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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黑船來襲

坂本龍馬 司马辽太郎 7829 2018-03-16
嘉永六年六月初三,也就是美國東印度艦隊抵日的那一瞬,日本史隨之一轉,進入了幕末的風雲時代。龍馬的命運也隨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但是當天,他卻並不明白所謂黑船意味著什麼。聽武市講完黑船之事後,他突然覺得肚餓。 “武市兄,黑船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那裡有東西嗎?” “什麼?” “吃的。”他撅撅嘴。 “小龍,你可真沉得住氣。” “哪裡,我餓極了,前胸貼後背了。” “且不講這個。這次的黑船和近幾十年來出沒臨海的夷船不同,他們氣勢洶洶前來,已經做好了打仗的準備。對於我國,說不定會成為自元寇以來的首次國難。到這種時候,你竟一點都不知道著急。” 這個魚下巴,一本正經做什麼?龍馬突然看到半平太膝旁一個小包袱。 “武市兄,那是什麼?”

“年糕。” 武市話音未落,那個包袱便被龍馬伸手搶走了。武市追悔莫及。 “不行,小龍,不可。今晚可能會打仗,所以我準備了乾糧。” “裡面有幾個?” “九個。” “武市兄,你就打算用這幾塊年糕趕走黑船嗎?”龍馬不由分說便把一塊年糕塞進了口中。 “我並未說是拿年糕趕黑船,而是做乾糧。” “打仗時,藩裡會供兵糧的。” “但自己準備乾糧是武士的習慣,也是武士精神。” “有這話?”龍馬依舊不停嘴地嚼,他已經抓起第二塊了。 “真拿你沒辦法。”武市只能苦笑。 龍馬一生都認為,年糕就僅僅是年糕,是用於果腹之物。但武市卻不這麼想,他總會想方設法給某物賦予一種意義。所以一遇到事二人便會爭執。奇的是,一個極現實,一個出離俗塵,卻不知為何,關係極親密。

“武市兄,關於黑船,我一無所知,你再跟我講講。” “我才不給淨把人當傻子的人講。” 故弄玄虛。龍馬嗤道。當他吃完三塊年糕,準備飲武市喝剩下的茶時,下級監督官吉田甚吉和安岡千太夫跑了進來,道:“請各位到習武場集合。”說完跑著離開了。 “小龍,馬上就要去驅趕黑船了。” 在土佐藩府,除了正屋之外,並沒有設議事廳,其餘都是長屋。藩士們要議事時,一般會到習武場。 二人到了聚集之處,發現已經人滿為患。 土佐藩此時的藩主是山內豐信,於兩月前回了土佐,留駐江戶的重臣山田八右衛門、森本三藏、山內下總主持議事。這三人都是出了名的無能之輩。 第一夜的指示是等待。另外,就是將龍馬這等在江戶遊學的諸生臨時插入藩兵隊伍。如此算來,在江戶的土佐藩兵有四百。

“我成了雜兵。”龍馬感慨。然而,武市半平太也是雜兵。他乃白札,也就是所謂的准上士,但還是住在長屋中的一介遊學之輩,所以依然只能算個小卒。 好混賬!武市半平太乃鏡心明智流高手,精通儒學、兵法,智謀出眾,有領兵打仗的才幹。這樣一個武市,竟也只是個雜兵。三百年來的門第制度簡直可笑至極。 藩士們散後各自回到府邸或者藩府的長屋,再次出來集合時已是一身戎裝了。 有幾個上士穿戴著祖上傳下來的頭盔和鎧甲,簡直就像從雜貨舖裡出來的武士人偶。有盔甲不全的,有隻穿件披肩的,或只戴個頭盔的。連這些物件都沒有的,便只能在這大熱天穿上防火的裝備。隊伍亂成一團。 “武市兄,我們怎麼辦?” 半平太想了想,道:“且穿上練劍時的防具。”

