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雙鞋和一條斷腿

美國人當官頗為有趣的就是你無論是想當總統還是想當市長、州長或者大大小小議員什麼的，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你得拼命去競選、拉票。 競選拉票，最主要的是去討好選民，不把選民們討好了，沒有人給你送票。在美國這是絕對保證。聽說美國歷史上曾有位在位總統在第一屆任期滿後想連任，他的對手名氣遠比這位在任總統差多了，所以在兩人開始新一輪競選時，這位在任總統根本沒有把對手放在眼裡，照常在白宮裡尋歡作樂。大選越來越接近尾聲，他的顧問們告訴他，根據民意測驗，這位在任總統由最初的78%民意贊成率，到後來和對手的民意測驗打成平手。他的顧問們很是著急，再三提醒在任總統屈尊出官到民眾中拉票去。那位自信的總統先生說什麼也不願勞神費力，最後大選公佈，他以34：52輸給了對手。在任總統怎麼也不相信這一事實，但國會證明此次大選無證據表明有疑點，於是這位過於自信的總統先生遺憾地搬出了白宮。美國自建國二百多年來，產生總統已達四十多位，唯有首任華盛頓總統是未靠拉票而被推舉到總統寶座的。除此之外，誰都不敢那麼狂妄地對選民說我用不著你們投票也會進白宮一類的話。

李琬若在第一次參加競選時，她想盡可能地與選民們接觸。當時她的競選消息傳出後，另外的幾名競選對手都是本地老居民的代表，他們根基深，有廣泛的選民基礎，相比之下，一個新面孔出現就顯得難度大得多，更何況李琬若是華人——屬於老居民心目中無法抹去的那種外人觀念。但就像美國人通常說的那樣，選舉是場熱鬧的戲，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有人們預料的那種合理結果，更有另一種出人意料的意外。也許是專修社會工作學的原因，也許同為東方文化背景的緣故，李琬若奉行的是見面三分親信條。並據此展開了緊張而艱苦的見面戰。 當競選人的施政綱領與市民見面和有針對性地在你的勢力範圍內進行組織宣傳動員後，接下去要做的事是籌集竟選經費。在美國選舉中不同的競選都有不同的捐款規定和限制，選舉捐款也被稱為政治捐款。在法定的範圍內和允許的數額之內，你對競選者捐款視為合法；如果違反了法定標準，你再作出的對競選人的捐款就是屬於違法，一經查實，捐款者和接受捐款者都要受到法律制裁。而捐款一旦成為醜聞後，其政治的銅臭味便變得格外引人掩鼻。如果符合政治捐款的遊戲規則，那麼一切都顯得道貌岸然。

這也是美國特色。 李琬若到美國時只是個中國台灣去的留學生，她參加競選時也只是個社會福利部的公務員，雖說父親在台灣也算是個高官，但絕對不是有錢的富橐，所以她參加競選從經濟實力講僅是平民水平。不過美國政治制度很怪誕，你真是根有錢，可在參加競選時你還不能拿個人的存款隨便往選舉班子那兒猛塞，更不用說你想出錢給選民搞什麼錢票交易，假如有人告你一下，你也就完蛋了。所有的捐款不是競選人塞進自己的口袋裡，而是必須用支票（不能用現金）向政府選舉機構上報賬目，收支均須有明細單，不得有任何隱瞞，隱瞞者會受到法律嚴厲制裁。想競選上台的人一般不會開這樣的玩笑。不過政治小動作從來就沒有斷絕過。李琬若笑言她所見的一件滑稽事：某君在競選某州議員時，因為與競選對手勢均力敵，怕幾票之差痛失機會，便自己掏錢讓幾位好友以他們的名義捐給他，結果小動作做得不夠嚴謹，後來被法院查實倒吃了兩年官司，於是演出了一場州議員未當上卻進了牢房的倒霉滑稽戲。

