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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六、靜竹做出異乎尋常的抉擇

楊度 唐浩明 6369 2018-03-16
這些年來靜竹的日子過得真不容易。離開了橫塘院,也就斷絕了財源,全靠著過去所積攢的一點銀子度日。好在她和亦竹的手都很巧,小時候的蘇繡功夫沒有丟。一個偶然的機會,與大柵欄一家經營刺繡的老闆聯繫上了。那老闆十分欣賞兩姐妹的手藝,與她們訂下了長年合同,以二三成的代價收下她們的每件繡品,轉手則獲重利。靜竹姐妹仍然感激他,因為她們再不愁手頭的東西出不去。 吃穿雖能維持,然而精神上的苦惱卻始終不能擺脫。靜竹哀嘆自己的命太苦了。不幸落入火坑,又背井離鄉來到北京賣笑偷生。年紀輕輕的姑娘,心中有的只是酸辛,沒有一絲歡快,惟一有過兩天美好的日子,那就是與楊度在江亭和潭拓寺相處的時候。 楊度真可愛。他宛如一隻羽翼剛豐的大鵬,很快便會展翅衝入雲霄;他好像一株挺拔的新松,日後必定會長成參天大樹。靜竹真想立即委身於他。然而,在關鍵的一步上姑娘猶豫了。商人突然帶她離開潭拓寺時,她本可以在紙條上再約一個會面的時間與地點,但她沒有這樣做,眼睜睜地失去了機會。

那以後到癸卯年的五年時間裡,靜竹一面思念楊度,盼望能再見到他,一面繼續留意於其他的男人。要在污泥濁水中覓到清泉明溪是何等的艱難,莫說是英雄不可得,就是較為正派的人也很少啊!久處青樓的靜竹慢慢地成熟起來了。她知道,男人可貴之處在於出眾的才具,而更為寶貴的,則是有一顆真摯的心。故而當癸卯年得知楊度為她的死而暈倒時,姑娘在心裡拿定了天塌地陷不能移易的主意:自贖從良,哪怕是做妾,此生也要跟他一輩子!後來得知楊度出國了,她又下了死決心:哪怕這一輩子孤身到老,也要等著他回來! 然而,漫長的歲月畢竟太難過了。潭拓寺定情的那一幕幕情景,就像刀刻銅鑄般留在她的腦子裡,每每浮現出來,令她流下半是幸福半是悔恨的淚水。她不知多少次在夢中見到皙子回來了。她叫著他的名字,緊緊地抱住他,不讓他再離開,驚醒時卻依然只見明月在天,孤身在炕,心上人無聲無息,無影無踪,留給她的是更多的悵惘和冷寂!

三個月前,她突然得了一場怪病:好端端的,一下子雙腳麻木,不能開步,只得躺在炕上。亦竹為她延醫煎藥,精心護理,但病情並未好轉,她仍舊不能起身,躺累了,就在炕上坐一會。靜竹心中更添幾分痛苦:還不到三十歲就得了這種病,今後怎麼辦?痛苦得不能自拔的時候,她甚至想到了自盡。亦竹百般勸慰她,關心她,說:“靜姐,你怎麼能那樣想?楊先生還在日本沒回來哩,你不想見他了?” 聽到這句話,靜竹點了點頭,望著這個勝過同胞的手帕姊妹,她心裡充滿著無限的感謝。 苦難常使人心腸好。這些年來亦竹和靜竹相依為命。她萬分感激靜竹將她救出火坑,一直將靜竹當恩人看待,對於靜竹心靈深處的憂思,她完全能夠理解,很是同情。 亦竹今年二十歲了,出落得花兒朵兒似的。靜竹常笑著對她說:“你今後會找個好丈夫的。”亦竹自然盼望能找個好丈夫,但她卻不願意離開靜竹。特別是這幾個月來,靜竹癱在床上,亦竹更覺得不能出嫁了。但事情恰恰就出在這個時候。