“好。” 龍馬、半平太,以及其他從土佐來江戶學劍的下級武士,也都穿上了這種裝束。比起那些全副武裝的武士,他們的裝束倒顯得頗神氣。 在等待出征的習武場中,人們形成了多個小集團,各聚一處開始討論兵法,熱鬧異常。但上士和上士在一起,下級武士與下級武士在一處,互翻白眼,並不搭話。這是土佐藩三百年來的風氣。上士都是山內家的武士,而下級武士則是在關原合戰中敗北的長曾我部的手下。 上士的中心是領俸三百石的叫弘瀨傳八郎的北條流兵法師父。 “我說哪。”這是此人的口頭禪。 “我說,檢查敵軍首級的時候,哪……” 弘瀨傳八郎在給年輕武士講實戰經驗。上士們無不洗耳恭聽。 他是在講割下美國水兵的首級之後去覲見藩公時的繁雜禮節。北條流乃是德川幕府初期北條安房守開創的兵法流派,成為歷代山內家必習的兵法,幾乎沒有領兵打仗的細節,僅是檢查首級時的繁文縟節。

這樣能擊退黑船?龍馬怒氣漸盛。 第三日一早,上面終於發出了出征命令。 浦賀灣的四艘黑船對幕府提要求時態度十分強硬,甚至作勢要衝到灣里砲擊江戶。幕府不知所措,令在芝、品川等地擁有府邸的大名緊急出兵守衛海岸。 土佐藩也接到了命令。藩國在江戶擁有大小七個藩府。接到命令的有芝、鮫洲與品川藩府。按照安排,龍馬等人將要被送往品川。一大早,他們便列隊從鍛冶橋土佐藩府出發了。 途中,百姓的騷亂比昨日更甚。 “武市兄。” “何事?” “早知如此,我開個雜貨舖得了。”龍馬道。 據說各藩武士湧進江戶所有的雜貨舖買盔甲和刀槍,因此價錢漲到了原來的三倍。那種店賺飽了。 火藥也一樣。由於各藩在江戶的藩府都依據幕府的成法,除了必需的彈藥,禁止儲存更多,所以如今無不奔走購買。其價錢自然飛漲,即便如此,還無貨可出。

值此非常時期,謠言傳得飛快。贊岐高松十二萬石鬆平贊岐守成為街頭巷尾的笑柄。此藩受命負責海濱御殿的警備,因此匆匆購置火藥,但市中各店的火藥都被各藩買光。最後好歹高價買了十幾斤,也只夠一門砲開兩三砲。 親藩不過如此。威風了三百年的幕府原形,竟是這個樣子。龍馬大為不滿。然而,怪的是為了護衛江戶而駐紮在將軍府周圍的八萬旗本將,在黑船來襲之際,幕府光想著借用大名兵力,而不啟用將軍親兵。究其原因,是根本用不了。將軍的旗本家臣個個只能勉強糊口,根本就沒錢買武器馬俱,更別說帶著家臣出征了。 “武市兄,將軍府也不過如此。將軍的親兵們也不過爾爾。” “噓。”最讓耿直的武市為難的就是鄉士出身的龍馬這種性情。雖是武士,卻不懼怕權威,說話行事太直率。

對於龍馬,這世間就沒什麼好怕的。 龍馬一行到了品川藩府之後,發現從芝到品川的海濱全變了樣。在各藩的駐地,支起了印有家紋的帳篷,藩旗升起,藩主的馬印之類迎風飄揚,景象就像回到了戰國時代的大合戰。 “蔚為壯觀啊!”龍馬感嘆了一句,道,“武市兄,怎的看不到那所謂的黑船?” “當然看不到,他們在很遠的岬角拋錨。” “據說有兩艘並沒有拋錨,而是漂在海上呢。” “那是想著隨時開戰。” 一行被安置在藩府的馬場和練箭場候命。 夷船引起的騷動,在這五六十年當中發生了好幾次。但像這次這樣,一次來四艘軍艦,還是首次。而且那船是蒸汽船,能自行運轉,船板用鐵板包裹,每艘船上各裝二十門大砲。如果四艘軍艦上的八十門大砲同時向岸上發射,岸上各藩兵馬立時就會化成灰燼。

