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曹操是怎樣煉成的

第5章 魂歸故鄉難安息

曹操是怎樣煉成的 余三 2163 2018-03-16
正月二十三,從洛陽前往譙郡的路上,雪花紛飛,四下白茫茫一片,大有將旅人困頓在路上的勢頭。沒有車轍沒有腳印的官道上,護送曹騰棺槨回鄉的一行人,只能冒著風雪,推著車艱難前行。 這是曹家三代男人第一次集體回鄉。祖輩曹騰已於正月初八逝去,八歲進宮當太監,曾經有很多次機會可以衣錦榮歸,一直都以公務繁忙為由未能成行,沒想到卻以這樣的方式奔赴故鄉的懷抱。 子輩曹嵩,自從他四歲時被父親曹朗以五千錢的代價過繼給四叔父曹騰後,這是第一次回故鄉。好像他當曹騰養子的使命,就是為了將曹騰的棺槨帶回故鄉安葬。這其間他也曾無數次思念過生身父母,多少次夢迴他熟悉的田間地頭。為了守孝,他辭去經學院博士,如今除了“太監養子”糟糕的身份外一無所有。

孫輩曹操,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踏上回鄉之旅。他的母親丁氏是洛陽人,出生在京都洛陽。但他的根在譙郡,那是天地間永不磨滅的摯愛之情。再過十天半月,譙郡就要迎接他的第一次歸鄉。 整個送葬隊伍大約二十來人,共三輛車。有十二三個人專門推扶裝運棺槨的平板馬車,另外數人掌管曹操和他的繼母(母親已於三年前去世)所乘篷車,還有一輛擺放竹簡、生活用具、食物、雜物等的斗車。 曹嵩及所有趕路的腳力們都穿著芒鞋或皮革鞋,泥水早已深透進鞋子,從腳指頭到膝蓋。風雪灌進領口和袖口,冰涼徹骨。所有人素服、衰麻,面帶哀榮,人頭、車頭、馬頭皆綁紮著孝帽、紙幡,和著漫天飛雪,組成一幅天地同哀圖。 這真是一次糟糕的旅程,曹嵩一邊扶著拉棺槨的馬車,一邊在風雪中招呼車夫和苦力們小心,不要使棺木顛簸,搖晃。

這也難怪,馬車上停放著的闊大而結實的黑漆楠木棺材,用來裝曹騰那瘦小乾癟的軀體,實在顯得浪費而多餘。曹嵩害怕遺體在棺材裡來回晃蕩,撞碎了那件穿在曹騰屍身上的銀縷玉衣。 孝子賢孫扶棺槨回鄉,必須徒步前行。曹操年紀還小,又逢風雪當途,只在經過亭子、關口和諸侯國地界時,才下車跪拜諸般神靈。 眾人腳踩濕滑泥地發出的吧唧聲讓曹操在繼母懷中進入夢鄉。突然幾聲馬的嘶鳴,把他從睡夢中叫醒。爬起來掀開簾子,馬兒昂頭鳴叫,口鼻中噴出白氣。圓得像個不倒翁的父親被泥濘的道路折騰成了泥人,他正在和眾人奮力將馬車弄出凹坑。 身上披著沒有縫合滾邊的素色麻布,襯托得曹嵩的臉和滾圓的髮髻更加豐滿。竹質髮簪像是插在一隻黑麥饅頭里。當初瘦小的曹嵩到了曹騰身邊,曹騰一直覺得曹嵩不像他曹家的子孫,由於沒有見過曹嵩的生母,也就是他的三嫂。他甚至懷疑三哥當初拿其他人家的孩子冒充親生子過繼給他。

自小看慣了他人臉色的曹嵩想說話之前,須先小心、快速地觀察一下對方的神色。這一動作,已經像穿衣吃飯一樣習以為常。 曹嵩猛回頭看見曹操正掀著簾子朝外面張望,當他的目光射向曹操,表示出想要說幾句的神情時,曹操已經一伸舌頭,刷地將簾子放下。聽到曹嵩含混不清地喊:阿瞞他娘,管著他點,別讓阿瞞受了風寒。 “他娘”是曹操的繼母鄒氏,手中拿著紡錘正在紡麻線。聽到曹嵩叫喊,抬頭看了眼揮舞桃木劍的曹操:細長眼睛,高鼻樑,嘴角上翹,皮膚偏黑,六歲了卻只有四歲半的孩子大小。恐怕這孩子不但眉眼像極了祖父,身段也會如此。 自古就有“隔代像”一說。曹操從血緣關係上,要算曹騰的侄孫,他們倆容貌相像,完全有可能。直到曹操出生,曹騰才相信三哥當年沒有做假。

風雪飄進車內,曹操又偷偷掀開簾子朝外面看。鄒氏並不十分管束他,俗話說後娘難做,對於出身平平的她,能嫁到曹家當補房,就已經燒了高香。用賢惠、忍讓修行,穩固地位還來不及,哪裡還敢為難繼子曹操? 車終於出了泥坑。曹嵩仰望天空,如此大而密集的雪花,似乎要讓負責下雪的天神們準備很長一段時間。那麼,父親的人生呢?是不是所有的痛苦與磨難,光輝與榮耀,都只為今天的魂歸故鄉? 曹騰的一生,最艱難的要算他跟隨被廢太子劉保在洛陽金烏巷九號藏身的那段歲月。最值得大書特書的,就是他聯合其他太監和朝中士大夫,成功地幫劉保奪回皇位。他跟順帝劉保的感情,深到可以被後者稱為“阿兄”,不幸早逝,臨去之前,又將家事國事全盤相託。

日後他又跟大將軍梁冀周旋,保護百官,為朝廷舉薦賢能,但也免不了遭人陷害,甚至有牢獄之災。 直到現在,曹嵩對養父曹騰的認識,也只不過略知一二。由於曹騰久居深宮,被要求嘴嚴,宮中大小事務從不透露半點。加上曹騰一直以公事為念,自從曹嵩成為他的義子,他只在臨去世前和家人過了唯一一個春節。 令曹嵩遺憾的是,對曹騰的了解,作為養子的他,還沒有曹操知道得多。曹騰既不想成為宮廷諸事的洩密者,又不想讓他的一生所為無人知曉,便用講故事的方式,將他和順帝劉保的往事,以主人公“小藤子”和小皇子的身份,仔細說給曹操聽。 “小藤子”是曹騰陪伴太子劉保讀書時期,劉保的順嘴叫法。 自從鄒氏前年嫁到曹家,對這父子倆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曹操整天有說不完的話,簡直像個“話癆”,越發襯得曹嵩沉默,好像曹嵩的話都被他說盡了。

曹操在車內,又想起問繼母鄒氏,有沒有見過“小藤子”,認不認識他。鄒氏對此一無所知,一概回答不知道,沒見過。 所有人都在風雪中慢慢走著,只有車輪碾壓路面時發出的聲音和馬蹄聲、馬的鳴叫交織在一起。原本就不愛多說話的“曹書蠹”顯得更加沉默。 曹嵩看看黑漆棺材,父親曹騰的音容笑貌猶在,如今卻陰陽兩隔。曹嵩在悲情難抑中,可能並不了解躺在棺木中曹騰對他的擔憂:性格太過於懦弱,想要在暗礁林立的宦海航行,這是致命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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