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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節飛來橫禍

左宗棠發跡史 汪衍振 4257 2018-03-16
咸豐四年(公元1854年)二月初一,太平軍攻占岳州;初六,太平軍攻占湘陰,駱秉章揮師來救。 初七,湘陰文家局左家塅一名晚輩族人慌慌張張來到東山白水洞,向左宗棠報告說:“三爺,您老快把奶奶及少爺們遷到別處去住吧。長毛佔領縣城的當夜,就要進山來捉拿您了,說是給他們的什麼西王八千歲報仇,多虧駱撫台連夜提軍趕到將他們打跑。但聽城裡的人說,他們是一定要回來尋您復仇的。三爺,您老快些搬吧,說不定,這些長毛轉眼間又攻回來了。” 左宗棠聞聽之下難免大吃一驚,但他不想讓族人看破,於是撫須冷笑道:“長毛也知湖南有個左季高嗎?”話畢,便讓人招待這位族人用飯,飯後便讓一名下人送其下山,搬家的事卻未再提起。族人疑疑惑惑地離去。

當夜,左宗棠在書房裡來回踱步,苦苦思考避難的良所,夜半時分才進臥房歇息。 第二天早飯過後,左宗棠將家中大小召至堂屋,宣布:為躲避太平軍,不為其所害,決定舉家遷往湘潭辰山。隨後,左宗棠打發管家帶兩名下人下山赴辰山去尋找合適院落,又安排留在山上的下人收拾物品。就是這一天午時,湖南巡撫駱秉章在十幾名親兵的帶領下來到白水洞。 左宗棠將駱秉章迎進書房落座,親兵則被領進堂屋去喝茶。到了書房,左宗棠又重新禮過,這才讓人擺茶進來。 駱秉章笑道:“怪不得長毛放著長沙不打,卻執意要來攻湘陰,他原來是看好了白水洞這塊洞天福地呀!本部院來到這裡,也有撞進桃源仙境之感呢!季高,你回來這許多日,如何連老哥的面都不肯見了?你隨張石卿以來,老哥有對老弟不恭的地方嗎?若非江岷樵在信中提了一句,老哥還以為老弟隨張石卿進魯了呢!”

左宗棠笑道:“撫台大人言重了。治民離開武昌時已近年關,各地衙門正是封印前最忙的時候,治民未到衙門去給大人請安,無非是不想給大人添亂罷了。何況,治民已打定主意,引見的聖旨未到前,治民只想在這山上好好地讀幾本書,不想進衙門去打擾別人,也不想受人打擾。治民講話不會繞彎彎,還望大人見諒。” 駱秉章有意把茶碗往書案上重重一放道:“季高,不是老哥挑你的理,你口裡適才講出的'治民'二字就不對。你是我大清國正五品的直隸州知州,怎麼還是民呢?” 左宗棠道:“大人,您就不要在這裡說文解字了,衙門的各種大事小事還等著大人去料理呢。聽治民一句勸,您喝完茶,就下山吧。” 駱秉章仍然不急不惱,哈哈笑道:“左季高就是左季高,連一省巡撫也敢往外趕。不過,我駱秉章可不是張石卿,我話不說完,你休想趕走我!好,我們來說正事。季高,長毛如今分擾湖南、湖北,你以為應如何辦理才能使長毛不敢覬覦我湖南?”

左宗棠皺起眉頭,手撫鬍鬚說道:“想讓長毛不打湖南的主意是不可能的。他怎麼攻是一回事,您怎麼守又是另一回事。撫台大人,依治民看來,憑湖南現在的兵力,是完全可以應付局面的,不過要團練與綠營協調好。” 駱秉章道:“季高,你說得仔細一些。” 左宗棠道:“撫台大人,治民以為,守城當分兩種,一種是以退為守,一種是以進為守,兩相比較,後一種為上。曾滌生現已練成水、陸兩軍,若綠營與團練兵分兩路,從河東、河西同時北上進剿,不僅湖南無恙,還能使長毛退出湖北。大人認為是不是這樣呢?” 駱秉章嘆口氣道:“季高啊,湖南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呀。綠營糜爛已非一日,提督鮑起豹以下各官只知吃糧拿餉,但卻不管勝負。曾侍郎團練新成,沒有臨陣經驗,又缺槍少炮,缺糧少餉。如今,兩路合成一路,兵力仍顯不足,若分成兩路,更難取勝了!季高,兵分兩路以進為守是好計,但卻行不通啊!”

