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張愛玲的傾城往事

第8章 青青校園

我不忍看了你的快樂,更形成我的淒清!別了!人生聚散,本是常事,無論怎樣,我們總有藏著淚珠撒手的一日!
沉默的時光,在你倚著窗牖聽雨,坐在樓閣看雲的時候,飄然遠去。人在世間行走,必須戴著不同面具。不是因為虛偽,而是很多時候需要遵循自然,順應環境。如果你不能改變生活,就必然要為生活改變。 很小的時候,張愛玲就已經明白這個道理。父親再娶,讓她厭倦回到那個陰暗模糊的家。看著弟弟受到虐待,卻又無處可逃,她感到傷悲。面對繼母對她冷嘲熱諷,她束手無策,只覺得羞辱萬分。她曾對著鏡子看著自己哭泣的臉,咬牙發誓:“有一天我要報仇。” 儘管後來張愛玲說過,中學時代是不愉快的。她覺得內心壓抑,面對無奈的人事,她總是沉默相待。只要離開家裡鴉片的雲霧,來到姑姑家或者在學校,日子也算是清簡如水,明淨似畫。

張愛玲的中學時代並非都是愁雲慘霧。她也曾有過許多小女生單純的快樂,有過和春天攜手的爛漫時光。的確,她的性格內向,審美天賦又比同齡人要好,並且她一貫不注重生活中的瑣事。但是她亦經常和表姐妹們一起去逛街、看電影,帶著弟弟一起去買零食。 當遇到陌生人的時候,她多半是沉默的。只有和表姐妹們以及要好的同學在一起,她才表現得十分開朗。尤其談論起她所喜歡的小說、電影和戲劇的時候,她更是神采飛揚,滔滔不絕。那時候,你全然會忘記,她是一個性情淡漠,內心有暗傷的女孩。 所以每個人都有多重性格,會在不同的環境下,表現不同的自我。或開朗,或冷漠;或單純,或世故。人也許在面對自己心靈的時候,才會摘下行走於世俗的面具,看到最真的自我。因為就算和自己執手相依的人在一起,也難免會有疏離和寥落。

張愛玲在中學時期開始迷上了寫作,並且開始趁人不備的時候,獨自伏案耕耘。因為太愛看書,所以讀中學的時候,她就已經近視,配了一副眼鏡。她個子高,又清瘦,簡單的衣著,遮不住她文雅的書卷味。也許她不夠美麗,但是她從來都給人不平凡、不普通的感覺。有人說,像她這樣的才女,只要有緣與她擦肩,必然會為她回眸。 十二歲的張愛玲,在聖瑪利亞女校校刊《鳳藻》上,刊發了她的第一篇小說《不幸的她》。雖然只有簡短的一千四百多字,情節也比較稚嫩,但是對於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少女來說,無疑是一種驚艷;對她的寫作生涯來說,也是一次美麗且不凡的開端。 《不幸的她》描寫了一個純潔美好的女性被毀滅的悲劇歷程,面對命運,女主人只能逃離,在漂泊中度過自己的餘生。

“我不忍看了你的快樂,更形成我的淒清!別了!人生聚散,本是常事,無論怎樣,我們總有藏著淚珠撒手的一日!”多麼無奈又清醒的文字,我們總有藏著淚珠撒手的一日。那時候的張愛玲,早已習慣了人生的離合聚散,並且面對離別,她學會人前淡漠,轉身落淚。她知道,萬水千山的人生旅程,多半只能是一個人獨行。 第二年,張愛玲又在聖瑪利亞女校校刊《鳳藻》上,刊載了第一篇散文《遲暮》。這篇散文,更是寫出了她這個年齡不合時宜的想法。在那色彩繽紛、目不暇接的春天裡,她感嘆人生韶華稍縱即逝,竟不如朝生暮死的蝴蝶那般令人可羨。在她這樣的花樣年華,看到的該是青山碧水的蔥郁風景。可她卻懷著百轉千迴的心事,感嘆人生煙雲,美人遲暮。或許這就是張愛玲的超脫之處,讓我們看到一個女孩,守在花樣的黃昏,看流水光陰,緩緩遠去,遠去。

