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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五、女傑阿慶

坂本龍馬 司马辽太郎 7604 2018-03-16
坂本龍馬聽說阿慶邀請,不禁目瞪口呆。 “你竟然答應了?” 他問陸奧。雖說大浦慶是曠世奇女子,可她也是世所罕見的駕馭男人的高手,甚至連薩摩的松方、肥前佐賀的大隈,都心甘情願為她搓背,可見這兩個人在她面前已經完全沒了骨頭。 “阿慶是想把我也變成她的搓澡工嗎?” “嗯,應該是吧。”陸奧泰然自若地微笑著。陸奧還很年輕,好奇心旺盛。他很想知道龍馬如何處理這個問題。 “若是志在天下的坂本龍馬變成了阿慶的搓澡工,這可真是不得了的風景啊。一定要向家鄉的乙女大姐匯報匯報。” “我給姐姐搓過背。” “這樣說來,您是輕車熟路了。” “不,那是十一歲時的事情了。姐姐高壯,我怎麼也搓不完,簡直都要哭了。”

“阿慶個子小巧呢。” “誰說我要給阿慶搓背了?” “不,您的意思我明白。總之,要不要給阿慶搓背這個話題先放一放,還是請您接受阿慶的邀請。” “嗯……”龍馬揉了揉鼻子,每當他猶豫不決時就想揉鼻子。 “如若不然,鄙人就對阿慶食言了。所謂君子無二言,先生若是不去,我就失信於人了。” 龍馬沒責怪陸奧的魯莽,他不想因為這點事情傷害陸奧的自尊心。而且,龍馬也想接近阿慶這位長崎第一大商人。既然龜山商社也從事貿易,和阿慶保持密切聯絡倒也並非壞事。倒不如說,他現在很想要接近阿慶。 只是,坂本龍馬這等人物,恬不知恥地向阿慶投怀送抱,最後成了阿慶的男人,因為做了阿慶的相好,龜山商社才得到了阿慶的援助。若是世人都如此議論,他坂本龍馬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您打算怎麼辦?”陸奧追問道。 真是囉唆,龍馬看了看陸奧,心想,這小子是不是迷上阿慶了? “知道了。”他爽快地說,“立刻給阿慶寫信,就說明天晚上前去拜訪。” “這就對了!”陸奧高興地拍起手來,“這就是先生令我佩服的地方!說實話,如果先生拒絕了這件事,我一定會在心裡嘲笑您,不過是個女人的邀請罷了,都不敢應承,真沒氣量。” “你也是個有腦子的人啊。”龍馬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使勁兒搓了搓額頭,額頭都眼看著變紅了。 龍馬處理商務的西濱町土佐屋位於中島川河畔。第二天傍晚,龍馬正在處理事務,窗外的河漲潮了。 “到時候了。”剛從龜山上下來的陸奧陽之助穿著黑色縐綢和服外褂走了進來。龍馬從腰間取出表一看,時針果真正指向五點。這塊表是薩摩的五代才助送給他的,英國製造。 “五點了。”他裝模作樣地說道。

“不用看那種表,單憑潮水的氣味就能判斷時間。” “確實是五點了。”龍馬甚是喜愛這種新式的玩意。 “陸奧啊,給你把槍。”他拉開西式辦公桌的抽屜,取出一把嶄新的手槍,交給了陸奧,又給了他兩盒子彈。 “這是怎麼了?” “薩摩的五代才助送給我的。” “可是我不需要這玩意。我是個小人物,還沒有哪個異想天開的人想要我的命呢。” “你先拿著吧。” 龍馬這樣說,多少是有些原因的。他從懷裡取出自己那把生了鏽的手槍,塞進衣內,只帶了陸奧守吉行。 二人出得門來,不久便到了大浦町阿慶的府第。阿慶來到玄關迎接他們,親自提著燈籠將二人引至清風亭。 不一會兒,宴會開始了。 “今天我也喝幾杯。”阿慶讓她的“侍童”為她斟滿了酒。

