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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九十四節荒唐的三法司會審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519 2018-03-16
琦善,滿洲正黃旗人,博爾濟吉特氏,字靜庵。道光帝二十年,在直隸總督任上對林則徐禁煙產生不滿,並上奏道光帝,誣林則徐在禁煙一事上措置失當,力主妥協投降。 道光帝迫於英軍的堅船利炮,只好將林則徐革職遣戍新疆,同時調琦善為欽差大臣,赴廣東與英軍議和。琦善為了討好英軍,一到廣州,首先遣散水勇,拆除海防,使英軍更加肆無忌憚地大行恐嚇威逼等手段,逼他瞞著道光帝,私與英軍侵略者簽訂了《穿鼻草約》,並私許割讓香港,開放廣州,賠償煙價六百萬銀元,給大清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巨大損失。儘管這私訂條約一事終被廣東巡撫怡良揭發暴露,琦善被革職拿問,但香港被英人拿去還是成了事實。就是這麼一個喪權辱國的東西,革職兩年後,因向穆彰阿送了十萬兩白銀,竟然又被道光帝起用,並且很快委以駐藏大臣、四川總督等重任。

道光帝二十八年,琦善更是春風得意,不僅恢復了世襲侯爵,還調任陝甘總督、署青海辦事大臣,把他全身媚外的本領施展了個淋漓盡致,真是夷人要地皮給地皮,要銀元給銀元,把青海、新疆、寧夏、西藏,弄得個烏七八糟。偏偏這時候,道光帝病魔纏身,有時連看折子的氣力都沒有,國事全部依賴穆彰阿來辦理。於是琦善又因為“番事”辦得得力而升授協辦大學士,堂而皇之地登堂入閣拜相了。 偏偏琦善這人有個特點,在洋人面前他是一點精氣神全無,而對百姓,他不僅狠,而且是恨;百姓因為偷了洋人的貓三狗四或是拔了一棵大蔥,他不僅殺這百姓本人,還務必要滅那人的九族。當地百姓在他心目中是一絲地位也沒有的。新疆薩拉回民百姓被他逼得沒有活路,只好聚眾起義。這正應了官逼民反那句老話。琦善起始很是不把這些當做一回事,只讓轄下的將軍、提督們帶了一兩千人去“征剿”。往來“征剿”了幾次,哪知不僅沒有剿滅,反而越“剿”越多,連帶得整個新疆都動搖了。他這才怕起來,親自點了五千人馬,也不報告皇上,徑自去“追剿”了。哪知第一仗就被打了個屁滾尿流,所幸人員傷亡不大,但琦善是不甘心背個吃敗仗名聲的,兩手空空地回去也不好看,就一聲令下,殺起無辜的回民來。連著洗了三四個村莊,人也殺了上千,牛羊也掠了一些,這才回營聲稱凱旋。

一連幾天,又是擺慶功酒,又是給皇上開具長長的保舉單,很是熱鬧。新疆的無辜回民百姓氣不過,就聯名告到寧夏將軍薩迎阿那裡。薩迎阿是歸琦善節制的,他如何敢惹琦中堂呢?就一封折子,夾著萬人聯名狀,用八百里快騎送進了京城。咸豐帝一見薩迎阿的折子,彷彿一下子掉進冰窟裡,全身都打起顫來。廣西已鬧得人仰馬翻,新疆不能再出亂子了。就立時下旨,著薩迎阿嚴查密訪,如屬實,立馬報京。薩迎阿不敢耽擱,連夜行動,很快就將此事查實:琦中堂凱旋是假,亂殺無辜是真。於是飛馬報京。咸豐帝接折大怒,下旨將琦善革職,所遺陝甘總督一缺,由薩迎阿暫署,著薩迎阿差人將琦善押解進京,候審問罪。 咸豐帝決定通過會審琦善,把已經陷入低谷的朝綱重新振作起來。

當是時,咸豐帝對王公大臣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個跛子皇上,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但曾國藩還是通過鹹豐帝對待琦善的態度,看出了大清重新崛起的希望。 晚飯後,曾國藩寫完《過隙影》便早早進臥房歇息。 他要養足精神,明天好觀看大清國沒爵位的刑部尚書是怎麼審有爵位的協辦大學士的。 這一晚他睡得特別沉也特別香,皮膚也沒有一絲的刺癢。 一早,曾國藩的轎子直奔刑部大堂而來,刑部大堂外邊果然加了無數的軍兵、侍衛把守。 曾國藩步入大堂,見只有大理寺卿倭仁坐那裡喝茶,別的大臣尚沒有來。兩個人見過禮,歸座,曾國藩小聲問倭仁:“大人如何來得這般早?” 倭仁憤憤道:“昨日下朝,穆中堂特囑我等務必早來刑部,中堂有話下官焉敢含糊。可這幾位中堂卻一個都不肯早來,搞得我只喝了一碗燕窩粥。這不是耍人嗎?”