李琬若生性剛直爽快，自幼便有助人為樂之愛心，但現在是競選議員，要厚著臉皮伸手向別人要錢——捐不到競選資金，你就無法競選，也就意味著未選先敗。而且通常誰籌集的款多就意味著誰獲勝的可能性越大。在競選場上，你手必先伸，不伸手你就得把高昂的政治頭顱縮回去。這可是難住了李琬若。為此，她在丈夫面前嚷嚷了好一陣。 讓我幹什麼都行，可就是別在熟人面前張嘴討錢！這真是太不好意思的事！李琬若為此急得團團轉，就差沒有到選舉委員會撤回自己的競選申請。 丈夫面對著從不低頭求人的妻子也直搖頭：什麼事我都可以替你去辦，可唯一這事我替不了你…… 哎喲喲，做啥不是你競選嘛！好心眼的丈夫爺。李琬若找不出什麼詞可以埋怨。說什麼還得足自己硬著頭皮去向別人討錢去——華人在美國參政，能過這一關的人也不是很多。這在一定程度上比真槍真刀跟對手拼命還難。

李琬若的心裡感覺就是這樣。 捐款不先找熟人是不會有人給你的，而這類捐款的用途主要是為了競選宣傳括動，雖跟總統選舉集資一兩個億美元無法相比，但幾萬美元還是需要的。熟人或者好朋友刷刷刷地開出支票給你，這樣的好事有，不過太少。我到過美國、加拿大，原以為那兒有錢人特多，肯定也特大方，誰知比我們中國人要小氣。在西方世界，即使很要好的朋友在一起，誰出手一百美元那絕對是很闊的了。 再難為情的事，碰到要競選這樣的大事，也只得讓難為情哲靠邊站一站。而本來就難為情的事，還非得大張旗鼓地進行。有競選經驗的人告訴李琬若，籌款最好是以募款餐會形式進行，就是由你請客吃飯，在熱熱鬧鬧中大夥你好我好地侃一番後當場開支票給你競選人。

第一次請客吃飯籌款是在Bell Beau餐館舉行。白人及拉丁裔的，他們雖然捐款不多，捐款數額為每人25美元。可李瑰若很高興這種效果，因為錢多少是一回事，但能多一個人捐款就證明你多了一個選民支持。這是至關重要的。在這個場合，華人同胞去的也不少。一向在眾人面前不怯場的李琬若，這回漲紅著臉就是不知說什麼好。 她這麼個伶牙俐齒的女中豪傑如此反常，倒給本來有些拘束的聚餐會帶來一陣善意的哄笑。笑過後大夥心頭好像一下明堂堂似的痛快了起來。於是你一言我一語都說華人參政非有人先行不可，李琬若參加競選是我們華人的光榮，也是中國同胞的神聖大事，怎麼說也得全力支持，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叫有力出力有錢出錢嘛！對啊，大家表表心意，錢不在多少，能出個份子就是盡到了要為咱中國人爭氣的心意！

有人這麼給李琬若作現場宣傳鼓動，立即就引起全場熱烈響應。 今兒個是Lily競選的頭一次籌款，大家不是外人，我提議：每人25美元，就算為Lily湊個份子怎麼樣？ 好好，我們同意，現在就給嗎？ 當然。 好吧，Lily收我的。 這是我的，Lily。 接下去的那一幕是李琬若沒有想到的，那熱烈踴躍的場面令她熱淚盈眶。因為當時近二百人的來賓，幾乎全都向她伸出了熱情之手。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在競選這事上，錢多錢少有時作用分不出大小，出十美元的與出一千美元的是同為一張支持你的選票。作為基層和中級選舉，有經驗的競選者還特別看重錢越少人越多的那種效果，這樣就意味著支持你的群眾基礎很廣泛，你獲勝的可能性就越大。

