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張愛玲的傾城往事

第22章 紅塵擦肩

是從你起,我才學會了,怎樣,愛,認真的……愛到底是好的,雖然吃了苦,以後還是要愛的……
每個人的一生,都與那麼一段或幾段刻骨難忘的感情,有那麼一個或幾個攜手風雨的人。有一天,流年也許會將這一切都沖淡,而我們擁有的只是自己。回到屬於自己的那個歲月山河裡,一個人繼續徒步天涯,只是我們並不孤單。 當世界開始喧嘩的時候,你所能做的,就只是沉默。張愛玲總算是和負心背信的胡蘭成訣別了,儘管那段傾城愛戀化作煙塵,但張愛玲的傷卻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來修復,甚至一生都無法徹底修復。她不在意這些,只當做是人生的必然。 張愛玲曾說過:“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也是桃花扇,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就這上面略加點染成一枝桃花。”而胡蘭成,就是濺上那柄扇子的血了,湮染了她的江山。

胡蘭成這幾年逃亡,尚且一直有美眷相伴,但張愛玲卻因為他,承受了無與倫比的壓力。抗戰勝利,民眾壓抑了許久的憤怒,在頃刻間如決堤之水,洶湧爆發。他們要對賣國漢奸進行嚴厲地聲討,那時的報紙如雪片紛飛,報上對漏網漢奸進行點名,要求政府嚴懲不貸。張愛玲作為無恥漢奸胡蘭成的妾,被無數聲浪謾罵。 到了政治問罪於她的時候了,沒有人相信她是無辜的。往日張愛玲在上海灘的成就,現在成了無法抹去的污點。這個才情女子沒有害人,她唯一的錯就是愛錯了人。民眾的情緒需要宣洩,胡蘭成逃跑,留下張愛玲在風口浪尖,獨自承受萬民的流言。 風華絕代的張愛玲,頓時身敗名裂。面對這場驟然的變局,張愛玲只能擱筆沉默。很多人說,屬於張愛玲的時代徹底地過去了。的確,一個再好的演員,換了一場不適合她的戲,她也注定做不了主角。

張子靜說:“抗戰勝利後的一年間,我姊姊在上海文壇可說銷聲匿跡。以前常常向她約稿的刊物,有的關了門,有的怕沾惹文化漢奸的罪名,也不敢再向她約稿。她本來就不多話,關在家裡自我沉潛,於她而言並非難以忍受。不過與胡蘭成婚姻的不確定,可能是她那段時期最深沉的煎熬。” 張愛玲沒有賣國,她如今只是為那場不合時宜的愛,來承擔所有的過錯。歷史的濤浪,會湮沒一切,幸與不幸,快樂與不快樂,有一天都會戛然而止。時過境遷,張愛玲後來借增訂本出版的機會,在序言裡,第一次反駁了因胡蘭成而給她招來的不良輿論。 “我自己從來沒有想到需要辯白。但是一年來常常被議論到,似乎被列為文化漢奸之一,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我所寫的文章從未涉及政治,也沒有拿過任何津貼……至於還有許多無稽的謾罵,甚而涉及我的私生活,可以辯駁之點本來非常多。而且即使有這種事實,也還牽涉不到我是否有漢奸嫌疑的問題;何況私人的事本來用不著向大眾剖白……”胡蘭成讓張愛玲受了太多的委屈,以前或許她還會覺得難過,覺得不甘,到後來,連難過與不甘的情緒也沒有了。這個男人,徹底地讓她不屑。

命運給了張愛玲另一種交代,在公演後,她認識了生命裡一個重要的貴人——導演桑弧。桑弧的出現,讓張愛玲在暗夜時,看到了一盞溫馨明亮的燈。起先張愛玲對桑弧的邀請,感到有些為難。雖然她之前的小說頻頻暢銷,但是她從未接觸過寫電影劇本。但張愛玲亦想讓自己從泥淖裡走出,重新尋找屬於自己的那一米陽光。再者她手頭一直拮据,後來她把跟桑弧合作的兩部電影稿酬,都給了胡蘭成。 張愛玲與桑弧合作的第一部電影是《不了情》,男主角劉瓊、女主角陳燕燕都是當紅明星,強大的陣容引起了轟動。沉默許久的張愛玲臉上泛出了歷盡風霜的笑容。如此收穫,讓桑弧信心倍增,他又讓張愛玲寫了《太太萬歲》,這部電影的演員都是當時上海灘的紅角。該片在上海的皇后、金城、金都、國際四大影院同時上演,連映兩個星期,場場爆滿。

