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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我的另一面 西德尼·谢尔顿 5028 2018-03-16
20世紀福克斯公司的工作氛圍跟環球公司截然不同。環球公司輕鬆、隨意,福克斯公司嚴肅、高效。這當中的主要原因在於製片部主任達里爾.F.扎努克。跟其他那些電影公司的頭頭不同,扎努克是公司的實際操盤手。他是一位天才的電影人,會參與公司每一部影片在每一個階段的工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在一次全公司的製片會上,他轉頭對助理說:“在我沒說完之前不要說'是'。” 達里爾·扎努克對編劇非常尊敬。他曾經說過:“一部電影的成功歸結起來就是三點:情節,情節,還是情節。千萬別讓編劇們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福克斯公司有十二名審稿人,年齡從三十五歲至六十歲,他們當中多數人都是公司高級主管的親戚,工作清閒,卻拿著優厚的報酬。

朱利安·約翰遜是公司一名高層主管,有天早上他從辦公室打電話給我。約翰遜身形偉岸、儀表堂堂,一度是鼎鼎有名的夜總會皇后得克薩斯·瑰楠的夫君。 “西德尼,從現在起,你只為扎努克先生本人寫梗概。他有興趣的書或是劇本,我希望由你來處理。” “太好了。” “每一次時間都會很趕……” “沒問題。” 我心裡其實非常高興。從此,公司收到的新小說和劇本中,那些最好的我都可以先睹為快了。 扎努克非常急切地想要弄些新東西出來壓倒其他公司,我也就經常得工作到半夜。我喜歡現在這份工作,可又等不及要成為一名編劇。公司成立了年輕編劇部,我跟朱利安·約翰遜說我也想去。他對此表示贊同,但卻並不希望我真的去。 “你在為扎努克工作,”他說,“這是更為重要的事情。”

我那間小小的辦公室在片場後面一棟老舊的木頭房子裡。片場一到晚上就空空蕩蕩的,只剩我一個人還在工作,周圍漆黑一片,有時候我也會感覺很不安。有天夜裡,我正在趕寫一個故事梗概,那是一本令扎努克激動不已的書,一個相當恐怖的鬼故事。 我正在打字機上敲一句台詞:“他拉開壁櫥門,那具獰笑的屍體往他身上砸了下來……”辦公室的壁櫥門砰地打開了,裡面的書飛得滿屋都是,房子也開始抖了起來。我以打破一切紀錄的速度衝出了屋子。 這是我印象最為深刻的一次地震。
9月初,我的辦公室裡來了一位陌生人,他自我介紹說:“我叫艾倫·傑克遜,是哥倫比亞公司的審稿人。” “你好,”我跟他握手,“有什麼事需要我效勞呢?”

“我們打算成立一個審稿人協會,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幫助。” “我能做什麼呢?” “說服你們這裡的審稿人成立一個協會,並加入我們。如果我們能夠把所有公司的審稿人都召集起來,我們就可以成立一個委員會,跟公司談判並達成協議。目前我們沒有任何的影響力,我們報酬過低,工作超量。你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嗎?” 我並不認為自己報酬過低、工作超量,不過我知道這是絕大多數審稿人的現狀。 “願意效勞。” “太好了。” “也許有一個問題。”我提醒他說。 “什麼問題?” “福克斯公司幾乎每個審稿人都是某位主管的親戚。我想他們大概不會願意牽扯進來,不過我們還是試試看吧。” 出乎意料的是,公司裡所有的審稿人都同意在協會成立之後加入進來。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艾倫·傑克遜,他說:“真是太好了。其他所有公司的審稿人都已經簽字了。我們要成立一個談判委員會。對了,你是委員之一。” 談判在米高梅公司的一個會議室舉行。我們的委員會由來自不同公司的六位審稿人組成。跟我們隔著大會議桌而坐的是四位電影公司的高管。六隻綿羊對四頭雄獅。 埃迪·曼尼克斯是米高梅公司的一位高級主管,他以咆哮聲拉開了會議的序幕,“你們有什麼問題啊?” 一名委員開口說道:“曼尼克斯先生,我們的收入無法維持生存,我的周薪是十六美元,我都買不起……” 埃迪·曼尼克斯一躍而起,厲聲說道:“我可不要聽這種廢話!”然後他就氣沖沖地奔出了會議室。 我們六個人都嚇呆了。會議到此結束了。

另一位高官搖了搖頭:“我去看看能不能把他拉回來。” 幾分鐘之後,他帶著滿臉怒容的曼尼克斯回來了。我們都膽戰心驚地看著他。 “你們到底想要怎樣?”他開口問道。 然後我們開始了談判。 兩個小時之後,一個所有電影公司認可的官方審稿人協會宣告成立。電影公司方面的談判委員會同意給每位在職審稿人支付每週二十美元五十美分的底薪,對兼職審稿人的酬勞則上調百分之二十。我當選為協會副會長。 多年後,當我再次遇見埃迪·曼尼克斯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他當時上演了多麼精彩的一齣戲。我打電話給奧托和納塔莉,告訴他們事情的始末。他們都高興壞了。後來我才知道,我打完電話之後,奧托就到處跟朋友宣揚:他兒子如何憑著一己之力幫助好萊塢的電影公司躲過了一場毀滅性的罷工。


