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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節胡雪巖的生意經

左宗棠發跡史 汪衍振 3613 2018-03-16
胡雪巖離開楊府後當真去了知縣衙門,但他並不是要辦什麼公事,而是悄悄地住下來。胡雪巖帶著隨員在縣衙一住就是三天。這三天裡,他未走出縣衙半步,更不准隨員隨便出入,就跟當真回了杭州一樣。 楊坊打殺丫環這件事原本是不為外人所知的,但日意格知道。常捷軍經常與常勝軍協同作戰,洋人之間,常把這些在中國人看來極其不得了的事情當成笑話說給對方聽。 胡雪巖從日意格的口中偶然聽到了這個事情,他把這件事情當成一個秘密藏在自己的心裡。 胡雪巖與楊坊是生意場上的對手,不扳倒楊坊,他胡雪巖永遠都成不了東南各省商界的老大。這是胡雪巖區別於常人的地方,也是他制勝的法寶。 胡雪巖再次來到楊府時,楊坊是在兩名丫環的攙扶下與胡雪巖在方廳見面的。

楊坊收到泰記來函的當晚便舊病復發,已在床上躺了四天。因拖欠常勝軍餉額的事,楊坊被統領白齊文打了兩拳,踢了幾腳,身上左肋處一直作痛,偶爾還咯血;雖經中、西各國醫生診治,已不再咯血,但時常氣悶,時不時就便病倒幾天。這也是楊坊決定遠離官場的主要原因。 胡雪巖一見楊坊的樣子,不由先問一句:“您老怎麼說病就病了?您老的病,莫非就掖在兜里?我給找個西醫瞧瞧吧?” 楊坊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雪巖你不要盡說廢話,你快講左季高的事情。” 胡雪巖一聽這話,臉色登時一沉,說道:“您先讓她們兩個出去,這件事傳出去是要壞大事的。” 楊坊一愣,忙對兩個丫環揮揮手,道:“老夫與胡大人要談公事,你們兩個先出去,不叫,都不准進來。”兩個丫環忙答應一聲,快步走出去。

胡雪巖說道:“您老這件事,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宮保同我講,楊啟堂要早把這話對鄞縣說了,也就不會有這場事故了,他現在說這話可是晚了。他老還說,少荃中丞已送信給他,已查出泰記是背著巡撫衙門,在與英國人勾結做著洋藥生意。宮保得了這話,於是就不肯答應了,您老不妨再找找別人?” 楊坊沉吟了一下,陰沉著臉說道:“聽老弟這一講,左季高和李少荃這兩個人,是決計不想放過我了?” 胡雪巖小聲說道:“好像是這樣,好像又不是。為什麼說好像又不是呢?因為臨來的時候,宮保把我傳了過去,說了這麼幾句:'楊啟堂想活命可以,必須拿出二百萬兩的銀子才可通融。江蘇巡撫衙門,現在還有五十幾萬兩的濟餉無法辦理。嫣紅的弟弟沒有二十萬兩,也休想將他的嘴堵上。'這是宮保的原話,我說完了,怎麼辦理,就是您老自己的事。朋友一場,我已仁至義盡,隨您怎麼看我都行。”

楊坊費力地喘了幾口粗氣,突然拼著力氣說道:“這個狗娘養的左季高,他這是想讓我傾家蕩產哪!一個丫頭,她如何能值二百萬兩?我一個子兒沒有!要殺要剮隨他的便,我等著他!” 楊坊話畢,直把牙咬得嘣嘣山響,彷彿正在啃咬左宗棠的腦袋。 胡雪巖笑道:“您適才講出的話,與宮保猜得一般無二。宮保說,他讓您拿出這些銀子,您一準會這麼說。所以宮保勸我就不要來了,但我卻是不信。因為我知道您的家底,不要說拿出一個二百萬兩,就是拿出十個八個二百萬兩,您老也拿得出!” 楊坊咬著牙說道:“你不要胡說八道!左季高和李少荃肯對我下此狠手,全是讓你們這些人害的!我自己的家業我還不知道?我現在能拿出一百二十萬兩現銀都是多的!房產能變現嗎?土地能變現嗎?泰記現在的存貨,能一下子變現嗎?不過是一個丫頭罷了,我不信朝廷為了這個小丫頭,就能砍我的頭!”

胡雪巖冷笑一聲道:“您老又錯了不是?您老以為是皇上想要您的頭嗎?是宮保和少荃中丞想要您的頭!宮保說,丫頭的命是不值二百萬兩官銀,可您老的命卻值兩千萬兩!他只要您二百萬兩,已是不能再便宜了。您老讓我說什麼呢?何況,宮保還有話交代,他也知道您這份家業掙得不易,他也不能讓您白舍,他已答應讓您老署理一任浙江臬司。” 楊坊兩眼瞪著胡雪巖,搖搖頭說道:“你說的這話我不信。他肯讓我署一任臬司,劉典怎麼辦?臬司一省只有一缺,又不是他左季高兜子裡的核桃,他要吃幾個就有幾個,他這是在騙人。” 胡雪巖臉沉了下來,他起身道:“您歇著吧,我回去還要到湖廣去替宮保押運糧種呢。” 楊坊忙道:“你先站住,你還沒有說,劉典怎麼辦。劉典可是朝廷實授的浙江臬司。你不能總說半截話。”

