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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我的另一面 西德尼·谢尔顿 4882 2018-03-16
有人問過著名歌詞作家薩米·卡恩這樣一個問題:“最初是先有旋律還是先有歌詞?” 他的回答是:“這兩個都不是,最初得先有電話打進來。” 現在就有人打電話進來了,是喬·帕斯特馬克。 “西德尼,米高梅從我這裡買了《真寶》。我們想請你來寫劇本,你時間排得開嗎?” 當然排得開。 比利·羅斯的《真寶》於1935年在百老匯上演。比利·羅斯是百老彙的頂尖製片人,做什麼事情都是大手筆。他把四十三街的跑馬場劇院改得像一個馬戲團的帳篷,觀眾圍坐成一圈,看著“圓形競技場”上的演出。吉米·杜蘭特和保羅·惠特曼主演,本·赫特和查理·麥克阿瑟編劇,羅傑斯和哈特作曲,喬治·艾博特導演,所有的人都是頂尖高手。 音樂劇上演後,好評如潮,但是有一個問題:該劇的製作成本太高,連收支持平都不可能,更別提盈利了。五個月後,《真寶》停演了。


我最近一次進入米高梅片場是差不多十年前了。從外面看起來,一切都沒怎麼變。很快我就知道自己的這個判斷錯得有多離譜了。 喬·帕斯特馬克一點也沒變,還是跟原先一樣意氣風發。 “我已經簽下了桃樂絲·黛、瑪莎·雷伊、吉米·杜蘭特。為了簽下桃樂絲,我讓她的丈夫馬丁·梅爾徹當了合作製片人。導演是你的老朋友查爾斯·沃爾特斯。”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合作拍攝了《萬花錦繡》之後,我和查爾斯就再也沒見過面了。 “男主角是誰?” 帕斯特馬克面露躊躇之色,“還沒有定,不過有一位在百老匯演《鳳宮劫美錄》的演員應該是合適的人選。” “他叫什麼名字?” “理查德·波頓。我想請你和沃爾特斯一起飛回紐約,去看看他。”

“樂意之至。” 午餐時分我去食堂用餐時,內心大受震動。食堂主管還是以前的那個波琳。我們相互打了招呼,她要安排我就座時,我問她:“編劇席在哪邊?” “沒有編劇席。” “我們……”我說,“那我第一個入座吧。” 她看了看我,“謝爾頓先生,這樣恐怕您會感到孤單的,您是今天片場唯一的一位編劇。” 從一百五十位編劇到“您是今天片場唯一的一位編劇”。過去這十年來,好萊塢經歷了怎樣的滄桑巨變啊。 接下來,我花了幾天的時間弄出了《真寶》電影劇本的大綱。週五,我和查爾斯·沃爾特斯飛到紐約去看理查德·波頓。 《鳳宮劫美錄》是一部皇皇鉅作,朱莉·安德魯斯和羅伯特·顧雷特也是主演,導演是莫斯·哈特。波頓的表現非常出彩。

公司已經安排了演出之後我和查爾斯·沃爾特斯跟波頓共進晚餐。我們在薩蒂餐廳等到了他。理查德·波頓確非等閒之輩——為人坦率,待人真誠,威爾士人的魅力在他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博覽群書,很有智慧,頭腦開放。現在的波頓還不是大明星,不過以後肯定會是的。 我還沒有時間把我的劇本大綱寫下來。我對他說:“我現在還沒有成文的東西,不過我可以給你講講這個故事。” 他笑著說:“我最愛聽故事了,請講。” 《真寶》是一個浪漫愛情故事,背景是兩個馬戲團的相互競爭。我把故事講完後,波頓變得非常興奮。 他說:“我很喜歡,而且我非常希望能夠跟桃樂絲合作。給我經紀人打電話,讓他簽約吧。” 我和查爾斯對視了一眼。我們找到合意的人選了。一切準備就緒。

第二天早上,我們回到了好萊塢。喬·帕斯特馬克讓班尼·索恩去簽下跟波頓的合約。索恩打電話給波頓在好萊塢的經紀人休·弗蘭奇,安排了一次會面。 互致問候之後,休·弗蘭奇說:“理查德給我打過電話了。他非常喜歡這部片子,希望能盡快開拍。” “好,那我們簽合同吧。” 休·弗蘭奇問:“片酬呢?” “兩千美元。這是他上一部片子的酬勞。” 經紀人說:“班尼,我們的要價是兩千五。” 老練的談判專家索恩發火了,“我們憑什麼要給他漲錢?他現在還沒那麼出名呢,這個角色對他來說是個突破。” “班尼,我得告訴你——有另外一部片子也在找他。他們願意付兩千五百美元。” 索恩毫不鬆口,“很好。讓他們付錢好了。我們另找賢明吧。”