龍馬和阿慶交流對貿易的看法。 “只做茶葉生意太沒意思了。輪島的漆器甚好。我把樣本給洋人們看了,他們都說好。可是,輪島是加賀藩的領地,我無論如何也拿不到貨。”阿慶說。 “一到這種關鍵時刻,三百大名就跳出來擋我財路。”阿慶果然敢說。確實,在阿慶這樣的人看來,封建體制已經阻礙了事業的發展。 “日本明明有著巨大的商機,可是在現今的製度之下商人卻束手無策。” “阿慶夫人的意思是,必須把國家摧毀了重建?” “從我們商人的立場來看,是這樣的。” “不過,若是讓幕府知道你說了這樣的話,阿慶夫人,你可是要被斬首的。” “我不會有事的。本來呢,我對外的身份是商人,真實的身份卻是志在奪取天下的主兒。”阿慶格格地笑起來。龍馬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

阿慶漸漸醉了。 “不必拘禮。”她喃喃道。得到客人的允許後,她便打開金扇,跳起舞來。 至於跳的是什麼舞,龍馬看不出來。一個“侍童”為她彈奏三味弦,另一個則唱著小曲兒。 一曲跳完,阿慶軟軟地癱坐在龍馬面前。 “給我一杯!”她向龍馬索要酒杯。 “阿慶夫人真能喝啊。” “我可是長崎女人,怎麼能輸給土佐的鄉下武士呢?”她毫不費力地喝乾了杯中酒,把酒杯遞給龍馬。龍馬已經醉得嘗不出酒滋味了,可是阿慶還好好地坐在那裡。 “再來一杯。” “看不出你的身軀如此嬌小,卻能裝進這麼多的酒。”龍馬為她倒上酒。 “多謝。”阿慶用雙手將酒杯送到唇邊,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她已經醉了,但醉態還頗有風度。 “我回敬您一杯。”她一面往杯中倒酒,一面說:“今天晚上就住在這裡吧。”

“嗯?”龍馬迷迷糊糊地回應著,看著她。 “我喜歡你。” “我也是。” “您撒謊。”阿慶生氣了,“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我一直很認真。” “一直很認真?是對每個姑娘都如此嗎?” “和男人打交道也很認真。不過也不知為何,別人都覺得我不是太正經。” “我說的是我的事,別人怎麼樣我不關心。” “我醉了。阿慶夫人,咱們來跳一段洋人的舞蹈吧。你會跳嗎?”說著,龍馬拉著阿慶的手,站了起來。龍馬來到長崎以後,學會了洋人的舞蹈。教他跳舞的是英國人奧爾特,這個人在大浦海岸的大街上開了家商行。 “那是需要伴奏的。”阿慶也在上海學過,多少知道一些。 “你把看看舞的調子用很慢很慢的節奏彈出來。”龍馬對“侍童”說。不一會兒,他和阿慶跳了起來,卻總也跳不好。

“這個硬硬的東西是什麼?” “手槍。” 兩人如此一問一答,竟忍不住大笑起來,跳舞的事也就作罷了。阿慶因為龍馬總也不回應自己的心意,不耐煩起來,便轉向陸奧。陸奧的長相和洋人有些類似,皮膚白晳,鼻樑高挺,樣貌是商社里最為端正的。她坐在陸奧旁邊,飲起酒來。 後來龍馬起身去如廁,沒有再回酒席,徑直走出了大浦家。 第二天,陸奧陽之助回到土佐屋。 “怎麼樣?”龍馬問道。陸奧臉上現出了頗難為情的神色,什麼話也沒說。龍馬也不再提起阿慶。就這樣過了數日。 陸奧陽之助此後偶或也應邀前去和阿慶見面。 到了第五天,是一個寒冷的夜晚,陸奧回到小曾根家中龍馬的房間。 “阿慶夫人果真是個奇女子啊。”陸奧說。

