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曹操是怎樣煉成的

第159章 痛大莫過於心死

曹操是怎樣煉成的 余三 3131 2018-03-16
夏天的黃河水位高漲,水體像懸掛在兩邊良田的半空,隨時都有可能傾倒下來。它就像懸掛在兩岸百姓頭上的一把刀,隨時都可能吞噬生命。 曹操想到橋玄說過,朝廷那幫太監殺人不用刀,吃人不吐骨頭。這樣的體會此時看來,如此深刻。 曹操和曹嵩坐在夜晚的船頭,黃河水在船舷上泛起波浪,艄公在划槳。曹操想起問曹嵩:曾子說的孝道最次的是什麼? 曹嵩白一眼曹操:小學就該學的道理,怎麼都不知道? 曹操尷尬地抬抬眉毛,曹嵩這才想到曹操小學時期正經上課的時間不超過一半,便嘆口氣說:最次的,只能養活父母。 曹嵩一言說得曹操低頭,一股自責和羞愧襲上心頭,直到現在,他還沒能養活曹嵩,連最次的孝道都沒達到。 曹操突然想起來,祖父好像跟他說過類似的話,可惜,早就忘了。為什麼很多道理,直到錯了再錯後才能明白?曹操伸出手臂,再一次握住曹嵩蒼老的手:兒子……很不孝。

一股暖流霎那間直湧進曹嵩心坎,他甚至被這種感動激勵得說話的聲音也微微顫抖。曹操終於兌現十五歲時說過要保護父親的那句話,忍不住說:當朝廷送“教子有方”匾到我們家時,我就覺得,有你這樣的兒子,我很滿足。 曹操眼睛發澀:可惜,那樣的感覺,兒子給得太少。 曹嵩能從他的話語中聽出絕望,忍不住說出實情:聖旨是假的。 曹操愣住:什麼?聖旨還能作假? 曹嵩堅定地點點頭。曹操淒涼地苦笑:他們既然聖旨都敢做假,也會下個假聖旨將我們全家抄斬。算了,父親,就像您說的,回老家,歸隱田園,吟詞作賦,自得其樂。 曹嵩從曹操上次應詔奔赴洛陽起,就認定他絕對不是塊願意安心一輩子呆在譙郡享受田園生活的料。為了省得他來回折騰,竟然擠出熱情:別那樣想,回到京城,我再找人想想辦法。

曹操朝曹嵩微微一笑:不用勸了,我已經決定。 曹操不介意聖旨是真還是假,都對皇帝感到絕望。作為皇帝,應該緊握生殺二柄是皇帝治國的根本,更是上至官員下至百姓的命脈,怎麼能旁落群醜禍國殃民?這樣的皇帝,還值得誰為他效忠?午後!書社。 曹操突然想起一件總想問卻總忘記的事:父親,您為什麼總腹痛? 曹嵩看著曹操,兒子的臉頰上也長出了兩寸來長的鬍鬚,濃密而健壯。細長的眼睛裡由過去的懵懂莽撞變成了堅毅與睿智。他似乎感到些許安慰,撫摸胃部,悠悠地說:它只在你闖禍和我犯錯的時候疼。 曹操羞澀而嗔怪曹嵩:父親就是膽小,那麼多困難都闖過來了,我們不都還好好的嗎? 曹嵩點頭:記得第一次胃疼,應該是因為你打傷了缽子。

曹操抿唇深深點頭,摟著曹嵩的肩膀:兒子保證,以後絕不了。 漫長水路有的是時間,父子倆把這半輩子沒來得及說的話都說了,也有足夠多的時間籌劃未來,就是沒能預計到即將發生的情況。 張讓等難得到濟南,自然要貪得錢財貨物直裝到船的吃水臨界線,才肯動身。所以要多待幾日。濟南百姓知道張讓在當地,請求張讓要曹操重回濟南。張讓在貪污的同時多了些考查濟南的情況,他雖然一手遮天,顛倒黑白,至少他能分得出官員的好壞。 曹操和曹嵩回到洛陽,準備回老家。帶了十八船金銀財寶的張讓回洛陽,因為要給濟南國再派新國相,曹操辭職一事必須禀告皇帝劉宏。劉宏聽說曹操已經回到洛陽,登時要宣召來見,被張讓巧妙擋住。皇帝囑咐張讓,不要浪費了曹操這樣的人才,應該把他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去。張讓和趙忠想來想去,眼下確實有一“美差”——東郡太守。

東郡是兗州的治所,算起來這官可比濟南國相勢力範圍大。那地方由於自然災害嚴重,民不聊生。百姓最擅長的就是殺害長官鬧革命,前兩任太守都被殺,到現在委派了數位官員皆無人敢去。 尚書府按照張讓的指示,跟曹嵩商量,問他願不願意去那個地方?曹操既有治世能力,又有征伐黃巾軍的成功經驗,知道怎麼對付那些老百姓,他應該是東郡太守的最佳人選。 曹操暗笑,“對付”老百姓?老百姓想要的能安安穩穩地當好百姓就不錯,還需要“對付”? 曹嵩在一邊勸說曹操:你不是需要實現自我嗎?你不是在濟南想要修理一座防洪大壩嗎?你不是想要打擊豪強嗎?東郡就可以滿足你的心願。 曹操斷然拒絕。 東郡和濟南差不多,也處在黃河南岸,曹操哭笑不得,來人說的什麼話?我天生賤骨頭,喜歡折騰,好打擊別人。只要有張讓等人在,做多少到頭來也抵不上一份“聖旨”。