上個月,丹花過生日,請她們去橫塘院聚會。過去在院裡的時候,小姐妹們誰過生日,大家都湊份子,擺桌酒公請壽婆。別看妓院裡一天到晚笙歌笑語不絕,但那種歡樂都是做給縹客們看的,出自內心的愉快少得可憐。只有小姐妹生日這天吃壽酒,大家臉上的笑容、口裡的曲子才是從心裡發出的。 離開橫塘院後,除開小姐妹的生日這幾天外,靜竹亦竹平時就不再去了。丹花是她們的好朋友,這幾年來她們每年這天都前去祝賀。這次靜竹不能去,亦竹便一個人進了城。姐妹們見面非常親熱,談起靜竹的病又都嘆息。吃飯的時候,一個名叫杏兒的姑娘帶來一位客人。客人很年輕,長得也清秀,穿著特別考究。他舉起酒杯,祝丹花生日過得快樂,又依次與各位姐妹碰了杯。在與亦竹碰杯的時候,他著意將她看了一眼。杏兒介紹說:“這位姐姐早就離開橫塘院了,她至今還是個黃花姑娘身子哩!”

說得亦竹臉紅到脖子根上,氣得狠狠地朝杏兒的肩上捶了一下。 誰知第三天,杏兒和丹花一起到西山專給亦竹說媒來了,求婚的居然就是那個年輕的嫖客。說出背景來,令兩姐妹嚇了一大跳,原來此人乃當朝軍機大臣兼外務部尚書袁世凱的二公子袁克文。杏兒將這門親事說得千好萬好,家庭的烜赫自然不消說了,袁二公子本人是既風流多情又才氣橫溢,杏兒說得口水滴滴的,又嘆息自己沒有亦竹的漂亮,袁二公子看不上。她勸亦竹趕快答應,有個這樣好的主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丹花也說是個好主。但亦竹不點頭。她主要是不願意離開病中的靜竹。靜竹很感激,勸亦竹,人還是要嫁的,萬不可因她而誤了自己的終身,不過這事要謹慎,不能輕易應允。她托丹花打聽清楚袁二公子的為人,半個月後再議。丹花答應了。

杏兒、丹花走後,兩姐妹商量這事。對於出入妓院的男人,靜竹了解得很多。她告訴亦竹,嫖妓院的世家少爺,十之八九是沒有出息的紈絝子弟,對他們不能託以終身。這些人大多輕薄脆弱,而他們的家庭又自恃門閥高貴,不能容忍青樓出身的女子,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悲劇是很有代表性的。當然,天下萬事萬物都有例外,如果這個袁二公子真是個誠實人的話,那自然是三生有幸了。所以要托丹花打聽一下。亦竹完全同意靜竹這番話。 半個月後,丹花一人來了,她把所得知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們。果然如靜竹所說的,這個袁二公子是個典型的紈絝子弟。他是八大胡同里的常客,戲園酒館裡的主顧,年紀雖不到二十歲,除開正妻外,大大小小的妾不知娶過幾房了,再傾心的女子,過不了三五個月他便不愛了,又去找新的。亦竹一聽連連搖頭,說這樣的人哪怕他家有金山銀山,他的才有七鬥八斗都不嫁。但袁二公子不死心,前幾天又打發杏兒專程來,並送下一千兩銀票作為聘禮,無論如何要來迎娶亦竹。兩姐妹正在為此事犯愁。亦竹不見城裡來的爺們,也就是衝著袁家而發的。

昏黃的豆油燈下,簡陋的泥土炕前,楊度靜靜地聽靜竹訴說往事。靜竹很興奮,滿肚子的話總是講不完,丹鳳眼裡流光溢彩,瓜子臉上紅霞滿佈。陪坐一旁的亦竹驚異地發現,與素日蒼白無神的面容相比,眼前的靜姐已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而在楊度的眼裡,雖已十年過去,他心愛的姑娘卻並沒有變化,依然是江亭相遇、潭拓寺定情時那樣令他心搖神動。 靜竹從蘇州說到北京,從橫塘院說到西山,她向他解釋潭拓寺爽約的原因,她向他說明死葬西山謊言的苦心,說得楊度熱血在胸腔裡激盪,熱淚在眼眶裡徘徊。十年了,整整十年,今夜他才知道靜竹的家世身份,才知道靜竹為他付出了多麼沉重的代價!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眼前的這位靜竹,不就是又一個為情而生死相許的姑娘嗎?她儘管出身卑賤,她儘管病癱在炕,楊度依舊如當年般地愛她,並決心娶她過門。但現在自己不是十年前的單身一人,已有黃氏在室,她願意做二房嗎?楊度心裡在猶豫著。

