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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十九節連夜離京

左宗棠發跡史 汪衍振 4531 2018-03-16
這一天潘祖蔭到賢良寺來看望左宗棠。 潘祖蔭到之前,太監總管安德海打發來的人,剛剛離開這裡。這是兩名在宮里當差的太監,一老一少,是受安德海的指使來給左宗棠請安的。兩個太監見到左宗棠後,把一串紅辣椒遞給左宗棠道:“安公公知道大人是湖南人,能吃辣的,就特別派奴才來,把這串辣椒送給大人佐餐用。” 左宗棠平生最瞧不起的便是太監這一行當,太監的做派、言行,他從心裡犯噁心。 他冷著臉子把辣椒接過來看了看,又反手遞給太監道:“請你轉告安公公,本部堂是湖南人不假,但卻並不吃辣。他打發你們兩個來給本部堂請安,本部堂謝謝他。希望他在宮裡頭好好當差,不要做違法的事。” 左宗棠話畢便端起茶杯,彷彿不懂規矩。兩名太監等了半晌也未見賞銀,只能悻悻退出去。左宗棠剛把茶杯放下,潘祖蔭便走進來了。

禮畢,左宗棠笑著把太監來請安的事說了一遍,潘祖蔭驚道:“季翁這事可做得有些欠妥。季翁誰都可以得罪,卻偏偏不能得罪宮裡的太監。尤其是安德海,更不能得罪!” 左宗棠笑道:“我就要得罪他,看他能把我怎樣!我就不信,他還能把我也弄進宮裡去,閹割了做他的徒弟?伯寅,我忙完事情,正準備去看您,您怎麼倒一個人跑來了?” 潘祖蔭道:“季翁這個年紀,這大熱的天跑來跑去,我可是忍不下心。何況,我也是受人之託來同您老商議事情。” 左宗棠馬上道:“您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羅大司農找過您。羅椒生這人也真是的,他說的事情,我已答應回任後就辦,他卻就等不得,好像等米下鍋!” 潘祖蔭道:“季翁,您給上頭上的折子,西邊已經批下來了,讓軍機處會同戶部速議具奏。今兒軍機處已轉發了聖諭,命馬榖山從速給劉壽卿撥付餉需,不准延誤。季翁,您老的面子還真大。遞上的折子這麼快就交由軍機處辦理,這還是第一次。”

左宗棠高興起來,撫須說道:“太后召見我時,讓我有什麼事就上折子,我這是奉懿旨辦事。伯寅,您還沒有說找我有什麼事?怎麼倒說起折子來了?” 潘祖蔭嘆口氣道:“季翁,您可能沒有想到,我這次匆匆來見您,就是為得您老上的這個折子。您老上的這個折子,西邊讀了很高興,但恭親王和幾位軍機大臣卻犯了難。季翁,您這事實在做得有些唐突。” 左宗棠未及潘祖蔭把話說完便大驚道:“伯寅何出此言?我說的可都是實情啊!” 潘祖蔭說道:“季翁沒有明白我說的話,王爺並沒有說您老奏的不是實情,王爺是說,您老以後無論奏什麼,總要先跟軍機處透個口信。王爺講,太后深居宮中,對外面的情形不甚了然,自然是督撫的折子怎麼說,她便怎麼聽。其實,一些事情看似簡單,若當真辦起來,卻又麻煩得很。季翁,王爺這話,您老是一定要聽的。我來這裡,要說的也就是這幾句話。王爺還有一句話讓我轉告您,曾相國和少荃相國,馬上也要進京請訓。他們人未到,信卻已經提前到了王爺的手上。他們請訓時要講哪些話,要辦哪些事,都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左宗棠愣了許久,才囁嚅道:“伯寅,看樣子您還得陪我走一趟恭親王府。有些話,我要同王爺講清楚,省得他疑神疑鬼。” 潘祖蔭沉吟了一下道:“容我先去王府看看動靜,您老等我的回話。季翁,您一直做外任,不大理會京里的事情。您老總以為做督撫不易,其實,王爺和幾位大軍機也不易呀。好了,我該上衙門了。從衙門下來,我就去王府打探消息,晚飯前我一準要趕過來,您不要一個人吃飯。” 送走潘祖蔭,左宗棠連連嘆氣道:“老了!糊塗了!不會做人了!進京剛這幾天,不光軍機大臣生氣,連王爺也生氣了!連不男不女的太監也給得罪了!我呀,還是趕緊陛辭出都吧。再住幾天,不定又惹誰生氣呢!” 左宗棠主意打定,便開始著人安排出都的事。偏偏這時,他又收到劉松山的來信,告知已按左宗棠進京前的計劃,老湘營又增步隊三營、馬隊一營;郭運昌新增馬隊一營;全福又增募吉林民勇馬隊三百。各營現均抵洛陽休整待命。