“何出此言?”龍馬問道。 原來,阿慶從陸奧口中聽說了商社目前的困境,竟然說,既然如此,她借給商社三百兩金子。 “三百兩?” 這下能喘口氣了,龍馬心想,這些錢足夠給長期僱用的水夫們發工錢了。 “要是真能有這麼多錢就好了,但目前看來還看不到償還的能力啊。” “她說,等我們有實力了,再還錢也不遲,還說不用付利息。” “這樣的錢太可怕了。”龍馬苦笑了起來。他心裡明白,接受這種錢不會有什麼好事,說不定大浦慶正盤算著將龜山商社據為己有呢。 “這種錢我不能接受。” “不不,這筆錢背後並沒有什麼陰謀詭計,阿慶是純粹想要幫助龜山商社。” “絕不能對這種商人掉以輕心。就像武士有武士之道,商人也有商人的規則。所謂商人的規則,就是在藉錢給別人時,一定要明確利息、償還方法和擔保,絲毫不能含糊。像阿慶這樣精明的商人應該知道這些,而現在,她卻用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條件來借錢給我們,我無法相信她。”

“不,可以相信!” “奇怪,你怎麼總替她說話?”龍馬苦笑著說,“連擔保都不要的借款,你要我怎麼相信?” “這個……”陸奧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們出抵押。” “是嗎?那樣的話就不至於欠她很多人情了。可問題是,我們拿不出什麼。” “有。” “不,沒有。這所房子是藉來的,龜山商社也是如此,西濱町的土佐屋一樣。雖然我們還有一點大米,可那都是要留著填飽肚子的。” “我就是抵押。” 龍馬驚呆了。他盯著滿臉通紅的陸奧看了一會兒,然後笑瞇瞇地說:“原來抵押品是你這個男人啊。哈哈哈,若是這樣的話,要多少有多少。” “太過分了!對我陸奧陽之助來說,這可是關係到男人體面的緊要事!”

像阿慶這般想法奇特的女子,實乃世之罕見。就連龍馬這樣足智多謀的人也摸不清她用意何在。龍馬讓陸奧將此事詳細道來,才知道這是昨晚發生的事。 “陸奧大人。”當時阿慶在燈影中開口了。 “迄今為止,我做了許多別人做不成的事情,不過,還有一件事沒做。”她長了一張令人生憐的小臉,卻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還真是做了不少稀罕事呢。陸奧也這麼想。薩摩的松方、肥前佐賀的大隈,在各自藩中可算得上是足智多謀的干將。把他們當做搓澡工來使喚,讓他們給搓背,這種事情就連他們的主公也辦不到。 “還沒做的事情是指什麼?”陸奧小心翼翼地問。 “你明明知道。”阿慶用小手指戳了一下陸奧的臉頰。 “不知道。” “咦?連陸奧大人都不明白嗎?虧你還說自己最引以為豪的便是還算聰明伶俐。” “真不知道。” “請好好想一想。我雖然有了天下第一的搓澡工,卻還沒有真正相中的人。” “要我成為你的青餅嗎?” “話是不錯,不過如果只是這個太沒意思了。我會厭倦的。” 這番話可謂完全不把男人放在眼裡。可是被她鄙視到這種地步,陸奧反倒感覺痛快起來。 “你想怎麼辦呢?” “我呀,想拿一個武士來做抵押。”說完,阿慶格格地笑個不停。 這可是比男寵還要過分的待遇,完全是不把男人當人看的想法。 “而且,如果只是普通的武士,也沒意思。陸奧大人你平日里總說,日本第一智者是坂本龍馬,僅次於他的便是陸奧陽之助。既然是如此厲害的年輕武士,我很想把你當做抵押品收過來。” “哼。”陸奧卻惱怒不起來,看著阿慶那張臉,他根本生不起氣來。 事情大體就是這樣,當中多少穿插了些男女情愛,最終,三百兩金子便從阿慶那里送到了龍馬手上。