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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節裕夫人大鬧提督府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4026 2018-03-16
曾國藩一下午問了十個人,晚飯後,又問了五個人。有告張也誘騙良家子弟吸大煙的,有告張也強買人家土地房產的,有告張也放高利貸把人弄到家破人亡的,不一而足。 張也當夜宿在提督府臨時設置的牢房裡。曾國藩則秉燭看起由文案記錄的十幾份口供。看過以後,又和官文商議辦法,直到午夜以後,曾國藩和官文才安歇。 曾國藩當晚做了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自己置身一間搖搖欲墜的空房子裡,外面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房子被那雷聲震得眼看著要倒塌。他拼命推門,門卻被什麼人給堵得紋絲不動,彷彿釘死一般。正在這時,一個黃袍老者,長著很慈祥的面孔,一下子就站在他的面前,把他的手一挽,便穿牆而過,那房子接著便轟的一聲塌成了平地。老者對他說:“聖人云: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

曾國藩把老者的話正反复玩味,老者卻悠然不見。在驚愕中,曾國藩走出夢境。雖然已知道剛才在做夢,卻還能感到自己的心跳急劇,分明是後怕的結果,此時天已大亮。 用早飯的時候,曾國藩又忽然向官文問起七八年前的犯官胡川項的具體情節來。 官文放下筷子道:“這實際是一樁懸案。張也頭一天接的印,那胡川項偏就服了毒!宏侍郎在湖南查了三個月,只說胡川項確係自殺,理由卻道不出。說胡川項侵吞縣衙庫銀畏罪自殺,是穆彰阿親到湖南以後的結論。除了皇上,恐怕沒幾個人信。” 官文頓了頓,又說:“現在想來,皇上當時也未必真信,無非是不想追根究底罷了。為什麼呢?因為當時為了鴉片和英吉利打得不可開交,這件事拖下去實在沒有好處,也只能按著穆彰阿的意思結案了。”

聽完官文的介紹,曾國藩不由暗自揣摩:別又是那張也做成的吧? 飯後,曾國藩正要張羅重新升堂審案,卻忽然收到了軍機處八百里快騎傳送過來的一封密信。 曾國藩打發走信差,便當著官文的面把信拆開,卻是穆彰阿寫來的,寥寥數語,卻把曾國藩看得目瞪口呆! 曾國藩把信遞給官文,官文看後沒有言語。正在這時,門外的侍衛來報,裕中丞來訪。 曾國藩揮了揮手道:“欽差辦案,湖南大小官員均得迴避。告訴中丞大人,等辦完公差,本差和官大人自會去巡撫衙門拜訪他。禮制如此,望他莫怪。”侍衛答應一聲便走出去,一會兒又轉來道:“回大人的話,裕中丞說他不是來拜大人,是來向大人辭行的。” “什麼?”官文瞪大了雙眼,“他要到哪裡去?”

侍衛道:“這個,奴才沒敢問。” 曾國藩想了想道:“有請中丞大人。” 侍衛去了不大一會兒,裕泰便紅光滿面地走進來。 一見曾國藩和官文,裕泰先道一聲“給上差請安”,便一屁股坐下去。裕泰先喘了半天氣,然後才道:“本部院接到上諭,著本部院即刻到廣西剿匪去。所以,一早就來跟兩位大人辭行。本部院先行告退。”說著,大咧咧地拱拱手,站起身就走。 曾國藩忽然道:“中丞大人請慢行!本差昨日審案,其中有許多牽扯到大人的身上。大人正好今日到此,也省了本差去請。”回頭衝門外喊一聲“即刻升堂”,然後對裕泰道:“勞煩中丞大人到堂上跟張也對質一下,大人再走也不遲!” 裕泰一聽這話,不禁勃然大怒,立刻立住腳,猛地對曾國藩吼道:“放肆!你小小的三品京堂竟然敢對本部院如此講話,真真可惡!待本部院去廣西把差事辦了,再到京里和你講話。哼!”說著話憤憤地抬腿便走。

