的頭髮上,然後輕輕地走開,居然不會把蝴蝶驚走。” 兒時他們常在山間一起玩,林語堂曾用《聖經》上的一句話形容過橄欖赤足的樣子:“她的腳在群山間,是多麼美麗!” 由於林語堂想出國留學,而橄欖要照顧雙目失明的祖父,不能離開家鄉,所以他們分手了。但他從未忘記橄欖,而橄欖赤足奔跑在草地上的情景成了林永不能割捨的“情結”,他曾專門寫《論赤足之美》,他說:“要是問我赤足好,革履好,我無疑地說,在熱地,赤足好。……赤足是天所賦予的,革履是人工的,人工何可與造物媲美?赤足之快活靈便,童年時快樂自由,大家忘記了吧!步伐輕快,跳動自如,怎樣好的輕軟皮鞋都辦不到,比不上。至於無聲無臭,更不必說。”

在聖約翰大學上學時,林語堂和廈門的陳希佐、陳希慶兄弟交好。也由此認識了他心儀的第二位女子,陳氏兄弟的妹妹陳錦端。陳錦端的父親陳天恩早年追隨孫中山,是廈門數一數二的巨富。林語堂對陳錦端一見鍾情,而陳錦端也心儀林語堂,二人很快墜入愛河。放暑假時,二人回到了各自的家中。林語堂思念心上人,幾次跑到廈門,藉口探望陳氏兄弟。林語堂在《八十自述》中說:“我從聖約翰回廈門,總在我好友的家逗留,因為我熱愛我好友的妹妹。” 林語堂經常造訪陳家,陳天恩早看出來林的來意是為其長女。陳天恩是虔誠的基督教徒,他認為林雖然聰明,但對基督教不夠虔誠,家庭出身也不好,愛女不能託付給他。陳天恩對陳錦端表明態度,迫使她同意再也不見林語堂。於是每次林來訪,陳錦端都躲在房間裡,不肯出來。

一次,陳天恩對林語堂說,隔壁廖家的二小姐(廖翠鳳)賢惠漂亮,他願意做媒,保准成。林馬上明白了陳天恩的意思。他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垂頭喪氣地回到坂仔。大姐林瑞珠知道後大罵林語堂:“你怎麼這麼笨,偏偏愛上陳天恩的女兒?你打算怎麼養她?陳天恩是廈門的巨富,你難道想吃天鵝肉?”大姐的話把林語堂拉回到現實。就這樣,林語堂的第二次戀愛還沒有步入高潮就戛然而止了。 陳錦端一直佔據林語堂心裡的某個角落,歷久而彌新。據林太乙回憶:“父親對陳錦端的愛情始終沒有熄滅。我們在上海住的時候,有時錦端姨來我們家玩。她要來,好像是一件大事。我雖然只有四五歲,也有這個印象。父母親因為感情很好,而母親充滿自信,所以不厭其詳地、得意地告訴我們,父親是愛過錦端姨的,但是嫁給他的,不是當時看不起他的陳天恩的女兒,而是說了那句歷史性的話:'沒有錢不要緊'的廖翠鳳。母親說著就哈哈大笑。父親則不自在地微笑,臉色有點漲紅。我在上海長大時,這一幕演過很多次。我不免想到,在父親心靈最深之處,沒有人能碰到的地方,錦端永遠佔一個位置。”

