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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節處理棘手的案子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4112 2018-03-16
唐代大詩人李白曾作詩《蜀道難》,感嘆“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對此,曾國藩深有同感。行走的第一天,道路還算寬敞,也少水窪爛泥,轎夫的步子倒也能放得開。第二日上路不久,路便開始越走越窄,高高低低的山溝也多起來,水窪爛泥更是隨處可見。 兩名轎夫互相鼓勵著勉勉強強走到午時,窄滑石板盤山道便一條跟著一條地纏過來。不僅轎夫無法邁步子,馬也不能騎,只能牽著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走。轎夫放下轎子,一臉的無奈,腳銀眼看著是掙不到手了。長、台二位此時也早放了馬韁,坐在石板上對著喘粗氣。曾國藩走下轎子,放眼四處望瞭望,見不遠的一處山谷裡冒出青煙,想來是有人家的。 略想了想,曾國藩便走前一步,對長順道:“長侍衛呀,冒煙的地方定有人家,依我看,還是過去問一問,入蜀不能就這一條路吧?”

長順和台莊急忙站起來。抬眼順著曾國藩的手指望過去,長順道:“大人,可不是有人走過來?倒省了卑職的腳力了!” 曾國藩瞇起眼睛細細一看,果然真有兩個人向這邊走過來,心裡卻暗自道:“這等荒山野嶺,倒是個養性修身的好去處!” 往這裡走的兩個人遠遠地便喊:“客人可是要過嶺?”說著話已是到了近前。 曾國藩點點頭,沒有言語,暗中卻在細細打量這兩個人。兩個人都是苦力裝束,一高一矮。兩人的腳下都綁了副皮底無幫鞋,都是一塊厚牛皮,胡亂用繩子綁在腳底的那種,湘鄉也是常有人穿的。寬厚的肩骨,粗粗的一雙腿,分明是慣走山道的人。 兩個人見曾國藩不說話,只是用眼上上下下地觀瞧,知道是信不過他們倆,便道:“我們是專抬滑竿的,很便宜啦。沒有滑竿,你們是過不去的。”

長順問:“這條山道很長嗎?”一個人答:“坐滑竿,也要兩天的腳程啦!” 台莊這時問:“人能坐滑竿,馬呢?” 另一個搶著答道:“馬要坐滑竿?我們是不抬的。馬要單僱人牽才能過得梁。心疼銀子是不成事的。”曾國藩聽了半天,總算聽明白了頭尾,便道:“聽二位的意思,好像是專幹滑竿這營生的。可我們是三個人啊,需要三副滑竿。二位只能成一副滑竿,那兩副滑竿上哪裡去找呢?” 一聽這話,一個人一拍掌又用手一指來時的方向道:“那就是滑竿棧,是專抬滑竿的。一副滑竿一天才要五十個大錢,蠻苦的!”另一個補充道:“就算想過梁,今日也是不成的。隨我們到滑竿棧住一夜,再叫上兩副滑竿,明日早早上路,晚上正好歇在獅嘴灣棧。再走一天,這段梁就算過完了。”

台莊望望長順,長順望望曾國藩。曾國藩會意,只好笑著對兩名轎夫道:“二位只能迴轉了。看樣子,沒有滑竿是入蜀不成了。”又回頭對長順道:“長侍衛呀,每人給他們一兩銀子,算是補償吧。” 打發走兩名轎夫,三個人兩匹馬便向滑竿棧走去。到了滑竿棧才知道,所謂的滑竿棧,其實就是客棧,是專供滑竿夫和過往客商食宿的。 曾國藩三人當晚便宿在棧裡,熱心的店家又幫著雇了兩副滑竿和兩個牽馬的人,都是很壯實的漢子,統共才用了一兩多銀子。蜀人性直,一口價,省卻了討價還價的囉嗦。 曾國藩透過稀爛賤的腳錢看川中百姓的日子,不用問,已是極其艱難的了。三個人乘著滑竿,整整在山道上盤繞了兩日,才看見平原地區。 曾國藩於是又棄竿乘轎,長台二位也重新上馬,一行人這才一路觀看風景,一路奔成都而來。四川這幾年也是天災人禍連連,“天府”二字名存實亡。尤其是近幾年,鴉片又從鄰省傳了進來,更是雪上加霜,弄得很多村落雞犬不聞,一打聽,都逃荒去了。