龍馬痛痛快快地收下了。 在長崎,人們這樣評價阿慶:“貌美如花,心深如海。”的確,雖然她長著一張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清純臉龐,可是城府極深。她留宿薩摩和肥前武士,一方面是出於好色,而另一方面,卻有著秘密的企圖:利用薩摩、肥前等左進藩國的志士,以便其對自己的生意有所幫助。雖然她嘴上說著不懂尊王佐幕,其實對於這些大藩和外國的秘密交涉了解得一清二楚。 “薩州和肥前正在巧妙打點鑽營,進行走私貿易。這些我全都知道。”她只對自己的心腹、女管家小松秋這樣說過。小松秋實際上是肥前佐賀一個姓鍋島的家老的私生女,由於無法帶回本藩,便由阿慶代為照顧。因為是個有學問的,阿慶便讓她做了自己的文書。 總之,阿慶是最為熟知西國雄藩走私貿易秘密的人。這些秘密和消息,有些是在枕邊聽來的,有些是在生意場上知道的。 薩摩和肥前佐賀藩無法在幕府的眼皮底下明目張膽地同外國商行進行交易時,便會通過阿慶之手。他們會通過在阿慶的店鋪販賣這種形式進行走私貿易。當然,交易進行過程中,阿慶的店鋪會拿到足夠的錢。 監視走私貿易的是長崎奉行所的與力們,這些人都是本地官員,所以早已被阿慶拉攏了。這些官員逮捕的走私犯,都是些出入荷蘭人府第的手藝人和小買賣人,絕不會向阿慶這樣的大商人出手。像阿慶這等人物,對龍馬和龜山商社的動向不可能毫無察覺。 “武士成了競爭對手。”最初她是這樣想的,心中甚是不快。不過,後來她派人暗中調查,發現龍馬的經商方法與她有著天壤之別。商社經營光明正大,用建築來比喻的話,簡直就是城堡和商人宅子的不同。而且他們甚至有過軍艦。 她嘆服,然後開始對龍馬和他的部下們產生興趣。一旦產生了興趣這是她的癖好,就不僅僅是對經營感興趣,也會對男人們發生興趣。有一次她在街上看到龍馬,回來後便抓著小松秋嘀咕了一個晚上,一直嚷嚷著:“我想和那人睡!” 陸奧陽之助就是龍馬的替代品,但替代品也是有用的。從枕邊說的那些私房話中,可以得到意外的信息,還能知道龜山商社的內部情況。 陸奧是個十分聰敏的人。看來阿慶這個人不能大意啊,他漸漸地意識到這一點。雖說要提防她,可是他對阿慶並無惡意。莫說是懷有惡意了,最初兩人之間有的,只是些情色之寄,然而日子久了,他竟然真迷上了她。這或許是因為他還年輕,不諳情事。 一天,陸奧對龍馬說:“我好像喜歡上阿慶了。” “是嗎?”龍馬有些冷淡地回應道。他對於別人的感情問題向來不怎麼關心。 “阿慶對你有意嗎?” “嗯,看樣子有意。” “這很好。” “可是,如此厲害的人,我有些消受不了啊。”他把自己和阿慶說的私房話講給龍馬聽。 薩摩、土佐、肥前的男人,阿慶都睡過。陸奧雖是紀州的脫藩浪人,平素一直以土佐人自居,因此將他歸為土佐人也無不可。 “只是還沒有長州人。”阿慶說,“真想和長州武士睡一覺啊。” “這主意真是邪惡。” 陸奧如此一說,阿慶發出了明快的笑聲,說出了另一番怪話:“薩摩、長州、土佐、肥前都聚齊的話,這天下就是我的了。” “仔細想來,”陸奧對龍馬說,“集合勤王各藩,建立一家大商社,是我們龜山商社的構想。不過,阿慶的目標很有可能也是這個。” “哦?” “以阿慶的城府來看,她極有可能想要奪取龜山商社。” “啊?”龍馬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她真會這樣?” “阿慶有足夠的財力。” “而且她懷裡還抱著我的文書陸奧陽之助。”