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文學大師們

第16章 恩怨

林語堂一生和兩位好友反目,一是魯迅,一是美國作家賽珍珠。 林語堂和魯迅因在女師大任教而結識,在“女師大事件”發生後的1925年12月5日,魯迅主動給林寫信,開始了二人的交往。林後來公開表示,當時北大教授分為兩派,一派是以胡適為領袖的現代評論派,一派是以周氏兄弟為首的語絲派,而他“是屬於後一派的”。林還為魯迅繪過一張《魯迅先生打叭兒狗圖》。 張宗昌上台後,沒有報紙敢發表林語堂寫的文章,軍人打扮的人還時不時地在林家門口溜達一圈,美其名曰“保護”。報紙上還流傳著一張北洋政府準備第二批通緝的名單,其中,林名列17位,魯迅排在21位。林在友人家中藏匿三個星期後,接受了廈門大學校長林文慶的邀請,到廈大任教。臨行前,林語堂還特地去向魯迅告別。之後,林語堂將魯迅、孫伏園、沈兼士、章川島等在京受到迫害的一干好友邀到廈大。

廈大靠理科起家,經費、校舍資源等各項政策都向理科傾斜。林語堂到校後,分去近一半的研究經費,遭到理科部主任劉樹杞的忌恨。劉利用自己掌管財政之便,三次讓魯迅更換住所,最後竟讓魯迅搬到了理學院大廈的地下室。更過分的是,魯迅的屋子裡有兩個燈泡,劉樹杞說要節約電費,非讓人摘下一個。魯迅氣得目瞪口呆,鬍子都立了起來。魯迅又是一個人在廈門生活,無人照料日常起居,有時只能在火爐上用水煮火腿度日。但魯迅為了林語堂還是留了下來,他說:“只怕我一走,玉堂要立即被攻擊。所以有些徬徨。” 由於在廈大備受排擠,最後魯迅決定去中山大學任教,他說林語堂“太老實”,勸他也離開廈門,同往廣州。廈門是林的家鄉,況且此地還有其他朋友兄弟,林沒有隨魯迅離開。他翻譯了尼采的《走過去》,送別魯迅。

林語堂曾以“白象”稱呼魯迅,意為魯迅的可貴。許廣平此後以“小白象”作為對魯迅的愛稱,周海嬰出生後,魯迅和許廣平稱呼他為“小紅像”。 據說,魯迅與林語堂曾同住在上海北四川路橫濱橋附近,一次魯迅不小心把煙頭扔在了林語堂的帳門下,將林的蚊帳燒掉了一角,林心中十分不悅,厲聲責怪了魯迅。魯迅覺得林小題大做,因為一床蚊帳這麼大火氣,便回敬說一床蚊帳不過五塊錢,燒了又怎麼樣,兩人就這樣爭吵了起來。 魯迅和北新書店的老闆李小峰鬧版稅官司,鬱達夫作和事佬為二人調解。此後,李小峰宴請魯迅,林語堂夫婦也被邀請參加。席間,林提到魯迅的北大學生張友松請客之事(張曾請魯迅和林語堂吃飯,說也要辦一個書店,並承諾決不拖欠作者的稿酬),並說“奸人”在跟他搗亂(指張友松傳播他在漢口發洋財一事)。李小峰便懷疑自己和魯迅起糾紛是張從中作梗。魯迅聽罷,則疑心林譏諷自己受了張的挑撥,當即臉色發青,站起來大聲喊道:“我要聲明!我要聲明!”一拍桌子,“玉堂,你這是什麼話!我和北新的訴訟不關張友鬆的事!”林辯解道:“是你神經過敏,我沒有那個意思!”兩人越說越上火,互相瞪著對方,如斗雞般足足對視了一兩分鐘。鬱達夫見勢不妙,趕緊按魯迅坐下,又拉著林語堂和廖翠鳳離開。宴席不歡而散。

