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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節參奏惡官張也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4102 2018-03-16
曾國藩離鄉回京的第二天,左宗棠才訪友歸來,一見案上有曾家的訃告,知道老太君沒了,就急忙趕到湘鄉,還是晚了一步。只好由曾國華、曾國荃陪著,到老太君的墳上哭了一場。 當晚,左宗棠和羅澤南、劉蓉會在一處。三個人在酒桌上,羅澤南便把曾國藩臨走時說的話對左宗棠講了一遍,講不全的地方由劉蓉在旁邊補充,左宗棠也贊成這樣做。三個人便夥著到知府衙門去找劉向東。劉向東這日偏沒什麼公事可辦,正一個人坐在簽押房裡悶悶地想心事。 聞報,急忙把三個人迎進來。禮畢昇炕,當差的一名小廝捧了茶進來,擺好,又退出去。 不待左宗棠講話,劉向東道:“三位肯定是為張也的事而來,曾滌生是把我給纏上了!其實,張也殘害百姓本府又何曾不想揭參他,若鬧到京里,不要說本府,就是穆中堂怕也脫不了乾系!只是,沒有證據,你讓本府如何揭參!見過曾滌生,本府一直思量來著。”

左宗棠道:“只要府台大人有這句話就可以了,證據由我們蒐集,隨便三五天,蒐集十幾件很容易。” 劉向東這時又道:“請三位回去後務必小心行事,萬不要讓張也那廝知曉。參禀上去,就算撫院不准,我等也有迴旋餘地。我這衙門裡也有張也的內線,為保得這事成功,我就不讓公差參與了。” 羅澤南道:“此事何須公差參與。府台大人只要把張也的劣行具禀上去,總算能為自己洗刷些干係!就算我等進京告御狀,也與府台大人無關了。說不定,因為府台大人揭劣有功,皇上還能放個實缺呢!” 劉向東苦笑一聲,道:“做官難難做官,能保得隔三差五有個缺分就知足了!” 用過午飯,三個人離開知府衙門。左宗棠徑回湘陰,羅澤南和劉蓉轉回荷葉塘。

羅澤南讓門下的十幾位弟子在湘鄉蒐集張也的種種劣行和殘害百姓的證據。不出三天,便蒐集到強買良家女子、賑銀不放卻私放高利貸、引誘富家子弟吸煙賭錢等六七件惡行。羅澤南挑緊要的一一寫上,又聯絡了十幾家鄉紳具了名,這才送進知府衙門。劉向東更不敢怠慢,急忙寫了揭參禀文,連同羅澤南的控狀,著一名貼身的小廝,乘著夜黑送進巡撫衙門。真個是神不知鬼不覺。 小廝很快趕回來,言明已將密函親自遞到衙門文案師爺的手上,劉向東這才把一顆懸著的心落下來。從具禀和控狀到巡撫衙門的那一天算起,劉向東便日日盼夜夜盼,整整盼了一個月,望了一個月,巡撫衙門卻一丁點兒動靜都沒有。劉向東的一顆心再次提起來。 左宗棠這日到知府衙門來探動靜,正趕上劉向東和家人在內室用飯。劉向東一見左宗棠,急忙又讓廚下添了兩個葷菜。

左宗棠當下也不客氣,更衣升炕。劉家娘子及兩個半大孩子已用完飯,都隨娘進臥房去了,剩下向東、季高兩個也好放開嗓門兒說話。 酒至半酣,當班衙役忽然通報,說湘鄉縣張父母的管家在簽押房要見大人。 劉向東只好放下碗筷,和左宗棠說一句“季高啊,李師爺先陪你”,便走出去。 一會兒,胖胖圓圓的李師爺便走進來。一見左宗棠,卻是認識的,便施禮問安,然後就一屁股坐到炕上,拎起酒壺先給左宗棠斟滿,自己也斟了一杯。 李師爺一杯酒剛下肚,劉向東走進來,將帖子往左宗棠面前一摔,道:“這個張也,真不知耍的什麼把戲!沒理沒由的,明日要請我去吃什麼螃蟹!我替羅相公給巡撫上的控狀,也不知什麼地方出了差錯,眼看著四十天過去了,竟一點反應都沒有!咳!”劉向東當著師爺的面,沒敢把參禀的事露出來。

