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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節得罪咸豐帝被關大牢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625 2018-03-16
回到禮部,見曲子亮還在辦事房坐等。曲子亮一見曾國藩進來,忙起身施禮。曾國藩擺擺手,道:“曲大人。”便端起茶杯。 曲子亮知道曾國藩在端茶送客了,只好告退。告鄭祖琛的狀子,卻落在了案面上。曾國藩怔了怔,便袖起來,決定回府。 是夜,曾國藩癬疾大發作,貼了膏藥,才勉強睡了一覺,卻做了個奇怪的夢。道光皇帝坐著,曾國藩跪著,像是在勤政殿,又彷佛在太和殿。 道光帝道:“朕在位三十年,自忖無功,但也無過。朕深知四阿哥才學平平,聰穎不如六阿哥。但六阿哥主意太正,聽不得相左的意見,能輔政卻不能執政。這一點,你比朕清楚。曾國藩哪,大清國是大家的呀!” 曾國藩的心頭忽然湧上萬千的委屈,他一邊叩頭一邊哽咽道:“臣謹記皇上教誨,臣為國家,願肝腦塗地!”

一個聲音卻冷冷地說道:“曾國藩哪,你別說漂亮話了!你的能耐,朕已是見識過了!”曾國藩拿眼往上一瞟,見上面坐著的卻是鹹豐帝,道光帝已然不見。他拼出一死,大聲道:“君臣皆為渡河的乘客,君臣同舟才能共濟,焉可互相攻訐。皇上如此待臣,臣情願一死!” 說畢,奮力把頭往殿柱上一撞,就听撲通一聲,整個人平躺在冰涼的地面上。頭沒有傷著,身子倒摔得結結實實。 曾國藩偷偷地睜開眼睛,觀察了許久才知道,原來自己是摔在臥房裡。什麼道光帝什麼咸豐帝,通通是夢里人物。 他費力地站起身,但見天光已亮,窗外雪花舞得正起勁,周升正在窗下清掃院中的積雪。 曾國藩重新回到床上,不由細細回味起剛才的夢境,又聯想到道光帝升遐後朝中發生的種種事情,兩眼卻再也合不攏。

他只得起床,喝了碗稀飯,又練了兩刻光景的字,這才乘轎上朝。 咸豐帝升座,宣布的第一條聖諭是:向王公大臣們頒賜先皇的遺物;第二條聖諭是:大赦天下,所有王公大臣均著加一級;第三條聖諭是:封贈王公大臣的父母及先人。 咸豐帝當時即著太監向在場的文武百官頒賜道光帝的遺物。 曾國藩受領道光帝遺物兩件:一件是道光帝穿過的大衣,一件是道光帝用過的玉佩。 曾國藩雙手接過先皇的這兩件遺物,忽然憶起昨晚的夢境,禁不住失聲痛哭,連連昏厥,彷彿道光帝就在眼前。 曾國藩此舉,不僅讓咸豐一愣,更讓滿朝文武都捏一把汗在手心裡。按大清廷制,朝班失態,輕者革職,重者砍頭。曾國藩在龍廷之上全無顧忌地大放悲聲,正好觸犯了這條。

咸豐帝用手一拍龍椅,霍地站起來,曾國藩這才驀然覺醒,也霎時止住悲聲。 眾大臣全部跪倒,一齊盯住新皇帝的嘴,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暗自嘆息。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曾國藩這回是徹底完了! 穆彰阿這麼想,祁寯藻這麼想,文慶也這麼想。 許久許久,咸豐帝才徐徐說道:“曾國藩哪,朕知道你對先皇留戀過深,朕就不怪你了!” 曾國藩爬前一步,哽咽著道:“臣謝皇上不罪之恩!” 咸豐帝擺擺手,沒有言語。 回到禮部。曾國藩越想越後怕。以後,每當想起這次龍廷失態,他就脖頸發涼,全身發冷,夜裡必做噩夢。 文慶曾私下與人講:“曾侍郎如此失態,皇上竟沒有怪罪,我朝開國尚屬首次。看樣子,先皇帝是保定他了!” 文慶話中的先皇帝指的自然是道光帝。