格蕾絲的公寓裡來了很多新房客,其中有一個內向的年輕人叫本·羅伯茨。他跟我同齡,個子矮小,黑皮膚,頭髮稀疏,臉上總是笑盈盈的。他說話乾脆簡潔,富有幽默感。我倆很快就成了朋友。 本是一名編劇,不過他以前只給利昂·埃羅爾寫過一個短劇。我和他開始了合作。每天晚上,我都會和本去街角的藥雜店買個三明治當晚餐,或者去一家廉價的中餐館解決晚飯。跟本合作非常輕鬆。他非常有才華,才幾個星期的時間,我們就創作了一篇小說。我們把小說寄給每一家電影公司,迫切地等著蜂擁而來的報價。 沒有等來任何報價。 我和本又寫了一本小說,結果還是一樣。我們覺得,這些電影公司顯然都不是慧眼識珠的伯樂。 第三本小說同樣無人問津,我們開始有些氣餒了。

有一天,我說:“我有了一部荒誕小說的構思,就叫《危險假期》吧。”我把構思講給本聽,他很喜歡。我們寫好了腳本,發給各家電影公司,還是杏無音信。 一周之後,我回到寄宿公寓時,本正在等我,他看上去非常興奮。 “我把小說拿給一個熟人看了,特德·里奇蒙德,是PRC的製片人。” PRC是製片發行公司的簡稱,那公司居於好萊塢最小的電影公司之列。 “他很喜歡《危險假期》,”本說,“他會給我們五百美金,包括編寫劇本的費用,我跟他說我得先跟你商量,然後再通知他結果。” 我欣喜若狂。我們當然要接這個活啦。在好萊塢,你的銀幕處女作就是你最重要的一個資本。我想起了自己在紐約的遭遇。 你發表過作品嗎?

沒有。 等你有大作發表之後再來吧。 現在則成了:“你有作品拍成過電影嗎?” “沒有。” “等你有大作拍成電影之後再來吧。” 好,現在我們終於有作品了——《危險假期》。 幾個月前,我結識了利蘭·海瓦德經紀公司文學部門負責人雷·克羅賽特,這家公司是好萊塢一家頂級的天才經紀機構。不知道為什麼,克羅賽特很看好我,答應日後做我的經紀人。 我打電話給雷,把特德·里奇蒙德看好我們作品的消息告訴了他。 “我和本的第一本小說有人看上了,”我說,“《危險假期》。” “是哪家公司?” “PRC。” “PRC是個什麼公司。” 他的回答令我們洩氣不已。這個PRC居然連業界頂級經紀人雷·克羅賽特都聞所未聞。

“這家公司的全名是製片發行公司。他們公司的一位製片人特德·里奇蒙德答應支付五百美元,包括劇本編寫在內。” “你們簽約了嗎?” “呃,我們說我們會通知他,不過……” “等我電話吧。”雷說完就掛了電話。 兩小時後,雷的電話來了:“我剛剛把你們的故事賣給派拉蒙了。他們同意付一千美元,還不用寫劇本。” 我的第一反應是震驚不已,不過此中的規則我還是了解的。每家公司在收到劇本的同時也會收到劇情梗概。雷給派拉蒙打電話說已經有別家公司買下了《危險假期》,於是他們就提高了價碼。 “雷,”我說,“這真是——真是太好了——不過我們不能接受。” “你說什麼呢?這個價格可是原來的兩倍,而且是家大牌公司。”

