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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節夜查妓院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4681 2018-03-16
按大清官制,四五品官的頂戴為暗藍色,官服上繡的是八蟒五爪圖形,補服則繡的是雪雁;而三品官的頂戴則為亮藍色,發光的那種,官服繡的則是九蟒五爪圖形,補服則繡孔雀。曾國藩是得旨的當天就到王裁縫處定做的官服和補服,半刻也沒耽擱。頂戴儘管由吏部下發,這也需要幾天的時間。杜受田讓曾國藩換頂戴、換官服,怎麼可能呢! 這實際是杜受田見曾國藩升職過速,由嫉妒所引發的不滿的一種發洩。這種不滿曾國藩是從不往心裡去的,對這種發洩,曾國藩只是一笑置之。他很清楚,士有三不鬥:“毋與君子鬥名,毋與小人鬥利,毋與天地鬥巧。” 不過,曾國藩提升得也實在是太快了些。和他同科的進士中,有的還是翰林院編修,官位最高的也不過五品郎中而已。眼紅的,嫉妒的,又何止一個杜受田呢?

五天后,曾國藩三品官服著身,亮藍寶石頂戴換上,自然又是一番光景,雖然轎子仍是以前的藍呢轎,轎前沒有騎馬引路的官員和扶轎的侍從,轎的左右只是多跟了一名侍衛,但坐轎人的心情卻是與前大不一樣了。按體制,四品以下的官員遇到綠呢大轎子,是要讓路的,否則綠呢轎前的侍衛就可以沖上前去把那官員拉下轎來,或是把官照收來交到吏部按違制論處。被罰的官員是斷斷不敢有半絲反抗的。曾國藩就是因為有這種規定,才堅持不換轎呢的。這樣一來,不管四品以下的官員遇到他的轎子讓不讓路,都不算違制,因為他乘的是藍呢轎。 太常寺卿是曾國藩的正印,照理他是要每天到這裡來辦公事的。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雖是曾國藩的兼職,每日不必去報到當差,但值日時是必須到場的。這也不用官員自己記著,值日的頭一天都察院的當值官員會及時來通知的。曾國藩到都察院值日的日期是十二日,照例,他十一日已接到通知。

十二日這天,他的轎子早早便來到都察院。六科掌印給事中帶著御史們都走出轅門迎接這位第一天來視事的都老爺。這一天,曾國藩是都察院裡最高的視事官員。左都御史是照例可以不來視事的,只有遇到大事,左都御史才肯來坐上一坐。 曾國藩在這裡忙上一天,飯後要照例帶上大小御史們到京師的八大胡同轉上一轉,這一天的工作才算結束。 其實,都察院的巡夜是沿襲老例而來的。起始還真有效,對整飭吏治確曾起到端正官心的作用。但時間一長,這御史巡夜便成了有名無實的東西。飯後,八大胡同還沒有掌燈,都老爺的大轎子便抬過來了,就這樣子地巡上一圈,自然是什麼都不曾看到,道光帝得到的信息卻是“八大胡同再難見到官員”,於是大清的官員全部安分了!

然而,天下事在局外吶喊評論總是無益,必須躬身入局,才能有改變的希望。曾國藩早就看到這一弊端的,也深知都老爺們這樣做是不想交惡過重,尤其多數都老爺都是兼職,認真起來,於己於人都不會有好處。但礙於職分過低,加之沒有實據,所以就隱忍不發。但他整頓都察院的念頭卻是早就存了心裡的。 這一天的都察院,也同往常一樣,官員們先到飯廳用過了晚飯,便早早地戴了大帽子等著出發。料不到的是,曾大人這時卻犯了茶癮,足足把一壺茶喝了兩個時辰,這才把御史們召集過來。 曾國藩笑著說道:“讓各位久等了,各位現在就換便服,官服和頂戴就不要穿戴了。各位的身邊不會沒有常服吧?” 這話和沒問一樣,所有官員的官服裡面都穿著便服,只要脫掉官服,剩下的自然就是便服。曾國藩當先脫了官服,摘了頂戴。官員們誰也沒有言語,都紛紛把官服脫掉,只等曾國藩示下就好一起起轎去巡夜。

曾國藩卻道:“今夜要勞動各位的貴足了,我們今夜走著去巡夜吧。本官既兼了這頭銜,就不能空手拿這份俸祿,這是職分所在,沒有辦法,我們走吧。” 大小御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勇氣駁一句。 五名當值的御史自然要去,曾國藩又叫上十名侍衛,加上曾國藩原有的五個隨從,二十一個人,都著常服,在濃濃的夜色裡向八大胡同進發。 都察院離八大胡同不算太遠,也就二三里的路程,曾國藩等人還是走了半個時辰才到。八大胡同早已是燈火輝煌的時節了。 這裡彷彿集聚了京城的所有熱鬧,門楣上方的紅燈籠是一個比一個掛得端莊,歌聲笑聲嬉鬧聲聲聲撞擊著人的耳鼓。好像一家賽似一家紅火。 曾國藩進京趕考點翰林的時候和幾個高中的進士們來這裡喝過一回酒,以後的幾年因一直忙於治學、治政,加之癬疾反復發作,長相既不倜儻人又不風流,就再也沒有來過。現在的八大胡同,和那時比起來,顯然是規模大多了。

