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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節法艦開砲

左宗棠發跡史 汪衍振 4372 2018-03-16
轎至馬尾,船政局房倒屋塌,一片狼藉。 眼望著殘垣斷壁和滿地的瓦礫,左宗棠心疼萬分地問楊昌浚:“何子峨呢?張幼樵呢?他們兩個怎麼不來見我?” 楊昌浚小聲答道:“自打法艦宣戰的那一刻起,他們兩個就沒了踪影。何制軍派人找過,沒找著;我護理督篆後,也一直在找他們,至今還無下落。昨兒聖諭還在詢問他們兩個的去處呢。” 穆圖善氣憤地說道:“船政局生生讓他們兩個給毀了!”左宗棠沒有言語。 何子峨和張幼樵是兩個什麼人物呢?福州船政局明明是讓孤拔率領的法國軍艦摧毀的,穆圖善怎麼說是讓他們兩個給毀的呢? 從馬尾回到欽差行轅,左宗棠把穆圖善、楊昌浚請過來,詳細詢問張佩綸到福建後的所作所為,以及法國遠東艦隊正式與福建水師交火後,張佩綸、何如璋都採取了哪些防禦措施。因為這也是朝廷交給他的任務之一。

翌日,左宗棠又抱病找了福建船政局和巡撫衙門的其他在事官員了解情況,當時情形才基本清楚。 何子峨原名何如璋,時年四十七歲,是督辦福建船政大臣;張幼樵原名張佩綸,時年三十七歲,本是都察院的署理左副都御史,是有名的清流派。中、法兩國軍隊在越南北圻交火後,為加強海上防務,被慈禧太后臨時派到福建,會辦海疆事務。 哪知張佩綸一到福建,便總攬了福建的所有海上防務,後來連船政局也被他攬入懷中。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張佩綸這個人不光八股文寫得好,口才也十分了得。加之人長得俊美,高高的個子,白淨的面皮,一根油光錚亮的辮子,配著三撇很傲氣的短鬍子,散發出一種蒸蒸日上的朝氣,很得慈禧太后的歡心。 張佩綸居京時,每次遞的折子,慈禧太后不看上三遍絕不罷手;每次召見,沒有半個時辰,張佩綸休想出宮。有慈禧太后這麼一個重量級的人物為他造勢,張佩綸毫不費力便成了大名流、大明星。他的許多翰林同年都嫉妒得直哭。張佩綸的成名過程,左宗棠都知道。

你想,太后面前這麼紅的一個人到了福建,哪個敢惹他呢? 當時的福建浙總督是何璟,福州將軍是穆圖善,福建巡撫是張兆棟,督辦福建船政大臣是何如璋。但穆圖善所管轄的陸路防務卻不准張佩綸染指,張佩綸也懶得去理穆圖善。 張佩綸很快便開始大刀闊斧地按照他的設想,重新佈置起防務來。他把何璟、張兆棟、何如璋三人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佈置好的防務,統統廢除,另起爐灶。他以沿江各砲台設置不當為由,飭令防軍按著他畫好的圖形另築砲台;營盤更不許亂扎,全要按著圖形辦理。稍有差池,他對水師官兵非打即罵,表現得很是瘋狂。 法國與大清正式失和前夕,法國海軍上將孤拔已奉國內指令,帶領他的遠東艦隊進入福州江面,與福建兵船同泊。

眼見開戰在即,鑑於中法海上實力相差太過懸殊,對張佩綸比較了解的李鴻章,飛速給福建浙總督何璟和督辦福建船政大臣何如璋各致電一封,稱:“我自度兵輪不敵,莫如全調他往,騰出一座空廠,彼即暫據,事定必原物歸還。否則一經轟毀,從此海防根本掃盡,力難復興。”請何璟與何如璋“密圖之”。李鴻章唯恐何璟等看不清形勢,又致電總理衙門,建議:“兩害相形取其輕,事急莫如騰空船廠,撤全軍,以顧省城根本為第一要義。”“總以勿呆守馬尾,避其銳氣,伺隙而為方妙。”李鴻章發電報這件事,左宗棠也知道。因為海上防禦是李鴻章的管轄範圍,左宗棠沒有多言語。左宗棠當時想,李鴻章所提將船廠設備轉移或許是個好辦法,中法海上實力的確相差懸殊。

