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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三、京都政變

坂本龍馬 司马辽太郎 7884 2018-03-16
文久三年夏,時勢劇烈變動。 坂本龍馬雖然已經成長為時機一到便能揭竿而起的人物,而且對時勢的變化也敏感起來,但是這個時候他依舊沒有加入到風雲鬥爭當中去。他脫離了京都的志士群,熱衷於他的海軍事業。回到了家鄉的武市半平太甚至非常憤慨地說:“都到這個時候了,龍馬到底在幹什麼?”龍馬聽罷,只是笑笑,並不解釋。 “光靠一張嘴,是改變不了社會的。”龍馬對自己的同志說道。 這一時期龍馬的唯一目標便是創建一支艦隊。接下來利用艦隊經營海運業,將利潤用作討幕的資金。一旦打起仗來,便卸掉船上的貨物,放上砲彈,以其威力震懾天下。他的這種做法在外人看來有些奇怪。但是,他從不輕易向人說起這個想法,即便是對兩個“文書”——陸奧陽之助和高松太郎,他也很少說起。

但是,時勢在變動。別人都在斗爭的時候,只有他走上了一條迂迴曲折的道路。這需要非凡的忍耐。 而在這一時期,京都發生了一件連身在神戶村的龍馬都不敢相信的大事。 到這一年年初為止,京都的政界是在三大雄藩的支配下運轉的。它們是長州、薩摩和會津(京都守護)。然而,京都忽然發生了姉小路少將暗殺事件,薩摩在宮廷的勢力因此驟然減弱。 事情發生在五月二十。 當日,因為朝議的時間延長,這位二十五歲、皮膚黝黑的公卿走出皇宮時,已經是亥時左右。 姉小路公知與田鶴小姐的主人三條實美並稱為公卿中的兩巨頭,以過激攘夷主義者自居,支持長州藩。隨從有他新僱的持刀侍衛金輪勇,隨從吉村右京。 這二人都是武士出身,身手不錯。除此之外,還有打燈籠的、提鞋的和拿長傘的一共三四人。

姉小路公知住在梨木町。他們一行從公卿門出發向北,到達朔平門前俗稱猿辻的地方時,背陰處忽然竄出來幾個人。 刺客一共四人。他們都穿著帶齒的木屐。其中一個人先用長刀砍落了隨從手中的燈籠,其他三人逼向姉小路公知。 一人舉起刀,朝著公知的肩膀砍去。 “啊!” 大聲叫喊的不是被砍的姉小路,而是他的持刀侍衛金輪勇。 姉小路為人大膽豪放,在公卿中少有這樣的性情。他摀住傷口,喊道:“刀,刀!”他想從金輪勇手中拿過長刀,準備親自迎戰刺客。 但是他的這個侍衛,一點不像個劍客,而更像個滑稽演員,他驚慌失措,眼睛和耳朵都不管用了。他似乎把高喊著要刀的主人當成了刺客,慌慌張張地躲閃著,最後竟然帶著少將的長刀轉身逃走了。

隨從吉村右京則剛烈勇敢。他大聲喊著“奸人,吃我一刀”,朝一個刺客砍去,沒有砍中。吉村試圖跑到少將身邊去保護,但是一個刺客擋住了他。 少將用自己手中的笏抵擋著敵人的長刀。他的臉和身體都被刺傷了。但是他依舊不屈不服,最終抓住了敵人的刀柄,然後使出渾身的力氣,竟把刀奪了過來。 刺客大驚,給同夥遞了個暗號,便朝著北方逃走了。 少將渾身是血站在那裡。腦袋上的刀傷約四寸,傷到了骨頭。鼻子下面的傷口長二寸五分。左肩的鎖骨也被切開了一個長約六寸的口子。每個傷口都鮮血噴湧。 吉村右京走到少將身邊,把他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扶他而行。少將右手握著從刺客手中奪下的刀,當作拐杖。少將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府上,說了一聲“枕頭”,便失去了知覺。

