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曾國藩發跡史

第81章 第八十一節鎮寺之寶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261 2018-03-16
轎子飛也似地奔向曾府。李文祿和梅怡、曾照均也忙著上了轎子;李文祿和梅怡跟著曾國藩進了府邸,曾照均則急忙去請自己熟識的一名郎中。 周升招呼人把曾國藩抬進臥室的床上,唐軒這時也和從荷葉塘趕來報喪的家人南家三哥一齊進了臥房,眾人圍著曾國藩“老爺”、“大人”地叫個不停。 曾照均這時帶著郎中匆匆趕來。 郎中給曾國藩把了把脈,便讓人把曾國藩扶起來,他則挽起袖子,開始按著穴位拍打曾國藩的後背;拍打了足有一刻光景,才聽曾國藩的喉嚨間咯咯地響了兩下。郎中讓周升端個盆在曾國藩的面前,然後猛地一用力,就听見曾國藩哇地一聲,吐出老大一口白痰來。 李文祿說一句“可算好了”,只見曾國藩的兩眼已能慢慢地轉動,卻好像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南家三哥這時已跪倒在地,口裡叫道:“大少爺,南家老三給您老請安了。” 曾國藩愣了愣,猛地跳下床,撲通跪在南家三哥的對面,雙手一抓南家三哥腰里扎著的重孝,口裡驚問一聲:“老祖宗真沒了?”就抱住南家三哥號啕大哭起來。一屋的人全部跟著落淚。 哭了一會兒,李文祿才邊扶曾國藩邊道:“大人節哀呀!” 曾國藩這才慢慢地止住哭聲,一邊招呼李文祿、梅怡、曾照均以及郎中到書房落座,一邊告訴唐軒準備靈堂,又安排李保、劉橫等人去街上購買一家上下的孝布。 李文祿略坐了坐,便和梅怡、曾照均一起辭了出來。 郎中也起身告辭,周升把早已備好的銀子遞過去,郎中卻堅決不肯收。周升只好把銀子硬塞進郎中的藥箱裡。 把幾人直送到門外看著上轎,曾國藩這才回到書房,細細問起老祖宗曾星岡的死因來。

十月初三日,曾麟書和弟弟驥雲一起向曾星岡請安時,曾星岡還和兒子探討曾國藩今年有沒有歸鄉省親的可能。曾麟書知道父親思念長孫,就騙他說子城上月來信,說明年初能回來省親。 曾星岡當時還這樣說道:“禮部堂官是朝廷重臣,告訴子城,先國後家,無國無家,這親不省也罷。” 曾麟書就回答:“我大清國是以忠孝治國,子城不省親怕皇上還不許呢!” 曾星岡推說沒胃口,沒有到飯堂吃早飯。曾麟書哥兩個急忙來臥房看視,詢問哪兒不舒服。 曾星岡這時已所答非所問:“不知你母親她在那邊過得怎麼樣了。這老東西,昨天半夜倒想起來看看我。” 曾麟書這就覺得大事不妙,出了臥房就打發下人去湘鄉請郎中;及至郎中趕到時,曾星岡已是不能言語,安詳地閉著眼睛,一口一口地倒氣。

郎中把了把脈,把曾麟書悄悄地拉到一邊,小聲道:“老太爺不濟事了,快穿衣服吧,晚了就穿不上了。” 挨到晚上,曾星岡才撒手人間,享年七十有六,屬無疾而終。 喪事也還辦得風光,湖南巡撫衙門以下都著專人送了輓幛、輓聯。 南家三哥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完,曾國藩又是一頓痛哭。 送走南家三哥,曾國藩上折告假兩月,設位成服,為祖父守孝。道光感其孝,御准。京師的曾府,上下全部著白。 一連七天,曾國藩吃住在祖父的靈位前。所有來拜問的大小官員都被周升擋駕。 七天后,曾府才開門迎客。 讓周升想不到的是,迎接的第一個客人,竟是報國寺的小和尚。 因為季節所致,加之頭天夜裡下了場雨,小和尚光光的頭皮白裡透青直冒冷氣。

小和尚身子原本單薄,穿得又少,站到曾國藩面前時,還在瑟瑟發抖。他雙掌合攏打個問訊,道:“曾大人,我家一真長老速請大人到寺裡一見,有要緊話要和大人說。” 曾國藩與一真長老已有半年沒有見面了,原也想到寺裡消遣幾天,排解一下最近一段時期的鬱悶心情,可又礙於有孝在身,怕招來非議,故未成行。 聽完小和尚的話,思慮了再三,曾國藩終於道:“長老一向可好?請小師傅轉告大師:本官有孝在身,不宜出行,待本官假滿,定然去寶剎拜訪。” 小和尚猶豫了一下,才道:“長老已有十幾天水米不進,好像挨不到大人假滿了。”說著低下頭去。 曾國藩一驚,忙問:“怎麼,大師病了?你如何不早說!”回頭衝門外喊一聲:“李保啊,備轎。”

