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水淹中興府
1209年三月，成吉思汗發動了對西夏的第三次進攻，這次軍事行動動用了五十餘個千戶和怯薛軍，總兵力達六萬人。此次作戰思路和以往不同，成吉思汗兵團分兩路，一路攻黑水城（今內蒙古額濟納旗南），為的是保障右翼安全，一路攻兀剌海城。西夏皇帝李安全得到消息後，派遣皇太子李承禎領首都軍區五千士兵奔赴黑水城，這樣，黑水城總兵力達一萬人以上。進攻黑水城的蒙古兵團兵力為三萬人，當他們來到黑水城下時，都張大了嘴巴。面對這個此生從未見過的壯麗大城，他們心中忐忑。兵團司令轉換思路，以長擊短。先是全線進攻，這種進攻在西夏人看來猶如兒戲，蒙古人丟下幾具屍體便倉皇而逃。李承禎從未經過戰陣，發現打仗原來如此容易，下令開門，他要擴大戰果。
有人提醒他，術有專攻，別看這群騎馬的漢子攻城不行，可打野戰卻是一等一的高手。李承禎讀過很多書，堅信一個人如果一樣不成那就樣樣不成的真理，所以他大開城門，驅逐士兵出門列陣攻擊，還未等他列好陣形，蒙古兵團已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湧上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打法：一波人對著他亂糟糟的隊伍猛砍一陣，轉身就走，另一波又來了。他想逃回城中，可城門口被人堵得連蒼蠅都飛不進去，李太子大叫一聲，提槍躍馬，扭頭就向南方跑，一直跑回都城中興府（今寧夏銀川）才停下來。黑水城就這樣淪陷。
兀剌海城在上次被成吉思汗攻破後，進行了加固。成吉思汗未到兀剌海城下時，西夏皇帝李安全派遣的援兵已經抵達城中，成吉思汗的打法仍然是引蛇出洞，在幾輪毫無質量的攻城後，下令後撤，兀剌海城守將沒有李承禎的膽略，所以拒不出城攻擊。成吉思汗見這招不靈，又重新返回，下令猛攻。兀剌海城雖然經過加固，可質量遠不如黑水城，很快就在成吉思汗兵團的猛烈攻擊下陷落。守城主將和從中央來到的援兵守將奮起反抗，就在城中巷子里和蒙古人展開游擊戰。蒙古兵團傷亡慘重，當徹底掃滅城裡的游擊軍後，成吉思汗下令屠城，兀剌海城血腥味直衝雲霄。
搞定兀剌海城後，成吉思汗命令攻擊黑水城的部隊到兀剌海城會師，1209年五月，成吉思汗兵團逆黃河長驅直入，進叩賀蘭山關口要衝克夷門。
克夷門在中興府正北一百餘公里處，是西夏首都的北大門。它地形險要，兩山對峙，崖壁峭立，懸絕難登，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且自黑水城和兀剌海城失陷後，西夏皇帝李安全派出帝國最能打的大將嵬名令公領兵一萬前去協防。
成吉思汗率領大軍離城五里紮營，派人去勸降，結果可想而知，嵬名令公把成吉思汗使者的頭掛在了城牆上。
成吉思汗下令進攻，但毫無效果，嵬名令公從敵人的進攻頻率上看出敵人已筋疲力盡。一個月後，成吉思汗再來勸降，嵬名令公狂傲地將使者的腦袋從城牆上扔下來，而且還射了幾箭。成吉思汗再下令進攻，嵬名令公在城牆上幾乎沒碰到任何有質量的驚險，他輕鬆起來，傳話給皇帝李安全：“這群野蠻人對攻城一竅不通，拿著幾個破桿子和破弓箭像是流氓無賴，皇上您盡可歌舞昇平，我等很快就會凱旋。”
這正是李安全想要的，更是成吉思汗想要的。成吉思汗一直在像徵性地攻城，他的真正目的不是攻城，而是讓嵬名令公放鬆戒備，引誘他出城。
嵬名令公在一個黃昏中發現敵人正在陸續撤軍，他的部將們大喜若狂說：“敵人撤兵，正是我們出城攻擊的大好時機，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嵬名令公不是小孩子，他說：“這是敵人在引誘咱們出城，不要上當。”
成吉思汗始終在不緊不慢地撤兵，撤了幾天后，他發現敵人沒有上當。於是，又換了思路，一面撤軍，一面調動騎兵在兀剌海城前進行襲擾戰，同時還進行叫罵戰。於是，嵬名令公和他的將士們就成了蒙古人口中的膽小鬼、懦夫、無能之輩。嵬名令公有智慧，卻沒有度量，他被罵得頭昏腦漲，熱血上湧，終於在兩個月後大開城門，出城擊殺蒙古人。
