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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節敲詐不成反被耍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016 2018-03-16
其實問題恰恰出在這裡。 那日,到都察院當值的御史恰恰是個專職的左都御史,既不兼軍機大臣,也不掛大學士的名頭。這御史姓勞名仁,軍功出身,正黃旗人,因和蒙古僧王爺有些姻親,就連其他王爺也不放在眼裡了。左都御史是從一品,收入原本和各部院尚書、軍機大臣們是大抵相等的。但因他支出太大,又離不了那口煙,又不像軍機大臣、部院尚書們能收幾個弟子得些束脩,偏偏和地方督撫們又合不來,沒有人給他進貢,日子就愈過愈窮了。他偏偏愈窮愈急,總想仗著老硬的職分抓人把柄,每月總有他的幾份彈劾折子遞上去,又總是聞風而奏,大多不實,道光帝也開始厭煩他了。所幸尚無大辮子被人抓住,御史任上被他坐了七八年,已坐壞了三把木椅子。 因為那勞仁是慣上折子的,一班官員就稱他為勞頓,叫白了就成了“惱人”,最後連道光帝也稱他為“惱大人”了。他卻始終茫然,還以為皇上在和他開玩笑。

“惱大人”也並非一意要和京官們過不去,想藉機弄幾個錢使才是真的。 這勞總憲因幾次折子都遭到道光帝的斥責,弄得有些窮急,便越發地不得主意。這日剛要進公事房,不想當值的差官正捧了一封信要遞進去,勞仁就隨手接過,進到裡面一看,不禁大喜過望,認定自己財運到了。就把曾國藩的條陳先放過一邊,獨袖了那折子,徑奔工部辦事房而來。 工部的大小官員一見勞仁御史雄赳赳氣昂昂地到來,一個個都屏住呼吸爭著見禮,唯恐一不小心上了他的黑名單。他卻一概不理,獨挽了匡正的手,走進密室。 匡正是兼著左副都御史銜的,只用平行禮和他見過,便迴座。 勞御史望著匡侍郎那發光的額頭,不無譏諷地說道:“看匡大人亮亮的額頭,想必又發了大財吧?”

匡正哈哈大笑道:“總憲大人真能講笑話,像你我這樣的窮京官,外面排場挺大,其實一年能有多大的進項?下官倒成日指望勞大人提攜呢?” 勞仁卻忽然把麵孔一板:“匡大人哪,本憲此來是有公事幹的。”說著便奉上曾國藩的折子,接著道:“想你我都是靠祖宗的軍功熬到這步田地,所以先來會你一會。你把這個折子先看一下,至於確與不確,待本憲把參折遞上去以後,上頭是會查實的。” 匡正把折子看完,已是嚇出一頭冷汗,勞仁來此的目的,也就一目了然了。 匡正心中暗道:“看來是要破費了。”口裡卻道:“多謝大人的關照。不過這曾國藩也太捕風捉影了些。統統算起來,下官也只是吃了幾口煙而已。大人明察秋毫,恐怕也不會相信的。” 勞仁一本正經地說道:“本憲自然明察秋毫。聽匡侍郎的口氣,曾國藩定是誣陷了?”見匡正仍然不急不躁的樣子,就發急道:“本憲也不管誣陷不誣陷,只管奏上去,你和上頭分辯去吧!”說著站起身要走,分明是氣急敗壞。

匡正急忙攔住道:“總憲大人如何性急到這般程度?咱們的交情豈是一個漢人能挑撥的?你祖父與我祖父,那是一個頭磕在沙土地上的,別人比得了嗎?” 勞仁一聽這話才道:“我老哥如不念這些,還需往這裡走一趟嗎?你我同為京官,我是真的窮京官,可你老弟算嗎?大學士的排場能有你老弟擺得大嗎?老哥這些年的光景是越來越不行了,你們這些做弟弟的,再不關照我一下,讓我怎麼辦呢?尤其是近一兩年,老哥因為身子骨弱,吃了幾口煙,整日里就靠著這口煙頂著才能做些事情,一刻也離不開的。吃煙又最費銀子,隨便五六十口,就需一兩銀子。” 勞仁喋喋不休地講這些話時,匡正卻把曾國藩的折子翻過來覆過去地看個不停,其實是在暗暗思謀著化解的主意;勞仁講到身子骨弱的時候,他猛然看到下屬剛為他磨好的一盒子墨在那裡。於是計上心來,有意把折子放在案面上,把墨盒慢慢拿過來;先用眼看了又看,忽然用力往那折子上一頓,大叫一聲:“來人啊!”