“我不能這麼做。我覺得我們對特德·里奇蒙德有責任……” “聽著,給他打電話,實話實說。我相信他會體諒你們的。” “我試試吧。”我說。 可我相信特德·里奇蒙德不會體諒我們的。 我往他辦公室打電話,秘書說:“里奇蒙德先生在剪輯室,不能受干擾。” “您能轉告他,讓他打電話給我嗎?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會轉告的。” 一小時後,我又撥電話過去。 “我必須跟里奇蒙德先生談談。事情很緊急。” “很抱歉,他不能受干擾,我已經把您的事轉告他了。” 那天下午我打了三次電話,最後只好放棄了。 我打電話給雷·克羅賽特:“里奇蒙德沒有回我的電話。我們就跟派拉蒙簽約吧。” “四個鐘頭前我已經簽好了。” 本回來後,我把事情的最新進展告訴了他。 他很興奮。 “真是太棒了,”他說,“派拉蒙是家大公司。可是我們怎麼跟特德·里奇蒙德交待呢?” 問得好。我們怎麼跟特德·里奇蒙德交待呢? 當天晚上,我往特德家裡打電話,他本人接的電話。 因為我自覺心中有愧,所以乾脆就先發製人:“我今天給你打了有半打電話了,你幹嗎不給我打回來呢?” “對不起,我在剪輯室……” “呃,你應該早點打回來的。因為你的緣故,我和本差點丟掉了一個合約。” “什麼意思?” “派拉蒙剛剛把《危險假期》買走了。他們主動要買,我們沒法找到你,所以最後就賣給他們了。” “可是我已經把這個片子排上檔期了,我們……” “別擔心,”我安慰他說,“你們運氣好,我和本還有一篇小說給你,比《危險假期》刺激得多,叫《巴拿馬之南》,很有戲劇性,是一個愛情故事,同時還有懸疑和許多的打斗場景。是我們目前為止最好的作品。” 片刻的沉默。 “那好吧,”他說,“明天早上八點在豬和口哨酒吧見,我和亞歷克斯都在。” 亞歷克斯是PRC的行政總裁。 我說:“一言為定。”我放下聽筒,對本說道:“我們別吃晚飯了。我們必須馬上趕出一個劇本,一個愛情懸疑片,還要很多的打斗場景。明天早上七點之前必須趕出來。” 我和本乾了整個通宵,反复推敲創意,弄出了一條主線,增加這個角色,又減去那個角色。整個過程中,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已經江郎才盡。終於,早上五點,我們寫好了《巴拿馬之南》。 “成功了!”本說,“今天早上就拿去給他們看?” 我表示同意。我把鬧鐘調到七點,這樣,去見他們之前我還能睡上兩個小時。 鬧鐘響起,我一躍而起,匆匆翻了一遍我們昨晚的創作。這東西很糟糕,情節、角色、對白,我通通不喜歡。可是我還是得去見亞歷克斯和特德。 八點鐘,我悄然抵達豬和口哨酒吧,特德和亞歷克斯坐在一個小包間裡等著我。我帶了兩份複印件。 “我已經迫不及待要一睹為快了。”亞歷克斯說。 特德也點頭,“我也是。” 我坐下,給了他們一人一份複印件。他們開始看了起來。我如坐針氈。他們在翻頁,沒有評論。繼續翻頁,還是一片沉寂。 我們真是活該。我想,人在這樣的壓力之下怎麼可能寫出好東西來呢! 他們同時看完了。亞歷克斯抬頭看著我,“太棒了。” “太精彩了。”特德也附和道。 “你說的沒錯,這個比《危險假期》好。” 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們付五百美元。”亞歷克斯說。 “你和本把劇本也寫了。” 我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成交。” 我和本創造了一個奇蹟。我們在二十四個小時內賣掉了兩篇小說。 當天晚上,我和本去了好萊塢著名的穆索法蘭克餐廳慶賀我們的勝利。我們頭一次去得起這家餐廳。那天剛好是我二十四歲生日的第二天。 《巴拿馬之南》由PRC公司出品,羅傑·普萊爾和維吉尼亞·薇兒主演。派拉蒙拍攝了《危險假期》,改名為《夜空飛行》,理查德·卡爾森和南希·凱利主演。
好運開始頻頻光顧到我和本身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辭去福克斯公司審稿人的工作。扎努克先生以後可就靠不上我了。在我離開福克斯之後不久,我和本又賣了一篇小說《冒牌英雄》給好萊塢一家拍二類娛樂影片的小公司——字母組合公司,《危險女士》和《投機女士》給了PRC。每創作一篇小說及劇本改編,我們都有五百美元進賬,我和本兩個人平分。要說這是些載入史冊的影片未免有些誇張,不過至少我們的創作得到了認可。 合眾電影公司——頂級的二類娛樂影片創作公司——的製片人萊昂納多·菲爾茲買下了我們的《卡特案中的地區檢察官先生》。通過這部小說及劇本改編,我和本收到了豐厚的六百美元。 這部片子非常成功,萊昂納多·菲爾茲給我打來了電話:“我們打算跟你和本簽約。” “好啊!” “週薪五百美元。” “給我倆每人五百嗎?” “給你們這個創作團隊。” 我和本在合眾公司乾了一年的編劇,然後合同就到了期。聖誕節時,萊昂納多·菲爾茲派人把我們叫了去。 “你們兩個小伙子乾得不賴。我們打算續聘你們。” “真是個好消息,萊昂納多。我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把周薪調到六百美元。” 萊昂納多點點頭,“等我電話吧。” 我們沒能等到這個電話。 我去找雷·克羅賽特,問他何不給我們在大公司找份工作。 “恐怕你倆的資歷還不夠有說服力。要是你們沒有寫過先前那些片子,也許機會倒還多一些。” 於是我和本只好繼續寫我們的二類娛樂影片。這就是生活。 感恩節時,我回了趟芝加哥,看到理查德和爸媽真是太好了。奧托堅持要叫鄰居們一起來過節,好讓他們一睹自己這位在好萊塢舉足輕重的兒子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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