胡雪巖嘆口氣,重新坐下說道:“我胡雪巖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宮保成天纏著我辦這辦那,你又不依不饒地問東問西!好吧,我就索性把話說徹底。劉臬司現在統勇在江西聽從沈葆楨調遣,三年之內不能回任。如今浙省平靖,臬司不能虛懸,朝廷已下旨,讓宮保自己找一個臬司出來。宮保眼下正抓緊料理浙江的事情,沅甫中丞回任,他就要到福州去。所以宮保說,他只能保您老署理一任臬司。就是這話,您老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楊坊低頭想了又想,忽然小聲問道:“雪巖,你我相交甚厚,你同我講真話,宮保真想讓我署理一任臬司嗎?我怎麼聽著這話跟哄小孩似的呢?” 胡雪巖笑道:“您老以為,宮保說話同我們這些人一樣嗎?我同他見面不到半年,他一天忽然對我說,雪巖,你真挺能幹,四品的頂子有些委屈你了。我當時聽了只是笑了笑,根本沒往心裡去。您想,我們久在撫台身邊轉悠,哪個撫台不是這樣對下面講話呢?誰知沒出兩個月,他果然就背著我,發了個密保的折子過去,用不幾日,聖旨當真就下來了,賞我三品頂戴按察使銜!”

胡雪巖話畢,雙手把帽子摘下來,往楊坊面前一遞道:“您看看,這是不是藍寶石的頂子?”胡雪巖把帽子戴好,又用手拍著補服道:“這是不是孔雀補服?” 楊坊瞇著眼睛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左季高說到做到這一點,我也早有所聞。不過,我眼下當真湊不出二百萬兩啊!”楊坊顯然是被胡雪巖說得有些心動了。 胡雪巖卻道:“您老究竟能湊出多少呢?您總得給我個實話,我好回去跟宮保交代呀?宮保其實也不想對您老下絕手,可浙江眼下這局面,您讓他怎麼辦呢?聖恩這麼好,他總不能讓上頭失望吧?他已答應讓您署理一任臬司,您總該幫他把局面維持下來吧?何況,您老署理浙江臬司,我們這些捐班的人,辦起事來也容易不是?” 楊坊嘆口氣道:“老弟,您說這話都對,可我眼下最多只能湊到一百萬兩啊!”

胡雪巖用手指著楊坊說道:“您如此出爾反爾,我們兄弟以後還如何交往呢?您剛才還說,能湊到一百二十萬兩,現在又變成了一百萬兩。明兒個,恐怕就要變成八十萬兩了!” 楊坊苦笑一聲道:“雪巖哪,我同你講句實話。按說呢,我眼下湊出一百二十萬兩應該是能的,但你也要替我想想。宮保設若當真差我署理臬司,我要不要拜客?要不要擺席?要不要去和洋人朋友走動?這哪項不需要銀子啊?你總不能讓我兩手空空去任所呀!” 胡雪巖道:“您老說的這些我都懂,但低於一百二十萬兩,宮保那里肯定不能答應!這樣吧,您就出一百二十萬兩,您應酬的銀子由我出,算是我借給您的。您到任所以後呢,再慢慢地還給我。我這麼做,算是對得住朋友了吧?”

楊坊照樣低下頭去,又想了想,終於咬著牙說道:“就按你說的辦吧。不過,我可有話在先,設若左季高不答應讓我署理臬司的話,我是寧可掉腦袋也不出一文的。” 胡雪巖邊起身邊道:“行了,您就不要說這些了。設若宮保當真動了真氣,您老就算產業再大,也都變成官府的了。” 胡雪巖當日離開楊府後,照樣沒有返回杭州,而是又躲進縣衙門住了幾天。 再見到楊坊時,胡雪巖這樣說道:“您老真是運氣!我好說歹說,宮保總算答應了下來,但還不能現在就讓您老去署理臬司。為什麼呢?江甦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呢。您知道,少荃中丞對您老的事這麼上心,也是想用您的銀子幫襯一下濟餉。現在您老只能籌到一百二十萬兩,這就沒有江甦的份兒了。怎麼辦呢?宮保無奈之下,替您老想了個萬全之策,就是把您老在上海的泰記押給錢莊,從錢莊另外借出一筆款子來交給少荃中丞。我見宮保說得有理,當場就替您老答應了下來。”

楊坊雖病已見輕,但仍跳起身來叫道:“這怎麼行呢?我辛苦了幾十年,才掙了這個泰記!我寧願不去署理這個臬司,也不能捨泰記!” 胡雪巖立起眼睛說道:“您怎麼這樣啊?宮保不過是用泰記,到錢莊里為江蘇籌筆款子,又不是把泰記充了公!反過來說,您到了任所,什麼事不能辦啊?您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家里人想想。我答應這件事,為的全是您好啊!” 楊坊低頭思謀了半晌,只好低著頭走出去。 許久,楊坊才紅著眼睛從外面走進來,把手裡拿著的幾張銀票和泰記的一應契約放到案桌上道:“這是七張銀票,共是一百二十萬兩。這些是泰記的契約,不過,先不能給你,你須給我立個字據才行。” 胡雪巖大叫道:“您這是瘋了!您老要辦的是什麼事?是我的事還是您的事?您管我要字據,虧您老說得出口!行了,您老要字據,找宮保去要好了,我胡雪巖是不會再管這事了!”說完抬腿便走。

楊坊一愣,忙道:“雪巖!” 胡雪巖立住腳。楊坊嘆口氣道:“好了,你老弟也不要生氣了。老哥也知道,這種事情向你老弟要字據是不該的,咳!老哥就信你一回。雪巖,宮保什麼時候能讓我去任所啊?” 胡雪巖接過銀票和契約,一邊清點一邊答道:“這是宮保的事情,什麼時間辦,自然要宮保決定。不過呢,我負責替您老催他就是了。” 眼望著胡雪巖走出方廳,楊坊頓感頭暈眼花,一屁股癱倒在木椅子上,眼裡跟著流出兩行混濁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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