曾國藩見官文一聲不響,只好大喝一聲:“來人!,把中丞大人請到公堂問話!”說完,也不理會裕泰,當先走向公堂之上。 兩個侍衛走上前來,口裡說聲“請”,便把裕泰駕進公堂。 官文跟在曾國藩的後面走進大堂,已經坐到了曾國藩的身邊,心內還在嘆息:這個曾滌生,辦起事來還真不含糊。竟然和穆彰阿不是一路!官文對後一點尤其沒有想到。 裕泰被駕進公堂,口裡還大叫:“反了!反了!” 裕中丞久歷官場,還沒受過這種氣。 曾國藩索性橫下一條心,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大膽的裕泰,你還不向王命請安嗎?” 裕泰這才看到當案擺放著的王命旗牌,嚇得先打個冷戰,然後才雙腿一軟,衝著王命旗牌叩頭請聖安。 曾國藩高喊一聲:“為裕中丞設座!”隨即衝裕泰一拱手道:“中丞大人多有得罪。下官王命在身,還望恕罪。”

裕泰氣憤憤地一屁股坐下,理也不理,像看戲一樣,看曾國藩怎樣演。曾國藩高喊一聲:“請張明府來大堂。” 張也便由兩名侍衛跟著,不動聲色地走進大堂。 曾國藩也讓侍衛給張也放了座。 曾國藩對裕泰道:“中丞大人,聽張明府講,中丞大人每月要買十幾名女子,不知是什麼緣故,請大人明示。” 裕泰用鼻子哼了一聲,道:“這是我們道家的事情,說了你也不懂的,講它作甚?” 官文接口道:“敢問中丞大人,你老人家適才講的道家的事情,難道比國家的事情還重要嗎?” 裕泰道:“道家的事情是關乎自家命脈的事情,國家的事情則是關乎國家命脈的事情;自家命脈是由自家負責,而國家的命脈是要大家來負責。我自家的命脈我自己不上心,難道要讓上頭上心嗎?國家的命脈本部院不上心,自有人上心。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還做什麼欽差!天下人可不要笑掉大牙!”

曾國藩笑道:“照中丞大人的意思,是不必要做什麼巡撫,倒是適合做平民的了!”裕泰哈哈大笑道:“真是糊塗透頂!我做不做巡撫那是皇上的事。你以為有本事肯任事才可以做巡撫嗎?” 官文好不奇怪,瞪大眼睛反問:“難道大清巡撫都是糊塗蟲可以做得嗎?”裕泰用鼻子哼了一聲,道:“本部院熬到現在這樣,一靠運氣,二靠祖宗庇護,三靠有個好名字,就因為這個好名字,本部院到了哪裡,哪裡就國泰民安,這可是萬歲爺金口玉牙親自對咱說的。” 裕泰說完話,洋洋得意起來,紅頂戴一動一動地煞是好看。 曾國藩在心裡先罵一聲“荒謬”,然後對身邊的師爺道:“煩你去外面看一看,劉太尊的驗屍官可曾回來?” 師爺答應一聲,走出堂去。

裕泰這時道:“本部院不能再奉陪了,就此告辭。” 曾國藩一見,急道:“裕中丞,你還不能走。案子還沒有問完,你怎麼能走呢?”回頭又對官文道:“對吧,官大人?” 官文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裕泰正要講話,師爺這時走進來,道:“禀曾大人官大人,驗屍官已回來多時。”說著,雙手呈上屍檢記錄。 侍候在側的侍衛接過來,呈給曾國藩。 曾國藩打開記錄,見檢驗結果是:腹瀉脫水而窒息死亡。旁邊注著看視郎中魏德全的口供。 曾國藩合上卷宗,略一沉吟,便大喝一聲:“來人!” 兩名侍衛推門而入,答應一聲“嗻”。 曾國藩道:“請跟驗屍官速赴湘鄉傳郎中魏德全到堂!速去速回,不得有誤。逃脫魏德全,唯爾等是問!去吧。” 曾國藩回頭對裕泰道:“實在對大人不起,事出有因,只好委屈大人在提督府暫住一夜了。”