就這樣,理查德·波頓沒有演《真寶》,而去演了《埃及豔后》,遇到了伊麗莎白·泰勒並墜入愛河,在好萊塢風流韻事畫卷中加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我看來,如果索恩當初願意多付那五百美元,理查德·波頓會出演《真寶》,然後跟瑪莎·雷伊步入結婚禮堂。 我們後來簽了斯蒂芬·博伊德,影片開拍了。這是一個完美的陣容。桃樂絲·黛是吉蒂·萬德一角的不二人選,斯蒂芬·博伊德非常優秀,瑪莎·雷伊是個開心果。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吉米·杜蘭特。 杜蘭特最初是一位鋼琴演奏家。他開了一家夜總會,跟另外兩位演奏家傑克遜和克雷頓組成了一支表演隊。深入了解了杜蘭特後你就會發現,每次他決定單飛時,他都不會忘記提攜過去的搭檔。他很喜歡講自己過去的故事,我從來沒聽他對任何一個人有過微詞。

我的劇本獲得通過,片子開拍了。拍攝過程一切順利。 《真寶》上映後獲得了編劇協會獎的年度最佳本土音樂劇獎提名。
我的經紀人山姆·韋斯博得打電話給我。 “西德尼,我們剛剛把派蒂·杜克賣給了美國廣播公司。” 這個名字我當然知道。十二歲時,派蒂·杜克得到了《奇蹟締造者》一片中海倫·凱勒的角色,讓整個百老彙為之傾倒,電影上映後又奪得了一尊奧斯卡獎。 山姆說:“我們已經分到了一個時段,每週三晚八點。名字想好了,就叫《派蒂·杜克秀》,其他一切也都準備就緒了。但是還有一個問題。” “那我不明白了,如果一切都準備就緒,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呢?” “我們沒有劇本。” 原來他們賣的只是派蒂·杜克的名號而已。

“我們想請你來寫劇本。” “抱歉,山姆,”我說,“我沒法答應。”
60年代早期,在電影界工作的人是看不起那些在電視圈混的人的。電視剛剛興起的時候,廣播公司的人曾經去找過電影公司。他們說:“我們有了一種很好的新的推廣手段,不過我們不知道該怎麼來製作節目。大家合作如何?” 答案很簡單。電影公司有自己的推廣渠道,那就是劇院,而且多數電影公司都擁有自己的院線。他們認為這種新興的技術不過是一種曇花一現的時髦玩意兒而已,他們不想跟它有什麼瓜葛。電影公司對電視非常反感,他們甚至在新片公映之前不允許片中的明星出現在電視上。 我也深受這種態度的影響,而且跟德西那次失敗的合作讓我記憶猶新,所以我很自然地說:“對不起,山姆,我不做電視的。”

他沉默片刻,“那好吧,我理解。不過你願意出於禮節跟派蒂共進午餐嗎?” 這事我看沒有任何壞處。而且,其實我很好奇,很想見見她。 我們約在了布朗德比飯店的一個包廂。陪同派蒂的是威廉·莫里斯事務所的四位代理經紀。她當時十六歲,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矮小,而且看起來非常地弱不禁風。她坐在了我的旁邊。 “認識你非常高興,謝爾頓先生。” “我也很榮幸,杜克小姐。” 我們一邊用餐一邊交談,她不再像剛開始時那麼羞澀,但是脆弱依舊。吃飯時,她會握住我的手,我知道她是多麼地渴望能夠得到關愛。 派蒂的身世非常坎坷,很像是查爾斯·狄更斯小說中描寫的情景。她母親精神不正常,父親是個酒鬼,最後拋棄了他們一家人。七歲的時候,派蒂就開始住到了她的代理人約翰·羅斯和他的妻子埃塞爾的家中,他們當時住在一個冰冷的小公寓裡。派蒂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家。

在《派蒂·杜克秀》播出之前,約翰·羅斯還是個苦苦掙扎的三流代理人。他的委託人都是些小角色,其中有一位名叫雷·杜克的年輕演員。 有一天,杜克來找羅斯,問羅斯是否可以代理他的妹妹安娜,安娜當時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羅斯見過這個七歲的小姑娘後,同意做她的經紀人。 幾個月後,安娜家裡的狀況已經惡化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了,羅斯夫婦同意她搬過來跟他們合住,很快給她改名叫派蒂。這是羅斯的決定,她宣布:“安娜·瑪麗已經死了,現在你叫派蒂。” 約翰·羅斯在報上看到百老匯要排一部名為《奇蹟締造者》的音樂劇,他覺得派蒂·杜克是又瞎又聾又啞的海倫·凱勒一角的絕佳人選。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訓練派蒂。最後她擊敗了一百位女孩,贏得了這個角色,自此他們的生活徹底改觀。音樂劇上演後,約翰·羅斯那位默默無聞的小委託人一夜之間大紅大紫。

