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曾國藩發跡史

第11章 第十一節謹記教誨,勤儉持家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4095 2018-03-16
就在這一年,正四品鴻臚寺卿穆同果然被道光帝欽授浙江鄉試副主考。 在翰林院見到禮部的咨文副本,曾國藩感覺出了座師穆彰阿在道光帝心目中的地位。因為穆同雖說也是出身兩榜,但卻是武科,慣玩拳腳,他是一個“四書五經”一竅不通的人。這樣的人竟然也能被外放出去協助主考組織一省的鄉試,不是穆彰阿的作用,又會是哪個呢? 至於穆相讓曾國藩也幫襯幾句穆同的話,曾國藩答應是答應了,但卻沒有做,他也不敢做。但當朝一品大學士、軍機處首輔、道光帝眼中敢說敢做的人物穆中堂,對自己的得意門生還是越發看重了。 穆彰阿知道,穆同於學問上是個大白丁,全京城都知道,相信最聖明不過的道光帝也應該有所耳聞。曾國藩偏偏是京城裡公認的文章高手,而又是得寵的時候,除非他幫襯幾句,穆同的願望哪能實現。這筆誤記了的糊塗賬,竟然使曾國藩仕途順利了許多;想給曾國藩出點難題的人,因礙於穆老相爺的面子,也都作罷。

穆同身為正四品的鴻臚寺卿,除掉每年的俸祿一百五十兩、米一百五十斛之外,還有世襲的一份俸祿,也將近二百餘兩,再加上恩俸,一年的總收入不會低於七百兩。有士大夫階層的收入,他為什麼還如此看重這趟皇差呢? 原來,欽命典試的官員不僅要從戶部領取不菲的程儀①(主考一般為兩千兩,副主考為一千兩),鄉試結束時,地方上還有一份禮金贈送。鄉試主考一般由兩榜出身的翰林公(也須四品以上的官員)或三品以上文職大員充任,自然是文名鼎盛的文章高手了,鄉試結束後,要由地方上集些錢來孝敬,一般為兩千兩銀子,這等於又拿了一份程儀;至於副主考就可以不拘品級了,但也要是文章出眾之人出任(穆同這種特殊情況除外),一般孝敬一千兩銀子,也和程儀相等。無非一個公開,一個不公開罷了。禮金多由一省的督撫或學政來轉交,名為辛苦費,實帶有賄賂的意思。當時有民謠說:“一任主考官,百姓吃十年”,“京官不外放,窮到能賣炕”。主要說的就是這種灰色收入。

其實,這種不成文的規矩早在康熙年間就出現了,只是還沒有形成一定的數目。那時候,京官赴省主持鄉試,有的省給一千,有的省給兩千,還有的送五百,主要是看肥省還是窮省。那時的鄉試主考官還沒程儀一說,只是由戶部出些往來盤纏,年終的恩俸略高一些而已。 康熙帝為了杜絕考試中的腐敗現象,專讓戶部設了程儀一項。官員們自是三呼萬歲,口稱皇恩浩蕩奴才們感激涕零,但地方上孝敬的錢仍然照拿,否則這三年一遇的鄉試,就不能很好地完成;只是不再明目張膽了。 康熙帝出於體恤百姓之心所採取的這項措施,自認為做了一件於國於民都有益的大好事,卻沒有收到分毫效果,國庫倒成定例地每三年都要拿出老大一筆銀子。 這一年的考評,曾國藩名列一等第二名,奉旨以翰林院侍講兼署翰林院侍讀。

隨著官階的提升,曾國藩的社會地位也提高了,社會兼職於是多起來,比較著名的有湖南在京同鄉會會長、湖南賑災會執事、湖南會館執事、長沙會館館事等,達十幾種之多;很多人都想依附穆彰阿這棵大樹好乘涼,身為其座下第一大弟子的曾國藩,不想受益也要受益了。這是他始料不及的。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運去金變土,運來土變金。 好事真的一件跟著一件向曾國藩襲來,擋也擋不住。道光帝親自點將,欽命曾國藩充任四川省鄉試正主考,從五品官做鄉試正主考是大清首例,副主考則由官拜翰林院侍讀學士的趙楫充任。趙楫官階倒比曾國藩高,為從四品,這又是自清朝開國以來沒有過的事。 隔了一天,戶部便將兩千兩銀子的程儀送到了翰林院,翰林院全體震驚。胡林翼、陳公源等一般下屬嚷著要吃曾國藩的花酒,曾國藩一笑置之。回到住處,望著這兩千兩白花花的銀子,他的心早已回到了魂牽夢縈的湘鄉荷葉塘。