靜竹更是全身心地在聽楊度說話。聽他講戊戌年如何失望地離開北京,癸卯年又是如何在北京尋覓,聽到她的死訊之後又是如何地悲痛,後來又如何因“樑頭康足”之禍而匆忙離開北京,去日本前夕終於無可奈何地與黃氏結婚,以及在日本的歲月和這次的重來京師。楊度把什麼都對靜竹說了,說得是那樣的情深意厚,那樣的懇摯率真,聽得靜竹不時抹著淚水,繡花手絹濕了一條又一條! 這個令她銘心刻骨思念了十年之久的情郎,突然間彷彿從天而降似的來到西山。她甚至懷疑這不是真的,這是夢,這是千百個美夢中的一個。她不由得將楊度的手摸得緊緊的,再用手指細細地撫摩著。這不是夢幻!這是一隻真實的強勁的滾動著血液的男人的手。人也沒有變。儘管十年來風雨滄桑,他成家立業了,但他倜儻的風度,他純真的情感,仍舊是十年前那個落第的舉子,那個在佛祖面前立下宏誓的血性男兒。她熱切地問他,那塊綠綢包的拜磚帶來了嗎?楊度猛地一驚,是的,當年靜竹如同掏出一顆心似的把那塊拜磚送給了自己,回家後把它鎖進了櫃子,後來流亡日本沒有帶上,再以後就漸漸把它給忘記了。若不是靜竹提起,他也許再也不會想起它,楊度覺得很慚愧,但他不願說謊,只好告訴她拜磚一直珍藏鄉下老家中。這句話卻令靜竹的心冷了好長一會兒。

他們整整談了一夜,直到天大亮時,楊度才困倦地和衣在炕上躺了一會兒。亦竹也到另一個房間去睡覺了。靜竹坐在炕上,望著身邊熟睡的皙子,自己毫無睡意,她在思考著今後的日子…… 中午,三人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餐午飯。飯後,靜竹對楊度說:“皙子,你看亦妹這件事如何處理?” 楊度問亦竹:“你自己的主意拿定了嗎?” 亦竹堅決地說:“我是決不嫁那個花花公子的。” 楊度點點頭說:“你有這個決心就好。袁府一家我很熟,袁克文我也見過。他人很聰明,品性也不壞,只是生活上太放蕩了,這是大家公認的,我也不主張亦妹嫁給他。” 靜竹握緊楊度的手說:“皙子,這事就求你幫忙了,你去跟袁家的人說,就說亦妹不願意,請他打消這個念頭。丹花硬留下的這一千兩銀票,就煩你退給袁府。”

靜竹從枕箱裡拿出那張銀票塞給楊度。 楊度接過銀票,把它放進口袋,思索片刻說:“那袁克文是個任性的公子哥兒,他愛著的人要他放棄,不是容易的,這事還得想點別的法子。” “還有什麼別的法子呢?”聽楊度這樣說,亦竹心裡又不好受了。 “莫著急,辦法總是有的。”楊度安慰她。 “我倒有個主意,就不知亦妹願意不願意。”過了好長一會兒,靜竹慢慢地說出一句話來。 “靜姐,什麼主意,你只管說,願意不願意,我們姐妹好商量。”亦竹催道。 靜竹抿著嘴半天不做聲。楊度望著她,只見她面容憔悴,兩眼乏神。昨天談話時那種照人光彩消失了許多。他心裡憐恤道:“這十年歲月的確將她打磨得夠苦了。” “靜姐,你說呀!”亦竹又催促。

