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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節升為二品大員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4642 2018-03-16
曾國藩進京後才知道,廣州那面又和夷人鬧起了交涉,程度更是甚於以往。 眾所周知,那一年因禁鴉片,大清國出了一個禁煙能員林則徐。 林則徐,字少穆,福建侯官人,嘉慶十六年進士,旋入翰林院任庶吉士。道光十一年,升授東河河道總督,十二年,調江蘇巡撫,十七年,授湖廣總督。當是時,夷人販進的鴉片已在全國氾濫成災,道光皇帝幾次召開御前王、大臣會議商量對策,又向各省督撫遍發詢旨。在禁、放問題上,道光帝頗費躊躇。後來終於下了禁煙的決心,林則徐就被授了欽差大臣,專到廣州管禁煙事。哪知道,這一禁煙竟禁出了戰爭。 幾個國家和大清國對打,當時最兇的是英吉利。這場禁煙運動使林則徐揚名四海,前程也毀於一旦。林則徐成於禁煙也敗於禁煙。所以,洋務是道光末年最讓人頭痛的事情。時人都說,辦洋務的人當中,沒見有幾個好下場的。

廣州與香港一水之隔,同屬兩廣地面。一場鴉片戰爭,大清國賠了銀子又革了林則徐的職,總算平息了英吉利胸中的怒火。能員琦善得穆彰阿的力荐頂林則徐的缺到廣州後,三弄兩弄,又弄丟了一個香港,國人激怒,道光帝也跟著被罵。 為了平息民眾怒火,道光帝只好再次把琦善革職。琦善被革職以後,接替琦善到廣東主事的,是大學士、欽差大臣耆英。耆英能到廣東主政,也得力於穆彰阿的推薦。穆彰阿力荐耆英,是因為耆英最怕洋人。穆中堂堅信,只要耆中堂肯到廣東去見洋人,廣東就絕不會有戰火燒起來。穆中堂在奏摺中稱耆中堂“慣於與洋夷交涉,是大清搞外交的極其難得的能員,臣以項上人頭擔保,廣東非耆中堂坐鎮而不能平穩”。 為了能讓耆英坐鎮廣東,穆彰阿豁出了項上人頭。

其實,就算穆彰阿不豁出人頭,道光帝也會按穆的意思辦的。 通過林則徐禁煙這件事,道光帝已經承認了穆彰阿有見識,是股肱之臣。當下毫不耽擱,立時下旨,著耆英為欽差大臣,速赴廣州全權辦理洋務。 那耆英從接旨日起就惶惶不安,總有種首身離異之危。整整在京里磨了三個月的時間,拖到再不去赴任連穆彰阿都無法講話的程度,才姍姍到廣州接篆。耆中堂時年已五十七歲。當時,廣州滿城百姓已對割讓香港蓄了許多不滿,加之廣州的閨女有嫁到香港為婦的,香港的丫頭也有到廣州找夫家的,原本好好的一塊地面,憑空裡成了兩個國度,哪個不氣?何況香港彈丸之地,夷人既佔了香港,哪有不窺視廣州的道理?鬼才信。於是,有錢的士紳就開始辦團練以自衛,不再對朝廷有什麼希冀,企圖靠自己的力量和夷人拼個魚死網破。顯然,廣州百姓是對朝廷、對官兵早已喪失信心的了。尤其是聽說耆英到了廣州,百姓更加無一絲的希望。

英夷的想法,還真讓百姓猜個正著。 英吉利“租走”香港還真不是最後的目的。英吉利政府駐香港承辦商事的總代表達維斯,聽說大清的新欽差叫耆英的已到了廣州,馬上就從香港駕輪船來到廣州,要求見耆英,商量英國商人來廣州經商的具體事宜,其實是想把廣州一發奪了去。 耆英聽報信的人講英人都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腿先就抖了。但也只能硬壯起膽子接見。 耆英還沒走出轅門,家丁又來禀告,說廣州城百姓聽說有英夷進城,已召集了幾百幾千人在一團一夥地操練武藝,聲明:英夷敢擅闖廣州,就要撞個魚死網破;大清敢把廣州也讓給英夷,那是更加的不行;大清也好,耆英也好,無論簽什麼條約,廣州百姓概不認可,統統滾他娘的蛋! 一聽這話,耆英激靈靈打個冷戰,嚇得不敢再挪動步子了,口裡只管說著:“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穆中堂可害了老夫了!”