左宗棠冷笑一聲道:“大人說這話治民就听著有些不順!大人說綠營糜爛不堪,綠營難道不是巡撫衙門治下的隊伍嗎?鮑起豹是巡撫轄下的提督,不是朝廷直屬的將軍嗎?綠營是怎麼樣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巡撫想怎麼樣。一省的巡撫調教不好治下的提督,那這巡撫每日都乾些什麼呢?” 駱秉章急道:“季高,你現在說什麼老哥都不怪你,因為你老弟與鮑起豹原本就有些過節。綠營的事情,不是說辦就能辦的呀!曾滌生是在籍的侍郎,他調綠營同團練一起練操,鮑起豹敢理都不理,還說是本部院有話,綠營歸巡撫衙門節制,不受團練衙門差遣,弄得曾滌生三天沒有與我說話!其實呢,是綠營懶散慣了,他不敢同團勇一起練操,怕出怪露醜啊!反倒挑撥得本部院與滌生之間有了隔閡。咳!”

左宗棠道:“不瞞大人,曾侍郎練的團勇治民已是偷偷看過了。曾侍郎是個能干大事的人,長毛必將敗於其手!” 駱秉章起身道:“季高,如今事急,本部院雖說是追剿長毛到此,的確也是想會你一面,請你下山,為本部院謀劃征剿長毛的事。季高,我們現在就下山吧。” 左宗棠笑道:“大人容禀。治民先向大人謝過搭救之恩。若非大人來得及時,治民一家上下此時恐怕已成陰界中人了。按理說,大人如此抬舉治民,治民除了隨大人一同下山,不該講別的話。但治民確實不想再到衙門去做事了,只想找個清淨之地讀上幾天書,望大人不要相強。得罪處,容治民後報。大人公務在身,治民就不留大人在此用飯了。” 駱秉章兩眼愣愣地看了左宗棠好一會兒,忽然一笑道:“季高,你可能還不知道,本部院第一次見到你,就忽然有種念頭,認為你老弟與本部院的緣分肯定要比與張石卿的緣分深。好,你意已決,本部院也不為難於你。老弟想把一家大小遷往何地?用不用派些兵丁過來?”

左宗棠忙道:“大人如此待治民,治民已是感激萬分,如何還敢有別的念頭!大人只管下山去追剿長毛,搬家的事,治民自會料理。憑長毛的那點能耐,他們還一時抓不到我。” 當日,左宗棠把駱秉章一行親自護送下山,然後施禮作別。三天后,左宗棠買下湘潭辰山的一處宅院,正式決定離開白水洞,遷到辰山去住。 這天一大早,左宗棠正指揮下人收拾雜物,安化陶府的一名老家人卻跌跌撞撞地爬上山來,一見左宗棠,竟然撲通跪倒在地,號啕大哭道:“左老爺,您老快到長沙去救我家大少爺吧,晚了,您老就見不著大少爺了!” 左宗棠急忙扶起陶府的老家人,說道:“你可真是老糊塗了,一上來就哭成這樣,又說些沒頭沒腦的話。你家大少爺究竟咋了?你快起來細細說與我聽。”

陶府的老家人費力地爬起身來,哽咽著說道:“老爺容禀。就是三天前的晚飯時候,縣衙門派人把大少爺傳了去,說是商議攤派銀糧的事。大少爺很晚才回來,回來後就長吁短嘆,一夜都不曾合眼。” 左宗棠問:“這是為何?” 老家人道:“據大少爺講,衙門這次攤派糧餉,別人家都是一百兩銀子、三百斤稻穀,唯獨讓大少爺出一千兩銀子、三千斤稻穀。還說安化陶家是大戶,一千兩銀子、三千斤稻穀是最低的數額。老爺知道,長毛鬧事的這兩年,地裡根本就沒有收成,這一千兩銀子、三千斤稻穀不是要人的命嗎?” 左宗棠問:“以後呢?” 老家人一拍雙腿道:“哎呀我的左老爺,哪還有以後啊!就是第二天,縣衙門就派了捕快把大少爺帶走了,罪名是抗捐。少奶奶馬上便打發人去衙門打探消息,不久就回報說,縣衙門已把大少爺押進省城了。後來又聽說,巡撫大人為了殺一儆百,已決定明兒午時請出王命將大少爺問斬!”