蒙古人的一支小分隊正在城下叫罵，好像根本沒想到他會突然出城，倉皇之間掉馬就跑。這更讓嵬名令公堅信蒙古人的確無計可施而撤兵了，他拼命地追，追到龍骨山右側山麓丘陵地帶時，突然從丘陵陰暗處殺出一支兵團來，嵬名令公暗叫不好，急忙下令回城。但此時已是出城容易進城難，成吉思汗兵團在這裡埋伏了一個多月，怎麼可能讓他回城。成吉思汗採用穿鑿戰術，三個縱隊直攻他的中軍。西夏軍隊果然不善野戰，頓時大亂，嵬名令公在亂軍中被人活捉，克夷門陷落，通往中興府的門戶頓開。
在克夷門進行了短暫的休整和派出各路偵察小組，並且得到中興府的大批可靠情報後，成吉思汗兵團於1209年七月末向中興府開進，之前派出的小股兵團已把中興府外圍防禦徹底剷除，所以成吉思汗兵團毫無障礙地兵臨中興府城下。
面對中興府，成吉思汗和他的兵團傻眼了。和中興府相比，他們曾攻陷過的黑水城、兀剌海城與克夷門簡直就是柵欄。中興府是西夏經營了近兩百年的都城，西夏皇族選擇這個地方，當然是看重了它的地理優勢。西北有賀蘭山，黃河繞其東南，形勢便利，土地肥沃，可攻可守。中興府完全是按照中國古代王朝都城的樣式建造的，城牆由巨石壘砌而成，城高牆厚，護城河寬十丈，西夏百分之九十的駐軍都在城中，實在是根難啃的骨頭。
雖然丟失了北大門，可西夏皇帝李安全沒有半點憂慮，他自信滿滿。這緣於中興府的銅牆鐵壁和敵人的無能。據他所知，敵人在攻城技術上一塌糊塗，他們沒有可以把電線桿一樣的箭射出去的三弓床弩，也沒有大型弩砲，當然更沒有裝滿黑火藥或熔化金屬以便燃燒引起爆炸的炸彈，他們有的只是那些骨瘦如柴的馬匹和射程不足兩百米的弓箭。李安全聽說，敵人軍營中的確有攻城器械工程師，可他們都是半吊子專家，只能製造不堪重用的雲梯和簡陋的撞城器械，好像聽說敵人兵團中有噴油火器械，但中興府是石城，不是木頭城，這些東西顯然都是垃圾。
成吉思汗自看到中興府的第一眼，就意識到此次軍事行動要泡湯。不過他和他的兵團有著飽滿的戰鬥熱情，從來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還是決定試一試。他把一個軍官俘虜放進中興府給李安全帶個口信，口信說：“只要你稱臣納貢，我們馬上撤兵。”
李安全也給他帶回了口信：“呸，要攻就攻，不攻趕緊滾回老家去。”
成吉思汗的戰友們勸他，咱們的經驗在於機動性和速度，攻城不是咱們的強項，尤其是這樣高大的城，還是回師，沿途搜刮點戰利品，回草原後，徵招真正的攻城器械專業人才，捲土重來。
成吉思汗沉思片刻，他突然看到黃河之水如從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他突然聽到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色污濁的大浪拍打著脆弱的河床。
一個完美的計謀誕生了。
幾天后，中興府守軍發現成吉思汗兵團放下武器，當起了農民工，他們在城外修築堤壩，伶俐的人馬上意識到，敵人想用堤壩儲存黃河水，灌溉中興府。
成吉思汗這一招是急中生智，體現了他頭腦靈活、隨時隨地都能生出大智慧的智力水平。中興府城外是平坦的農田，只要水量足夠，必能均勻地從四面八方漫過中興府城牆。
李安全心急火燎，如果真讓成吉思汗把堤壩建成，他的末日就來了。情急之下，他鼓足勇氣，派遣一支精銳兵團縋城而下，襲擊敵人的農民工。成吉思汗早就料到他有這一招，埋伏在四周的騎兵輕易就把他們打跑了。李安全發現搞破壞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他只能乞靈上天保佑，九月的黃河水不要暴漲。
上天沒有保佑他，1209年九月，黃河水如約暴漲，成吉思汗建成的堤壩被洪水擠壓得嘎嘎作響。看著儲備量已足，成吉思汗下令開閘放水。洪水從四面八方圍住了中興府，水位加速度上升。
中興府城內亂起來，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布衣，都開始準備鳧水器材，李安全坐立不安，每天都有人報告他水位情況，每聽到水位上升了幾寸，他就好像肝膽已裂。有人提出為今之計，向老大哥金國求援。
換作任何一個西夏皇帝，金國都會馬不停蹄來救援。可李安全沒有這個待遇，因為他是靠廢除他堂哥上位的，而且上位後沒有給金國任何表示。所以當他的人突圍跑到金國求救時，金國的皇帝完顏允濟居然興奮地說：“太好了，你們快成烏龜啦！回去告訴你們的狗屁皇帝，他和那個成吉思汗都是我們的敵人，敵人互相咬，我們樂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解救？”