沉寂一段時日的張愛玲,似乎又找到了那個適合自己修行的道場。只是過盡滄海桑田的她,不再像以往那樣鋒芒畢露。寂寞的文壇,有時候無法承受太多的掌聲與喧嘩。所以當張愛玲這兩部電影收穫掌聲和鮮花時,同樣也惹來了批判與嘲諷。 千百年來,世道皆是如此,成與敗、喜和悲只隔了一道光陰的距離。張愛玲似乎安靜了許多,她明知那些讀者喜歡她的濃烈,喜歡她的明艷與張揚,可是她疲倦的心需要休憩,需要平寧。 因為幾部影片,張愛玲與電影界的朋友有了一些交往。在片子拍攝的過程中,導演桑弧免不了要常去張愛玲的住處,與她交流影片事宜。如此一來,兩個人的來往也就密切了許多。桑弧為人忠厚,性格拘謹,他有才華,但不會對女人甜言蜜語。他的人品與良善,遠勝過胡蘭成,但他風流自是不夠。

那時眾人覺得桑弧和張愛玲是一對璧人,一個未婚,一個前緣已盡。桑弧是大導演,張愛玲是大作家,兩個人若在一起,豈不是天作之合。有熱心的朋友向張愛玲說謀,想把桑弧介紹與她。張愛玲聽後,並不言語,只是一直搖頭。她用沉默的方式拒絕了這段情緣,許多人都不能理解,她為何如此固執堅定。但張愛玲就這樣與桑弧錯過了,她理智地選擇離開,是因為她知道,他們在一起,亦不會幸福。 很多人都想知道,桑弧究竟有沒有愛過張愛玲,而張愛玲又是否愛過桑弧。這個像謎一樣的話題,在張愛玲出版之後,似乎得到了認證。在中,九莉對燕山說:“沒有人會像我這樣喜歡你的。”張愛玲在小說的最後又寫道:“但是燕山的事她從來沒懊悔過,因為那時候幸虧有他。”

張愛玲是愛桑弧的,而桑弧亦是愛張愛玲的。只是他們相識的機緣不對,所以他們的愛注定無果。張愛玲原本就是一個不輕易說愛的人,胡蘭成對她的傷害歷歷在目。在還沒有完全忘記胡蘭成的時候,張愛玲不敢重新開始。她才對胡蘭成說過,我亦不能夠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的話,又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為桑弧輕盈綻放。在感情上,張愛玲雖然敢愛敢恨,但她亦有她的矜持,有她的尺度。 桑弧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比起胡蘭成,他懦弱許多。他把對張愛玲的愛慕深藏於心底,在一起交往的時候,他談到的也只是影片的話題,而那些與情愛相關的私事,謹慎細微的他不曾提起。朋友的提親遭到拒絕,桑弧更不敢輕易碰觸。他心裡明白,張愛玲有傷,她尚未從那段情緣裡徹底走出。他的出現只能緩解她的疼痛,卻做不了那劑醫治好她的良藥。

“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寧願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在裡,九莉便是張愛玲的化身,這裡的你,就是燕山。 “過三十歲生日那天,夜裡在床上看見陽台上的月光,水泥闌干像倒塌了的石碑橫臥在那裡,浴在晚唐的藍色的月光中。一千多年前的月光,但是在她三十年已經太多了,墓碑一樣沉重的壓在心上。” 張愛玲和桑弧的這段情緣,就這樣無疾而終。似乎根本就沒有開始,就那樣過去了,過去了。但這段插曲,又真實地在張愛玲人生的書卷裡留下了一筆。桑弧給予張愛玲的,應該是一生溫暖的懷想。他沒有傷害,只在她最寂寥之時,輕輕地來過,又淡淡地走了。 後來,桑弧娶了一個圈外女子,彼此相敬如賓。也許這樣的生活更適合桑弧,以他的個性,禁不起感情的濤浪。而張愛玲注定不會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她給不起桑弧尋常的煙火幸福。她內心的叛逆與孤冷,不是桑弧所能承受的。這朵塵埃里開出來的花,只適合在遠處默默地欣賞。他沒有採折的勇氣,也缺乏採折的資格。

隔年,張愛玲從上海去了香港。之後,她和桑弧就再也沒有見過。直到一九九五年,張愛玲去世,許多人都寫文章懷念張愛玲,唯獨桑弧一直保持沉默。也許由始至終,他對張愛玲的愛,都是以沉默相待。 因為懂得,所以沉默。桑弧如同張愛玲在海上的一朵浪花,來去如風,轉瞬就成了過眼浮雲。錦瑟流年,兩兩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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