劉松山信後,左宗棠又接劉典、劉錦棠等人的來信。劉典向左宗棠通報,他已率勇抵達西安巡撫衙門任所視事,劉錦棠則請左宗棠在京師預籌入甘各軍寒衣的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左宗棠想了又想,只好提筆又擬了《餉項苦絀懇增撥巨款以利戎機》一折。 左宗棠準備自己在出都的前一天,再把此折遞進宮去,免得恭親王及幾位大軍機生氣。 其實,在其位就要謀其政,恭親王、左宗棠及一班大軍機,雖說各有各的難處,但卻都不會為此大動肝火。說一千道一萬,都是為了公事。但太監總管安德海卻大動肝火。安德海儘管不是在事大臣,僅僅是名太監,但他這個太監,又確非其他的太監可比,他大動肝火自有他大動肝火的道理。 安德海是直隸南皮人,十三歲自宮為宦,人稱小安子。咸豐十一年(公元1861年),因為慈禧太后密送懿詔進京,得慈禧太后寵幸,晉總管,漸幹國政,權勢比一些軍機大臣還隆。

尤其是近幾年,慈禧更是寵他寵得厲害,沒人敢給他一點氣受。許多進京引見的官員,只要走了他的路子,都能得個好缺分,竟致傳揚開來,使得一些督撫也要與他結識,為的是把印把子拿穩。他得了甜頭便不想罷手,每逢有大員覲見,他不等人家來請,便主動打發人來請安,請安時手裡不是拿根黃瓜便是一串辣椒,算是見面禮。進京的官員都知道他的意思,也就不等他開口,便三萬兩萬的把銀票送給他;來送黃瓜、辣椒的太監,自然也不能白跑腿,亦有上百兩銀子賞賜到手。安德海如此做法,幾乎已成定例,無人敢駁其情面。 但他偏偏此次在左宗棠手裡栽了個跟頭,你說,他怎能不大動肝火呢?偏偏大動肝火又不能當時便發作,總要尋個機會才好下手,這就更讓他對左宗棠有了不同以往的仇恨。他把牙咬得咔咔響,暗裡發下重誓,一定要讓左宗棠吃盡天底下的所有大苦頭!他不信左宗棠當真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八月二十八日,左宗棠乘馬車離開京師,趕往駐紮在彰德府的親兵大營。 到彰德府的當日,左宗棠向朝廷拜發了早就擬好的《餉項苦絀,懇增撥巨款以利戎機》一折,再次懇請朝廷撥付巨款應付局面。 左宗棠在折中這樣寫道:“聖人論政,以足食為先;如不得已,則以去兵為急。事理昭然,豈必今異於古。” 折子隨後又重講了一遍陝甘每年所缺的餉額,除了讓朝廷轉飭各省分出一些釐金給陝甘,左宗棠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 左宗棠知道,他的這個折子,到了恭親王以及軍機大臣的手里之後,他們一定還要生氣,甚至還要罵他不懂事、添亂。但除此之外,左宗棠又有什麼好辦法可想呢? 劉松山等各路大軍已經進甘作戰,如果糧餉突然不繼,後果會怎麼樣呢?譁變?投敵?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左宗棠不能不預為防範。

胡雪巖現在仍在上海,因東亞銀索息過高,左宗棠經與李鴻章、曾國藩二人往來協商,沒敢讓胡雪巖貿然答應,算是談崩了。曾國藩和李鴻章甚至通報說,經過調查,胡雪巖有假西征之名私分利息之嫌。關於這一點,左宗棠本人也有所察覺。但左宗棠經過反复思慮,認為不借洋款,不能從根本上扭轉西征困境。而要藉洋款,又非胡雪巖不可。 左宗棠終於還是函告胡雪巖,請胡雪巖找其他洋行想想辦法。胡雪巖現在正和有利銀行周旋。有利銀行也是英國特許經營的海外銀行之一,總行在香港,上海是分行。 左宗棠並不知道,他西征以來,胡雪巖已經把商借洋款當成了主要職業。因為胡雪巖發現,他每借一筆洋款所獲利潤,不知比錢莊和藥材行的收益好上幾倍。

九月十八日,左宗棠率軍於孟津渡河,歇息一天后繼續西行,於十月十三日到達西安。 西安將軍庫克吉泰同著署撫劉典,率布政使林壽圖以下各官員,出郭三十里迎接。左宗棠把大營扎在城外,同庫克吉泰、劉典、林壽圖等人一起進城議事。 劉典到西安不久,即照左宗棠的囑託,將香姑娘及其隨侍丫環等人,接到西安擇署居住,照料頗為周詳。當日進城,左宗棠先到署館歇了一日。香姑娘自是滿心歡喜,陪左宗棠說了一天的話。傍晚,左宗棠命人把劉典傳來一起用飯。 吃飯的時候,左宗棠說道:“克庵哪,林壽圖這個甘肅後路糧台不能再乾了,本部堂想把這個糧台裁掉,另在西安設立西征糧台,讓袁保恆來經理此事。林壽圖是穆圖善的走狗,你以後須防著他些,這個人不太地道。”