道光十四年(公元1834年),二十四歲的曾國藩在湖南鄉試得中第三十六名舉人。道光十七年入京會試,不中,只得怏怏返鄉。在金陵書肆閒逛時,他萬沒想到,這裡竟有他夢寐以求的《明史》出售。他一問書價,不由一喜一憂。喜的是,懷裡的銀子正和書價吻合;憂的是,購了《明史》,便沒了回家的盤費。 他雙手攥著硬硬的銀子,在書肆猶豫了許久,徘徊了老半天,一連走店門兩次,終於還是咬著牙把書買下來。他一邊把書小心地一冊一冊放進擔子裡,一邊悄悄地問書肆的伙計:“小兄弟,這裡可有當舖?” 伙計用手往斜對面一指道:“那不是?”接著又吃驚地問他一句:“爺莫不是為了買書要當衣服吧?爺呀,書不看不要緊,衣服不穿咋行呢?”

曾國藩笑了笑沒有言語,挑起《明史》步出店門。他挑著《明史》走進當舖,當掉長衫,這才到碼頭與人合夥搭了個返湘的船。彷彿是天意,船錢正和他當長衫所得的錢相吻合。他心裡想的是:“坐船不穿長衫可以,碰到《明史》不買可不行!” 船行了三天三夜,他讀了三天的《明史》,睡了三夜的好覺,中途只吃了船家的幾個火燒。 當曾國藩挑著書一晃一晃地走進家門時,已是狼狽不堪,全家人還以為他遭了劫。 這時的曾家,為供曾國藩求學,已花去了銀子無數,積攢的家底幾近無存,就差借債度日了。轉年偏偏又是閏年。閏年有恩科,可以聯袂會試。 為了能讓曾國藩不錯過二次進京趕考的機會,星岡公賣了三次地還差著十幾兩的缺口,曾麟書也急得連著幾夜不能入睡。曾麟書時年已近知天命,他知道自己是天生秀才的氣數,不要說進士,就是舉人,也是無望了。但是,他要從兒子身上補上這缺憾。兒子已經是舉人,離進士只一步之遙了。可是,銀子……

這天正好南五舅來探望星岡公,見曾家大小愁眉不展,知道是為子城進京的事發愁。南五舅沒有言語,回家後硬是把家中全靠它耕種的一條尚未長成的半大乳牛拉到集上賤賣了,並連夜把這賣牛錢送到曾家。儘管這十幾兩銀子曾麟書很快便還了過去,但這件事,卻給曾國藩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自己這進士,中得不易呀! 臨進京時,曾國藩就已下定了決心:這進士考不中便罷,若中了,就一定十幾二十幾倍地報答親人、家鄉人對自己的厚愛。可是幾年下來,他非但沒有實現這理想,相反,倒讓家裡又給自己填補了偌多銀兩。 儘管星岡公一再壓著家里人不准講閒話,還一再在信裡給孫子打氣,說不經清苦貧寒,磨礪不出好官,但曾國藩的心裡一直不好受,親戚們也都有老大的意見。

中試第二年的八月,曾國藩請假回湘謝師省親,家中的一場爭執使他銘心刻骨。 這時的曾家,在星岡公的全力操持下,又能用起長工了,而曾國藩的弟弟們也都請了先生,在湘鄉,儼然一副大家氣派了。這都是星岡公持家有道所致,沒一筆外財,十幾缸菜根兒所製的醃菜便是佐證。 話題由曾麟書提起來的:“寬一點了翰林,翰林可都是應著天上的星宿哩,湖南一共才出過幾個翰林!湘鄉這十幾年裡出過一個嗎?點了翰林可就是皇家的人了。我看趁寬一回來,就再豁出去一把,把院落擴一擴,房子也就勢修繕一下,再給寬一起一個書房吧,以後回來省親也有個待客的地方。預計要買的地,我看就算了吧。寬一用不多久就得做官,翰林出來做官,我看最差也得是個道台、知府什麼的。就算是知府吧,還愁沒有銀子用嗎?就算將來放個最不濟的縣太爺,三年還能弄他幾萬雪花銀子哩!”