左宗棠沉思了一下,忽然放下酒杯道:“該不是張也聞到什麼風聲了吧?敢是要和你套交情?” 李師爺道:“左孝廉哪,不要說東翁替人遞了個控狀,就算東翁親自參他,他也未必怕東翁。” 左宗棠一拍桌子道:“你明日就走一趟湘鄉,當到屬地視察,看他能把你怎樣!說不定,還是好消息呢!” “好!”劉向東終於咬咬牙道,“我一個兩榜出身的人,不信他能吃了我!本府明日就走一趟湘鄉!”語畢,張開大口喝乾酒杯裡的酒。 左宗棠卻不再言語,劉向東的一句“兩榜出身”傷了他的自尊。 劉向東也馬上發覺失言,便用別的話岔開。 當晚,左宗棠宿在知府衙門的師爺房裡。 劉向東第二日午後便去了湘鄉,回來後也還是好好的。左宗棠當時就斷定,這張也肯定是怕了劉向東、在和劉向東拉交情了。劉向東也是這麼想的,哪知赴宴歸來的第二日,劉向東便上吐下瀉,病勢來得極其凶猛。左宗棠請遍了長沙的名醫,都說是中毒的症候,挨了七天,便撒手人寰。訃告發出去,張也是第一個奔喪的人。那張也在向東的靈前,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哭了個呼天搶地。左老三眼望著張也,氣得是三尸暴跳,七竅生煙,卻又奈何他不得。

最後,左宗棠憤憤道:“滌生,你說,這還有王法嗎?”從衣袋裡摸了半天,摸出幾張紙來,往曾國藩的面前一摔,接著說道:“這是本人花了一個月時間集的萬民折子。劉向東死得冤呀!”一句話沒說完,豆大的淚珠兒奪眶而出。 曾國藩把萬民折接在手上,隨口叫一聲:“周升啊!” 門外答了聲“嗻”,兩名叫李保、劉橫的侍衛出現在門口。 曾國藩知道周升是專職的門人,看門之外的任何差事,都已和周升無關。 他對那二人說道:“你們兩個打掃出一間乾淨的房子,我要祭奠劉撫台。告訴廚下,我要素食三天。你們兩個去辦吧。” 李保、劉橫兩個再次答應一聲“嗻”,便恭恭敬敬地退出去。 望著兩名侍衛的背影,左宗棠卻長嘆一口氣道:“滌生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玩這些虛套子。祭奠劉向東,向東就能昇仙了?素食三天就報仇了?你什麼時候不再這麼迂腐,大清國就有救了!”

見左宗棠毫無顧忌地大吵大嚷,曾國藩猛地瞪圓了三角眼,厲聲道:“左季高,這是曾府,請你自重!” 左宗棠正有一肚子氣無處發洩,一聽這話,嗷的一聲便蹦起來:“好你個曾滌生,官至三品了是不是?成了大清棟樑了是不是?你以為你是誰?你這三品官都不如滿人的一條狗金貴!早知你是這麼個廢物,我左季高帶著鄉紳來京控①也不找你!”說完,拔腿就走。 曾國藩大吼一聲:“你給我站住!三品京堂的府邸豈是你這鄉間舉子說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喝茶,待本官祭奠完了劉黃堂再和你算賬!”說完大步走出廳堂,把脾氣暴躁的左宗棠一人丟在客廳喘粗氣。 曾國藩來到門房小聲對周昇道:“左相公想罵就罵,不要理他。記住,就是不准他走!告訴李保、劉橫,給我看住他!”

說完,這才去祭奠劉向東。 左宗棠愣了半天,一個人自顧道:“人心難測,人心難測啊!”抬眼欲找他帶來的那份萬民折,卻哪裡有一絲踪影?早被曾國藩隨手袖起來帶走了。左宗棠又是一番恨個不了。 他推門走出廳堂,想找曾國藩要回那份他花了一個月時間才集成的萬民簽字的折子,卻見周升垂手在門邊站著。 他與周升是認識的,所以只點點頭,便道:“煩你把你家老爺叫過來,我和他只講一句話,便再不煩他。” 周升笑道:“左老爺,我家老爺與您老是平生至交,我家老爺是讓張也那廝氣的才發的火!我家老爺邊給劉大人上香邊哭哩!您老還是回廳堂喝茶去吧。” 這時,李保、劉橫也笑著走過來,一邊勸一邊就一人架住一條胳膊,把左宗棠架回廳堂。左宗棠掙了幾掙沒有掙開,也只好聽便了。