川島在給周作人的信中提及,二人的衝突極為厲害,發展到彼此以“畜生”相互對罵。 鬱達夫回憶說,魯迅後來也明白了這次是誤會,但二人之間已經產生了裂痕,之後,大約有三年時間,二人沒有往來。 1932年底,蔡元培和宋慶齡成立了中國民權保障同盟,林語堂和魯迅都加入其中,二人又開始交往。次年,楊杏佛被暗殺,舉行入殮儀式這天,林語堂因正被嚴密監控,無法出門,未去參加。魯迅去後沒有見到林,非常生氣:“這種時候就看出人來了,林語堂就沒有去,其實,他去送殮又有什麼危險!”事實上,林冒著生命危險參加了7月2日楊杏佛的出殯下葬儀式,這一次,魯迅沒有去。 林語堂辦,做了“幽默大師”,魯迅不能理解,他認為在血與火的鬥爭中,是沒有幽默可言的,“只要我活著,就要拿起筆,去回敬他們的手槍”。

1933年底,魯迅曾寫信給的主編陶亢德,推薦青年作者王誌之的稿子,陶回复魯迅說,留下“少許”,餘則退還。魯迅又寫信給林語堂,說明此事,讓林將王的稿子退還,林不明白魯迅的意思,退回了稿子。兩個多月後,林語堂和陶亢德先後致信魯迅約稿,並讓魯迅提供照片,魯迅斷然拒絕,並附信說,以後他要看,也自己花錢購買,不勞寄贈。 1934年,林語堂和章克標意見不和,一氣之下離開,另起爐灶,辦起了《人間世》。據陶亢德回憶,《人間世》創刊前,林語堂請文壇好友來家裡吃飯。客人來得差不多了,就差魯迅。大家都知道二人最近鬧得不太愉快,有人好心提醒他,要不要催一催。林擺擺手,很有把握地說,不必,他一定會來的。話音剛落,魯迅就拖著膠皮鞋,嘀嘀嗒嗒地走進來了。

《人間世》也走的是談幽默的老路子,遭到左翼文人的攻擊。魯迅也說幽默文學是“麻醉文學”。林、魯兩人關於翻譯究竟應該“信達雅”還是“直譯”發生爭執,惹得魯迅十分不快,林語堂批評魯迅是“左傾急進主義”,是想“做偶像”。 魯迅曾寫信勸告林語堂不要搞這些小品了,多譯點英文名著才是正途。林語堂回信:“等老了再說。”林說此語並非有意,但在魯迅聽來卻以為林有意嘲笑,因為魯迅比林大14歲,彼時已經53歲。 陳望道回憶,一次飯桌上,林語堂談及在香港時,幾個廣東人兀自講粵語,其他人聽不懂,林便故意對他們講英語,將他們嚇住。不料,魯迅怒不可遏,拍著桌子站起來厲聲道:“你是什麼東西!你想藉外國話來壓我們自己的同胞嗎?!”林語堂啞口無言,尷尬無比。

徐在上海大觀樓補擺婚宴,魯迅來得晚,看見林語堂夫婦在座,二話不說抬腿就走。 魯迅的《天生蠻性》一文,只有三句話:“辜鴻銘先生贊小腳;鄭孝胥先生講王道;林語堂先生談性靈。”辜鴻銘是前清遺老,鄭孝胥是偽滿總理,魯迅將林語堂和他們相提並論,此時的鄙夷之情可想而知。 1935年,胡風發表《林語堂論》《張天翼論》等文章,林語堂認為是魯迅化名批評他,魯迅說:“要是我寫,不會寫得那麼長!” 兩年之後,林語堂遠赴美國,終此一生,兩人再沒有相見。 1936年10月19日,魯迅病逝。四天后,林語堂寫下了這樣的文字:“魯迅與我相得者二次,疏離者二次,其即其離,皆出自然,非吾與魯迅有輊軒於其間也。吾始終敬魯迅;魯迅顧我,我喜其相知;魯迅棄我,我亦無悔。大凡以所見相左相同,而為離合之跡,絕無私人意氣存焉。”