外面答應一聲。 曾國藩回頭對小和尚說道:“請小師傅稍候,本官換件衣服,我們就走。”便走出書房,到臥房更衣。 很快,曾國藩的轎子出了府門,除了四位轎夫,轎前只跟了三名侍衛與李保、劉橫以及小和尚共六個人。李保、劉橫是有品級的侍衛,李保七品銜,劉橫是八品銜,兩個人早已從一般侍衛行列里分離了出來,是禮部衙門撥給曾國藩使用的差官。 曾國藩由小和尚引著一直來到一真的禪房。一真法師側身躺在禪床上,身上蓋了薄薄的一個單被。 曾國藩與一真不見只半年的光景,一真已是瘦得骨高皮薄,面色青黑,全然換了個人似的。 曾國藩疾步來到床邊,動情地呼喚一聲:“大師!” 小和尚也輕輕地附在一真的耳邊說:“師父,曾大人來了。”

一真的全身劇烈地動了一下,這才緩緩地睜開雙眼,辨了許久才道:“給曾大人放座看茶。”歇了歇又道:“貧僧歸期將至,老眼昏花,已是看不清大人面目了……”說著便掙扎著起身。 小和尚趕忙過來把一真扶起來靠牆坐定,這才退出去搬了把木凳子進來,又出去斟茶。 一真用手指了指凳子,待曾國藩坐下,才慢慢說道:“貧僧是不濟事了,讓小徒把大人找來,是因有一事相告。” 這時候小和尚躡手躡腳地進來,把兩杯茶放到曾國藩和一真的面前,又悄悄地退出去,把門掩上了。 一真接著說道:“貧僧年輕時,曾拜五台山世空長老為師。世空俗姓魏,是唐時名相魏徵的後裔。世空接納貧僧時已是百歲的年齡,仍朝夕為貧僧講解佛理,從不知疲倦。

“一日,世空長老偶感風寒,竟一病不起。貧僧感於他的知遇之恩,整整在榻前侍候他兩個多月。世空長老臨終時,交給貧僧一個黃布包袱,包袱裡面,包著三卷老破書。世空稱此書系祖傳,是老祖魏徵年輕時偶然所得,已是幾百年的光景了,從不示人。他感於我的誠,我的心,決定將此祖傳之物送給貧僧,也算給貧僧留做一個念物。 “貧僧接書在手,世空還不放心,又囑咐貧僧說:'此書非正直者莫傳,非出將入相者莫傳。'世空大師圓寂後,貧僧便離開五台山,這個包袱也就被貧僧一直帶在身邊。貧僧來到人間八十個春秋,名山大川也見過幾處,王侯將相亦結識了一些,卻都是過眼煙雲。王侯將相中的正直者,偏偏膽量不足,辦不了大事,而有勇有謀亦正直者,可又都是些平民百姓,難成棟樑。

“大人哪,你我雖為同鄉,卻相識於京師,交往雖不甚密,卻能心心相印。貧僧閱人無數,亦學過黃、老之術。貧僧是行將就木的人,放肆地多說幾句,想大人不能嫌煩。我料大人,登堂拜相,自不在話下;封王封侯,亦有可能。魏相傳下來的這三卷書,只有大人才有替貧僧保管的資格,也不能枉費了著書人一番心血,貧僧也可一身輕鬆地去見世空長老了。” 一真說完話,歇了歇,便抖抖索索地拿過枕頭,拼死力地去撕,卻哪裡撕得動!曾國藩趕忙接過枕頭,輕輕地一撕,枕頭便裂開一個大豁口:一捆發黃的書,應聲掉出來。 一真用手指了指那捆書,道:“就是它了。曾大人,你慢慢用茶,貧僧累了,要歇一會兒。”說著便閉上眼睛。 曾國藩拎著那捆書,悄悄地退出來,見小和尚站在門外,便道:“大師累了,要歇一會兒,你陪我各處轉轉吧。”

小和尚道:“知道大人進了山門,齋房已備了桌素菜請大人用。大人還是隨小僧去用飯吧。” 曾國藩答應一聲“好”,接著又問道:“給大師瞧脈的,是哪家的郎中?” 小和尚邊走邊答:“是京師'益壽行'的齊先生,是七天前把的脈,把完脈出來就和智祥師叔說,預備後事吧,大師的大限到了。師父自己也說大限到了。” 曾國藩隨小和尚踏進齋房尚未落座,一個老和尚便匆匆走進來,對曾國藩高唱一聲佛號,道:“曾大人,我家主持一真大師圓寂了。阿彌陀佛!” 曾國藩急忙趕往禪房,見一真的幾個同門師兄弟正在忙著給一真淨身,換法衣,十幾位和尚正在寺院當中架木柴。 眾人把一真的法衣穿好,便抬到一個蒲團上坐定,把兩條腿硬盤到和以往誦經時一般模樣。

曾國藩看那一真,似睡著了一般,臉色輕鬆,不著一點痛苦留戀之色,彷彿完成佛祖交給的任務,駕鶴西歸了。曾國藩待人交友一向誠恕,回想起與一真的交往,只覺眼眶一熱,熱嘟嘟地流下淚來。 他忍住悲聲,讓小和尚拿出紙筆,略一沉吟,便寫了“魂兮歸來”四字。 臨別,曾國藩告訴小和尚,務必將“魂兮歸來”四字焚化。小和尚點頭應允。 曾國藩於是離寺,自此再未踏進報國寺半步。而曾國藩寫給一真的“魂兮歸來”四字,卻並沒有被焚燒,而是留了下來。多少年以後,倒成了報國寺的鎮寺之寶。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