不大一會兒,廚下開始往廳堂擺飯,不僅有肉,還有魚,曾國藩也沉思著走進來。家人退出去後,曾國藩道:“左老三,飯都擺上桌了你還不抓緊用!?你進京敢則就是跟曾滌生賭氣來著不是?用完飯,我倆還得圍上三局呢!” 左宗棠恨恨地望一眼,沒有言語,氣顯然沒消。 曾國藩接著道:“季高啊,其實你說得對!素食三天又能咋呢?劉向東實實是讓我害了!先用飯,然後到書房好好計議一下。咳!” 左宗棠這才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沒等嚥下早撲地一聲吐了出來。 左宗棠大叫道:“滌生啊,你這是打哪兒沽的酒啊!怎麼淡得跟白開水一樣啊!我左大官人千里迢迢來看你,你不能花點銀子備瓶女兒紅啊?” 曾國藩扒口飯道:“你還是將就喝一口吧。你也不是第一次來,何曾見我備過酒?見你來了,周升肯去沽幾斤,少荃他們何曾喝過半滴酒?在我這裡,除了飯就是茶,酒是不備的喲!”

“罷罷罷!”左宗棠端起飯碗,“左老三喝一回酒挨你一回訓,我也吃飯吧!”飯後,兩個人在書房邊喝茶邊商量,計議了大半夜,才進臥房抵足而眠。 曾國藩將彈劾湘鄉縣正印張也殘害朝廷命官、橫行鄉里、欺上瞞下、盤剝百姓的折子連同萬民折用都察院副都御史的名義呈上去。 當晚,道光帝便在寢宮召見了曾國藩。 禮畢,曾國藩抬起頭來打量臥榻上的皇上,見道光帝比上次召見時越發瘦了許多,所幸精神尚好,臥榻旁邊几案上的折子,足有一尺厚。 一想到病成這個樣子的皇上還要處理軍政大事,曾國藩不由自主地眼圈一紅,兩行淚珠簌簌而下。他低下頭,不敢再看皇上。 “曾國藩哪,”道光帝手握著曾國藩早上呈的折子,“你的折子朕看了。朕召你來是想讓你去處理一下湖南的事情。張也橫行鄉里,湖南巡撫衙門竟隱匿不報。看樣子,湖南的吏治已是敗壞到極點了。”

曾國藩急忙叩頭道:“禀皇上,臣可是籍隸湖南哪。” 道光帝苦笑一聲道:“朕又何曾不知你是湖南人,按我大清律例,湖南的事情你是應該迴避的。可朕想了半天,還是讓你去吧,朕相信你能把湖南的事情辦好。朕決定讓官文和你一起去,算是監差吧,有事也好有個商量的人。祖宗的家法大清的例律也不能一成不變哪。就算個例外吧!曾國藩哪,朕這次給你臨機處置的權利。你下去吧,朕明天就讓軍機處擬旨發往湖廣總督衙門和湖南巡撫衙門,你和官文後天就出發。” 監差官文何許人也? 官文字秀峰,王佳氏,滿洲正白旗人,比曾國藩整整大十三歲。和肅順一樣,是滿人貴族中比較優秀的一位。官文由藍翎侍衛進身,現雖是戶部郎中,卻是正三品頂戴。官文久歷京師,以圓滑著稱,左右都能逢源,聖恩雖不是太盛,卻也無人敢惹。 當日回到府邸,左宗棠正一個人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等得已是不耐煩,當下一見曾國藩的轎子進來,好似憑空裡掉下個可心的人兒來,也顧不得曾國藩還沒兩腳落地,劈頭便問:“可有眉目?” 曾國藩走下轎子,把頭搖了三搖,一聲不吭,快步進了書房。 左宗棠愣怔了許久,終於仰天長嘆一口氣道:“這大清是沒得救了!罷罷罷,隨這些貪官污吏鬧騰吧,看他這江山還能挺多久!”一個人也不說話,低著個頭踱進廳堂,只管發呆。 李保這時悄悄走過來,笑著道:“左孝廉,大人請您老進書房裡用飯呢。” 左宗棠坐著沒動,口裡卻冷冷道:“謝了!讓他一個人受用吧,我吃不下!” 李保仍舊不急不惱,說道:“我家大人說,用完飯,還要收拾一下路上用的東西。明日一早,大人還要去湖南查案呢!” “什麼!”左宗棠霍地站起身,“這個曾滌生,他如何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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