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我可是替先生您去的。” “你這個替身可是高高興興地自願送上門的。” “先不說這些了。”陸奧又說了一個從阿慶枕邊聽來的提議。如此重大的話題似乎不太適合在床頭枕邊討論。在大浦海開設商行的英國人有一艘西洋帆船待售,價格極為便宜,只一萬二千兩。 “阿慶說,她要為龜山商社買下那艘西洋帆船。” 龍馬驚愕不已。如此看來,阿慶真有可能打算奪取商社。 聽到船,龍馬的胸中頓時激動萬分。這就像飢餓的人摩拳擦掌想要獲得食物的急切心情一般。 “就算讓阿慶奪走了也沒關係。總之,船,我是要定了。”龍馬全權委託陸奧同阿慶交涉,自己則在第二天來到了大浦海濱大街,想要看一看那艘待售的船隻。大浦海岸上矗立著七八座木質洋房。穿過這些建築,來到碼頭,只見一艘白色三桅西洋帆船停泊在海上。雖然連桅杆的頂端都用白漆重新刷過,但從船上鐵鏽的顏色來看,應該是一艘相當老舊的船了。即便如此,一萬二千兩也很便宜。 龍馬離開了停船的地方,向煉銅所對面的薩摩藩府走去。他已經得知,年輕的家老小松帶刀從薩摩藩來到了長崎。 他見到了小松。 “還是錢的事。”龍馬實在是難以啟齒。畢竟由薩摩藩出資七千八百兩購買的普魯士船巨浪號,僅航行了一次就沉到海底了。 “沒關係,請不要客氣,儘管說吧。”小松帶刀臉上浮現出善意的微笑。 “其實,是這麼回事。”龍馬將阿慶的建議說了一遍。 “哦?大浦慶說要出一萬二千兩?” “正是。但是先不說將來如何,目前商社的根基還很薄弱,我不想從某個人那裡收受太多的金錢,日後會埋下禍患。” “坂本君所言極是。” “可是,我們需要這筆錢。” “嗯。” “於是我便想出了一計。”龍馬開始說他的計策。購買船隻的資金他打算向阿慶借,但不是白白接受,這些錢將來會通過商社的工作逐漸償還。而且,既然要藉,就需要有擔保人。 “不知薩摩藩可否願意為我做擔保?” “可以。”小松帶刀乾脆利落地回答,“坂本君,我相信你。薩摩藩將竭盡所能幫助你,請不要見外。不過,同別人借錢,只有擔保人的話是沒用的,還要有抵押。” “買來的船就是抵押,但按理說船是不能拿來做抵押的。首先,船會逐漸老化,而且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沉沒了,應該另外找東西作抵押。這一點我會和阿慶商量,總會有辦法的。” 早就有辦法,抵押就是陸奧陽之助。阿慶定然會一口答應。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龍馬終於得到了一艘三桅白帆船。船名大極號。 真是託了阿慶的洪福啊。龍馬喜不自禁,甚至想對著遠處的大浦町拜上一拜。 這位阿慶,果真是一位超出了龍馬預料的人物,她會時不時地來到西濱町的商社,聲稱是出去辦點事,順便過來瞧一瞧,又總是吸上兩三支煙便迅速起身離去。一開始,龍馬會為大極號這件事向她道謝,她便笑著岔開話題:“這點小事,不值一提。” 即便在她是小事一樁,可一萬二千兩這筆巨款畢竟是阿慶支付的。 真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商社里的人如此評價她。阿慶想要通過操縱龍馬建立一個薩摩、長州、土佐的合資公司,還是僅僅因為太過喜愛陸奧陽之助,便拿出了一萬二千兩的“零花錢”? 只有一次,她輕聲對龍馬說:“坂本先生。”