“佩里狡詐陰險,恐嚇浦賀的奉行官。幕府官員都嚇得抖如篩糠。”武市道。 聽說幕府這種狼狽之態,有人悲憤地咬牙說道: “將軍府中的人嚇破膽了嗎?” “把黑船上的洋人殺個片甲不留!” 從此時開始,攘夷論開始盛行,逐漸成為一種風氣。 “武市兄,你怎麼想?”龍馬道。日後成為土佐勤王領袖的武市半平太,當然極力反對黑船提出的開港要求。 “乘小舟秘密靠近敵艦,然後伏擊斬殺之。除此之外別無辦法。小龍,你以為呢?” “我也這麼想。”但龍馬馬上又露出一副天真的笑容,“在此之前,我想上黑船開開它。那個叫佩里的令人稱羨啊,他僅帶了四艘軍艦過來,就能讓我們舉國震動。” “你喜愛船?” “喜愛之至。武市兄,你想不想與我一起暗中離開藩府,潛伏到黑船上去?”

“那可是罪當切腹的。而且,潛伏到黑船上之後又怎樣?” “按照你的兵法行事。除了頭領,殺掉其他所有人。然後將它的大砲卸下來,沉到海底。”龍馬干勁十足。 此日傍晚,有人請見龍馬。龍馬到門口一看,竟是千葉重太郎和他的妹子佐那子。 二人也穿著擊劍時的防具。佐那子在高島田髻上係了一塊白毛巾,二人就像戲裡扮的複仇兄妹。 “有何事?” “請讓我們加入貴藩的隊伍。” 龍馬自不必說,武市半平太當時也很年輕。當天夜裡,他們帶著千葉重太郎和佐那子偷偷出了品川藩府。要是被發現,四人輕則切腹,重則斬首示眾。 他們的目標是浦賀灣的美國艦隊。他們聲稱要用北辰一刀流和鏡心明智流的功夫制服四艘黑船。