林語堂筆下的少女,總是長長的頭髮,用一個寬大的髮夾別著。林太乙問他,為什麼總是這副打扮?林語堂回答,這是他第一次見錦端時她的打扮。 林語堂說:“吾所謂鍾情者,是靈魂深處一種愛慕不可得已之情。由愛而慕,慕而達則為美好姻緣,慕而不達,則衷心藏焉,若遠若近,若存若亡,而仍不失其為真情。此所謂愛情。” 晚年,林語堂腿腳不便,常年坐在輪椅上。有一回,陳希慶的太太來看他。林語堂問起了陳錦端,陳夫人告訴他,錦端還住在廈門。林語堂激動地站起來,推著輪椅要出門:“你告訴她,我要去看她!”廖翠鳳急了:“堂,你在說什麼瞎話!你不能走路,怎麼去廈門!”數月後,林語堂就溘然長逝了。 廖翠鳳是陳天恩鄰居廖悅發的次女,廖家也是大富之家,廖悅發脾氣很壞,重男輕女,動輒向妻女大吼大叫,對女兒的教育十分嚴厲,對兒子卻百依百順。廖翠鳳是烈性子,看不慣父兄欺負母親,偶爾也頂上幾句。哥哥們都學會了爸爸的壞習慣,對這個妹妹從不看在眼裡,打罵相加,只有二哥暗地裡還幫幫她。廖翠鳳一心想離開家,結婚就成了惟一的出路。

陳天恩提出將廖翠鳳介紹給林語堂後,林不能拂卻陳天恩的面子,於是到廖家相親。廖翠鳳躲在屏風後面觀察他,很是中意。林語堂與廖翠鳳的二哥交好,廖翠鳳早就知道林,心中也認可他。而林的大姐林瑞珠曾經和廖翠鳳是同學,她對廖翠鳳的印像很好。林語堂的父母聽了大姐的介紹,勸林“娶妻求賢”。林語堂沒了陳錦端,覺得天都快塌了,對父母的決定沒有異議,於是林至誠就向廖家提親。 訂婚前,母親擔心女兒,勸廖翠鳳說,林語堂很聰明,但家裡窮,廖翠鳳斬釘截鐵地對母親說:“沒有錢不要緊!”於是林語堂和廖翠鳳就這樣訂婚了。 林語堂直到四年後才與廖翠鳳完婚,當時林準備到哈佛留學,廖翠鳳的父親堅持要林與女兒完婚後,二人同去,林無法再拖延婚期,只好同意結婚。

結婚這日,林語堂到廖家迎親,按照當地風俗,女方家端上一碗龍眼茶,林只要像徵性地喝一口就可以,但他卻一飲而盡,連龍眼也吃了,惹得廖家人大笑。 婚禮上,當著眾賓客的面,林語堂拿出婚書,對廖翠鳳說:“我把它燒了!婚書只有在離婚的時候才有用,我們一定用不到。”舉座嘩然。這紙婚書果然沒有用到。林語堂和廖翠鳳相親相愛,白頭偕老,造就了一段半個多世紀的金玉良緣。 結婚後,林語堂和廖翠鳳帶著廖的一千大洋陪嫁遠渡重洋。廖在船上就得了盲腸炎,到美國後不久發作,只能到醫院動手術。手術過程竟然長達三個小時,動手術的醫生大概沒有見過中國女人,將廖的內臟仔細搜索了一番才割除了盲腸。出院後不久,廖由於受了感染,必須動第二次手術,又只能入院。林無奈,只能向廖家求助,廖的二哥匯給他們一千美元,才度過難關。

在林語堂留學的四年中,清華不再向林語堂提供費用後,除了靠胡適的兩千美元救急外,廖翠鳳只能變賣首飾換錢。為了省錢,林語堂決定到德國讀書,在法國時,廖翠鳳甚至到古戰場上去撿舊靴子穿。 廖翠鳳畢業於上海的聖瑪利女校,會說英文,頗為摩登,林語堂在北大任教時,廖曾在北大預科任英文教員,二人是當時有名的夫妻教授。廖在基督教女青年會的會員中極為活躍,是合唱團成員,還曾想學踢踏舞。林卻不喜歡這些會打網球、會跟洋人講笑話、見面時拍人背的青年會員。 林氏夫婦到雅典衛城參觀,林為莊嚴肅穆的古城牆、深藍幽靜的愛琴海高唱頌歌,廖卻搥搥酸疼的小腿,不屑一顧地說:“我才不要住在這裡!買一塊肥皂還要下山,多不方便!”林啞然失笑。