劉典小聲道:“季高,設西征糧台固然可以,但向陝甘增加濟餉的事,朝廷能不能答應下來呢?一年餉需四百餘萬兩,缺口太大,我看朝廷未必能全答應。” 左宗棠道:“胡雪巖正在上海同有利銀行談,估計從有利銀行借個百八十萬兩白銀的洋款沒問題。我已函告胡雪巖,有利的利息如果高於六厘,就讓他再回過頭來同東亞銀談。六厘是個極限。” 劉典忽然小聲問道:“季高,潘伯寅見了那隻銅鼎,沒說什麼吧?喜歡不喜歡?” 左宗棠笑道:“你不問我還忘了。克庵,你那銅鼎真是在破廟撿的?我怎麼懷疑你是訛人家的呢?潘伯寅說那是個寶貝呢,最少可值十萬兩銀子!” 劉典笑道:“你不用瞎猜,有些東西你是無處訛的,訛也訛不來,只要他喜歡就好。季高,還有一件事我要同你講,因為欠餉過多,壽卿的大營可不太平穩。還有高連升,你未到西安前,就已鬧過一次餉,我派六個營過去,才幫他平息了這件事。壽卿大營裡舊部多,估計不會鬧出大亂子。高連升就不一樣,他新設的六營全是降過來的捻子。我們總要想個辦法才好。”

左宗棠苦笑道:“什麼是好辦法?有足夠的餉糧運過去,就是最好的好辦法。對了,各營的冬衣籌置得怎麼樣了?陝甘氣候異常惡劣,沒有冬衣可不行啊!” 劉典嘆口氣說道:“購冬衣這件事,我已派人到江蘇去了,大概這幾日就能辦回來。季高,說起這件事,我們可得好好感謝一下彭雪琴。他聽說我西征各營冬衣無著,馬上便派人送過來兩萬兩銀子。我收到這筆銀子,當時還以為他是從水師大營助撥的濟餉,後來問了送銀子的人才知道,這筆銀子並非公款,是他這幾年存下來的養廉!” 左宗棠先是一愣,隨後眼睛一熱,說道:“為了西征,彭雪琴把養廉都獻出來了,這件事,我一定要上奏朝廷為他請功。看樣子,我的養廉也不能再領了,什麼時候局面好了,再一起領吧。”劉典沒有言語,默默地喝起酒來。 左宗棠知道劉典的心思,他說道:“克庵哪,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在笑我無能啊!我也知道,靠不領養廉來西征是癡人說夢,但現在沒有辦法啊!我一年才一萬多養廉,你的養廉也不過七八千兩,我二人合起來,就算三年不領,也不過七八萬兩的樣子,什麼都乾不了啊!咳!我為了給西征籌餉,不僅得罪了三個軍機,連恭親王都給得罪了!克庵哪,他們生氣,我也生氣呀!我這次進京,扔出去將近二十萬兩白銀,好似過了一趟鬼門關啊!現在各省都對我左季高不滿,說我西征耗餉太巨,有些得不償失。可不如此,陝甘何得平靖?新疆何得收復啊!我有苦衷啊!” 第二天,左宗棠召集西安將軍庫克吉泰,署陝西巡撫劉典,甘肅提督現在陝西統軍的高連升,署漢中鎮總兵李輝武,候補道黃鼎、魏光燾、袁保恆等,齊聚陝西巡撫衙門官廳,計議進兵的事。 布政使林壽圖正在自己的衙門,與一班屬員商議籌餉的事,沒有參加會議。當時,劉錦棠率馬、步各軍正在甘肅屯紮、練兵,劉松山一邊在洛陽休整,一邊籌餉。 此時,陝西境內尚有兩部回民義民佔據城池固守,一部是董福祥率領的回民義軍,約十萬人,以甘肅花馬池為基地,控制陝西綏德、清澗等州縣;另一部義軍為白彥虎部,在董志原一帶,分由回民首領馮阿渾、郭阿渾、張萬寶、馬正和、馬長順、馬文舉等統率,控制陝西、甘肅兩省交界之處的寧州、慶陽,南連邠、鳳,東北直達廊、延,號稱“十八營”,人數也達十餘萬眾。白彥虎義軍與董福祥及甘肅的義軍成掎角之勢。 左宗棠要進軍甘肅,必先將董福祥及董志原的義軍掃除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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