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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節受挫之時,乃長進之機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189 2018-03-16
當天傍晚,曾國藩約了最好的幾個朋友來會館商談趙楫這件事。他一個人不去,太顯得突出;讓人做了活靶子,可不是鬧著玩的! 最先到的是國子監正八品學正劉傳瑩,隨後跟進的依次是翰林院從八品典簿胡林翼、翰林院從六品修撰陳公源、翰林院正七品編修梅曾亮、邵懿辰,還有兩位因吃花酒而不能到場。來的這五位除劉傳瑩是一榜特科出身外,其他的人都是滿腹經綸的翰林公。 在會館不像在衙門,自然隨便多了。幾個人讓茶房添了凳子,又每人要了碗蓋蓋茶,便坐下來說話。曾國藩是主,自然先講話:“各位年兄年弟,不知可曾得到趙大人的邀帖?”一聽這話,劉傳瑩馬上接口道:“國子監的人都收到了帖子,翰林院的還能落下?!” 胡林翼笑道:“趙大人的父親到京,做下屬的,就算他不發帖子,照理也是該到場的。趙大人非比其他大臣,古話講不怕官就怕管,我等每年的考評均係他的手筆啊!”

梅曾亮轉頭問了曾國藩一句:“滌生,你的意思呢?” 曾國藩沉吟道:“與多疑人共事,事必不成。與好利人共事,己必受累!趙大人這次擺席,我不想去!他生性多疑,眼裡又只有滿人,這樣的人,還是有些距離好!” 胡林翼道:“滌生啊,我等同在一個辦事房里辦事,你不去,別人怎麼好去?去看趙楫的父親,為的可是我們自己的前程啊!” 劉傳瑩這時接過話茬:“我是原本就不打算去的。我一個特科①出身的人,原本就沒多大的前程,不巴結他怎的!滌生說得有道理,像趙楫這種專以巴結滿人為能事的人,還是有些距離的好!”聽了他的這番話,胡林翼和梅曾亮都沒有言語。 陳公源這時卻開了口:“要我說呀,咱們看看情況再說吧,大不了,送他五兩銀子又能咋的!富不了他,也窮不了我們!”

胡林翼和梅曾亮對望了一下,雙雙道:“我倆可得先告退了,兩江會館關門早,晚了,又得滿京城找客棧了。”劉傳瑩與邵懿辰略停了停也告辭了,陳公源和家小單獨租了民房住,晚走早走無妨,就陪曾國藩又喝了一杯茶才拱手辭去。 曾國藩沒想到的是,第二天的午後,偌大的翰林院,就剩了掌院學士文慶和他兩個人任值。當然,守門的侍衛照常守門,茶房也照常端茶送水,全是些上不得檯面的人。下了差走出辦事房,他和文慶打了個照面。 “下官給文大人請安。”曾國藩一邊施禮問候,一邊閃在一旁。 文慶卻猛地立住腳,道:“怎麼,趙大人的父親進京你不知道嗎?”曾國藩忙躬身回答:“下官知道。” 文慶用眼上下望瞭望他,臉一沉,沒再言語,背起手就走了。

曾國藩好生奇怪,心道:“看這樣子文慶是給翰林院全員放了假,但他本人為什麼沒去赴席呢?……大概像他這種級別的滿貴高官是不屑看什麼趙令尊的;侍衛們也沒有去,茶房也沒去,這些人大概自己也知道,就算去了,也是不能坐到席面上的,反倒讓趙大人生氣。” 曾國藩一頭想一頭進了會館,倒把坐著的茶房嚇了一跳。 “怎麼,您老沒去赴席?”茶房站起身,“不是說今天沒人在會館用晚飯嗎?小的趕緊給您老下碗麵。” 曾國藩氣憤地走進自己的房間。他想不明白,同為漢人,又同在一個辦事房辦事,大傢伙何以要攜起手來愚弄自己呢。 到了辦事房,曾國藩受命謄一份“皇考”,一連謄了三遍都沒有通過,趙楫每回都是在上面批兩個字:“重謄。”一份五千字的“皇考”,曾國藩整整謄了一天才交卷。

曾國藩就知道,這一年的考評,是不會有好內容的了,但心中卻自詡平生長進,全在承辱受挫之時。這天晚上,曾國藩剛剛回到會館沒多久,就有人來問茶房:“曾大人可是住這裡?” 茶房抬頭看,來人打扮得非比尋常,急忙打了一個躬,滿口應承:“對對對,小的給爺帶路。” 還沒到曾國藩的門口,茶房就喊了起來:“曾大人,這位爺找!” 曾國藩打開門一看來人,急忙雙手一抱拳道:“張總管辛苦!本官這廂有禮了。” 被稱為張總管的人跨前一步道:“曾大人不要折奴才的壽了!我來傳相爺的話,大人今天晚上過相府一趟,相爺新近得了個好玩兒的東西,拿不准是不是上好的。” 曾國藩急忙道:“相爺吩咐,本官豈敢怠慢,我們現在就走吧。”