家人很快叫來太醫大町周防守、杉山出雲守與四個市井大夫。在傷口縫到第二十八針時,少將的脈搏變得微弱,不久便斷氣了。 姉小路的慘死立刻給京都政界帶來巨大的衝擊。比他的死影響更大的是刺客的長刀。刀長二尺三寸,刀柄為鮫皮,平卷,柄頭為鐵製,刻有“薩摩鍛冶和泉守忠重”的字樣。 幕府開始著手調查此事。擁戴姉小路的長州和土州志士也開始了調查,尤其是土州的土方楠左衛門頗為熱心。去年在高知城下暗殺了吉田東洋、現在潛伏在薩摩藩府中的那須信吾也加入其中。 通過調查,最終搞明白一件事情:這把刀乃是薩摩田中新兵衛的佩刀。 只要提到薩摩的田中新兵衛,聚集在京都的志士無人不曉,人們甚至給他取了一個諢號,叫做“殺人魔新兵衛”。

土佐的岡田以藏、肥後的河上彥齋、薩摩的田中新兵衛號稱震懾京洛的三大殺手。他們都出身於下級武士之家。閃田是足輕,河上是茶人,新兵衛是鹿兒島藥商之子,據說他父親用錢買了個鄉士的身份。他們總是因此感到低人一等。以藏也一樣,新兵衛更沒有什麼學問和見識。因此,他們在與諸藩的志士交往的時候,就會處於劣勢。他們對自己的劣勢比其他人更加敏感。只是這三個人卻有著比別人更強的表現欲,他們總是會拍著胸脯逞能。為了能在同志當中出人頭地,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去暗殺同志們經常談起的反對派的重要人物。最終,三人竟然把殺人當成了一種比賽。 他們三人的劍術遠遠比不上龍馬、桂小五郎和武市半平太,但是他們各自鑽研出了獨特的殺人辦法,只要鎖定了目標,就從來沒有失過手。

田中新兵衛在這三人當中屬於較活躍的一個。他經常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像一個名副其實的薩摩武士。可能正因為原本不是武士出身,才反而將武士這種身份美化了。 事件發生後六日,京都守護在其寄宿的東洞院蛸藥師下的商家將田中逮捕。跟他住在一起的薩摩藩士仁禮源之丞和藤田太郎同時落網。 在實施這次逮捕計劃的時候,幕府表現非常軟弱。薩摩乃是天下雄藩,幕府不想惹惱他們。然而,在朝廷的壓力下,幕府最終決定逮捕這幾個人,於是將命令下達給了任京都守護的會津藩。 會津令重臣安藤九右衛門和井深茂右衛門負責這次行動。為了逮捕一個新兵衛,竟然動用了一百名藩兵。 “聖旨。隨我們走一趟。”一到新兵衛的住處,他們宣佈道。他們沒有說奉幕府之命,而是說奉聖旨,可見幕府威信已經衰落到何種地步。

那麼,兇手如何處置呢?會津藩唯恐與薩摩藩產生矛盾,於是拒絕收押人犯。結果,由幕府機構町奉行所將人犯收留。町奉行所也害怕薩摩藩士大舉來襲奪走人犯,請求會津藩出兵保護。 時下的京都町奉行,是在幕臣當中才華出眾的永井主水正尚志。他是勝海舟的朋友,幕府海軍出身,也曾做過軍艦奉行。看似性情溫和,後來幕府瓦解的時候,他到箱館作戰,後出仕明治政府。 奉行所將疑犯田中新兵衛待為上賓。雖然他只不過是薩摩藩最下級的武士,但是幕府懼怕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後的薩摩藩。 新兵衛卻瞧不起幕府的奉行官。當奉行所的官員要他“將腰間的長刀解下”時,他瞪著對方道:“不,刀乃武士之魂,我不能交給您。”眾人不能硬奪,只好讓他帶著刀進去。