在一家最大的,字號叫“洞天源”的妓院前,曾國藩讓御史們帶著侍衛守住前後門,自己則帶上三個隨從,當先從大門走進去。 當時京師歡樂場的規矩,頭半夜吃酒、叫局或打茶圍,後半夜才是留宿之事,那自然要另算銀子。 曾國藩等四人一在大廳露面,早有姑娘們笑盈盈地迎上來。 “幾位爺,怎麼這會兒才來?”姑娘們長相一般笑得卻都很甜,說起話來銀鈴一般。 曾國藩知道這是娼家拉客的一貫手段,便道:“在下是受朋友之約,不知可曾開席?麻煩姑娘前頭帶路。” 姑娘一愣神,鴇娘這時走過來,笑道:“一猜,這位爺就是戶部官大人請的貴客。杏花,快領爺去找官大人,在桃花的房裡放席。” 曾國藩搖搖頭,道:“還有席嗎?” 鴇娘搶著道:“有啊!刑部的李大人、工部的季大人,可都有席啊!您老莫不是赴李大人的宴?”見曾國藩不言語,馬上又改口:“那一定是季大人做的東!杏花快帶爺去找季大人,季大人的席設在菊花的房裡。”

曾國藩就決定先從姓季的身上下手,便答道:“正是。姑娘請帶路。”杏花姑娘極歡快地走在前面帶路,邊走邊跟曾國藩撒嬌,嘴裡甜甜地說:“老爺就叫奴家的局吧。奴家從生下來就喜歡像老爺您這樣的呢!” 見曾國藩沒有言語,杏花便停下腳步,不肯再往前走,只用手往裡面一間掛著一枝菊花的房間指了指道:“季大人就在那房裡設席。”便嘟著嘴轉身離開,一臉的不高興。 曾國藩乾咳一聲,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到了門首,掀開簾子便走進去,舉目一看,卻原來是工部從五品員外郎滿人季橋在這裡設席作樂。席間一共坐有六個人,每人的旁邊都有一個姑娘斟酒夾菜,好像開席不久。 曾國藩看了又看,只認得一個季員外,另外五人,則眼生得很,又都著便服,不知是官是民。

曾國藩不敢唐突,只對季橋點一點頭,一個侍衛便近前一步,小聲道:“季大人把官照交出來吧。等小的動起手來,事情就鬧大了。” 季橋望瞭望曾國藩,一句話也沒講,便從貼身處把官照拿了出來,遞給侍衛,禮也沒施一個。 曾國藩知道這是滿人一貫的習性,也不計較,便帶上侍衛直奔標有桃花的房間,看看是戶部的哪位官員在此尋歡。掀簾走進去,卻原來是賞三品頂戴的戶部郎中滿人官文官大人。 曾國藩先就一愣,他沒想到皇族近枝的人也要來這種地方,尤其像官文,世襲的軍功,以侍衛晉身,是大可在府邸叫局取樂的,他怎麼……再看席間的幾人,卻原來都認得,依次為:兵部郎中朱全太、兵部員外郎表中、國子監祭酒江依、翰林院侍讀鞏生。 官文幾個正談得高興,猛抬頭看見曾國藩走進來,官文先就把坐在腿上正大耍其嬌的姑娘一推,站起來忙施禮,口里道:“曾大人來巡夜,老哥先向大人問安了。”

曾國藩忙道:“本官沒有穿官服,不敢受官大人的大禮。不過奉差巡夜倒是真的。官大人哪,您老往這裡一坐,本官可就犯了難了!” 其他幾位官員這時也都站將起來,紅著臉不發一語,滿臉窘態。 官文連連道:“老哥該死,老哥該死!老哥情願交出官照,聽候上頭髮落。”說著就摸出官照遞過來。 曾國藩把官照接過來遞給侍衛,口里道:“本官這里謝過官大人。官大人出身名門,前途非一般官員可比,望大人好自為之。” 官文被說得諾諾連聲,汗流滿面。侍衛這時對另外幾人道:“幾位大人也把官照交給小的吧?”這一夜,曾國藩共收繳官照十七張,收穫頗豐。 回到都察院後,他連夜把這十七名官員記錄在冊。至於如何處分這些官員,那就是吏部的事了。回到府邸,已是半夜時分,曾國藩的敲門聲,倒把正在瞌睡的周升嚇了一跳。