但何璟與何如璋卻不敢做主,反倒讓張佩綸拿主意。 張佩綸哈哈大笑道:“兵法雲:兩軍相逢勇者勝。上頭命本部院是來對付法酋的,不是來看風景的。法酋孤拔若敢開戰,本部院便演一出赤壁大戰給幾位看。只要本部院略施手段,法艦定然灰飛煙滅。” 有了張佩綸這話壯膽,船局不但未搬離馬尾,而且照常開工。不久,張佩綸又把福建分泊在各處的大小船隻,全部調到福州江面,與福建水師兵船泊在一起,有的甚至與法國鐵甲艦首尾相接。孤拔見此大喜。張佩綸的理論是:船多勢眾。 當時,福建水師有艦七艘,船政局造好剛剛下水的艦船兩艘,已造好尚未下水的艦船兩艘,艦隻共十五艘。 一時間,福建馬尾江面船來艦往,好不熱鬧。 張佩綸手搖扇子站在旗艦甲板上,意氣風發,一會兒吟詩一首,一會兒填詞一首,又頗自負地放大聲音,對著身邊的一班馬屁隨員說道:“想那三國周郎赤壁,也不過如此!”

隨員中有腦筋快的急忙回應道:“三國周郎焉敢和大人您比!周郎使用的是什麼船?您老指揮的又是什麼船?大人也太自謙了!” 張佩綸愈發高興,忙命人去請張撫台與何船政,一同來船上看操,免得二人心裡不舒服。 張兆棟因有事纏身沒有前來,何如璋到後,卻把張佩綸拉到一邊,小聲說道:“欽差大人,老哥至今尚在疑惑,您老把船局造好的四艘漕運船隻調來,莫非是想改成戰船?” 張佩綸一聽這話,忙又把水師以外的四隻大船看了看,見上面果然沒有安裝炮具,這才知道,是自己為了熱鬧,做了件極其荒唐的事。但他偏嘴硬,口裡說道:“漕運船隻調度適宜,照樣可以打人。” 何如璋見張佩綸如此說,便不再言語,任著張佩綸胡鬧。 張佩綸當晚又急電朝廷,稱:“彼深入,非戰外海;敵船多敵勝,我船多我勝;促南北速以船入口,勿失機養患。”張佩綸還嫌船少。

張佩綸的電報抵達京師後,軍機處不敢怠慢,馬上便送進宮裡請太后定奪。慈禧太后當日給李鴻章下旨,詢問張佩綸之議是否可行。 李鴻章接旨馬上復電一封,稱:“以現有兵輪較法人鐵甲大船相去遠甚,尾躡無濟,且津門要地,防守更不敢稍疏。”李鴻章轉日又有電雲:“鴻等前在煙台,曾上法船看操,其船堅炮巨,實非南北各船所能敵。今法兩鐵甲駐福建港口以堵外援,我船鐵板厚僅五分,易被轟沉;即曰尾綴勿戰,若開釁彼必在海面尋找,倘挫失,徒自損威,於事何濟。”李鴻章全盤否定了張佩綸的調船入福建之議。 不久,李鴻章兩電的內容傳進張佩綸的耳中,張佩綸一時氣急,竟然當著張兆棟與何如璋的面大發脾氣道:“李爵相久歷兵戎,何其如此少見識耶?海上交戰,當以船之多少論勝負,我船眾,法艦少,孤拔必不敢輕動,怕我船齊發,圍而殲之;若我船寡,法艦眾,孤拔定然猖狂不可一世。”

張佩綸的話音尚未落地,孤拔用法中兩國文字給福建水師發的聲明書到了。張佩綸拿起聲明書一看,心就通地一跳。 孤拔在聲明書裡強硬地提出:中國艦船不准亂動,亦不准靠岸,否則便視為開釁。 張佩綸眼望著孤拔的聲明書沉吟了許久,忽然一笑道:“孤拔怕我幹他,所以才把開釁的罪名強加給我,我偏不上他的當!” 他把張兆棟、何如璋二人請進行轅,笑著把孤拔的聲明書一遞,說道:“我國是禮儀之邦,最講誠信。他寫這個文書過來,顯然是怕我們動手幹他。本部院以為,為防釁自我開,戰期未至,所有砲彈不可發放,已經發下去的,今兒要全部收回;傳令各艦,無命不准自行起錨,違令者斬無赦!二位大人以為如何呢?” 張兆棟小聲反問一句:“張大人,砲彈全部收回,若法艦向我開火怎麼辦?”

張佩綸哈哈笑道:“孤拔已經嚇得要死,他敢開火嗎?” 得知福建水師艦船上的砲彈已被全部收回,孤拔哈哈笑道:“張佩綸,我要向國內給你申請一枚盤子般大的勳章!” 光緒十年(公元1884年)八月二十三日正午時分,孤拔奉國內指令,向福建水師旗艦“揚武”號,遞交了用法中兩國文字寫成的戰書,指明午後一時三刻,便對中國船隻開砲。 “揚武”艦一見事情緊迫,急忙把戰書飛送張佩綸。戰書到行轅時,張佩綸正在同著一班馬屁屬員飲酒吟詩,高談闊論。 當時正是法字韻,一名馬屁隨口便吟出一句:“泰西有個蘭西法,”另一名馬屁應聲對道:“海軍提督叫孤拔。”第三名馬屁正沉吟間,孤拔的戰書到了。 張佩綸在席間把戰書讀了讀,又從懷裡摸出一塊嘀嗒響的西洋金表看了看,說道:“這孤拔老兒太不懂規矩。他說兩點鐘便要開砲,但現在已經一點多鐘,我們如何來得及準備?兩國交兵,總要商量好了之後才可交戰,哪能由一方說了算!”