是年封贈,曾國藩的祖爺曾星岡與父親曾麟書皆受封榮祿大夫,因本身妻室已有封典,曾國藩請求封叔父曾驥雲,咸豐帝照準,亦封曾驥雲為榮祿大夫。均為一品。 不久,咸豐帝又宣布了第四條聖諭:先皇的奏事太監曹進喜,敢置祖宗家法於不顧,常有呵斥百官的行徑,著貶於端門內司閽,永遠不許出外。 轉天,咸豐帝又宣布第五條聖諭:從即日起,科道百官,無論品級大小,均可直接奏事,廣開言路。 除第四條讓王公大臣們感到有些意外外,其他幾條,均是照曾國藩所奏辦的。 曾國藩就斷定,肅順在近期內就可能崛起!咸豐帝肯定是在聽了肅順的勸告後才這麼做的。咸豐帝肯聽肅順的話,也是大清之福。 是日下朝,曾國藩隨眾王公大臣們退出大殿後,隱隱約約感覺前面有了些許光明。

咸豐帝第五條聖諭宣布的當天下午,監察御史曲子亮便上了個奏參“廣西巡撫鄭祖琛縱容撫標中軍亂殺無辜”的折子,折子的後面,附了個狀子,自然是重新寫過的一個。 隨後,都察院左都御史花沙納不知是從什麼渠道聞到風聲,也立馬上了道“參監察御史曲子亮聞風而奏所奏不實”折,擺出一副要替鄭祖琛討回公道的樣子。兩個折子幾乎同時擺到龍書案上。 而此時的廣西“匪事”卻是愈鬧愈兇了,花縣有一個叫洪秀全的落第秀才,竟在桂平縣金田村嘯聚了兩萬餘人馬,成立了一個太平天國,不僅敢公然和官軍對仗不說,有幾仗還把官軍打得屁滾尿流,眼睜睜佔去了好幾個府、縣的地面;馮雲山、蕭朝貴、石達開等“匪酋”的名字也陸陸續續地傳進京師。廣西眼瞅著要變成被人拔光毛的光雞。

咸豐帝這日正拿著鄭祖琛告急的文書乾著急,在那里大罵漢人可惡,偏偏曲子亮這個時候上了這麼個折子。 咸豐帝的火氣就一下子由洪秀全的身上移到曲子亮的身上。 第一天早朝,咸豐帝著御前太監宣布:監察御史曲子亮,聞風而奏參朝廷大員,著將該員摘去頂戴交吏部議處。 曾國藩一聽這話,只覺頭頂嗡地一聲漲大開來。他萬沒想到身為皇上的鹹豐帝竟然如此反复無常:前一天剛剛頒布聖諭,讓王公大臣們廣開言路,今天就摘去了曲子亮的頂戴!這不分明是在戲弄文武大臣嗎? 他跨前一步,當廷跪倒,口稱“皇上聖明!”便不再有下文。 兩班文武大臣都吃一驚,咸豐帝更是奇怪。 “曾國藩哪,你有話就講吧。”咸豐帝發話,兩眼冷冷地望著,語氣裡透著老大的不滿。

曾國藩低頭答道:“啟禀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曲子亮參奏廣西巡撫鄭祖琛的折子遞上去不到三天,皇上是如何判定曲子亮是聞風而奏的?就算聞風而奏,按我大清官制,御史聞風而奏無罪。曲子亮罪不至革職啊!請皇上明察。” 咸豐帝一時愣住,王公大臣們也都面面相覷,不敢言語。 咸豐帝從龍座上忽地站起身,許久許久才從心底里迸出一句:“曾國藩,你放肆!” 曾國藩低頭答道:“臣急不擇言,請皇上恕罪!” 咸豐帝一拍龍案,大喝一聲:“來人哪,摘去曾國藩的頂戴,押進刑部大牢,等候發落!” 位列班首的恭親王奕出班奏道:“啟禀皇上,臣有話說。” 咸豐帝理也不理,隨口說出一句“退朝”,便扶著御前太監的肩頭,昂然走下大殿,一瘸一拐地去了,全然忘了剛剛頒布的“朕後走……”的聖諭。