左宗棠一聽這話,登時氣得青筋暴起,雙眼圓睜,他大叫道:“大清王法何在?大清王法何在?衙門如此行事,這不是把人都往長毛那裡逼嗎!” 左宗棠隨後把管家叫到跟前,吩咐道:“老爺我要到長沙找駱秉章去打官司,這裡的事你全權料理,務必一天全搬過去。這裡只留兩個人看守就行了。” 管家道:“老爺,您老這次去長沙要住些日子嗎?用不用多帶幾個人過去?” 左宗棠邊往屋裡走邊道:“只張昇一個人就足夠了。” 左宗棠很快來到上房和夫人詒端話別。左宗棠話未講完,詒端已是嚇得顏面俱變,淚流滿面,道:“這是怎麼說的?這不是飛來的橫禍嗎?可憐我那女兒,如何這般命苦啊!老爺,您老快動身吧。您老可無論如何要把我們的女婿保下來呀!”

左宗棠快速下山,乘舟趕往省城。 船抵長沙,已是傍晚時分,殘陽如血,倒映在江面上火紅一片,分外好看。左宗棠上岸,很快雇了頂轎子趕進城去。 到了巡撫衙門,左宗棠打發了轎子,便從袖管裡摸出拜客的帖子,遞給身旁站著的張昇。張昇接過,快步走向轅門,把帖子遞給站哨的侍衛,口裡說一句:“勞駕通禀一聲,我家老爺特來拜會撫台大人。”侍衛接過帖子走進去。 不一刻,駱秉章身著便裝,倒背著雙手,慢悠悠從裡面走出來。左宗棠一見駱秉章,有意把頭扭向一邊,並惡狠狠地對著地面吐了一口痰,很噁心的樣子。 駱秉章卻大聲道:“來人可是左季高嗎?你老弟要來看老哥,如何不提早知會一聲?快請快請,老哥我正好沏了一壺好茶,正缺同飲之人!真正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左宗棠拱了拱手,冷著臉子說道:“謝了!撫台大人的香茶,治民可無福享用,您老還是自己留著慢慢品吧。撫台大人,小婿究竟犯了何罪,值得您老如此大動干戈?聽陶府的家人說,您老明日午時還要拜請王命殺一儆百?” 駱秉章一愣,道:“這是哪個在胡說八道?你左高季不是在講笑話哄老哥開心吧?” 左宗棠聞聽此言也是一愣,隨口道:“怎麼,您難道還不知道這件事嗎?” 駱秉章跨前一步,用手一拉左宗棠的衣袖,笑道:“季高,這里風大,我們進簽押房去說話。”話畢,也不管左宗棠同意與否,拉起左宗棠的手便向衙門裡走。到了簽押房,左宗棠又是一愣,因為他的女婿陶桄正坐在炕桌前看書。陶桄一見左宗棠進來,慌忙下炕,深施一禮道:“小婿給岳父大人請安。” 左宗棠用手指著陶桄問道:“你不是被人關進大牢了嗎?” 駱秉章從後面跨前一步說道:“何人如此大膽,敢把左大人的賢婿給關進大牢!他除非不想活了!” 陶桄對著駱秉章邊施禮邊道:“撫台大人要與岳父大人說話,學生暫且告退。”陶桄話畢,又對著左宗棠深施一禮,這才快步走將出去。 左宗棠瞪著眼睛問駱秉章道:“撫台大人,您這演的是哪齣戲?您在戲耍治民不成?” 駱秉章又是打躬又是作揖道:“老弟且莫生氣,老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老哥不這麼做,你老弟會這麼快來到巡撫衙門嗎?老弟且請寬衣,我倆升炕講話如何?” 左宗棠大叫道:“您老身為一省巡撫,行事竟如此鬼祟,如何能不讓人生氣?” 左宗棠話音剛落,門外忽然有人說道:“季高自然應該生氣。把人騙來,還不准人生氣,這是哪家的王法?”話音剛落,簽押房的木門被推開,一人邁步走了進來。 左宗棠抬頭一看,不由道:“曾大人,您怎麼在這?” 駱秉章笑道:“本部院怕你老弟不肯甘休,特意把侍郎大人從大營請了過來說情。季高,你老弟這回該消氣了吧?” 曾國藩把左宗棠摁到炕前坐下,自己也坐下,說道:“季高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湘省乃你我的桑梓,我們不能圖輕閑哪!你苦讀兵書為的是什麼?為的不就是將來能替國家排憂解難嗎?換言之,引見之後,你是大清國的五品官員,回到湘陰你又是鄉紳,無論從哪方面講你都該出山。好了,本部堂大營還有些事情,就不陪你們了,本部堂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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