“不必費事,就是一人一艘。” 聽龍馬的口氣,就好像抓幾條池中鯉魚般輕易。 劍客之子重太郎性情直率,感嘆道:“小龍,你實乃英雄啊。” 半平太卻不一樣。走了四里多地,半平太突然笑了,停下腳步。 “我總覺得上了小龍的當。龍馬這廝,壞透了。”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在他前邊幾步的龍馬。 “怎麼?”重太郎也站住了。 “那廝很不可思議,平常總不愛言語,笨嘴拙舌的;一旦發語,聽的人定要小心,不然就會上當。這像天生的手段。就連比他長幾歲的我,都差點相信我們能徒手拿下那四艘船。我總算清醒了。回品川吧。要是在天明之前趕不回去,就會落得切腹的下場。” “你害怕切腹?”重太郎有些生氣。 “當然害怕。人的命只有一條,不能隨便扔。” “小龍如何騙的我們?” “他啊,”半平太已經朝品川方向邁開腳步,“他是個船迷,一提到船,就丟了魂。他本人也確實想把那黑船弄到手,但那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首先,到黑船所在的浦賀途中,有各藩的陣營。幕府嚴禁私自行動,在途中我們就會被抓。” “但是,”重太郎看了一眼周圍,慌道,“小龍不見了。佐那子,你到前面找找去。” 龍馬此時已經離他們老遠。他並不是真的認為他們能夠徒手製服黑船,只是想親眼看看那些船。日後作為海援隊長率領艦隊在幕末風雲中大展身手的龍馬,此刻只要一提到船,就熱心不已。 要是運氣好,說不定能過去逮住黑船。他心裡思忖,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坂本公子,等等。” 回頭一看,是提著印有千葉家家紋燈籠的佐那子。當聽說武市半平太要回品川藩府,龍馬並不驚訝,道:“無妨。你和重太郎少爺也都回藩府等著吧。我一人去即可。” “您想獨自去製服黑船?” “嗯。” “那您帶我一起去吧。” “這可為難我了。實話跟你說,我說去製服黑船,只不過是隨機應變的藉口,我只是想去看看,讓全日本都感到恐懼的黑船到底是什麼樣子。” “僅僅如此?”佐那子驚道,“坂本公子,您僅僅是為了去看看,就不惜冒切腹的危險?” “當然。我愛船心切,為此丟了性命也值。” “那我也去。” “哦?你也喜歡船?” “不。” “那你快快回品川。” “但即使我不在意船……”佐那子咽了一口唾沬,接著說道,“我在意您。所以要跟您一起去浦賀。”說畢,佐那子低下頭,滿面羞澀。即便是在夜裡,看不見臉色,這也不應該是武家女兒應該說的話。 “佐那子。”龍馬喚了一聲。 佐那子抬起頭和龍馬四目相對,發現他神色十分古怪。她正發楞,龍馬已經從她手中奪走了燈籠。 “您要怎樣?” “借用一下。我要趕去了。你沒有燈籠,也追不上。就著月光,趕緊回品川吧。” “啊……”佐那子正要喊,燈籠的亮光已經越來越遠越來越淡了。 龍馬一路跑到了神奈川村。駐紮在附近的藤堂藩藩兵喝問起來:“到哪裡去?” “浦賀。” 幾個拿著大棒的武士將他團團圍住。 “通報藩屬、姓名。” 龍馬不理。 他明白,要是說出來,定會被阻止。只能硬拼,才能通行。可是對方有四個人。龍馬要是微微彎腰,說一番虛實夾雜的好話,如“各位大人辛苦了。在下乃是土佐家臣坂本龍馬,因藩中有事需前往浦賀的井伊大人陣營,請給在下行個方便”,說不定就無事了。但龍馬選擇沉默。他是偷偷跑出來的,不可能老老實實告訴他們自己的底細。 這小子可疑。幾人略一合計,手中的大棒朝著龍馬的胸膛搗了過來。 無禮!龍馬血氣上湧,青筋暴出。 也可能是“藤堂”惹的禍。土佐流傳著一個有關關原合戰的故事。龍馬等土佐的鄉士,從小就听著這故事長大。據說當年因為舊主長曾我部家在關原合戰中戰敗而沒落,從而淪落底層。雖如此,對於德川以及山內家,他們又不能太露骨地表達怨恨之情。所以很自然地將怨恨的矛頭指向原本是豐臣舊臣的藤堂。他在秀吉逝後私通德川,為德川家效命。藤堂家的先祖高虎在土佐人心目中成為一介惡人,只要一聽到藤堂二字便會怒火中燒的不僅僅是龍馬一人。元和元年的大坂夏之戰時,在河內八尾,大坂方的土佐軍就與東軍藤堂軍發生衝突,聲稱要“報關原之仇”,從而大敗藤堂,就是先例。從小根植於腦中的東西異常可怕。