兩個人謙讓著一前一後走出會館。茶房在後面愣愣地看,暗自猜測來者是誰。 這個張總管名叫張繼周,是大學士軍機大臣穆彰阿府裡的總管家。在當時京師的官場,凡是想見穆中堂的人,首先要見張總管。如果張總管瞧你不順眼,你不僅見不著穆中堂,恐怕連穆府的大門都進不去。有人仗著自己是九門提督的門生,就試過一把,不僅未進穆府的大門,還被守門的侍衛給打了一頓,最後還是九門提督替他擺了一桌酒席,才把此事化解。 穆彰阿何許人也?讀過清史的人都知道,乾隆年間權勢最大的一個人物叫和珅,官居協辦大學士、軍機大臣、兵部尚書、九門提督,又獲了一個公爵;而道光年間最得勢的人物就是穆彰阿,他的勢力雖比不上和珅,但在當時官場,卻是一等一的人物。

當時官場的情況是:縣怕府道,府道怕督撫,督撫怕軍機,軍機怕穆彰阿,穆彰阿怕皇上。 穆彰阿,字子樸,號鶴舫,這一年五十八歲,滿洲鑲藍旗人,郭佳氏,嘉慶年間的進士。穆彰阿歷任內務府大臣、步軍統領、兵部尚書直至大學士。 曾國藩會試的主考官、大總裁、閱卷大臣,就是穆彰阿。 所以,兩個人有師生之分,加之穆相在滿人貴族裡素有才名,有幾件軍國大事處理得比較漂亮,曾對穆還是相當敬仰的,但真去相府拜見,自中進士那次到府上謝師起,這是第四次。曾國藩素忌與滿官交往過近,怕被漢官瞧不起。 跟著張總管到了門外,曾國藩一眼就看到了停著一輛四匹馬拉的轎車,漂亮、寬暢、氣派自不必說,單是那四匹棗紅色的蒙古馬,就非一般官員敢養的牲物。這四個精靈的個頭、毛色、身材的長短,簡直讓人分辨不開。

曾國藩平生第一次乘坐如此華麗的馬車,竟然緊張得一路都在出汗。不一會兒,就到了穆府的門前,曾國藩和張總管跨出車門的時候,正迎見新科的幾名進士樂滋滋地往外走。曾國藩心想,這肯定又是由穆相主考得以跳進龍門的士子們。照常理推算,應該是前來謝師的。 進了穆府大廳,牛高馬大的穆彰阿正坐在太師椅上吸著水煙,和兩個道士模樣的人說話。曾國藩搶前一步,邊施大禮邊道:“下官曾國藩叩見恩師!” “哈哈,滌生來了,坐,坐,”穆彰阿放下水煙袋,趕忙招呼曾國藩,“最近怎麼不來看老夫啊?”曾國藩站起來,畢恭畢敬地回答:“回恩師話,下官目前正在向唐鏡海先生學習義理之學,向倭仁倭大人學習國學,向何紹基先生學習書法。請恩師見諒。”

穆彰阿笑道:“難得難得,天下士子都像你這樣,何愁國運不隆,文運不盛啊!滌生哪,在老夫看來,唐鑑是天下皆知的理學大師,而倭仁又是大清公認的國學高手,不要說你,就是老夫也是經常請教的啊。不過,要講書法嘛,你的字已經很有功底了,好像大可不必再從楷書入手。縱觀我朝,聖祖的一手好字自不必講,除聖祖外,老夫唯對乾隆年間大學士劉墉的一手好字讚賞不已。滌生哪,你不妨也尋本帖子臨臨看。” 曾國藩道:“恩師指點的是,下官記住了。”拱手時不經意手腕上的一塊癬疤露了出來。 穆相左手的那位老道見此大吃一驚,連忙問道:“敢問閣下,翰林公可是湘鄉曾麟書先生的大少爺?”曾國藩拱手答道:“正是晚輩。” 老道面露喜色,點點頭道:“貧道在長沙云遊時,常聽湘鄉的人傳說,老夫人生大人之時,乃祖竟希先生曾夢有巨蟒入懷,院中一棵百年老槐無因而枯,可有此事?”曾國藩急忙站起身,說道:“晚生的曾祖父夢巨蟒入懷純屬湘鄉人謠傳而已,子虛烏有,院中老槐乾枯倒是真的!”

這時右手的老道也開了口:“貧道也聽說,曾大人落地之時全身癬疥,似魚鱗一般,至今未癒,不知確否?”曾國藩臉上一紅:“晚生的確如此。晚生來京師前,看過不少名醫,卻都無可奈何。想不到這疾病如此頑固,就是現在,晚生每晚也需用藥塗抹後方能入睡。” 穆彰阿這時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三位倒把老夫講糊塗了!滌生啊,有人從長安給老夫送了一樣東西,你來看一看。”說著便命人拿來一個油布包,油布包打開後,裡面是一幅古字。見曾國藩與兩位老道齊圍攏來,穆彰阿興致勃勃道:“說是西晉陸機的真跡,我也拿不准了。滌生,你給老夫好好看看。” 曾國藩湊近一看,這時已看清案面上擺著著名的《平復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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