曾國藩走一路感嘆一路,真是無糧不穩哪!就是因為連年歉收,人心惶惶了。四川有三多,山多、樹多、盜匪多。幾個人加著百倍的小心,一天走不上十里路,便趕緊歇腳,絕不敢貪多求快。直走了三十幾日,才到簡陽府。簡陽是成都的門戶,與成都已挨得很近了,由此路入成都,簡陽是必經之地。 一進簡陽城門,曾國藩就對長順道:“長侍衛,我們直奔簡陽府衙門,在這裡等那趙大人,然後一起進成都,四川巡撫衙門也好迎接,這樣,也才像個主持鄉試的樣子。” 台莊道:“咱們到成都等趙大人不也行嗎?” 曾國藩道:“台侍衛,鄉試是全省的大事,想那川中秀才翹首已久,主考官與副主考分開行走,太不合皇家規矩了。在京師,本官乃一介書生,欽命入川典試,就是學差呀,學差代表的是皇家的威嚴,豈能馬虎!”

長順由衷地讚道:“曾大人考慮的極是,咱們也應該換官服吧?” 曾國藩看了長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轎子來到一僻靜之處。曾國藩換了從五品官服,長、台二位也恢復了大內面目。長順是四品武官補服頂戴,台莊也打扮得威威武武。幾個人收拾停當,這才重新上轎、上馬,奔府衙而來。 一行人剛看到知府衙門兩旁的大石獅子,一個衙役就已大步流星地趕了過來,遠遠地就問:“來的可是四川鄉試主考大人?” 長順一愣,答道:“正是欽命四川鄉試主考官曾大人!” 衙役撲通在轎前一跪,道:“京報已來多日,府台大人天天讓小的在大門口等,總算盼來了!請幾位大人稍候,小的這就去通報。”說完,又猛磕了個頭,便爬起身跑進衙門裡。 很快,知府帶著各縣的官員十幾人迎將出來,一齊跪到轎前道:“簡陽知府張殿元叩問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曾國藩急忙下轎,長、台二位也下了馬。

曾國藩深還一禮道:“吾皇聖體安康,諸位大人請起吧。” 知府又施一禮:“學差曾大人不辭勞苦入蜀主持川中鄉試大考,下官代川中萬名學子謝過大人了!”曾國藩急忙扶起知府:“只恐下官學識淺陋,有負川中學子厚望,慚愧,慚愧!” 眾人就把曾國藩等三人擁進衙門大堂。進了簡陽知府衙門大堂,曾國藩把長順、台莊介紹給各位,大家又重新見禮,這才歸座。 曾國藩小聲對長順說:“把轎子打發了吧,不要驚動衙門中人。” 長順點點頭,悄悄地走出去。到了門外,哪裡還有轎夫的影子。一問站著的衙役才知道,知府早已付了轎錢,把轎夫樂呵呵地打發走了。長順只好回衙門,如實跟曾國藩說了一遍。曾國藩當時就讓長順點出十兩銀子,對知府道:“下官謝過府台大人打發轎子,但下官出京已領了程儀,不敢再叨擾大人了,這是十兩轎銀,務必收下。”

知府滿臉通紅道:“曾大人,你太小看本府了。學差千里迢迢入川典試,下官出些轎錢,還不該嗎?”曾國藩把銀子往案上一放,深施一禮道:“大人誤會下官了!川中受災,下官走一路,難受一路。十兩銀子,能救二十條生命哪!” 這話讓堂上堂下都受感動。長順也感動得險些掉了眼淚。張殿元只得讓隨侍在側的師爺把轎銀收下。當晚,曾國藩等一行三人住進驛館,一日三餐也由知府衙門單叫了廚子來驛館單做。依著張殿元,當日就要呈文巡撫衙門,禀告學差已到簡陽一事,被曾國藩攔住了。 曾國藩告訴張知府,副主考趙楫因有事晚一兩天才能到簡陽,待趙大人到後,知府再呈文禀告巡撫衙門亦來得及。因為京里的鄉試公文早已來到四川各衙門了,相信該準備的,巡撫衙門早已備齊,應該是只欠東風了。