李安全得到這樣的噩耗後，暈倒在龍椅上，眾臣手忙腳亂，用中醫理論掐人中，跳巫舞，才把他從死亡之谷底拉了上來。他緩緩睜開眼，鼻涕眼淚齊流說：“我都城自建成以來，從未有敵人兵臨城下，想不到一有兵來，居然就是這副悲慘模樣。”
有臣子說：“橫豎都是死，不如點起所有人馬，出城殺個痛快！”
李安全垂頭喪氣地搖頭說：“哪裡打得過人家啊，我看，只有求老天保佑吧！”
老天大概是看李安全太可憐了，1209年十二月的一天，它大顯神靈，天崩地裂般一聲巨響，連金國西邊境哨所的衛兵都聽得一清二楚，成吉思汗辛苦修建的堤壩自行崩潰，洪水倒灌進他的陣營，所有的帳篷、行動力迂緩的馬匹和大車都被沖走。成吉思汗兵團只好後撤到高處，大家都站在上面看腳下的洪水翻滾四溢。
發生這樣的事，其實在情理之中。堤壩是百年工程，幾個月修建起來的堤壩出問題是遲早的事，成吉思汗用自己修建的堤壩淹了自己，實在讓人對這位天驕哭笑不得。
這是成吉思汗一生中乾得最蠢的一件事，他損失慘重，由於周邊洪水氾濫，他的營地和軍糧都成了問題，所以他下令回軍。就在回軍途中，他釋放了被俘的嵬名令公，要他回中興府勸說李安全納貢稱臣。
這在外人看來，無疑是天方夜譚，因為所有的事實都證明他是失敗者。可嵬名令公在成吉思汗軍營中待的這幾個月，使他深刻地認識到了成吉思汗兵團的紀律和強大。他對李安全說：“成吉思汗已具備了天下之主的素質，他雖然這次失敗，可下次還會來，他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我們何必要惹這樣一個人呢？現在，金國已拋棄我們，我們沒有力量和成吉思汗周旋，不如向他納貢稱臣。況且，這也是我們西夏國的國策啊！”
李安全見成吉思汗已撤兵，立即恢復勇氣和偉大。他說：“我們西夏是有'事大'的傳統，遼國、金國好歹也算是個文明大國，成吉思汗算什麼，一個暴發戶！”
嵬名令公搖頭嘆息說：“不能意氣用事，堅持廉價的自尊，最後受傷的只能是自己。”他邀請李安全到城牆上去，指著爛泥塘的城外問，“如果成吉思汗把堤壩建造得牢固一點，現在我們在何方？”
李安全不寒而栗，終於同意和成吉思汗簽訂不平等條約。
然而李安全向成吉思汗俯首畢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所以在條約中，他使用了智慧。條約說：“我們對成吉思汗的皇威驚恐不已。而今您御駕親征到來，我們敬畏皇威。如果您對金國動武，那我將成為您的右手，給您增添力量；如果你對西方的國家動武，那我就成為您的左手，給您增添力量。”
然後筆鋒一轉：“可是，我們是定居國家，有城池隔斷，不能緊急動員，也不能立即奔赴戰場。若蒙您成吉思汗恩賞，我們願意把特產駱駝送給您，把精美的絲綢和布匹獻給您，把馴化好的獵鷹敬獻給您。”
成吉思汗收到這樣的保證後，說：“請把你的女兒嫁給我。”
李安全咬牙切齒把女兒送進了成吉思汗的帳篷。自此，西夏成了成吉思汗的財富源泉，在之後的幾年時間裡，西夏不得不將各種各樣的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到草原上。
不過，除了物質財富外，成吉思汗並未得到西夏國的軍力支持。西夏人在條約中說得明明白白，他們的緊急動員能力差，所以有的戰爭可以出兵，有的戰爭不能出兵。至於什麼樣的戰爭可出戰或不能出戰，最終解釋權歸他們所有。
以成吉思汗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西夏人在條約上的小動作。也許成吉思汗還有別的事，懶得和西夏人計較；更有可能的是，成吉思汗暫時只想讓西夏人提供物質財富，至於對方的軍力，成吉思汗根本沒看在眼裡。
他眼神如電，尋找著下一個敵人。他的兵團在他身後摩拳擦掌，熱血沸騰。有這樣一支猛獸般的兵團，如果不打仗，對它實在太不公平了。
成吉思汗的敵人就如同聽到了他的召喚一樣，一個華麗的鷂子翻身，蹦到他面前，張牙舞爪，不可一世。
這個敵人不是從外部來，而是從其內部迅速崛起，這個敵人就是那位在1206年建國大典上出盡風頭的巫師闊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