張佩綸話畢,傳一名親兵進來,把戰書交給他道:“你騎快馬立即把戰書遞到福州城裡制軍那裡去!” 親兵走後,張佩綸又把文案傳進來道:“你立即督同通事,給法國提督孤拔發個快函過去,告訴他,他所約定的開砲時間,已被本部院駁复,請他另約日期吧。” 文案聽了這話,渾身哆嗦著退了出去。 張佩綸收到戰書時,何璟也已收到了法國駐福州領事下的戰書;親兵怀揣戰書騎馬往福州飛奔的時候,福建巡撫張兆棟、督辦福建船政大臣何如璋,也正拿著法領事的戰書向張佩綸這裡趕。 孤拔收到張佩綸回函的時候,離兩點還差五分鐘。孤拔把信函讀了讀,忽然大笑道:“中國的這個張大人,他肯定是嫌本司令為他申請的勳章不夠大!” 孤拔笑畢,喝令旗手升旗。

隨著“窩爾達”號的第一信號旗緩緩升起,法魚雷艇當先對著“揚武”號開砲並發射魚雷。 法艦隊各船隨後全部開火,僅用兩刻鐘的時間,按現在的時間就是半個小時,福建水師便有七艘兵船被打沉,只有兩艘小艦“伏波”號和“藝新”號,衝出重圍,向福州方向駛去。福建水師七艘兵艦上的八百餘名官兵,只逃出十幾名軍官,餘皆陣亡,甚是悲壯。 見法艦向福州水師各船瘋狂轟擊,岸上的砲台不敢遲疑,開始對法艦實施轟炸。但因砲台位置離江面太遠,角度也偏差太大,竟對法艦未能構成任何打擊。 眼望著艦船一隻接著一隻被法艦擊沉,砲台卻毫無辦法。這都是張佩綸的“功勞”。把大清國歷經十餘年的時間組建起來的福州水師摧毀後,孤拔並未罷手,開始指揮各艦對沿江砲台逐一轟射。 說來也是奇怪,張佩綸飭命沿岸重築的砲台,雖對法艦形成不了絲毫的打擊,但法艦轟射起來卻頗為得力,幾乎是一炮一座,無一漏掉。 法艦駛到長門,孤拔命令各艦海軍陸戰隊員登岸作戰,想趁勢將福州佔領。六百餘名海軍陸戰隊登岸不久,便遭到守軍的攔截。法軍仗著砲利槍快,仍然硬性向前推進,很快便落進福州將軍穆圖善早就布好的包圍圈;隨著山頂一面龍旗的快速升起,三面很快響起密集的槍聲。 法軍見形勢突起變化,連滾帶爬地便撤了回來。防軍在穆圖善的親自指揮下,奮力追擊,分明是想把法軍打進海裡去餵王八。 孤拔忙命軍艦開砲接應,清軍追勢這才稍緩。法軍此次登陸作戰,清軍無一傷亡,法軍九傷二死。見天色已晚,孤拔命令各艦,齊到船廠一帶收隊泊定,把馬尾船局全部置於自己的砲火之下。 是日晚,孤拔一面電告國內匯報戰果,一面興高采烈地說道:“我要向總統建議,給中國的張佩綸,頒發個車輪一般大的勳章!” 第二天一早,法艦開始炮轟岸上的福州造船廠,不僅把廠房悉數轟倒,房內的機器以及一艘已經完工但尚未下水的快船亦被轟毀。 穆圖善連夜趕到船政局一帶布防,專等法軍登岸,便給予痛擊。但狡猾的孤拔只命艦船游弋放炮,並未敢再次登岸。 一連幾日,孤拔率艦在馬江沿岸到處開砲,並將福州江面全部封鎖,極其猖狂。何璟忙派出軍兵趕往馬尾急傳張佩綸、何如璋二人,到省城商量辦法,但二人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一般,踪影全無。軍兵無奈,只得怏怏回省面禀何璟。 何璟與張兆棟俱各驚詫不已。商議了許久,只好著文案擬了張告示貼出去,稱:有知悉督辦船政大臣何及會辦福建省防務張下落者,賞錢一千。奇怪的是,直到何璟被勒令休致,張、何二人也未在省城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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