用過早飯,長順和台莊便換了便裝想在簡陽各處轉轉,曾國藩也把紙筆硯拿出,想把落下幾天的日記補上。恰在這時,知府張殿元青衣小帽悄悄走了進來,竟無人跟隨。曾國藩不勝驚訝,趕忙施禮讓座。 落座後,張知府小聲對三人道:“各位上差,今晨簡陽淤泥河口發現三具英吉利人的屍體,都泡得牛一般大,二男一女。簡陽第一次出現夷案,本府有些心慌,不知該如何處理,特簡衣來向上差討個主意。夷案非同一般,關乎國家命脈。殿元一介四品小官,哪處理得了!” 長順沒言語。曾國藩問:“簡陽也有夷人嗎?”張知府答:“以前倒沒有,只是近一兩年簡陽胡家在街心開了家煙館,便開始有夷人了。這些夷人也只跟胡家有來往,不大在市面上走動。據本府私查,胡家煙館的鴉片就是夷人帶進來的。”

曾國藩又問:“夷人來簡陽,不到衙門登記嗎?” 張知府搖頭道:“這些夷人都張狂得很,不肯到小衙門登記,好像巡撫衙門都有記錄。” 曾國藩沉思了一下,對長順道:“長侍衛,夷人進入境內,除到巡撫衙門備案外,照理是應該在當地衙門登記的,否則出現意外如何管理?”長順也道:“簡陽的英吉利人這麼做,顯然與大清律例不符。”張殿元跺腳道:“三年前,四川總督洪都就是因為境內出了夷人命案而遭革職的,還有一個專負責夷案的道員被殺了頭。現在這樣的事發生在簡陽,這不是要本府的命嗎?”說著話,頭上已冒出熱氣:“時下,夷案最難辦,誰經手誰倒霉。” 曾國藩冷靜地想了想,忽然道:“張大人,夷人死於打劫定是無疑了。”見張殿元點了點頭,曾國藩接著道:“人犯肯定是逃得無影無踪了。國人歷來對夷人仇恨,仇恨的程度甚於匪盜。夷人在簡陽販賣鴉片而把知府衙門視如虛設,張大人何不就此機會懲治一下這些夷商?”張殿元瞪大眼睛反問:“人都死了,還怎麼懲治?”

曾國藩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兒。他把嘴湊近張殿元的耳邊說:“就地悄悄深埋,給他來個一問三不知,可好?”張殿元精神一振,但接著就反問:“那夷人的頭目豈能跟巡撫衙門善罷甘休?”長順笑著道:“夷人販貨理應在當地的衙門備案,這樣追究起來,自然就合乎情理。夷人追究巡撫衙門當屬情理使然,巡撫自然要追究知府衙門,知府衙門怎麼辦呢?就只能追究那胡家了!張大人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曾國藩道:“胡家敢與夷人做鴉片生意,資財應該是相當雄厚的,全部抄沒充公,怕能讓簡陽的老百姓吃上一年呢!府台大人這官恐怕就更好當了!” 張殿元這才放下心來。他站起身:“本府這就安排人去掩埋那三具夷人的屍體。上差們的一席話,使本府茅塞頓開,回頭再來請教,就此告辭。” 望著張殿元遠去的背影,曾國藩對長順道:“夷人表面蠻橫,其實詭詐得很,用那上癮的鴉片掠奪我大清的白銀,弱我國力人力,為禍著實不淺!尤其林則徐獲罪後,夷人的氣焰更是空前囂張,朝中撫夷的人也越發地得勢了!可那些夷人豈是得了這些便宜就能甘休的?長此以往,早晚要出禍亂!長侍衛,你是肅大人和皇上身邊的人,可知皇上是怎麼想的?” 長順道:“大人高論!大人剛才的一番話,足見深思熟慮,滿朝文武恐怕沒有哪個能講得出來。至於皇上的想法嘛,奴才就不知道了。” 三個人又閒談了一陣,長、台二位這才走出驛館,看簡陽的街景。 驛館裡只剩下曾國藩一個人,他便把簡陽發生的夷案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曾國藩在最後寫道:“與夷人交涉最難持平,只能相機決斷而已,別無他法。”頓了頓,他又寫道:“夷人仗持船堅砲利,從無道理可講。我大清文化發達,文明久遠,地廣人眾,如何就落後耶?深以為怪哉!”他這時還沒有看到魏源等人介紹西方的著作,所以找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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