曹操從那麼那麼地想做官,對做官徹底絕望,令張讓都感到意外,以為曹操是在生他的氣,以跟曹嵩商量增加農業稅收項目為由,親自到曹操家當說客。 “正事”說完,張讓轉入主題:曹校尉,你在濟南干那麼起勁,為什麼不想去東郡?皇帝讓你去那,就如同換了一群羊讓你放牧。 張讓的話,頓時惹怒曹操,曹嵩給他眼色。他強忍怒火,死捏的拳頭才稍稍放鬆,黑面直斥張讓:我只會治世,不懂放羊。既然你們只缺個羊倌,另找一個就是了。 張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費盡心機地想要挽回面子,振振地說:那可是皇帝欽點,容不得你推三阻四! 曹操呵呵一樂:皇帝欽點?那就讓皇帝召見我啊! 曹操說完起身離席穿上鞋子出門而去。曹嵩滿面抱歉想要賠禮,張讓恨得胸口劇烈起伏,對曹崧說:既然你兒子不想去東郡,那就請轉告他,只要我張子敬還活著,他就永遠別想做官!

直到張讓摔袖而去好半天,曹嵩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大晚,曹操才跟已經做到校尉的同學胡母班喝得酩酊大醉而歸。第二天早晨,曹嵩迫不及待、誠惶誠恐地將張讓原話告之,誰知曹操只淡淡一笑:朝廷蒙塵,宦官當道。也許當官不是我這生最好的選擇。那就安心給你多生幾個孫子,不是挺好嗎? 曹操一句話,說得曹嵩幾乎掉下眼淚,哭喪著臉,真不明白該怎麼面對如今的困境。 張讓回复皇帝,讒言曹操如何矯情不仕,貪生怕死。劉宏只淡淡地說:我大漢有的是人才,何拘一介豎儒? 曹操臨離開洛陽前,拜訪受到打壓的皇甫嵩。堂堂一代名將,帶領四萬將士南北轉戰千百里,為朝廷肅清百萬黃巾暴民,卻落得看守皇陵的下場。 皇甫嵩的官署在皇陵附近,一般人不得前去。曹操派人去送拜帖,希望拜見皇甫嵩。皇甫嵩接信就來到曹家,在曹操的堅持下,對皇甫嵩行拜師禮。

當皇甫嵩得知曹操去意已決,給他打氣:去吧,你還年輕,來得及等待。這陣子,我所能見到的都是死氣沉沉的陵墓和冰冷的祭祀大廟,他們都是大漢帝國曾經叱詫風雲的皇帝。相對於深埋在地下的亡魂,活著的一棵草一隻鳥都應該感到幸運。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甚至想到要追隨他們而去。 曹操面露擔心,皇甫嵩會心一笑:放心,我最終還是走出了絕望。回首往昔,過去被禁錮十幾年,才得到一年重用。如今又被打壓,我還能再等二十年。等到朝廷需要我,我還能再為國家效力!你看我,年過半百,不算老吧? 皇甫嵩在座上揮起手臂,給曹操看,逗得他展顏歡笑。過去在軍中覺得皇甫嵩高高在上,甚至難以接近,怎麼今天倒像頑童?既然皇甫嵩五十不言老,自己三十當然還年輕。

臨別前,皇甫嵩囑咐曹操要多給他寫信,即使守皇陵是天底下最輕鬆的差事,可也有最難耐的孤獨。 皇甫嵩含笑著說的這句話,卻險些說落曹操的淚水。他使勁眨著眼睛猛點頭,保證一定多寫。 一切準備停當,曹操就要帶著車馬行李和僕人上路。曹嵩快速地看了眼跟曹昂站在一起的丁蕙,到馬頭前貼著曹操幾乎氣聲耳語:到了老家,想著納一兩個妾,多給我生幾個孫子…… 曹崧說著又快速看向丁蕙,仍舊毫無表情。憑她的經驗知道曹嵩的話跟她有關,且並不想讓她知道。反正她跟曹操早已除了一家人以外,夫妻實質不存。每天晚上以害怕曹昂孤單為由,拒絕跟曹操同床。 曹操輕輕點頭,在再三叮囑再三道別中,車馬啟程。回到譙東後,堅決不住在由貪污公款建造的豪宅大院,而是將原先的茅舍翻修成永久性住宅。在那裡建造像袁紹的書房那樣講究的精舍,秋夏讀書,冬春射獵絕賓客往來,研聖賢之古籍。像蓮藕那樣,躲藏在淤泥之底,用泥土將自己蓋起來。從此隱去二十年,等到天下清靜,再出來做官。

再過二十年,張讓他們該死了。 可問題是,蓮藕雖然藏在泥土中、水面下,可終究要長葉子,還要開花,還要經受風吹雨打。 曹操此去譙東,能如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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