既然允許帶刀,那麼到了奉行所,他的待遇也就不同了。審訊的地點不是在沙地上,而是在槍矛存放處。奉行官永井主水正主審。沒有與力的預審,由奉行官直接審案,這是高級武士的待遇。田中新兵衛一生當中,只有這一次受到如此高規格的待遇。 在審訊的時候,他始終否認作案。永井主水正給差役遞了個眼色,讓他們拿來了鐵證,就是那把佩刀。 “聽說這是你引以為豪的佩刀,還敢抵賴嗎?” 一直十分鎮定的新兵衛忽然變色。這是此次事件的一個謎。新兵衛如果真是兇手,應該知道自己把刀丟在了現場,所以此時看到自己的刀,大可不必驚訝。 “那到底是不是我的東西,只有拿過來讓我看看,才能知道。”新兵衛瞇著眼睛說道。 幕府的官員犯了一個錯誤。他們想盡辦法給新兵衛以優待,因此想都沒想便把長刀遞給了他。天下哪有將凶器遞給疑犯的呢?因此,事情之後,永井主水正等人都被免職,奉命閉門思過。

疑犯田中新兵衛從幕府差役手中接過作為物證的佩刀——二尺三寸的和泉守忠重,意外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了。他飛速拔出刀,刺破了自己的肚子,接著,又在肚子上橫著劃了一刀,然後拔出來橫在脖子上,一刀切斷了自己的頸動脈。鮮血濺到了旁邊的隔扇上。 奉行官永井主水正一時臉色蒼白。 與力與差役衝過去奪過新兵衛的大刀,但是此時新兵衛已經倒在地上,嘴角浮現出微笑,沒有氣息了。 大夫被喚來把脈的時候,新兵衛已經斷了氣。奉行所無法繼續審訊了。 關於這件事有各種說法。 此前,姊小路少將在勝海舟的建議下,乘上幕府的汽船順動號。他們從大阪灣上船,在紀淡海峽航行。此時龍馬也作為一個無名人士跟在船上。 勝曾委婉地舉出各種例子,想讓姊小路少將知道,從現在的世界動向來看,他的所謂攘夷思想實在讓人噴飯。並且,現在日本的海防太弱,如果有錢,應該購置艦船。一直議論下去,便是航海貿易,必然提到開國。因此姊小路在勝海舟的船上被他感化。不知道這是否屬實,但是這樣的說法擴散到整個京都,激怒了京都的攘夷志士。因此有一種說法便是,這就是新兵衛暗殺姊小路少將的理由。