開始有人通過羅斯來請派蒂,酬勞是每週數千美元。羅斯再也不用去敲製片人的門,懇請他們僱用自己的委託人,相反,是製片人、導演和電影公司主管對羅斯趨之若鶩。這樣的好運氣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
午餐結束後,我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被派蒂吸引了,她身上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我問她:“今晚來我家,跟我和喬亞共進晚餐如何?” 她滿臉喜色,“我太高興了。” 喬亞跟我一樣深受派蒂的吸引。她活潑又可愛,整個晚上,我們都被她逗得笑個不停。 我和喬亞正說著話,突然發現派蒂已經離席了。我起身去找她。她正在廚房裡洗碗。這下我被徹底征服了。 “派蒂,我答應給你寫劇本。” 她熱烈地擁抱著我,小聲說道:“謝謝你。”
我決定,既然我要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一部電視劇中,那我就必須能夠控制這部電視劇的質量。我跟製片人召開了首次會議。 “西德尼,你願意寫劇本,我們都很高興。” “謝謝。” “除了創作之外,你還是編審,監督其他的編劇。” “我不需要其他的編劇。” 他們瞪著我,“什麼?” “我既然打算參與,我就打算自己親手來寫。” “西德尼,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一共有三十九集,每週一播啊。” “我想要全部自己來寫。” 他們驚駭地面面相覷。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為何有此反應。從來沒有過誰獨力承擔一部每周半小時的喜劇劇集的編劇工作。 “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我說:“沒有。” “那就簽約吧。” 幾個月之後,我才知道,在跟我簽約的同時,他們也簽下了另外四位編劇,所以每次我去找他們說“下週的劇本我沒寫出來”時,他們總是能夠及時給我一個劇本,說:“請過目。” 派蒂尚未成年,加利福尼亞對於童工的法律非常地嚴格,所以我們決定將劇集放在紐約拍攝。在紐約,製片人可以隨心所欲地支配未成年人的時間。我、喬亞和瑪麗又搬回到了紐約。 為派蒂·杜克寫劇本是一個挑戰,因為我不想浪費她那卓越的才華。我想到了一個辦法,讓她一人分飾兩角——兩姐妹:一個是富有活力、個性爽直的紐約女孩,另一個是她來自蘇格蘭的端莊賢淑的妹妹,她們在出生後就分開了。 製片兼導演比爾·阿什爾提議,把兩姐妹改成表姐妹,這樣就可以解釋她們之間為什麼相隔如此遙遠了。我接受了這個提議。 《派蒂·杜克秀》在二十六街一個老舊的電視演播室內拍攝,距離我原來幹過引座員和攬客員的那家劇院只有十二個街區。周邊的環境不是很好。有一天,我們聘請了一位秘書,從早上九點開始上班。十點鐘,一隻大老鼠從她的腳上爬過,十二點,她出去吃午飯時,有陌生人找她搭訕,一點鐘,她辭職不干了。 我提前寫好了六集劇本。現在終於可以開拍了。一切都很順利。 公司請了威廉·斯加勒特演派蒂的父親,吉恩·拜倫演派蒂的母親,保羅·奧凱弗演派蒂的哥哥,埃迪·安珀爾蓋特演派蒂的追求者。 拍攝的第一天,派蒂帶大家舉行了一套儀式,後來這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每天早上,開始拍攝之前,所有的演員和工作人員排隊高唱:“早上好,早上好。我們容光煥發,各就各位。” 這幅景象真是有趣:這些飽經滄桑的劇組人員,有些連鬍子都沒刮,多數人都穿著T卹,排成一排認真地唱著兒歌。表面上看起來,派蒂是最最走運的電視明星。直到三年之後我才了解到她的真實生活狀態。
讓一個演員分飾兩角有一個潛在的危險:如果觀眾區分不出這兩個角色,這種混淆會是很致命的。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我們給派蒂準備了休閒隨意的服裝,而凱茜的衣服則要隨意得多。為了進一步確保不會發生混淆,我在台詞和情節上做了安排,把派蒂塑造成一個精力旺盛、愛好交際的女孩,凱茜則是比較保守、傳統。 看了第一天的樣片之後,我就知道所有這些防範措施都是多餘的。派蒂塑造角色根本不需要依賴服裝和台詞,她能夠非常自如地在兩個角色之間轉換。
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跟美國廣播公司來解決。公司指派了一位愛管閒事的小伙子作為聯絡人,我管他叫托德。每個週一的上午,他都會來我辦公室,每次他一見我頭一句話就是:“我看過你最近的劇本了。太糟糕了。肯定要給公司惹來麻煩。” 到我們要給第一集錄音時,我終於忍無可忍了。 公司邀請到了曾獲奧斯卡獎的天才作曲家西德·拉明為劇集作曲。第一次錄音好了之後,我和西德站在舞台一邊談話。我看到托德急急忙忙地往我們這邊走了過來。他來到西德面前,大聲說道:“您的音樂是整部劇集中唯一值得稱道的東西。” 當天下午,我給公司一位主管打了電話。 托德就此銷聲匿跡,我也終於耳根清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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