第一次的局面打開後，李琬若心頭不知有多高興！這是因為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華人同胞對她參政所寄予的希望和抱有的熱情是多麼的大啊！投有比這更寶貴和值得珍惜的了。 這一夜她激動得徹夜未眠，丈夫寶和也興奮得心旌蕩漾。 第二次募款會如期舉行，選擇的地方更加引入註目，這便是蒙市很著名的高爾夫球場旁邊的Luminariea西餐館。此處位於榮市商業休閒的最高處，又有旁邊高爾夫球場的映襯，能在這兒舉行大型活動本來就顯示了一種氣派與氣度。當日，前來參加募款會的各界華裔數百人，整個餐館被擠得水洩不通，很多人只能站在餐館的長瘁裡。熱心人劉冰特地為李琬若的這次籌教會印製了一批精美而醒目的宣傳資料，封面寫的是誰是李琬若？這是蒙市地區的第一位中國人作為議員競選人露面，廣大華人無不感到振奮和鼓舞，所以把參加此次籌款餐會當做一次證明華人在當地地位得到提高的一種慶典加以重視。

Lily競選，意義非凡，我要帶個好頭！李琥若的學長王桂榮、範牆林當場把一張1000美元的支票交給李琬若。華人本來好面子，有人這麼一帶頭，整個氣氛就給營造出來了。於是你捐我捐，大夥兒的熱情空前高漲，據住在洛杉磯唐人街的一位老華僑說，像Lily這樣的募捐會之盛況，蒙市有史以來還是頭一次，可見廣大在美華人是非常擁護自己的同胞走向政壇主政的。 根據美國選舉法規定，凡捐滿100美元的名單必須在媒體公佈，除捐款數額外，必須要向敢府報告捐款人姓名、住址。這個報告是公開的。這樣的話，競選政敵就會得到捐款人的資料，如果支持者偏於某個族裔的話，就會讓對方提出異議。批評競選人沒有代表居民的共同利益。因為華人捐款的人多，數字也高，不願在公開捐款名單中都點華裔名字，所以李琬若的籌款委員會在募捐前就確定了一個每人99元的捐款數字。這樣向政府報累積總數就看不出華裔捐款的多少。

Luminaries籌教會獲得巨大成功，當地華人報紙和英文報紙都進行了詳細報導。一些沒有參加括動的華人得知後，也紛紛打電話或直接向李瑰若寄來支票。其中有一位叫尤君達的先生在寄給李琬若支票的同時附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他說他在普一家營建商工作，聽說有自己的華人參選蒙市議員，高興得逢人便講這是中國人在美國揚眉吐氣的大喜事。他說他特別將省吃儉用一個星期的薪水寄來支持李琬若的競選，錢雖然不多，但卻是一位中國人的心願。這位尤先生還不太會英文，在支票的抬頭把李琬若的名字寫成了中文，銀行拒收。但李琬若很看重尤先生的這份特殊禮物，便打電話與尤商量。尤一聽，馬上說：那張支票你留著做個紀念，我立即給你重新寄一張。不，我給你送去吧，你告訴我你的住址……

當李琬若接過尤先生進來的新支票，兩眼溢滿了淚花。她在徵得尤先生的同意後，把那張作廢的支票貼在自己競選總部的牆上，她要以此方式感謝所有支持她的同胞。 競選的序幕已經拉開。所需的幾萬元競選費用也在大家的支持下超額籌齊。而這僅僅是整個競選的起點，要想獲得競選成功，需要跨越的門檻還多著呢，確切地說還遠遠不到可以讓李琬若高枕無憂的時候。屬於少數族裔的華人參政要想贏得多數美國選民的支持，僅靠華人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甚至是非常的不夠。