第二天,他到太常寺便給道光上了個“都察院值日巡夜有名無實”折。有理有據地指出都察院歷年積弊,折中寫道:“我聖祖始設都察院,專為整肅官紀,是因事設院。我都察院官員自當勤勉奮進,斷不可枉費我聖祖之一片苦心。”折中對改變都察院目前的現狀提出了自己的設想。這是曾國藩入京以來第一次單銜奏事,心中有說不出的愉悅。 三天后,吏部咨文到案:官文降一級在戶部留任,同席鞏生降二級併罰三個月的薪俸。餘下的十五人,有罰一個月薪俸的、有罰兩個月薪俸的,全部受了處分。在違紀的這十七人當中,官文的頂戴最亮,處分卻最輕,這一是因為他是戶部的官員,二是沾了他是皇族近枝的光,三是佔了品級大缺分小(三品官位任著五品官的職)的優勢,加之官文平時官聲的確不錯。

但鞏生的處分卻最重,不僅被降了二級還被罰了三個月的薪俸。鞏生雖是漢官,卻專門結交滿人貴族,對漢官則橫豎不放在眼裡,吏部的漢官們早就瞧他不起,一直在尋找機會整治他。翰林院的漢翰林們對他都嗤之以鼻。這一次,他憑空受了這個處分,黃子壽先就樂個不得了。 曾國藩告了一天假,帶上兩名侍衛去了報國寺。 一真長老已回來多日,一見曾國藩及隨帶的侍衛,一真長老就知道曾國藩又升了官,自免不了一番寒暄,午間又擺了桌素席算是給曾國藩賀喜。 席間,一真先大談一路的風光和五台山文殊院的變化,哪知曾國藩是有備而來。話題很快便談到賈仁叫局夜宿報國寺的事上。 一真自知躲不過,便道:“想那賈仁是滿京師都公認的道學先生,天下士子也是依了樣子把他做榜樣來學的,誰會料到他竟然糊塗到帶了局子背著自家娘子來我報國寺混鬧!老衲是惹他不起的,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曾國藩道:“晚生也知道他有些聖恩,京官們也都有些怕他。可晚生就是不明白,像他這樣的朝廷重臣是大可在自己府裡叫局吃酒的,哪裡又敢管!” 一真道:“大人糊塗了。賈大人是京官心目中的老虎,你可知他的夫人是什麼?是武鬆呢!你看他在外面道貌岸然不可一世的樣子,回到家裡連丫環都不敢正視一眼喲,他還敢叫局!除非他不想活命了。” 幾句話,把曾國藩說得一口茶水噴到地面上。 一真又談了一會兒五台山盛會,曾國藩忽然道:“大師,晚生此來一非度假二非養病,是有一事相求的。那賈大人如來進香,能否著人通知晚生一下?晚生想當面規勸賈大人幾句話。” 一真連連道:“大人萬萬不可如此!賈仁這件事非比尋常,受害的可能是老衲。何況,賈仁不是一般官員,如果惱將起來,大人又如何收場呢?” 曾國藩笑道:“大師多慮了,晚生與賈大人同朝為官,晚生是以正言相勸,他如何能惱呢?何況這件事晚生也知道與大師干係太重,晚生想個法子把大師撇清就是了。” 傍晚,曾國藩的轎子離開報國寺,一真送到山門方回。 回到府中後,曾國藩見廳堂裡有幾個人在高聲談話,就問周升:“誰來了?” 周升垂手答道:“是左孝廉,來了一天了,幾個翰林老爺來訪大人,大人不在,就陪左相公拉話。” 曾國藩急忙走進廳堂,見左宗棠一身簇新的袍子,正大模大樣地和黃子壽、李鴻章、郭崇燾談論兵書戰策,左宗棠滿嘴唾液橫飛,顯然正在興頭上。 “哎呀,季高!”曾國藩不及更衣當先去拉左宗棠的手,“如何不讓周升去報國寺知會一聲,累你苦等!” 左宗棠先端詳一下曾國藩的頂戴,又看了看身上著的九蟒五爪官服,這才道:“怪不得家鄉事也不問了,原來是升了官了!再不是以前的曾滌生了!” 翰林們一見左宗棠言語唐突,便都訕訕地起身告辭。 曾國藩知道左宗棠的爆豆子脾氣,也不怪他,只解嘲似地笑了笑。侍衛走進來替他更衣,又沏了一壺一等的湘妃茶,這才退出去。 曾國藩坐下來,這才笑道:“季高啊,哪個又惹你了?” 左宗棠瞪起大眼睛道:“都是你惹的禍!”眼圈一紅:“好端端的知府大人給斷送了!那劉向東是你的進士同年啊!無冤無仇,你害他作甚!” 曾國藩一愣:“劉向東咋了?” 左宗棠頓了頓足道:“讓那張也狗官害死了!” “什麼?”曾國藩大吃一驚,“好好的,如何便把他害了!” 左宗棠長嘆一口氣,細細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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