在《憶魯迅》一文中,林語堂說:“魯迅這個人,我始終沒有跟他鬧翻。” 趙世洵回憶,在新加坡時,他曾問林語堂與魯迅的那段不快經歷,出乎他意料的是,林絕口不談魯迅的壞話,而且言語中多有推崇。林含著煙斗,吐出一口煙霧,左手略微擺動一下,若有所思地說:“過去的事別提了。不過,世洵,我可以告訴你,《中國小說史》到今天為止,還是他寫的那一本最為完備。”後林語堂的女婿將《中國小說史》翻譯成英文,林語堂為之作序。 除夫人廖翠鳳外,與林語堂交往時間最長、關係最為密切的女性,莫過於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美國女作家賽珍珠。 賽珍珠是在中國佈道的美國牧師的女兒,出生於中國,後回到美國學習,畢業後仍回到中國,在南京大學擔任英語老師。賽珍珠致力於向西方介紹中國,想寫一本介紹中國傳統文化的書,因自知對中國的了解還不透徹,想找一個合適的中國人來寫。與林語堂結識後,賽珍珠便認定林語堂為撰寫此書的最佳人選。

1934年,林語堂用英文寫就。賽珍珠讀完書稿,拍案叫絕,驚呼是“偉大著作”。此時賽珍珠已與美國出版商約翰·黛公司的老闆R·沃爾結婚,由約翰·黛公司出版。 林語堂到美國後,就住在賽珍珠夫婦位於賓夕法尼亞州的鄉間別墅。兩個家庭中西合璧,像是一個大家庭,經常在一起聚餐。林夫人廖翠鳳與賽珍珠經常用漢語聊天,廖翠鳳給她講中國故事,為她朗誦,賽珍珠一邊聽,一邊用筆譯成英文。兩家的孩子也在一起玩耍,關係十分親密。 林語堂的次女太乙上學時,美國同學常問她:“你為什麼不裹小腳?”“你身後怎麼不拖一條辮子?”“你吸鴉片嗎?”“你吃鴿子白窠(指燕窩)嗎?”“你不戴碗形的帽子(指瓜皮帽)嗎?”等等。太乙回家說給父母聽,林語堂感到西方人對中國歷史文化偏見頗深,於是決定寫一本書,以東方文明的悠閒哲學來批評美國高度工業機械化下所造成的人的異化,為西方文化人生價值取向的弊端尋找療救的藥方。在賽珍珠夫婦的建議下,林語堂在的基礎上,將該書第九章“生活的藝術”進行擴展,用半年的時間,寫成了一書。

1938年,賽珍珠反映中國生活的長篇小說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激勵起林語堂創作長篇小說的興趣。一年後,林完成了70萬字的長篇小說,仍由賽珍珠夫婦的約翰·黛公司出版。一出版就被譯成多種文字,僅抗戰期間在美國就熱銷25萬部。 林語堂在美國住了30年,用英文寫了近30部作品,由約翰·黛公司出版的還有小說(1943年版)、傳記文學(1947年版)《美國的智慧》(1950年版)等。 林語堂為研製打字機投入了十多萬美元,因為打字機沒有投入生產,成本無法收回,連家庭的日常生活也無法維持。不得已,林只好硬著頭皮向賽珍珠告貸。但賽珍珠斷然拒絕。 賽珍珠夫婦為林語堂出版作品,海外版和翻譯版都拿百分之五十的版稅,而且版權還歸約翰·黛公司所有,而一般情況下,出版公司的海外版和翻譯版只拿百分之十的版稅。 1953年,林語堂才得知此事,他非常惱火,立即聘請律師向賽珍珠清算版稅,並要求收回作品的版權。賽珍珠打電話給林太乙說:“你父親是不是瘋了!”後經朋友調解,約翰·黛公司才將林著作的版權歸還。

1954年10月,林語堂應邀去新加坡出任南洋大學校長,曾打電報告知賽珍珠行期,賽珍珠不僅沒有前來送行,連電報也沒回。林語堂說:“我看穿了一個美國人!” 1955年,林語堂的《遠景》一書交由另一家出版社出版,從此,林語堂與賽珍珠的關係完全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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