這時,家丁再次禀告,說廣州知府劉潯劉大人拜見。 一聽劉潯二字,耆英的眼睛霎時一亮。那劉潯生得面白體胖,天生地會迎合洋人。洋人放個屁,在別人尚在琢磨,他已聞出香來,是當時大清國比較“能幹”的外交官員。就因為這樣,前兩廣總督鄧廷楨聯合欽差大臣林則徐還會銜參了他一本,儘管馬上便被革職拿問,但很快又被得了恐洋症的大學士穆彰阿力保了出來,還做他的廣州知府。真讓人有種廣州離了劉潯便不再稱其為廣州之感想。 一聽劉潯來訪,耆英的主意也跟著想了出來。他把劉潯請進來,徑直領進公事房,公事房裡正坐著等候接見的、來投書報信的英使赫古利。他把怪頭怪腦的赫古利熱情地介紹給劉潯。劉潯茫然,赫古利也莫名其妙。 “這是廣州知府劉大人。”耆英笑著對傲慢的赫古利介紹說,“劉大人是我大清國最最懂也最最會辦洋務的人。所有的洋務,我國皇上無一件不向劉大人請教。劉大人是我國皇上最最器重的官員。請赫大人現在就跟劉大人去知府衙門商談廣州通商的具體事宜。劉大人不僅代表我,也代表我大清國。劉大人出面與貴國談判最最合適,全廣州再找不出第二個。凡劉大人允諾的事情,我國皇上沒有一件不准的!”

劉潯萬沒想到欽差大人把自己抬舉到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境地。來時要匯報的幾件事情竟然統統忘了,也忘了自己拼了幾十年才只是個四品的知府,彷彿耆中堂說自己是外交能臣,自己真的就是外交能臣了。 劉潯一時糊塗,竟然就听了耆大人的話,笑著挽住赫古利的手,氣昂昂地走出欽差行轅,飄飄然打道回府。 早有百姓看得真切,懵懵懂懂地就找了團練的頭人,說大清國已經把廣州讓給了英夷,英夷就要盡數開進廣州城;耆欽差已奉了皇上的旨意,特著劉知府組織全城百姓夾道歡迎英夷入城,全城的人都看見劉知府的手和英夷的手挽在了一起,親密得如兄弟一般;廣州百姓就要大禍臨頭,商亦不商,農亦不農,整個廣東都要不保矣!那意思再分明不過,還不動手,等英夷大隊人馬來了再動手嗎那就晚了!

這糊里糊塗的話一傳十、十傳百、百傳萬,沒用上一頓飯的工夫,整個廣州城都知道了。 劉潯和赫古利剛在府衙坐定,茶水尚未泡好,三千多百姓便拿著木棒、砍斧之類的傢伙,已把知府衙門團團圍住,口口聲聲讓交出夷人。 衙役慌得拼死命阻擋,卻哪裡擋得住!腿快的衙役飛快地去大堂禀報知府去了。 劉潯一見這架勢,知道自己犯了眾怒,也來不及跟赫古利解釋,拉著赫古利的燕尾服就奔了後邊的磚院牆,咬緊牙關先用頭把鐵塔一般的赫古利頂過牆去,頂得赫古利嗷嗷地怪叫,劉潯自己也拼了死力從牆頭滾落下來。也顧不得頭破血流,雙雙找耆英避難去了。 知府衙門雖小,但畢竟不是尋常百姓常來的地方。人們得了這個機會,豈可白白錯過!看熱鬧的慫恿鬧事的,鬧事的又攛掇膽大的,眾人夥著就發力先把幾個衙役擠到牆角處空發喊卻動彈不得,眾百姓則一窩蜂地衝進衙門的簽押房與內室,大堂之上也擠滿了人。眾人翻箱倒櫃,見銀子搶銀子,見首飾搶首飾,又把劉潯剛裁好尚未著身的官服扔到院子裡,澆上油點著。劉潯夫人及丫環婆子,不僅首飾被搶個精光,頭髮也被抓去一半。

耆欽差連派了三營的兵勇,才算把百姓趕出衙去。 衙門裡倒不曾發生一個命案,卻傷了不少衙役、下人。這些人一見官兵到了,越發地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哼哼,拉也不起來。劉潯的家人傷得更重一些,搜刮得也很,體面些的衣服是全被剝去了。 見眾百姓還在轅門外圍著不肯走,而且越聚越多,官軍領頭的副將大人就讓人把耆欽差的告示貼在知府衙門的轅門上。 告示雲:英夷是否入城經商乃朝廷所定,令眾百姓作速散去。如繼續聚眾滋事,當按大清律例以匪論處。 告示的下面,赫然蓋著欽差大臣耆英的紫花大印。有識字的,早一句一句念將出來。 告示念畢,便有幾個膽大的說道:“狗屁欽差!他貼得告示,百姓們貼不得?!快拿傢伙,我們也寫!”