“亦妹。”遲疑了很久,靜竹終於開口了,“為了使袁家二公子打消念頭,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他知道,亦妹是有主的人,這個主就是皙子。” “你說什麼!”楊度和亦竹同時吃了一驚。 “你們聽我說。”靜竹淒然一笑。 “皙子可以對袁家的人說,四年多以前,你就用重金把亦妹從橫塘院裡贖了出來,當時因事出倉促而來不及完婚,這次來北京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了。我可以為此事做證,若有必要的話,還可以請丹花也做個證人。亦妹既然是皙子的人,袁二公子大概也不好意思強搶了……” “要不得,這個辦法不好!”不待靜竹說完,楊度立即反對。 “這樣的大事是不能說謊話的。我跟袁大公子是結拜兄弟,時常往來,他知道我欺騙他家,那會很生氣的。” “喲,你還跟袁二公子的哥哥是結拜兄弟,那這事就更好辦了。”靜竹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皙子,誰叫你欺騙袁家了!我說的是真話,你把袁家的聘禮退了後,就立即與亦妹拜堂成親。” “那哪兒行!”亦竹又羞又急,臉頓時漲得通紅。 “靜姐,你盼楊先生盼了整整十年,好容易盼來了,怎麼又不跟他好了?” 楊度也緊緊地把靜竹的手攥著,動情地說:“靜竹,我要娶你,我要娶的是你呀!亦妹的事再想別的辦法。” 靜竹的手冰涼冰涼的,被楊度攥得發痛。她沒有抽出,讓他死死地攥著。她閉下眼睛,一行淚水汩汩流出,直流到楊度的手上。靜竹出乎常情的神態,令楊度的心幾乎碎了。 “皙子,我愛你,我也知道你愛我,但我們沒有緣分呀!”亦竹給靜姐抹去眼淚。靜竹斜靠在牆壁邊,嘆了長長一口氣,說,“戊戌年潭拓寺聚會,我本預備第二天把一切都對你說,不料第二天一早我不得不離開那裡。那時我就想到,我們可能前生無緣。癸卯年,我打發亦妹在長郡會館天天等你,卻一直沒有把你等到。又誰知突起變化,你跑到日本去了,再次失之交臂。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來了,我又病癱在床不能起身。三次機會都不能使我們結合,這難道不足以證明我們之間沒有緣分嗎?” “不!我們有緣,我們是千里姻緣一線牽!”楊度幾乎喊起來,“你不要亂想,你還年輕,你會很快好的!” 亦竹也抱著靜竹哭了起來,抽泣著說:“靜姐,你不要亂想,你會與楊先生生活得很幸福的。” 靜竹輕輕地搖搖頭,淚水一串串地滾了出來:“這些年來,我信命了,我是個苦命人,皙子命大福大,我和他不能相配。” 靜竹把手從楊度的手中死勁地抽出來,摟著他的脖子,兩眼直直地望著他的臉,說:“皙子,實話跟你說吧,我不能配你,我是個出身青樓的女子,遭受過骯髒男人的作踐,我不能為你生兒育女,我不能為你帶來體面。倘若是三個月前,我的腳好好的,我可能下不了這個決心。但是現在,我不得不狠下心來了,我不能給你添麻煩,我不能害了你。皙子,我的好兄長,你能體諒我這顆心嗎?” 楊度聽到這番話心如刀割,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他抱著靜竹大哭起來,連聲說:“靜竹,你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我們生生死死在一起!” 亦竹也傷心得哭泣不已。 好長一會兒,靜竹鬆了手。她拿起身邊的花手絹,溫柔地給楊度擦去了眼淚,像大姐姐哄弟弟一樣地說:“皙子,你不要哭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子漢的眼淚是血,不像女人,女人的眼淚是水。