在龍馬心中,藤堂家的人便是說書人故事中的惡棍。 他突然抓住了對方的大棍。 “你想幹什麼?”他拽過大棒,揪住那人前襟,然後用從日根野辯治處學來的小栗流掃堂腿絆倒對方,再用大棒打倒兩個人,之後突然暗道“不好”。拿著火把的藤堂兵會呼啦啦地趕過來,弄不好會喪命於此。要是說出藩名……這在龍馬實是不能忍受。於是,他逃了。 他沿著浦賀大道一直往南。 抵六浦時天亮了,白天就在山中睡了一覺,到浦賀時,已經是第三天黎明。他爬到可以俯視浦賀的小原台上等待日出。很快,天大亮了,湛藍的海面上漂浮著四艘巨大的軍艦。 後來龍馬聽英國人古拉波說,佩里的艦隊來到浦賀的真正目的,原本是要捕鯨。在那之前,英美的捕鯨船隊一直以大西洋為漁場,後來由於濫捕,捕獲量開始減少。為了尋找新的漁場,他們方才開始冒險的航海之旅。不久,他們便得知太平洋尤其是北部群棲著大量鯨魚。但他們苦於沒有港口獲得補給。離開母港,在太平洋上活動,需要一個貯煤之處。船艦雖都是蒸汽機船,但船上儲備的煤炭僅能維持七日之用。他們於是決定在日本列島尋找停靠的港口。他們知道這個國家執行著固執的鎖國政策,想通過這些威風的艦隊示威,逼日本開放港口。 龍馬並不知道這些,他爬上懸崖,大為感嘆:簡直就像鯨魚精。他俯身看著漂浮在海上的四艘大船,驚嘆不已。那幾艘船,哪怕給我一艘也好。他的心思如同孩子想要玩物。 有沒有弄到手的辦法呢?僅僅軍艦四艘,大砲八十,就能讓幕府震驚。龍馬想,要是我擁有其中的一艘,在內海巡遊,就勝過百萬石以上大名的武力,作為船長的我不就能君臨三百諸侯了嗎? 僅僅有一艘船就能成大名。龍馬陷入空想。要是成了大名,又乾些什麼呢?想了很久,他終於有了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乾脆把眾人都變成大名。不僅武士,農民、商人、工匠,統統變成大名。這樣大家都能挺起胸脯來擺擺架子。哈哈哈,這太有意思了。老源頭肯定會嚇一大跳。乙女姐姐成了個女大名,肯定大耍威風啊。 此時,突然傳來扒開草叢的聲音,十個武士旋即把龍馬團團圍住。 “餵,你在這里幹什麼?” 龍馬翻過身來,就像剛睡醒一樣,咧著嘴嘿嘿一笑,道:“在看黑船。這裡能看得很清楚,你們也來瞧瞧。” “閉嘴!我們是彥根井伊家的人,負責守衛這個台場。你是哪個藩的,報上名來。” 龍馬不語。 “此人很可疑,把他帶到崗哨去。” “等等” 龍馬似乎想起了什麼,站起來掃了一眼眾人。 “你們也想想看。”他用一種可以融化冰雪的目光望著井伊家的武士。眾人看到這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的笑容,都沉默了。 “若說到井伊家,乃是譜代大名之首。三河以武勇而聞名的井伊家,從戰國以來,可謂戰無不勝。我看著你們,便知道個個都是好漢。” 眾人一臉古怪。 “對吧?”龍馬看著其中看起來地位最高的白面男子說道。 “啊,是。” “不必謙虛。做人啊,值得自己驕傲的地方就要挺起胸脯,引以為豪。我在書上看過,說井伊家自直孝公以來,都穿紅鎧甲,打赤旗。在戰國亂世時,只要看見井伊家的紅鎧甲,敵人就嚇得屁滾尿流。” “你到底是何人?” “好了好了。”龍馬以手勢止住對方,“我的名字並不重要。我現在在說井伊家的事。就從將軍特意挑選井伊家來擔任浦賀警備這一點來看,也可知井伊家的武勇之風一直發揚至今,真令我感佩至極。但結果如何呢?你實在讓我太為難了。” “那……那是為何?” “你們錯認了敵人。”他一不小心開始說土佐方言,“敵人在哪裡呢?難道不是在那邊的黑船上,而是在這裡觀看黑船的我?即便你們把我抓到崗哨,黑船也不會沉下去的。幸虧你們是生於武勇之家的武士。怎麼樣,願不願意利用遇見我的這個好機會,跟我一起去奪下四艘黑船之一呢?” 這傢伙是瘋子不成?眾人聽了他一席話,目瞪口呆。 龍馬是認真的。十一個人等到夜裡,從岬角的背面劃小舟駛向黑船,就能奪下它。 “接近黑船後,從十一人中選取五位劍術高人,脫光衣服,持刀跳進海裡,游到船另外一邊。當黑船上的人一味注意小船的時候,脫光了衣服的那五人用繩子爬上去。西洋劍根本就不是日本刀的對手,何況是井伊家的武士。” 