她含情脈脈地望著龍馬,那眼神足以令人融化。 “早晚有一天,阿慶要將坂本先生變成我的俘虜。請您做好準備。” 龍馬哈哈大笑起來,並沒有作答。總之,船到手了。龍馬許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 他立刻公佈了人事安排:船長白峰駿馬,大副野村辰太郎。社里其他無所事事的傢伙都有了編制。海員由長期僱用的人來擔任。伙夫則用了阿慶找來的兩個“阿茶”。在長崎,人們稱呼大清來的人為阿茶。 這次為求慎重,龍馬決定試著僱用駕駛指導。 “最好是洋人。你們去找找看。”他向石田英吉下令道。石田帶回來兩個奇怪的洋人,他們是西洋海員。一個是身材魁梧的大漢,叫納伊;另一個則瘦瘦小小,叫霍普金斯。他們都來自美國,據說是國內打仗戰敗的南方海軍。雖說是軍人,貌似也就是海軍士兵。納伊的右腕上刺著誇張的獅子圖案,據他說是在上海找人弄的,霍普金斯則在肚皮上刺了全裸美人。 “納伊這個名字太不吉利了,把名字改一改,就叫阿爾吧。”龍馬命道。這兩人都是馳聘於東洋的不羈之士,卻不知為何對龍馬十分順從,稱呼龍馬為長官。 龍馬日夜都在思考怎樣使用大極號這艘目前社里唯一的船隻。一日,他想出了一計。 龍馬認為將九州的棉花運往東邊賣,應該會大賺一筆。他知道,美國內戰導致世界範圍內的棉花價格飛漲。在長崎這個國際經濟都市,他將自己對時勢的敏銳感覺發揮到極致。現在的他,早已不是那個單純的北辰一刀流高手了,他已經開始成長為或許在日本都是獨一無二的貿易大亨。 由於棉花在世界範圍內漲價,外國商人開始在橫濱大量收購,導致大坂以東的棉花價格接連暴漲。龍馬已經從大坂薩摩屋和馬關的伊藤這些被他當做分社的船行了解到這些情況。 九州的棉花價格還沒漲起來。只要將棉花裝到西洋帆船上,能裝多少裝多少,再運到大坂去賣掉,必定會有成倍的收益。於是,龍馬下定決心要做棉花生意。他將長短雙刀隨意插在腰間,前去拜訪阿慶。 “阿慶夫人,棉花是個好東西啊。能夠大賺一筆。你出錢,我們來收購棉花吧。”龍馬簡單說明了理由,接著說,“利潤我們平分。” 阿慶畢竟是個商人,她立刻明白了龍馬的意思,隨即便答應了。 很快,阿慶店裡的伙計和龍馬商社的武士開始四處奔走,將能夠蒐集到的棉花都收購了來,裝到了大極號上。 在一個晴空萬里的寒冷清晨,大極號升起雪白的船帆,緩緩滑出了長崎港。 但願一切順利,龍馬站在碼頭上,目送白帆漸漸消失在天際。隨後,他帶著陸奧陽之助、長岡謙吉、中島作太郎等頗有文才的年輕人向西濱町走去。 除了龍馬,其他人都穿著龜山商社的製服。 “龜山的白褲子們出來了。”百姓壓低了聲音互相傳告。因為龜山商社的人常常與佐幕派的藩士爭鬥,所以在長崎“白褲子”已經成了粗魯之人的代名詞。 龍馬一行走到丸山下的本石灰町時,正遇見土佐藩後藤象二郎帶著五六個下屬迎面走了過來。 兩隊人馬中間一橋之隔。雙方在橋上相遇了。若是在往常,兩群人會立刻拔刀相向,上演一場上士和鄉士之間的血腥搏鬥。 “啊呀,沒想到你我竟然在這里相遇。”後藤拖著他那年紀輕輕便已過度發福的身子走到橋中央,“我本想派人去請你。我把前些日子在清風亭會談的結果匯報給了藩國,然後又聽取了藩府的意向,想出了一個主意。今天晚上見一面如何?” “好。”龍馬冷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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