林語堂討厭束縛,如領帶、褲腰帶、鞋帶。廖翠鳳每次出門卻非得打扮齊整,胸針、手錶、耳環,連衣服邊腳的皺褶也得熨貼,一絲不苟。她也如此要求林語堂。林語堂的一個美國朋友曾問林道:“林博士,你們婚姻上沒有什麼問題吧?”林回答沒有,朋友很是詫異。 林語堂時時出怪主意,作弄老實的廖翠鳳。林語堂把煙斗藏起來,叫著:“鳳,我的煙斗不見了!”廖翠鳳急忙放下手中的活,滿屋子地找,林語堂則燃起煙斗,欣賞妻子忙亂的神情。 有女兒後,林語堂就隨著女兒管廖翠鳳叫“媽”。他從書房出來,總是像小孩子般地問:“媽在哪裡?”有時膩煩廖翠鳳的管教,林也會說:“我認為我早就小學畢業了。”廖翠鳳不說話,笑瞇瞇地看著林語堂,林就乖乖地做廖翠鳳交代的事。

廖翠鳳是家中的總司令,她管理家政,指揮所有人的行動。不愛做家務的林語堂也必須負責飯後的洗碗碟工作。不過,林每次洗碗都是大陣勢,打碎碗碟的聲浪不絕於耳。廖翠鳳算算賬,發現讓林洗碗實在不合算,就不再讓他洗了。林語堂於是高興地去捏廖翠鳳的鼻子,廖也笑起來,可看見林興高采烈地樣子,又不禁狐疑,他是不是故意打碎的。 廖翠鳳喜歡談論家事,回憶過去,林語堂就坐在椅子上,點燃煙斗,不出任何聲音,靜靜地聽妻子的嘮叨。他笑稱:“怎樣做個好丈夫?就是太太在喜歡的時候,你跟著她喜歡,可是太太生氣的時候,你不要跟著她生氣。” 當時的文化名人大多拋棄了髮妻,另找時髦的知識女性。林語堂成名以後,廖翠鳳擔心他也會喜新厭舊。林安慰她:“鳳啊,你放心,我才不要什麼才女為妻,我要的是賢妻良母,你就是。”他很討厭矯揉造作、故作嬌弱的女性。一次看見當時的紅明星林黛,林說:“東方美麗的標準是板面、無胸、無臀、無趾的動物——一個無曲線的神偶,我要拿她來做木工的神尺。”

林語堂對女人愛穿著打扮,表現得很大度,他知道太太講究穿鞋,每次經過鞋店,總是鼓勵太太進去選購,自己則帶著孩子打發時間。 林語堂對朋友說:“我像個氫氣球,要不是鳳拉住,我不知道要飄到哪裡去!”廖翠鳳也點頭說:“要不是我拉住他,他不知道要飄到哪裡去!” 1969年,林語堂和廖翠鳳結婚半個世紀,親朋好友為他們舉辦了盛大的金婚紀念晚會。林送給廖一個手鐲,說是為了表彰她這麼多年來堅定不移守護著家,以及多次的自我犧牲。廖翠鳳想起結婚伊始,林語堂撕婚書時的堅決,百感交集。手鐲上刻著林翻譯的雪萊的《老情人》(An Old Sweet heart):“同心如牽掛,一縷情依依,歲月如梭逝,銀絲鬢已稀,幽冥倘異路,仙府應淒淒,若欲開口笑,除非相見時。”

林語堂過世後,廖翠鳳一直住在香港小女兒家中,用心整理出和《林語堂當代漢英辭典》等巨著的手稿,存放在台灣的故宮博物院,直到1985年陽明山故居原址改為“林語堂先生紀念圖書館”,這些著作和遺物才捐給台北市政府供公開展示。 1987年,廖翠鳳於香港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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