曾國藩不容裕泰說話,便高喊一聲:“來人,扶裕中丞去簽押房歇息。傳話下去,裕中丞想吃什麼,必須認真置辦,不得有誤!” 裕泰的臉色霎時氣成了豬肝色,卻又罵不得,火不得,真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了。看張也時,也不知是嚇得還是氣得,站了好半天才勉強站起身。 當晚,裕泰的滿族大太太帶著十幾個丫環、婆子及一隊撫標兵,氣勢洶洶地來提督府要人。 那裕夫人仗著是滿人,妹子又是皇上身邊的貴人,自己既是二品的誥命夫人,又和京里的一位王爺的格格是乾姐妹,所以一進提督府的轅門,先就大叫大嚷:“我家老爺犯法有皇上治罪,哪裡來的山貓野狗,敢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話畢,回頭命令撫標兵帶隊的一名參將:“給老娘打將進去。先把老爺搶回府裡,回頭老娘去京里和他理論。”

同來的參將倒有些見識,小聲道:“禀夫人,提督歸總督節制,比不得撫標,楊軍門的官品比咱家老爺還大兩級。依在下看來,還是先禮後兵的好。” 裕夫人先罵一聲“膽小鬼”,接著又補充一句:“快讓那狗欽差來見我!老娘是不耐煩久等的。” 裕夫人帶人在轅門吵鬧,早已有人通報了提督楊芳。楊芳心頭一跳,立時便告訴了曾國藩、官文。 楊芳深知裕家夫人在京里是有老大一座靠山的,一般人惹她不起。就勸曾國藩等人不要出去,由自己出面勸那裕夫人回府,理由也已想好:裕中丞未被欽差扣押,正在陪兩位欽差打麻雀,明日即可回府。 曾國藩沉思了一下,卻道:“楊軍門,你不要去見那裕夫人了,只讓人傳話,欽差辦案,不得乾擾。” 楊芳捋了把鬍鬚道:“老夫只怕那裕夫人不肯甘休!真鬧到福貴人那裡,怕不好收場。”

曾國藩道:“本差已料到了這一層。楊軍門,煩你讓家人拿你的令牌走後門,速到兵營調兵來。裕夫人膽敢亂闖提督府,我定當會將她拿下!” 曾國藩料個正著,那驕橫慣了的裕夫人,一見提督府只出來個小侍衛回說不見,立時便棄了轎子,張開大腳,邁開大步,邊往提督府闖邊大叫:“都跟著老娘打將進去!先把老爺搶回,再打欽差的狗頭!” 參將愣了一愣,只好很無奈地招呼了一聲,眾人就呼嘯著向轅門闖去。守門的侍衛一見不好,急忙站出十幾個人阻擋,已有一人飛跑進去向提督報信去了。 裕夫人指揮眾人先把擋路的侍衛打倒,直往二門闖。楊芳怒氣沖沖地帶著兩名貼身侍衛迎面走出來。 裕夫人身後的參將一見楊芳滿面怒容,先就軟了下來,兩腿一跪,衝著楊芳便施禮請安,後面正吵鬧的撫標兵一看,也都乖乖地跪下去。 裕夫人雖也認得楊芳,卻沒把楊芳放在眼裡,邊走邊道:“老軍門快快閃開,老娘單找狗欽差要我家老爺!” 楊芳正不知如何回答,背後卻晴天響起一聲霹靂:“大膽!何方刁民,膽敢滋擾本欽差辦案!” 楊芳回頭一看,見曾國藩身著官服,威風凜凜地走了出來,後面的兩名侍衛抬著一張方桌亦步亦趨;方桌上,赫然供著王命旗牌。 趁裕夫人一愣神的工夫,曾國藩大聲道:“楊軍門,請速將擅闖提督府辱罵欽差的刁婦拿下!王命在此,你還等什麼!” 正在這時,身著四品武官服的提標軍官可沙從正門大踏步走進來,雙手一抱拳道:“遵軍門令,提標軍兵已帶到,請軍門示下。” 楊芳就一指裕夫人及跪著的參將、兵丁道:“請將擅闖提督府辱罵欽差的這一干人等速速拿下,押往兵營大牢,不得逃脫一人!” 可沙答應一聲“嗻”,不敢怠慢,立時指揮部下將裕夫人等一干人圍起來,一個一個地捆往,連丫環、婆子在內,共五十餘人。 回到後廳,官文笑著對曾國藩道:“想不到裕夫人來這趟渾水,看他穆彰阿這回如何講話!”曾國藩道:“是啊,裕夫人不趟渾水,你我在湖南還真要費些周折!”隨後與官文聯名起草了一份奏摺,由楊芳派專差連夜快馬送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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