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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節回鄉盡孝不擾官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290 2018-03-16
“老祖宗,不孝孫男子城來晚了!” 隨著大門一開,一聲歇斯底里的痛哭,曾國藩一身重孝撲倒在祖父的腳下。 周升及兩名伴差也跟著一起跪倒,口裡說著:“奴才們給老祖宗請安了!” 曾星岡先是一愣,當俯下身子看清來人就是長孫子城時,全身猛地一抖,再難把持,伸開雙手一把抱住孫兒的頭,原本乾澀的眼眶裡,忽地閃出了多年不見的淚花。 “寬一,是寬一!”曾星岡因為太激動,只會說這一句話。 “奴才們叩見大少爺!”十幾個下人從靈堂裡跑出來,一起跪倒在地。他們朝思暮盼做京官的大少爺終於回來了! 滿身素裹的曾國潢、曾國華、曾國荃、曾國葆聞聲,也從黃金堂裡走出。當他們發現確是大哥後才一齊叫著“大哥可回來了”,飛跑了過來,眼裡也都含著淚。

曾國藩一步一頭,一直磕進黃金堂。眾人扶著曾星岡,也跟著走進去。黃金堂霎時哀聲動地。道光帝所賜並加蓋御印的“賢德永存”四個大字在黃金堂的上方升起來了,下面是大學士穆彰阿及十幾名在京的大小官員送的輓幛、輓聯。 望著這格外的天恩,連一貫矜持的老太爺星岡公都把持不住了,黃金堂的氣氛也陡然肅穆起來。 星岡公顫巍巍地訥訥自語:“老東西,我曾家積了什麼陰德,有了這樣的光輝。天恩!天恩哪!”說完,竟喜得流下淚來。 當晚,曾國藩讓人把床支在黃金堂,要為祖母守靈。話一出口,不僅父母親不准,國潢哥幾個也是堅決阻攔。 曾麟書道:“寬一呀,不是爹不讓你盡孝,爹也知道祖母疼你,實在是你的身子不許呀。黃金堂又潮濕,又不干淨,不行啊!”

大姐曾國蘭也道:“大弟呀,你就那麼幾天的假,鬧出點兒毛病,可怎麼向皇上交代呀?” 曾國藩邊流淚邊道:“在京里做官是盡忠,回到家裡就是盡孝啊!祖母疼我一回,我再不守她老人家幾日,你讓我如何再做人哪!” 曾國潢、曾國華、曾國荃、曾國葆見大哥如此,只好趕緊讓人把床移過來。曾麟書、曾驥雲哥倆已是早守在這裡的了,這時就一齊搬回到內室,把位置讓出來。 頭半夜,曾麟書兩口子陪著兒子坐了一會兒,尤其是母親江太恭人,打著眼睛不好的旗號,緊偎著兒子,兩手握著兒子的手,一刻也不鬆開,曾麟書覺著這樣講話彆扭,拉了兩次沒有拉開,只好作罷。 星岡公這一夜也是一趟一趟地來黃金堂看視。一會兒問下人:“大少爺的褥子可夠厚?不成就多加條毯子吧。黃金堂潮啊!”下人們就趕忙往黃金堂送毯子。

下人們抱著毯子還沒走到黃金堂,星岡公又一顫一顫地走過來了,還有幾步遠就問:“大少爺的被子可夠厚?不成再加一條被子吧。毯子薄,黃金堂潮啊!” 下人們有問必答,並不厭煩。大家知道,老祖宗平時不大言談,現在這麼絮叨,是高興哩。 曾國荃、曾國葆兩個卻背著大哥,早把周升央求進書房,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使用了各種手段,軟逼著周升打開包袱,取出曾國藩的四品朝服,青金石暗藍頂戴,擠著看。 曾國荃道:“像大哥這樣,也不枉一世人了!”眼神裡的羨慕,再高明的畫師,亦畫不出。 曾國保也道:“大哥才三十幾歲,就做到四品官,全湖南也沒幾個呢!”曾國荃自言自語道:“我都二十二了,尚未入縣學,咳!” 得知曾國藩回籍奔喪,縣衙馬上便撥出十幾名衙役捕快來為曾家守大門。曾麟書見國藩一刻也不離開黃金堂,一天的三餐也是吃在這裡,便沒有把衙役守大門的事告訴他。他認為,兒子作為皇上身邊的四品京堂回籍奔喪,地方上的衙門是理當出些力的,更何況曾家年年上交的漕糧地丁總是全縣之首。一人得道,雞犬尚且升天,何況當了京官呢!

但周升卻馬上把這件事禀告給了曾國藩。臨末,周升補充道:“想那地方上原也是一番好意,依奴才看來,大人就權當不知道吧。就算皇上知道了,因為大人不知道,又能怎麼樣呢?” 曾國藩略一沉吟,說:“周升啊,拿我的帖子,去見他們的首領,告訴他們幾位,本官不是公差,是回籍奔喪的,恕本官熱孝在身不能和他們見禮。轉告他們,按大清律例,奔喪是不能擾官的,大清國無此先例。轉告張明府,待本官孝滿,再去拜訪他,去吧。” 曾國藩到家的第三天,湖南著名的風水先生“趙鐵眼”帶著曾國藩父子,在二十四鄉的八斗沖轉悠了一整天,才終於選定了一塊吉地,按著羅盤指出的方位插上了竹籤。轉天,曾家便開始著人打墓。 曾國藩原本對地仙一說持懷疑態度,但鄉俗不能違,自己沒甚話說,當天就議定了下葬的日子。曾家的親戚已到了五百幾十位了,王太恭人的娘家也來了二十多人。整個荷葉塘都住滿了。