這樣的例子和教訓不算少，我們中國國內的一些宣傳常常缺乏對美國整體社會的全面介紹，比如一說到華人如何如何的有智慧與聰明，就說現在美國的科學家中華人已經成了頂粱柱，而真實的情況是，真正頂尖的科研機構與前沿項目，特別是那些對整個世界產生影響的科研工作，美國人連摸都不讓你華裔科學家摸一摸，它才不會真正相信你們中國人會像他們信奉基督教那樣信奉美國國家。 亞裔族在美國人口占的比例無足輕重，只佔2%。全美亞商人口最多的加州，也只有12%，想在美國政壇立足，你本事再大，能扛得逍佔絕對多數的人群嗎？ 很多亞裔移民不是沒有嘗試過從政的道路，失敗者為多數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最終鬥不過當地勢力。李琬若面臨的依然是強大的外族裔和土生美國人比華人強大幾倍的壓力。從競選對手的勢力範圍爭取部分選票，是李瑰若競選的一個重要戰略。她自認為有信心完成這方面的工作，憑藉她過去和現在所從事的社會工作特別是在郡政府社會福利部的經驗與體會，她感到只要心誠實幹，與土生美國人是非常能融合的，甚至那些有個性的美國人說不准比華人支持者熱情還高著呢！ 李琬若的這一判斷沒有錯。關鍵的問題是看你能否讓土生美國居民信任你，一旦心理上的距離感消失後，湯姆大叔們是最容易情投意合的。他們常常會以超乎你想像的行為支持你，成為你的鐵桿選民。 話雖這麼說，但要成為你的鐵桿選民，得真正研究一番。李琬若作為當地第一位華人參政候選人，同族同胞中沒有可以藉鑑的經驗，只得一切從自己實踐慢慢摸索著做起。她以在社會福利工作部工作的經驗體會到，要想讓其他族裔理解和支持你的工作，你就必須研究透那些族裔在想什麼，應該怎樣更有效地為全體大眾服務。因此李琬若就首先在自己的施政綱要中重點突出蒙市市民們最關心的問題，她提出堅決反對興建賭場，維護市區治安，促進種族和諧，支持有規劃的高品質的市政建設，注重家庭和婦女兒童的健康，幫助新移民融入主流社會等問題。這些競選的承諾，既體現了李琬若作為競選者站在蒙市這樣一個花園式城市的角度考慮問題，同時又體現出了她東西方文化兼備的女人形象，一下抓住了非同族裔市民的心。在李琬若的施政綱領和她在宣傳材料上的個人形像一同出現在廣大市民面前時，大家異口同聲地讚歎：這個華裔女人值得信任，我們願意投她的票。 在美國的選舉中，競選人在選民中盡力地發揮個人的才能至關重要，特別是演說口才，常常能使你獲得選民的直接選累。但是一般的華裔在美國參加競選都會碰到三大難題：一是語言，純正的美國英語投有幾個人能講得好。美國首位駐外華膏大使張之香女士，之所以官至白宮，重要的一點是她的英語可以說是百丹之百的美國化——當然這不是她到白宮當官的唯一優勢，但一個英語不怎麼樣的外國人，或者少數族裔，想在美國官場上有所發展，會是很難很難。第二個障礙是沒有草根基礎。所謂的草根基礎指的是沒有美國本土百姓的群眾基礎，即一般的中國移民，無論你是第一代還是第二第三代移民，真正跟美國本土百姓融合為一體的不多，或者說太難。而美國的政治競選通常是自下而上，即先由普通的老百姓投票，然後才有你市長州長，再有你國會議員和總統，因此投有草根基礎的華人想從政，這一門檻常常也難以逾越。華人參政的第三個障礙就是演說才能的缺陷。看一看美國歷史上的那些傑出的政治家，他們之所以傑出，除了個人的品行之外，突出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都是能說會道的演說好手。