但是,這很奇怪。雖然姊小路在勝的開導下開闊了視野,但是他仍然與二條實美一樣,是宮廷中最為過激的人士之一。志士們把希望都寄託在他們身上了。即便新兵衛有著刺客常有的草率,也不至於不分青紅阜白地將姊小路殺掉。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說法。 新兵衛的朋友中,有一個叫吉田嘿的。他說:“那把刀確實是田中新兵衛的佩刀。但是就在事件發生的幾天前,新兵衛到三本木一帶的飯館吉田屋(也可能是茨木屋)喝酒的時候被人掉了包。田中非常懊悔,將此事告訴了他。兩三天后便發生了那件事。首先,從當天刺客驚慌失措的樣子來看,絕對不是新兵衛。新兵衛之所以在奉行所自殺,是因薩摩人特有的士風所致。他看到別人知道了自己的大刀被盜之事,感到羞愧,才自殺的。” 還有一種奇怪的說法——殺害支持長州的姉小路公知的就是長州人。他們為了嫁禍給薩摩人,便故意偷了田中新兵衛的佩刀,丟在了現場。 如果這是事實,長州人真是太工於心計了。 照這種說法,首先得考慮殺掉姉小路誰能受益。只能是長州人,這是明擺著的。薩長是京都“勤王政界”的兩大勢力,是試圖號令(當然這並不是一個特別妥當的詞)天下的兩大雄藩。但是,他們又有不同。同是熱血,長州藩是鮮紅的血色,感情熾烈,很容易失去理性;薩摩藩的紅色熱血中多少帶著一點絳紫,這是一種理性而成熟的顏色。他們是想一邊觀察時勢一邊釆取合理的行動。這是一種沉著。但在長州人看來,這種沉著就是狡猾。而在幕府看來,他們對幕府尚有同情。事實絕非如此,薩摩人的現實主義使得他們如此理性。 總之,如果說長州人是一點就著的汽油,薩摩人就像是很難點著的原油。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這兩個藩都具有“可燃性”。 薩長一向非常不睦。 至少,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同為日本人的認識,他們把對方看成夷人或是另一個人種。正因為薩長處在同一陣營,因此他們的關係反而更差。他們之間有競爭。 薩摩人在東海道生麥村殺英國人的時候,所有的長州人都覺得是“被薩摩人搶了先機”。長州藩不能示弱,必須痛擊洋人,因此高杉晉作等人便發起了火燒御殿山事件等。 薩長都在京都,雙方爭著勤王,爭相拉攏宮廷貴族。宮廷眼看著被長州人控制,薩摩不甘示弱,拉攏了中川宮和近衛等人。 這種說法雖然只是流言,不值一提,但是這種流言竟然能夠傳播開來,說明兩藩的關係已然壞透。實際上,因為這次事件,薩摩藩完全在京都政界失勢。 此事和龍馬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但是,幾年之後,這些事情全都和龍馬關聯起來。這些紛爭產生了好幾種後果。薩長不睦,就像是兩條恐龍的尾巴在歷史中搖擺,很多人因此白白失去了性命。 這兩條尾巴最後被一個男子控制,歷史發生了變化。所以,還要繼續談談這些事。 疑犯田中新兵衛自殺,姉小路被殺事件成了一個永遠的謎,留下的只有猜忌。 “賊人是薩摩人!”京都的志士們開始了極端的攻擊。浪人誌士、長州藩的勤王派和土佐藩的勤王派一夜之間都與薩摩結了仇。但也不是無人為薩摩辯解。 “如此雄藩,”久留米出身的浪士領袖真木和泉就說道,“因為有一兩個像田中這樣的人,便否定它,真是一葉障目。”但是,這種慎重的說法在當時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當時的勤王過激派在姉小路少將公知身上寄託了太大的希望。就像他在最後時刻的表現,他是一個非常有膽識氣魄之人,甚至有人說他比後來在公卿當中被人視為怪物的岩倉具視更具有魄力。對於過激志士來說,將此人作為攘夷倒幕的旗幟非常合適。對姉小路之死的惋惜演變成了對薩摩藩的仇恨。因此,在事件發生之後的第九天,薩摩藩便被解除了皇宮乾禦門守護之職。由此薩摩藩失去了參加京都朝廷政議的資格。是為文久三年五月二十九。 自然,長州藩開始獨霸京都政壇。長州藩勤王派的智囊不是本藩人士,而是曾為久留米水天宮神官的浪人頭領真木和泉。