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一直出神聽著的問道:“前天晚上在藤堂營中鬧事的不就是這小子嗎?” “是啊,與通緝文告上一樣,說話操土佐腔。” “吠!”他們按住刀柄,作勢欲拔刀,“抓住他!” 龍馬的努力白費了。他不得已要跳崖逃走時,看向大海,呆住了。黑船在移動。他們開始朝著江戶灣的內灣發起進攻了。 “餵,你們看啊,要打仗了。”四艘黑船突然從浦賀灣起程,朝江戶進發。後來才知道是為了測量地形。但現下誰能知道? 以幕府為首,上至沿岸各藩的警備營,下至江戶百姓,無不嚇破了膽,紛紛避難。但黑船的真正用意也不在測量地形。他們駛到一個能夠看見品川的地方,轟隆隆地發了幾炮,恐嚇眾人。這已經不是外交了,而是恐嚇。佩里那廝,小看了日本人。 但品川灣的這幾聲炮響,改變了日本的歷史。幕府為之震驚,開始緩緩打開國門,同時,天下志士奮起,反對開國和要求趕走夷人的攘夷論如黑煙般在天下蔓延。日本近代史的開端,可以說是從這幾發砲彈冒煙的這一刻開始。 不知是出於何人之手,這份塗鴉之作在江戶的大街小巷張貼。上喜撰是此際的一種高級茗茶,與蒸汽船諧音雙關,僅飲四杯,就讓上上下下的人興奮不已。 或許此時,看到黑船動作,最吃驚的乃是站在與黑船近在咫尺的浦賀村小原台懸崖上的龍馬和十個井伊家的武士。 “不好了,打仗了!”井伊家的武士馬上忘掉了龍馬,四散下山,各歸崗位。龍馬也跑了起來。看黑船的架勢,是要襲擊品川。品川有土佐藩的陣地。龍馬方才後悔自己從那裡離開,來到這麼一個所在來看黑船。錯過打仗,對於武士乃是莫大的恥辱。 得盡快趕回去。龍馬慌不擇路,連摔幾次。爬起來又倒下。最後,他故意滾下去,反而更快。 下了懸崖來到路上,正巧有一匹裝著馬鞍的馬拴在那裡。像是剛才井伊家武士組的戰馬。且當回盜馬賊。龍馬用短刀割下一叢山白竹當馬鞭,跳上馬背,往回狂奔。背後傳來喧鬧聲,他頭也不回。 龍馬一路飛奔,回到了品川陣中。可以說,從這一刻開始,龍馬朝著自己的人生飛奔了。 龍馬到了品川附近,跳下馬,正巧碰見一個驛站的馬夫。他把馬夫叫來,往他手中塞了些錢,道:“勞駕把這匹馬拉到浦賀的井伊營附近路邊的松林中拴起來。即便被人抓了,也不能說是受人所託。” 他平安回到了品川。 回到藩府,武市半平太道:“拿到黑船了?” “沒有。” “你不在時,我已經巧言騙過了組頭,一會兒好好乾活就是。” “多謝。組頭是否暴怒?” “沒有。” “那是為何?” “事情令人意外,原本你的名字就沒寫在藩府名簿上。組頭還吃驚地問起怎會有你。” “小瞧人。” 事情就此了結。 龍馬不在藩府這段時間,下級武士中氣氛大變,龍馬大為吃驚。 府中一片殺氣騰騰。他們親眼見到黑船上的夷人虛張聲勢地恐嚇,一時群情激奮。 “趕走夷狄!” “幕府太好欺!” “若不與之一戰,讓他們看看日本刀的厲害,世上的夷狄都會小瞧我們日本!” 多年後龍馬曾經支持開國論,但在此時,一個武士若不贊成攘夷論,便不是男人。此時的日本極少有了解海外的人。這自是三百年閉關鎖國之策造成,而非因為人們天生無知。 此時之所以攘夷論風行,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站在個人角度想想就明白了。就好像一個人打開家門,突然發現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站在大門口,非要和自己交往,而且還帶著凶器進行恐嚇。要是卑躬屈膝地順從那個人的要求,作為人,未免差勁。 實際上,黑船事件不久就平息了。龍馬回到品川藩府兩天之後,黑船便駛離了海灣。各藩旋即解除了警備。龍馬回到別了多日的江戶武館,再次專心投入到劍術的學習中。 在八月底的一天,鍛冶橋的藩府裡,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盜賊寢待藤兵衛。 “好久不見啊。”龍馬將他帶到長屋的一個房間。藤兵衛見沒有他人在場,突然壓低聲音,道:“公子,有件事拜託您。在下不知從何說起,就想問一句,您會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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