美國人中有句話很流行，叫做你能做多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把想做的表達出來多少。中國人自古養成少說多幹的所謂美德，而到美國後會變得很吃虧。一個美國政治競選者，你要擊敗對手，通常就要使你的選民把注意力轉到你這邊來。而要做到這一點，最決定性的一條途徑就是讓你的選民相信，只有你才能給選民帶來最多好處和利益。 因此在美國的每一次競選中，無論競選者本人祖上積了多少德，或者他個人曾經有過多少劣跡，但此時此刻，這位競選者在廣大選民中的形像都是那樣的謙和那樣的善解人意，而且總能表現出時時處處鞠躬盡瘁的樣子。他們通常有兩大武器：一是不厭其煩地握手、親吻；二是無休止地甚至大言不慚地許諾。在小布什和戈爾之間競選美國總統時，我們到處可以在電視鏡頭里看到兩個昔日倜儻風流的富家公子，變得平民化地不斷與老人小菝男士女士擁抱接吻，候選人還十分注意利用這個時候到學校和孤寡老人院那兒拋頭露面，據說那裡最容易獲得選民的支持和激動的眼淚——這都是競選藝術。 李瑰若當然不能不注意華人從政的天然缺陷和這些競選藝術。好在她在競選前有過十幾年的美國主流社會的經歷與經驗，因此她深諳這競選藝術中的奧妙所在。同時李琬若之所以能從容投身政治競選，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正是她有美國化的語言，從普通留學生到醫院社會工作人員和郡政府社會福利部職員的革根基礎，還有一點是她與眾不同的演說才能。早在青少年時代，李琬若就是學校的話躍分子，喜歡出風頭，喜歡做剮人不敢冒險做的事，她因此變得伶牙俐齒。 然而英雄造世絕非偶然。李璃若能代表華人在美參政，除了她肩負為幾代華人前輩雪恥的重任外，不能否定她自身的獨特優勢條件。但僅僅有這些優勢條件是遠遠不夠的。李瑰若的聰明之處和成功之處就在於她懂得美國人和主流社會需要什麼。 醫院、社會福利部門和學校是李瑰若三大熟悉的場所。她本人有過多年的社會福利工作實踐經驗，李琬若再次脫去公務員的官服，向居民們宣傳自己關於要提高社會福利的透明度和建立孤寡老人公寓的施政演說，繪聲繪色的演說和東方女性的細語柔情，講得那些年長的居民們個個熱餌盈眶。 李琬若有一兒一女，因此跟附近的學校都很熟，過去每次家長會的耽誤時間，現今成了她競選的寶貴財富。 哇，你是Anhur的媽媽呀？太好了，我們支持你！ Helen是個好學生，特優秀。你是她的媽媽，肯定也很優秀，我們一定投你的票。 李瑰若聽到這樣的讚美，心中說不出對自己兒女有多少感激之情。 社區的面上工作仍不能決定競選的勝負，由於美國人的生活習慣於私人化和自由化，這就得要求競選者盡可能地都跑到，即你應當盡量同那些願意參加投票的人見面。俗話說見面三分情，美國人也講究這個。你一聲你好，一聲我很願意為你做點事，會讓他們馬上對你產生好感。李琬若是帶著真誠去向那些或者謀過面，或者從未謀過面的居民們進行登門拜訪。此舉俗稱拜票。 地方競選的成與敗，極大程度上決定你的拜票是否做到了家。 在我採訪李琬若女士時，談起拜票這一段經歷，她可謂感慨萬千。 我這個人平時好勝心強，叉好面子。要是讓我站在大講台上我不覺得有一點怯場的感覺，發揮得只會越來越好。同樣，我的另一件喜歡做的事是同廣大選民接觸，就是直接去挨家挨戶拜票。所謂拜票就是上人家的門去求他們投你的票。這事別人幫不了忙，我丈夫陳寶和也幫不了忙，他比我還要怯場，他能到大街上擺攤設點拉選民登記已經是難為他了。