出殯的那天,羅澤南、劉蓉等曾國藩的一班老友早早便趕到曾家幫忙張羅。曾家自然又是一番的呼天搶地。府衙和縣衙都派了人參加,幾百號人熱熱鬧鬧,吹吹打打,一直把王太恭人風風光光地送進吉地。 曾國藩因為扶柩前行,已是哭得昏天黑地,自然顧及不到這些,等發現時,衙門來的人已然坐到席面上推杯換盞了。 曾國藩私底下把曾國潢、曾國華好頓埋怨,直到曾麟書把過錯攬到自己頭上才罷休。 送走親戚鄰居後,曾國藩依老例,決定閉門謝客三天,和家人好好敘一敘,第四天,再去拜會族親好友、當地的鄉紳,以為答謝。 但湘鄉縣正堂張縣令張也在第二天便持著片子來拜會了。 “下官叩見曾大人。”張縣令一揖到地,畢恭畢敬。 曾國藩趕忙還了一禮,便扶起他來,道:“張明府多禮了。本官受皇恩回籍奔喪,連連擾動地方父母,深以為歉。原本想等過完頭七再到縣衙拜謝,縣太爺倒搶先一步了,真讓本官汗顏!周升快給張父母獻茶。”

歸座畢,張縣令道:“曾大人,您老到家,下官原該一步不落侍候在左右的,怎奈公務纏繞,一直不得脫身,下官特來向大人請罪。” 曾國藩道:“明府大人快不要這麼說。家祖母大喪,已擾動官府,本官深以為歉,張明府不上奏朝廷已是曾門大幸,何敢有他念哉!” 張也笑道:“大人尚未進府,穆中堂的八百里快騎已經先到了衙門。穆中堂再三交代下官,一定要侍候好大人。穆中堂的身子骨還算好吧?” 曾國藩道:“恩師雖事情繁多,身體尚好。本官替恩師謝過了。” 張也道:“只要中堂大人身體好,下官就心安了!想起十年前,下官在典史任上蒙撫院抬舉進京引見時,穆中堂只一句話,便把下官由未入流而遞補成正八品的縣丞缺分,連進四級。回來後,不僅同僚吃愣,撫院也驚訝。沒有穆中堂,哪有下官的今天!”

張也,字和真,一榜出身,做過一任衡州府首縣錢穀典史,很是撈了一些銀子,把撫院弄得極端高看他。先是給了他一個吏部敘優,然後又保舉進京過班引見,回來便重用。張也到京後,卻不忙著到吏部,而是先忙著找關係四處拜師,比引見還忙。拜來拜去,就拜到了穆彰阿的頭上。穆彰阿當時還不是首揆,但已很有權勢,而且正以大學士之位管吏部。張也已是打聽清楚,穆彰阿最愛欣賞的是古玩,最愛玩弄的是女子,所以第一次進穆府,就給穆彰阿送了花十萬兩銀子才弄到手的一對古瓶,壓倒穆彰阿半室的藏品。 引見歸來,張也不久就被撫院放了湘鄉縣知縣的署任,一年後即放了實缺,已在湘鄉縣穩如泰山般地做了兩任的縣太爺,現在正在第三任的任上。湖南走馬燈似地連換巡撫、布政使、按察使,也絕沒有乾到兩任的,但張也誰都奈何他不得。儘管湘鄉百里人稱張也為“張三尺”,意思是把地皮刮掉三尺,但他總有辦法讓巡撫不敢撤任。湘鄉縣歸長沙府管轄,知府換來換去他來我走,但張也卻穩坐不動。現在的知府署任是兩榜出身的劉向東,是曾國藩的同年,也奈何張也不得。

這張也不僅精明,膽子也大,再歉收的年景,只見他加租,從未見他減息。漕糧地丁上頭,最最仔細不過,無人敢糊弄他。尤其是災荒年,不管國庫撥下來多少賑災銀子,他都悉數收下;餓死人的年景,他也只是拿出十分之一或者更少些的銀子像徵性地建幾座粥鍋,卻又十天半月地熬一次粥,那粥又稀得見到底,每人還半碗不到。災情越重,百姓受苦越深,獨他喜煞。這些,曾國藩早就有所耳聞,父親和弟弟們的信中也多次提到衙門累累給曾家加賦增稅,美其名曰:全縣首戶要做出表率云云。而災荒年又從沒有給百姓救濟過一兩銀子。 據說,張也對曾家還是頗多照顧的。有的鄉紳,為了抗捐,竟有被打了板子的,告都無處告。 縣學生劉蓉、羅澤南也多次給曾國藩寫信言及張也的醜行。曾國藩對張也已是蓄了老大一個厭惡在心裡頭的,只是奈何他不得。又閒談了幾句,見曾國藩面上訕訕的,張也只好起身告辭,意猶未盡的樣子,彷彿有話沒有說出口。

曾國藩禮節性地拱拱手,也沒有送,眼望著張也出門登轎去了。 正在這時,曾國潢卻領著劉蓉、羅澤南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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