奕滿臉通紅,一下子僵住。 王公大臣們眼望著曾國藩被摘去頂戴,拖出大殿,押赴刑部大牢。 曾國藩邊走邊在心裡默念著:先皇啊!臣情願隨你而去,也不想侍奉這個出爾反爾的當今皇上了! 因為大赦,原本人滿為患的刑部大牢,此時倒顯得冷冷清清;十幾間木欄牢房,總共關了十幾個人,其中還有幾個是最近才收進來的。 曾國藩因為是名未定罪的犯人,比較特殊,所以和一名老者關在一起。那老者顯然也是剛收進來不久,雖然頭髮、鬍鬚都不很長,衣衫也不甚齊整,但面色黝黑,不像久蹲牢獄之人。 但曾國藩很快便詫異了,他發現來回走動的這名老者,竟然就是攔轎狀告廣西巡撫鄭祖琛的那名老丈! 老丈顯然沒有認出曾國藩,只管在牢裡走來走去,作困獸狀。

當值的獄卒不認識曾國藩,但也沒有難為曾國藩,開了獄欄鐵鎖,讓曾國藩一個人走進去,便自己走開了。 曾國藩抬眼四處看了看,見刑部的大牢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是地面沒有鋪稻草而是鋪了層黃沙,放在屋角的馬桶照樣是臭氣熏天。顯而易見,進了刑部大牢,犯人只能躺到沙子上或睡或歇。不管是什麼草,一根也無。 曾國藩脫掉補服平鋪到沙地上,也顧不得許多,便一屁股坐上去;正在來回走動的老者一見,卻猛立住腳。 老者先拿眼望瞭望曾國藩,見是書生模樣的一個人,想也不會有多大力氣,就一步搶過來,用雙手使足勁把曾國藩往外一推,道:“這個墊子,該我坐!”老者把二品補服當成了屁股墊兒。 曾國藩剛要閉眼歇上一歇,不提防老者這突然的一推,身子剎那間失衡,一下子便撲倒在旁邊,那顆項上的人頭,正好磕在木欄之上。

老者則嘿嘿笑著趁勢坐到補服上,咧了咧嘴道:“我也享受享受。”曾國藩不想與他計較,只好站起身,用手拍了拍灰塵,又揉了揉頭上鼓起的包,便慢慢地踱到木欄門處,把眼向外張望。 老者則一個人悠閒地躺到補服上,口裡自言自語地說道:“天下大赦,我卻加罪,沒有天理!”嘟噥了半天,竟然鼾鼾睡去。 曾國藩不理他,靠著木欄門坐下去。他現在思緒很亂,非常需要靜一靜。遇到麻煩,能不能轉危為安,就看關鍵時刻,能不能挺住! 也不知過了幾時幾刻,他恍恍惚惚地正要入睡,卻忽然被一陣嘈雜聲所驚醒。 他費力地睜開眼簾,見一名獄卒正在嘩嘩啦啦地開鎖。他只好扶著木欄站起,兩腿沉且麻,搖了好幾搖才站穩,這才看清獄卒的後面站著一位佩紅頂戴的官員。 因獄中黑暗,他看不真切,心中不由想道:“敢是皇上賞賜的'鶴頂紅'到了嗎?”按大清官制,三品以上官員如犯了死罪,非罪大惡極者必須問斬外,大多是由皇上賜一種叫“鶴頂紅”的烈性毒藥自己了斷。曾國藩只是犯上,並非罪大惡極,賜“鶴頂紅”當屬情理之中。 一陣嘩嘩聲響,木門的鐵鎖終被打開;獄卒閃在一邊,紅頂子的官員顫巍巍地走進來。隨著一聲“滌生”的親切呼喚,曾國藩才看清來人,卻是武英殿大學士潘世恩。 曾國藩一見潘世恩,只激動得全身一抖,幾乎不能把持。他動情地叫一聲“老中堂”,便哽咽起來;兩行熱淚再難控制,撲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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