我曾試著讓他跟我一起登門拜票，他堅決地拒絕，說這事他不去。但這並不影響我自己去挨家接戶走，那情景我至今歷歷在目。我帶著自己的宣傳材料，開始一家一戶酌敲門拜訪。美國投有戶口制，除非你已向政府登記為競選者才可挨戶拜訪選民，而美國人本來就討厭陌生人隨便敲門打擾，你冷不丁去敲人家的門，他們心理上就不高興見你。可既然當了競選者，想獲得居民選票，我就必須把他們的門敲開。那門敲輕了他們聽不到，也不知道家裡有沒有人在。有一回我連敲了三遍還不見人開門，想最後敲一下如果投有人就準備到下一家去。可能最後一下敲得聲音大了些，裡面的人出來開門了，我心裡很高興，心想總算沒有白跑。誰知那居民哐地把門拉開後，一看我是黃皮膚的東方人，頓時火氣更大，哐當一下就把門關死了。我當時憤怒和屈辱交織在一起，眼淚嘩嘩地從眼眶中湧出。我把握緊的拳頭高高地舉在半空，想敲開那居民的大門讓他說個明白，可是我想到了後面還有那麼多居民的門需要我帶著真誠的微笑去敲開，想到我是作為一個華裔代表去參加美國政壇競選議員韻目標，我強忍著心中的憤怒，擦乾滿臉的淚痕，強打起精神，帶著只有我知道的那種苦澀的微笑，去另一戶居民家敲門…… 李琬若說到這裡，雙手掩臉，我看到那往日受辱的淚水順著她的手指縫淌出…… 對不起。她馬上掩飾地抹了抹眼睛，給我繼續講述那段無法忘懷的競選經歷。應該說多數美國居民是文明的，對我們華裔是友好的。像上面的這種情形是個別的。不過吃閉門羹的事可不是一回兩回。後來我學會瞭如何與居民們打交道的門道。比如說榮市是個丘陵地帶的城市，居民都散居在各個丘坡上，你就是走路也不能從下往上走，因為這樣你跑不了幾家就會累得喘不過氣。後來我改為先開車上山頂，然後一家家往下走。時間也有很多技巧，早晨時間一般拜訪老人和退休在家的。晚上和假日就可以走訪那些上班族。復活節和美國的幾個特殊假期你不能去，否則人家會討厭你的。晚上也不能太晚，要恰到好處，人家可能剮就餐完準備小憩時你進去最好。另外敲開門後你用什麼語言什麼表情又是至關重要。一般如果是早上，你得說：早上好，我是向你拜票來的，我叫Lily，是競選本屆市議員的，我請求你投我一票，不知道您對我有什麼問題，我現在來徵求您的意見。等等。 起初我見一家就說很多話，生怕自己沒有介紹清楚，但後來我的競選經理說你說得不能太多。因為一是會引起人家的反感，二是在開門那一瞬間你自己沒有感覺站了多少時間，那是因為你是帶著任務和某種激情在說話，可人家則不一樣，人家聽得多了就會覺得乏味和占用他的時間。所以我就不得不學會用最簡短的語言，把要表達的話盡可能在最短時間內說清楚，給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不那麼簡單了。有時一個居民他根本不想听你說什麼，就會揮揮手說，好了好了，不就是你要當選議員嗎？好吧，到時我投你票就是了。有的則相反，很熱情地叫你到屋裡坐下，然後給你提出很多很多問題，比如你上任後能不能給他家裡帶來什麼好處，比如他是當地的居民，會問你能不能在你上任後為整個社區服務？而遇到這種情況時，你也得學會在熱情熱心的同時要注意節省你的時間，否則你一天跑不了幾家。 總之你得見機行事，以熱情為主，但也不能過熱過近。有時好不容易擠出一個好時段跑上一個社區，但大都投有人在家，這時候我就把準備好的材料塞在他們的門縫裡，絕對不能塞進信箱——信箱在美國是受法律保護的，你隨便把東西放進別人的信箱屬於犯法。