和泉的思路影響了長州的過激派。按照他的想法,應該由天皇御駕親征,接著以攘夷為藉口,推翻幕府。長州藩的這種想法已經傳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佐幕派的會津藩也聽說了這個傳聞。但是會津人木訥,無為政能力,頂多能指揮像新選組這樣的組織。因此,面對長州藩的這個“陰謀”,他們茫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此時暫時失利的薩摩藩發揮了其卓越的政治手腕,他們為了打敗長州藩,開始秘密地與“敵人”會津藩聯手,展開了一種奇特的外交。 就反感長州這一點來說,佐幕的會津和倒幕的薩摩藩竟殊途同歸。 薩摩藩先伸出手來。 一日,在會津藩的官員常去的三本木的某個飯館中,會津藩外交官秋月悌二郎等人正在喝酒,一個年輕的武士趁夜來訪。 秋月看了名帖,只見上面寫著:島津修理大夫家臣高崎佐太郎。 “不認識此人。”秋月疑惑。在座的都是藩中外交官員,他們分別是廣澤富次郎、大野英馬和柴秀治等人。個個在京都交遊甚廣,但是都沒有聽說過此人。 “讓他進來。” 雖然他們這麼說,心中卻感到不安。薩摩人原本將會津視為佐幕之藩,不願與他們交往,但是現在薩摩人卻主動找上門來。 高崎佐太郎,以“高崎正風”這個名字傳世。他是歌人,維新後任宮中禦歌所所長,成為明治歌壇中的御歌所派總帥,晚年任樞密顧問官,封男爵。 不久,這個雖然年輕眉間卻長著褶皺的年輕人穿著樸素的紋服出現了。 高崎道:“鄙人說的話代表藩中眾人的意思。本應由要人前來,但是為了先聽聽貴藩的意思,所以派了鄙人前來。想必各位也知道長州正在策劃天皇行幸大和。他們實際上想利用這次機會,挾天皇在大和號令天下,妄圖推翻幕府。” 會津眾人讚同他的說法。 “而且,”高崎道,“長州藩濫發偽詔。滿朝公卿十有八九已經被長州藩控制。他們制出詔書,以此恐嚇諸大名。” 矯詔這件事,並不是高崎信口雌黃。據薩摩藩從中川宮和近衛前關白那裡得到的消息,孝明天皇本人也感到非常為難,曾多次提及此事。孝明天皇一直到駕崩都從來沒有想過要討幕。非常具有諷刺意義的是,他是京都朝廷最大的佐幕派,因此在三百諸侯當中,他最喜會津,然後便是穩健的薩摩藩。他非常討厭長州藩和那些過激志士。從這一點來說,歷史真是有意思。但是,由於公卿們都朝著長州,他也只能任由他們擺佈。 在孝明天皇秘密寫給薩摩島津久光的親筆書信中,有這樣的話:“表面忠誠,心藏奸計,唯恐天下不亂之輩而已。”他指的就是長州藩和支持長州的公卿。 薩摩藩士高崎佐太郎提出,薩摩與會津結成同盟,一舉將長州勢力驅趕出京都,但這需要武力。 “我們想盡量締結薩會同盟。”他說道。這是一個為了發動政變而結成的政治軍事同盟。 “如果貴藩不同意,也沒有關係。敝藩可單獨行動。只是貴藩乃是奉朝廷和幕府之命守衛京都的,因此要過來跟貴藩商量。” 秋月悌二郎等人覺得事情重大,當天晚上便乘轎回到了黑谷的會津本營,與藩主鬆平容保商量此事。 容保決定與薩摩聯手。他非常高興,一直防備有加的薩摩藩竟然主動前來訴說他原本想說的話,而且要求結盟。這就是東北之人不諳世事的一面。 薩摩人成功地利用了會津藩。幾年之後,他們又與當年被自己打敗的長州藩結成秘密攻守同盟,打擊會津,推翻幕府,將會津人逼到若松城下,發起了以白虎隊慘劇聞名的會津討伐戰。他們的這種政治能力可謂舉世無敵。在薩摩人眼中,會津人和長州人都是孩童。 八月十八,政變發生。頭幾日,薩摩派的中川宮進宮,與天皇秘密交換了意見,得到天皇的許諾,拿著詔書,於當日禁止長州派公卿二十餘人進宮,並解除了長州藩的堺町禦門警衛之責。當然,此後會津藩和薩摩藩傾其兵力保衛皇宮,防止長州藩的反擊。 這就是被世人稱為“禁門政變”的大政變。 長州人大驚失色。此前,他們一直以勤王第一藩自居,在京都作威作福,沒想到某天一睜開眼,便被朝廷當成敵人對待了。家老益田右衛門介等人率領藩府中的藩士以及長州派的眾浪人,拿著長矛與火槍守衛在堺町禦門。人數越來越多。最後,他們抬出大砲,對準了皇宮所大門。 公卿見了,無下大驚失色。 “長州藩沒有奉詔之誠意,便是朝敵,應速速伐之。” 薩摩藩與會津藩取得了聯絡。會津人聽了也很吃驚,但是他們認為,不宜在宮牆之外動武,安撫住了薩摩藩。 長州藩一日之內在京都完全失勢。 聚集在堺町禦門的長州藩兵,個個如發怒的獅子。 薩摩人背對禦門,將槍口對準了長州藩士,並對他們破口大罵。和薩摩結盟的會津藩兵在一邊起哄,嘲笑道:“免除長州兵的守衛職,快快退下!” 薩會兩藩一共有三千兵力,逼至宮牆下的長州藩兵共一千。四千人聚集在堺町禦門之外的小路上,其混亂喧器可想而知。 長州藩兵大聲叫罵,甚至有人準備射擊。一旦對著宮門射擊,就會成為朝廷之敵。薩摩藩一再挑釁,就是為了讓長州先動武。他們打算一等對方發起射擊,就當場將這支長州的隊伍消滅。 桂小五郎、久坂玄瑞、寺島忠三郎和品川彌二郎拼死安撫激憤的藩兵。只要有一個人射擊,就會變成朝敵,不僅勤王成泡影,而且將會導致全藩滅亡。 “忍一忍,大家都忍一忍。不要上薩摩人的當,背上亂臣賊子之名。你們要射擊,就射我彌二郎吧。”品川彌二郎叫喊著安撫藩兵,衣服都被扯得破爛不堪。 最後,長州藩兵終於從堺町禦門撤退,到東山的大佛集合。 從此,長州與薩摩結怨。 長州人決定離開京都,擁戴已經被剝奪官位的七位公卿,回防長二州。這些公卿分別是田鶴小姐的主人三條實美、三條西季知、東久世通禧、壬生華修、四條隆歌、錦小路賴德、澤宣嘉,史謂“七卿離都”。 傍晚開始下起了小雨。隨著夜越來越深,雨也越下越大了。 八月十九,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兩千長州兵就保護著七卿從妙法院出發了。甲胄被雨水淋濕,沉重不堪。蓑衣不夠,兩個人中只有一人能分到。雨中,幾百支火把悶悶地燃燒著,伏見大道兩邊的松樹都被白煙環繞,在夜幕裡顯得淒淒涼涼。 走在最前面的久坂玄瑞戴著纏鐵絲頭巾,著一件白色筒袖,穿著擊劍的竹胴,肩抗長槍。長槍的穗在身後搖晃。他詠著即興而作的歌,且歌且哭且走。 久坂玄瑞吟誦著激憤的長詩沿著伏見大道南下的時候,龍馬正在神戶的軍艦操練所。事件之後兩三天,消息便傳到了神戶村。 “坂本先生,學員們都動搖了。”陸奧陽之助話帶調唆。 從京都的藩府聽說政變詳情的年輕的中島作太郎,非常激憤。不僅中島,土佐藩的下級武士,很多跟隨長州而不是本藩。 中島跑來時,龍馬正在剪腳指甲。 “坂本先生,我們該行動了。已經有人離開土佐,與長州人一起走了。” “誰?” “土方楠左衛門、清岡半四郎、山本兼馬、島村左傳次、南部甕男。”中島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五個土佐鄉士,後來一直負責照顧離開京都的七卿。 山本與七卿一起流亡各地,最後染上肺癆,三年之後,醫士宣告無藥可治。去世之前,他告訴自己的同志:“我原本打算在槍林彈雨之中犧牲,如今死於枕席之上。這有違我身為男子的誓言。我想切腹,以全武士之道。” 他以水代酒,向每一個人告別之後,切腹自殺。時為慶應二年五月初九。年僅二十五歲。死後葬在大宰府光明寺山上。 島村左傳次後來參加了討伐會津之役,在會津投降的時候,他與薩摩的中村半次郎(桐野利秋)一起接管若松城。但是,維新之後他並沒有入仕,在故鄉土佐為已故的同志祈禱冥福,一直活到明治三十七年,於當年三月歿。享年七十六歲。 清岡半四郎後改名公張,維新後任樞密顧問官,封子爵。 南部甕男維新後任大審院長,封男爵。 土方楠左衛門後改名久元,任農商務大臣、宮內大臣,封伯爵。土方最為長壽,大正七年十一月病逝。享年八十六。 “告訴大家,不要擅動。”龍馬吩咐。 可怕的是這次政變有可能波及土佐,武市有險。龍馬擔心。 既然朝廷趕走了長州,否定了他們的主張,那麼土佐的上層肯定會毫無顧忌地將與長州相交甚好的武市半平太除掉。對於長州,對於天下的勤王黨,最凶險的時刻到來了。 龍馬的臉上現出少有的憂鬱。他弓著背看著自己的腳祉,中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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