女人哭了,心裡就舒坦了。我現在好受多了。” 靜竹硬著心,拼命地在臉上裝出笑容來,溫存地說:“我雖然不能做你的妻子,但我今生今世能結識你,我也知足了。自古以來煙花女都是男人的玩物,有幾個能得到男人的真情?我一個平平常常的蘇州女子,能在京師茫茫人海中遇上你;十年磨難,今日重逢,你依然還愛我。這些,已使我勝過古往今來千萬個薄命女子了。我靜竹能不滿足嗎?” 靜竹說得太認真太動情了,病軀使她的一口氣接不上來,亦竹給她撫撫心窩,楊度也在她的背上輕微地拍打。歇了一會,她又說:“皙子,我的好兄長,你聽妹妹一句話,娶下亦竹吧,她是一個心地最善良的好人。雖然不幸也被賣到橫塘院,但她至今還是一個乾淨的姑娘身子,是一個潔白無瑕的女孩子,我相信你不會虧待她!” “靜姐!”亦竹喊了一聲,下面的話不知如何說下去。 楊度兩眼直直地望著靜竹越來越慘白的臉,也不知說什麼是好。 “亦妹,你今年二十歲了,該嫁人了;若還不出嫁,今後少不了又會有這樣的麻煩事來。我為你仔細考慮過,嫁個輕薄子弟,會毀了自己一生;嫁個高門大戶,你畢竟在橫塘院呆過,那種家庭你難以安身。皙子的為人你也清楚,你和他結合,他會疼你一輩子的。再說我吧,我今後也就有了依靠。你若嫁給別人,我難道還能跟著你去嗎?你嫁給皙子,我自然還是和你們住在一起,我們姐妹永遠不會分離,我和皙子也可以天天見面。我的病若好了,我還能為你們照看孩子,操持家務。只是有一個遺憾,要委屈你做二房,這是最大的不足。自古人生難得周全,亦妹,咱們就認了命,缺這一點吧!憑你的賢淑,今後也能與大夫人相處得好的。” “靜姐!”亦竹哭喊著,一頭栽倒在靜竹的懷裡。 “我不嫁人,我一輩子招呼你!” 從心裡來說,楊度也很喜歡亦竹。亦竹也漂亮,尤其是她與靜竹相依為命的特殊經歷,更令楊度珍惜。但不娶靜竹而娶亦竹,這怎麼能說得過去呢? “靜竹,我們不談這件事好嗎?下午我就進城去,為亦妹的事去找袁克定,先把聘禮退了再說吧!” “好。”靜竹答應著,把亦竹從懷里拉起,揩掉她臉上的眼淚,淺淺地笑道,“亦妹,你真的福氣好,恰好這時皙子來了,解決了這個難題。你應該慶幸,應該笑。” 亦竹定下神說:“靜姐,你說得對,楊先生來的真是時候,退掉了這份聘禮,我一輩子都要感激楊先生。” 靜竹說:“今天是我們重逢的大喜日子。亦妹,我們姐妹好久沒有彈琴唱曲了,你把琵琶給我拿來,我彈,你唱一曲,既慶賀我們的重聚,又預祝皙子退禮成功。” 亦妹起身,從里屋抱出一個琵琶。她拿布將琵琶上的灰塵擦去,又將弦調了調,遞給靜竹。靜竹接過,凝思一會,然後輕輕地彈起來。琵琶聲時慢時快,時輕時重,飄柔細軟如春風化雨,清脆鏗鏘如珠玉落盤。十年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了。當年,就是這優美的琵琶聲把他召進了竹林,尋到了她。春江花月夜的如幻如夢的意境,靜謐竹林中的如詩如畫的聚首,這奇異的時刻,在一對情竇綻開的青年男女的記憶中,它的韻味,它的意蘊,要勝過自然美景的百倍千倍,而且隨著時空的推移,在他們心中那塊浩瀚的天地裡,將會變得越來越聖潔,越來越回味無窮! “亦妹,唱一曲吧!”靜竹溫軟地對亦竹說。 亦竹微微點頭。一曲引子過後,亦竹清亮的歌喉隨著琵琶樂曲唱了起來:
楊度胸腔中的熱血又重新湧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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