話音一落,就有找墨的、找紙的、找筆的,又擁出個能寫字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落到紙上,倒也成就一篇告示,這張告示緊靠著官方的告示也貼到轅門之上。守門的兵勇哭笑不得,看那告示,寫得倒也明明白白,讀起來還挺順口。 告示雲:廣州的老百姓,不怕洋大愣。怕了洋大愣,不是廣州老百姓。不許洋人再入城,不准洋人開店門。已在城裡開了鋪子的洋大愣,我們馬上也要去跟他們比試誰的工夫硬。官府如若敢阻擋,先殺劉小狗,再煮老耆英。 這張告示的下方,也用筆劃了一個印的模樣,寫著百姓二字。 兵勇們沒念完告示,府衙門口圍著的百姓已吵嚷著奔設在廣州的洋行鬧事去了。見百姓離開,兵勇們就急忙揭了這畫了印的告示,也飛跑著找耆欽差報信去。

此時的赫古利,早已被耆欽差親兵護送到達維斯的船上,達維斯見此情景,嚇得臉色頓變。 赫夷喘息了老半天,這才開始邊比畫邊述說城裡的情景,還沒說完,已有頭破腿瘸的經商洋人廝架著從城裡奔岸邊擁來,後面跟著黑壓壓的百姓,正拖著走得慢的幾個洋人沒頭沒腦地打。洋人們嗚哩哇啦地求饒,百姓們聽不懂,還以為在恐嚇,打得愈發歡。達維斯忙讓打開艙門,又讓隨船的大兵們趴伏在船舷上,把火槍都架起來,以防不測。洋人們廝奔到船上,不僅有英吉利人,還有俄羅斯人。 達維斯忙令開船,大船嗚嗚地開向香港。 一岸的人伸長脖頸夾爹帶媽地把洋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好不痛快。 耆英知道英吉利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就連夜打發人去走穆彰阿的門子,又給道光帝上了一折,言稱:“林則徐惹下的大亂子,非能員不能擺平。奴才一心要為皇上分憂,怎奈眩暈症突然發作,支撐著亦不能理事,真真急煞奴才也!”道光帝一見耆英的折子,心猛地一沉,額頭霎時冒出汗來。他連夜召見穆彰阿,讓老忠臣趕緊舉薦能員去廣州換回眩暈症發作的耆忠臣。穆彰阿一下子就想到了不很聽話的曾國藩。

道光帝於是連夜下旨,詔曾國藩與官文作速回京,不得延誤。 曾國藩進京的當日,便被召進宮裡。道光帝簡單問了問湖南的情況,便讓曾國藩跪安。曾國藩滿腹狐疑地回到府邸。 飯後,同僚、屬下、門生、故吏,足足三十二人,都坐了轎子來看望他。以往寂靜的曾府門首,到處停的都是轎子。曾國藩夜半才歇。 次日,曾國藩一進太常寺便接到聖旨。 旨曰:“太常寺卿兼署左副都御史曾國藩,持重老成,克儉謀國。著即日起,升署廣東巡撫兼署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著該員作速離京赴任,不得延誤。欽此。” 曾國藩接旨在手,許久才說出一句:“臣領旨謝恩!” 回到府邸,他熬了半夜燈油,給道光帝起草了一份折子。 他清楚,皇上此時無論放誰到廣東主政,到廣東的第一件事,都是面對英夷入廣州經商的提議,這是最敏感的問題。 他反复思考,這樣寫道: 這幾乎是林則徐主戰的翻版。 早朝時,曾國藩將折子遞上去。 退朝後,他沒有到辦事房,而是徑直回了府邸。京師曾府金銀財寶貴重物品沒有,壇壇罐罐破書爛紙卻挺多。府裡頭下人少,他要提前知會下人早些打點行裝。二十幾個醃菜壇子,不用東西包好,肯定到不了廣州就要全部碎掉。南家三哥每次給他送醃菜,都要把空壇子帶回。如果聽說壇子都打碎了,祖父不攆到廣州罵他才怪。 曾國藩正在太常寺辦事房與人做交接,忽然又接到由曹公公親自宣讀的聖旨:“曾國藩即日起升授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兼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毋庸署理廣東巡撫。廣東巡撫一職已簡葉名琛署理。曾國藩所遺太常寺卿一職,由穆同署理。欽此。” 曾國藩是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正月會試的進士,排名在三十八名,屬中上等;四月初一日在正大光明殿複試,得三甲四十二名,賜同進士出身;五月初一日朝考,得一等第三名;五月初二日禮部引見,即授翰林院庶吉士。 算起來,他整整在京師九年。九年的時間,他便由最初的庶吉士,十遷而進入紅頂子的正二品大員。不僅他的會試同年詫異,滿朝文武也都驚訝,要知道,這一年曾國藩剛剛三十七歲。正途出身,三十七歲而官至二品的漢員,大清開國以來僅他一人。 回到府邸,來賀喜的官員已是擠滿了大廳,連院子也站滿了人,周升忙得到處亂竄。最為鬱悶的當是穆彰阿,他原本想藉洋人之手,一舉除掉曾國藩,沒想到偏偏又幫了曾國藩的大忙;沒有他的大力舉薦,曾國藩是斷難進入二品行列。 當天晚上臨睡之前,已經是二品大員的曾國藩在書房坐了整整一個時辰,認真回想自己的仕途之路和升官經歷後,心中暗道:“從今以後,凡利之所在,當與人共分;凡名之所在,當與人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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