而常常碰到些收到我宣傳材料的居民打電話讓我再去向他們當面陳述一些問題，這時你再忙再累最好還是跑一趟的好。因為這樣的票一般都是比較穩的，這時你就得多吃點苦，誰讓你當競選者的。在美國當民選官員你就得準備吃苦，尤其是你初涉政壇，誰認你呀？你就是現任總統，只要認為體不合他意，他就不買你賬。像我初涉政壇競選一市議員，居民會在心裡想，給你賣了半天勁誰知道你是輸家還是贏家呢！所以一切都得靠競選人自己努力，靠你膽勤嘴勤腦子勤。美國的任何選舉，無論大選還是小選，都很激烈，競選人都得全力以赴才行。所以為了盡可能地與選民接觸，我幾乎用了大部分時間進入這種面對面的拜票工作。不管刮風下雨，不管烈日暴晒，我堅持不停地一個一個社區，一個一個學區跑。有一段時間蒙市地區下雨，我想不能因此耽誤時間，就冒雨走訪居民家。當不少居民們看到我淋得像只落湯雞似的出現在他們面前時，非常感動，說憑你Lily速種精神，我們就投你的票。後來大選結果出來一看，果真那幾天我冒雨拜票的效果特別好，大家幾乎都投了我的票…… 有道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李琬若甘於不辭辛苦地走群眾路線，獲得了市民們的廣泛好評。原本缺乏參政意識的廣大華裔同胞紛紛出面支持她競選。於是也有了這樁三雙鞋和一條斷腿的故事。三雙鞋說的是李琬若自己因為向居民們拜票而跑破了三雙球鞋的事。從她能在幾個月內跑壞了三雙球鞋，可以看到她為競選嘗盡了皮肉之苦。然而這僅僅是表層的辛勞之苦，至於她經受的心理之苦則非言語所能表達。 在拜票期間，有一條街道住著很多華裔，於是你一串我一連，他們自發起來組成了一個李琬若競選支持團，在自家門前宅後通通插上了有李琬若頭像的照片與宣傳文字的競選牌子，那勢頭又醒目又主題突出，好一道華裔揚眉吐氣的風景線。當時一些老同胞看到後激動得直流眼淚，說回家也要學著把Lily的宣傳招牌插在自家門前宅後，讓全市百姓看看我們華裔也有人才和勇氣領導美國。 不過這種造勢在李琉若的競選對手看來，等於看到有人在給他們掘墓一樣可怕。於是在競選非常關鍵的時期，榮市城內出現了一股不和諧的緊張氣氛。那些掛插李琬若大幅照片的標牌突然在一夜之間不是被人拔掉了，就是被人用種種顏色塗得不堪人目。顯然這一切都是有計劃和有組織的。但對待這樣的行為則很少有辦法制止。唯一的辦法是你拔我再插、你塗壞我再貼好給你看。 家居裴市一高坡處的土生土長的周錫昂醫生，他與李琬若本來素不相識，但因為有人拔掉了他插在後院的牌子，週醫生很生氣，發誓要與那些破壞者鬥爭到底。而那些蓄意不想讓李琬若上台的人則連續三次將周醫生插在自家後院的牌子給拔掉了。週醫生又想出一招，他索性做了塊特別大的招牌，並且將其懸掛在蒙市最高的山頂上。望著那格外醒目的招牌，週醫生非常得意地對人說：這會兒，怕再沒有人能偷我掛的競選牌子了。週醫生知道，那些偷牌者都是晚上活動，而這麼高的懸崖上再想捕牌可非易事。而非常不幸的是，週醫生自己在下山時卻一腳踩空，捧斷了一條腿…… 李瑰若得知周醫生的義舉和不幸，特地趕去看望這位好同胞。可周錫昂先生卻若無其事地笑著對李琬若說：只要你能當選，叫我再攛斷一條腿也願意。同胞的捨命蹙情，令李琬若激動不已。而在當時對李琬若步入政壇，像周錫昂先生這樣的積極支持者，對整個華裔參政運動顯得尤為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