張愛玲戀上了在學校的時光,她天資聰慧,各科成績都是甲或A。最為主要的是,在學校她可以自由地寫作。聽到老師的讚揚,看到同學欣賞的目光,她的心底生出幾許人之常情的安慰和驕傲。那種對文字深刻的熱愛之情,在許多個月明星疏的夜晚,更加地蠢蠢欲動。 張愛玲喜歡上國文(語文)課,恰好學校來了一位有才華、有見地的汪老師,對國文甚為重視。汪老師最初注意到張愛玲是因為她的一篇自命題作文《看雲》。行文瀟灑,詞藻華麗。之後汪老師對張愛玲就開始不由自主地關注起來。那時候的張愛玲因為個子高,坐在最後一排最末一個座位上,她總是面無表情,穿著隨意。她不美麗,卻又以一種別樣氣質讓人頻頻回首。 張愛玲喜好文字,才情出眾,除了給學校的刊物投稿之外,其餘任何的詩會、歌團,她都不參加。這位特別的女生給老師和同學的印像是,驕傲又淡薄。她不肯流俗,所以人流中,總是難以捕捉到她的身影。可是張愛玲這個名字,又彷佛無處不在。

之後,張愛玲在學校的《國興》刊物上,刊載小說、及《讀書報告叁則》、《若馨評》,《鳳藻》刊載《論卡通畫之前途》。其中深得廣大師生的關注和喜愛。汪老師對此文更是讚賞:“與郭沫若的《楚霸王之死》(注:應為《楚霸王自殺》)相比較,簡直可以說一聲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努力為之,將來的前途是不可估量的!” 這篇小說裡的虞姬,不是在項羽失敗之時,因為窮途末路被迫而死她死於鼎盛之後,通往衰落的那個過程。這個叫虞姬的女子,提前預知了結局,趁一切還未到來之前,決絕地了斷自己。她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比較喜歡那樣的收梢。”這一年的張愛玲,十七歲。一個十七歲的花季少女,竟將人生看得這樣透徹。 於聖瑪利亞女校的這幾年,張愛玲實際最為鍾情的是研究。她甚至用課餘的時間,寫過一部章回小說《摩登紅樓夢》,分上、下兩冊。那時候的她,已經知道將古典人物現代化,寫得別緻新穎,又狠狠地將世態批判一通。她父親讀後,亦是讚賞不已。張愛玲每隔三五年,都要重讀一遍,她曾慨嘆:“每次的印象各各不同。現在再看只看見人與人之間感應的煩惱。個人的欣賞能力有限,而永遠是'要一奉十'的。”

這個漫長又短暫的中學時代,在企盼又不經意的時候走至尾聲。彷彿還有一場善感的夢,留在某個春天的晨曉,不曾醒轉。還有一個溫潤少年,在校園外的路燈下,不曾牽手,便已錯過。曾經想要省略而過的青春時光,就如璀璨煙花那樣,灰飛煙滅,了無痕跡。 對於張愛玲來說,這段中學時光應該深刻難忘。多年以後,她還會想起校園裡的梅林,想起那些縱橫交錯的小路,還有古老的鐘樓。想起她在這座校園裡,寫下的那些清新又稚嫩的文字。是校園,讓她忘記了家庭里許多的不快。也是校園,成就了她一生引以為傲的文字夢想。 臨別之前,張愛玲在學校的校刊上,給畢業的女同學手繪了卡通畫。每個人被她賦予了不同的角色,看上去生動傳神、趣味盎然。她把自己畫成手捧水晶球的占卜師,只是不知道,她能占卜誰的命運。

多少年過去了,我們還能看到當年聖瑪利亞女校學生的一張老照片。短髮女生,淺色旗袍,那麼純淨,那麼聖潔。儘管照片是黑白的,並且有些模糊不清。但那條年少的河流,已然清可見底。過往的記憶,在水底沉靜、安然。看著看著,讓人有落淚的衝動。那是因為我們都曾美麗過,只是不再年輕。 別了,朝露純淨的校園。別了,青春作伴的時光。要相信,在歲月的岸口,會有一艘渡河的船,載著我們去另一個未知的遠方。掩上過往的重門,在流光依依的巷陌,彷彿總是有聲音在問:是否有那麼一種青春,叫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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