一名屬官推門而入,應聲“嗻”。 匡正就指著那墨罵道:“不成才的東西,這研的是什麼墨!一塊一塊的,還不洗淨了重新細細地研一盒來!總不成這樣的事,也要本部堂手把手地教你。”那墨已是把折子濺得“滿臉花”,又淌得四周滿是。那屬官被罵得著急,想盡快脫窘,就用那折子托起那“墨老大”,一步一步地往外挪。 勞仁正講得神采飛揚,猛然見那折子被進來的屬官捧在手裡,上面分明託了一盒子墨,正往外告退,就“哎呀”一聲大叫,伸手奮力往回一奪;屬官受這一嚇,早放了手,墨盒就歪著掉到地上,濺了勞仁御史兩靴子的墨點。再看那折子,黑乎乎的一團,已是無法辨清的了。 勞仁氣得揚起手就要打那屬官的頭,口裡罵道:“狗東西,你也敢作踐本憲!反了反了!”

匡正也連連喊著“這還了得”,又連連向勞仁賠禮,替那不長眼珠的屬官講人情。那屬官早已跪倒,一邊叫著“下官該死”,一邊連連磕頭,真真嚇壞了。匡正計謀得逞,口裡卻狠歹歹道:“還不給本部堂滾出去,你是想把總憲大人氣死咋的!” 屬官諾諾稱是,連滾帶爬地退出門去。好一會兒,勞仁的口氣才平靜下來。匡正道:“您別生氣,下官明天就讓那廝賠大人一雙新靴子,也算讓他長個記性。” 勞仁道:“也只說說罷了,誰又當真要他賠?本憲走後你也該說說他才是。老哥是不能再說什麼了,我這趟過來是想要老弟一個實話。” 匡正知道,勞仁這是明著要錢了,所幸曾國藩的折子已不能再用,但也需拿出幾文堵堵他的臭嘴。 他故意沉吟了一下,道:“下官就跟大人打開窗子說亮話吧,這次修文廟,下官的確多撈了千兒八百兩的銀子,下官情願孝敬大人吃煙。誰讓大人是下官的老哥呢?做弟弟的孝敬給老哥幾口煙吃原也是應該的。”

勞御史險些沒氣得蹦起來。他臉色頓變,氣呼呼地站起身,邊走邊道:“算我白來!本憲時下還不短這千兒八百兩銀子使用!皇家的都察院敢則真是吃素的!” 匡正搶先一把拖住勞仁,笑著道:“總憲大人有話也該說出來,大家好商量,何必動不動就走呢?大人是誰?跺跺腳京城是要動的!” 勞仁這才止住步,只好拉下老臉道:“老弟,這碼子事,沒有萬兒八千兩銀子,是封不實老哥的嘴的。老哥這張嘴,比不得那些小京官,值個什麼數,老弟心裡應該清楚。我這個人活到這把年紀,是斷不會訛人的,從來都是公事公辦。老弟,你還年輕,撈大錢的日子還多得是。不像老哥我,日暮途窮,混一日少一日。” 匡正只好道:“下官回去讓管家先給府上送上一千兩的銀票,餘下的九千兩,給老弟幾天寬限,備齊了一發送過去,如何?”

勞仁道:“這才是個說話的樣子。老哥回去恭候了。” 當晚,勞御史便收到匡府管家送來的一千兩銀票,管家告訴勞仁,餘下的匡大人備齊了一發送來,勞仁樂得心花怒放。 哪知就在第二天,匡正就上了個參折,力參曾國藩。匡正已經暗下決心,拼著全身力氣,也要把漢官曾國藩參倒。曾國藩不倒,他匡正永無寧日。 不幾日,聖旨下,曾國藩落了個降職處分,匡正的心這才安了;至於答應勞仁的九千兩銀子,再不提起,他原本就沒打算用一萬兩銀子買勞仁的那張臭嘴。勞仁的能耐,欺得了別人,休想欺他匡正。 匡大人的想法是:曾國藩的折子是已經被污濺過的,你勞仁又不是聖恩正隆,你把事情說得再實誠還不是聞風而奏!你勞仁在皇上那裡都成了“惱人”,我還怕你個鳥!

勞仁御史卻急得火星亂竄,一連找過匡正三次。頭兩次匡正還和他應酬,又是讓人斟茶又是談天,還拉了好幾個郎中作陪。第三次乾脆就避而不見,任你千呼萬喚,只推說公事忙,堅決不出來。 勞仁沒想到匡正竟然賴賬,自己敲詐不成反被耍,後又見官報,得知曾國藩被開缺降職了,更是氣得不行,人前背後大罵匡正王八蛋。但終於咽不下這口氣。你想,御史原本就是吃監察這碗飯的,聞風都可起奏,如今有了把柄在手,曾國藩的條陳又寫得那般分明,他豈可白白丟過?狗急尚且跳牆,勞仁自然也顧及不了許多。 勞仁很快便將彈劾匡正的折子一筆一畫寫好,又把曾國藩的條陳夾上作為依據,想都沒想就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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