曾國藩剛要接口,卻見恆春步履蹣跚地踱了進來。曾、倭二人急忙離座見禮。 恆春是滿洲正白旗人,兩榜出身,歷任天津知府、陝西布政使、察哈爾都統。刑部尚書陳孚恩擅審大臣被咸豐帝勒令去職歸籍,恆春於是由都統任上改授刑部尚書。這是恆春到刑部尚書任上審理的第一個大案子,所以顯得躊躇滿志,很有一顯身手的意思。 曾國藩知道恆春是個於大清律例不甚明白的人,也是個一貫不把漢官放在眼裡的滿員。恆春和大學士祁寯藻處得比較近,和杜受田、文慶、倭仁也不錯。 不久,各部院尚書、侍郎陸續來到,刑部大堂兩側坐得滿滿的。人們互相交流著對廣西“匪事”的看法,但對即將審理的琦善“番案”,卻閉口不談。 琦善非比尋常,既有爵位在身,又曾經位列將相,一言不慎,便給自己惹來禍事;大清的官員辦事的能力不強,明哲保身的本領卻個個不弱。穆彰阿最後一個才走進大堂,眾大臣們一齊站起來問安。

穆彰阿表情肅穆地揮了揮手,便在監審席當中坐下,衝恆春點點頭,意思是開始吧。 恆春做作地挺了挺腰身,又乾咳了一聲,這才說一句:“傳琦善到堂。”刑部值事官押著大腹便便的琦善搖搖擺擺地走進來。 琦善時年已六十歲,留著長鬍鬚,胖胖大大,一雙魚泡眼睛,骨碌碌轉。琦善先向穆彰阿深施一禮道:“琦善見過老中堂。” 穆彰阿點點頭,沒言語。 琦善便麵向恆春,作了個平行禮道:“老夫見過大司寇。” 恆春卻大喝一聲:“琦善,你如何見了本部堂還不下跪。你藐視公堂嗎?” 琦善卻瞇起眼睛把那故作威嚴的恆春看了又看,道:“大司寇,老夫已向你請過安了,可你不僅不讓老夫坐下,反倒讓老夫跪下?你敢是糊塗了不成!” 恆春道:“琦善,你是革職的官員,你難道忘了嗎?”

琦善大笑道:“老夫知道已被革職,但你別忘了,老夫還沒被革掉一等侯爵呢!你恆春才僅是個刑部尚書,有多大的能耐,敢和老夫這樣講話!” 恆春一愣,半天做聲不得,大堂靜得鴉雀無聲。 琦善這時卻一指恆春道:“恆春,你藐視國法嗎?快搬張凳子來讓本爵坐!” 恆春的頭上冒出一層細麻麻的汗珠,他邊掏出汗巾邊衝外面氣急敗壞地喊一聲:“來人,快給琦善侯爺搬張凳子過來!” 外面答應一聲,飛快地給琦善搬了張凳子過來。 琦善兩腿一劈,大模大樣地便坐下去。 肅順偷偷望一眼恆春,見恆春只顧擦汗,已窘迫得不行,而穆彰阿的臉上已明顯露出得意之色。杜受田、文慶只是木木地坐著,事不關己的樣子。花沙納和穆彰阿一樣面呈喜色。

曾國藩氣得在下面牙關緊咬,他真想衝著恆春大吼一聲:恆春,你窩囊!你這種膽小如鼠之人,如何配當大司寇! 琦善坐得不耐煩,忽然問:“恆春,老夫問你,你把老夫請到刑部大堂來就是來陪你坐著?” 恆春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清了清嗓子,小聲對花沙納道:“總憲大人,您老來問吧。” 花沙納搖搖頭道:“大司寇,這是刑部大堂,你是主我為次,皇上怪罪下來,我可吃罪不起。” 恆春無奈,只好壯起膽子說道:“侯爺,薩迎阿參你濫殺無辜,征剿薩拉不力,治理地方無方,西藏亂民叛亂全因你一個激起,這都是真的嗎?” 琦善站起身,理直氣壯道:“老夫受皇上指派,坐鎮陝甘兩年。保得外夷不侵、百姓平安!新疆、西藏亂民叛亂,全因薩迎阿不理軍事,一味在府中飲酒行樂,他現在反誣老夫一身不是,老夫如何得服?皇上聽了他的蠱惑,就信以為真。老夫要同那薩迎阿老匹夫到皇上面前對質!”

恆春道:“侯爺,薩迎阿正在陝甘總督衙門護印,剿匪也正酣,他如何得脫!” 琦善道:“這個我不管!老夫幾代精忠報國,儘管也有處置失當惹皇上生氣的時候,可哪回不是很快就起用了。恆春,老夫說的可對?” 恆春道:“侯爺說得不差,可謂句句屬實!可是侯爺,皇上今天交辦的事,怎麼了結呢?恆春也知你勞苦功高,但總得對上面有個交代不是?” 琦善道:“這是你大司寇的事,老夫管不著,老夫只要和薩迎阿對簿公堂!” 恆春小聲問穆彰阿:“中堂大人,琦善說的也有些道理。” 穆彰阿想了想道:“依老夫看來,也不能全聽薩迎阿一面之詞。就算琦善濫殺無辜,他薩迎阿如何不阻止?他可是寧夏將軍啊!” 恆春沉思了一下,大聲道:“退堂,請琦侯爺暫在刑部大牢安歇,待本官禀告皇上,再作處理。”

琦善大搖大擺地跟著刑部值事官走出刑部大堂,對聽審官員理也不理,如入無人之境。 琦善走出後,穆彰阿咳了一聲道:“各位大人聽得都很明白,琦善這件事,只能由皇上親自處置了。”說完衝百官點了點頭,當先走了出去。 曾國藩哭笑不得,這哪叫三法司會審,分明是三法司受審!皇上要體現的是司法的公正,可偏偏暴露出大清律例的種種弊端。 大清的爵位分公、侯、伯、子、男。公、侯、伯均為超品,子為正一品,男為正二品。除非皇上,其他大臣根本無權審理公、侯。儘管爵位沒有實際職務,只是官員身上的加銜,但自大清開國以來還沒有哪個敢輕視爵位。以往有爵位的官位犯了法,皇上須先下旨革掉該員的爵位,然後再革職。但這次不知是鹹豐帝忽略了老例,還是有意這麼做,琦善雖被革職,偏偏爵位尚在。

恆春這個一品的尚書,來審琦善這個超品的侯爺,如何能不出怪露醜呢?恆春的尷尬,自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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