此時的曾麟書,仍長年在外坐館,已是一把鬍鬚的人了,拖著一口長腔,教著七八個鄉間子弟,一年得個三五十兩的束金,口裡整天“之乎者也”個沒完。曾麟書深知,科舉道路的艱辛,所以對功名看得尤比別人重些。兒子替老子爭了光,他自覺有種優越感,所以就先行發言。 “是啊,妹丈說的是這個理兒。”曾麟書的內兄江超益,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也說,“子城點了翰林,真就是天上的星宿哩。何況生子城時老爺(指曾國藩的曾祖竟希公)夢見蟒蛇入懷,院裡老古槐也枯死了。子城肯定還是個大號的星宿哩!修修門面再起幾套院子我看行。” “那我明天就安排備料,早動手早利索。”曾麟書的二弟曾驥雲快人快語。此時,全家都相信出了個翰林公,好日子就快來了。

看著大家興高采烈七嘴八舌地亂講一通,比較冷靜的老太爺曾星岡終於咳嗽了一聲。這是星岡公要說話的前兆,大家再熟悉不過,廳堂馬上便靜下來。 老太爺滿頭銀髮,雪白的鬍子飄飄灑灑,兩隻三角眼永遠都有一股寒光射出來,不怒自威。曾國藩的形象和祖父極其相像。 曾星岡用手撫了一把鬍鬚,他說話的聲音絕對不像年已古稀的老人:“莊戶人的本分是什麼?老祖宗曾參雖然是個聖人,但沒過三代就已經敗落下去以農為業了。到寬一這一世,已是七十代了,我曾家一直以農桑為業。莊戶人的本分是種田種麻,種好田漬好麻,想辦法讓田裡多打糧食、多出麻。而吃皇糧當官的職分是什麼?是替皇家辦事,替百姓排解冤屈。 “無論何朝何代,都越不過這個理兒。寬一現在僅是點了個翰林,前程還早著呢,離當官更差一大截子。別說眼下當不了官,就是立馬放了知府知縣,這一大家子也不能全靠他養活。做官不能長久,有鐵打的衙門,聽說過鐵打的官嗎?種好田,持好家,才是最根本的。你們幾個知道皇上給縣太爺的俸祿是多少嗎?才三十幾兩銀子呀。剛才麟書說,最小的縣太爺一年也能有萬兒八千的進項,做這樣的官老百姓還有活路嗎?我家幾代人受官府欺壓,難道還要讓寬一欺壓別人嗎?再者說了,沒有當官就先想到弄銀子刮地皮,這怎麼能當好官呢,這樣的貪官從古到今又有幾個有好下場呢?訂下的那塊地明天就去交訂金,院子房子嘛,就不要修繕擴充了。至於再給寬一起幾間會客用的房子,反正現在也不急著用,也等一等再說吧。我們這樣的莊戶人家,招搖不起呀!”

曾星岡的一番話,把全家人的嘴都封住了。 曾國藩把祖父的這番話作為他一生的座右銘,時時回味,竟至回味了一生。 他知道祖父的格言:做官就做個千古留名包文正公似的好官;做人,就做個曾參一樣的大聖人;種田,就做個百里挑一的好莊稼把式。 曾國藩清楚地知道,幾年來,為了能讓自己這個翰林公安心在京城讀書、做官,全家人一直都勒緊腰帶過日子。湘鄉達到曾星岡年歲的人,一般的人家,都要給備頂小轎,但星岡公就是堅持坐躺椅而不乘轎子,嫌轎子費銀子。早就該修繕的房子,也一直拖到他升授翰林院檢討的那年八月才草草地修繕一次。 知道曾家根底的人都說星岡公持家有方,多數人則說曾翰林家真能裝窮。最近聽弟弟們來信講,連最親近的南五舅,都不大登曾家的門了。 “門檻高了哩,兒子在京里做著大官,大把的銀子往家裡偷著運,還裝窮,是怕窮親戚登門求借呢!”南五舅逢人便說,心裡很是憤慨。可是南五舅的大恩,曾國藩一生一世都是不敢忘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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