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賈拓夫傳

第10章 ○九、實事求是反對浮誇指標

賈拓夫傳 周维仁 27428 2018-03-16
一百多年來,古老的中華民族飽嚐帝國主義列強、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的多重壓榨、剝削和蹂躪,真是窮夠了,苦夠了,也受夠了。當她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終於翻起身來,建立了人民共和國,並且順利地建設自己的家園時,巨大的能量釋放了出來。生產關係的變革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僅短短的8年,就在滿目瘡痍的土地上,創造出令全世界瞠目的偉大成就: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工農業總產值平均每年遞增13.5%,工業總產值平均每年遞增18%,農業總產值平均每年遞增4.8%。 1949年還只能生產19萬噸鋼,1957年就達到年產535萬噸,8年增加了28倍!這一年糧食生產達到19505萬噸,硬是養活了飢餓慣了的6億之眾。這些世界上所有國家都從未有過的奇蹟,出現在東方這個人口最多,也幾乎是最落後、最貧窮的國家,怎麼能不叫這個民族感到自豪,感到振奮,感到激動不已!

不僅如此,在落後的農業大國,已經開始顯現工業文明的希望之光。回首往事,那剛剛結束但還傷痕猶存的百年恥辱,更激發著中華民族圖強爭勝的熱烈追求。從新舊社會反差強烈的對比之中,人們信服地承認:共產黨、毛主席是大救星,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只要照領袖的指示辦,新中國馬上就會跳躍到繁榮盛世。被已創造出的輝煌成就和已刺激出的更高理想追求而激動了的人民,更加憋足了勁,一心要馬上再創更加宏偉和瑰麗的成就。 而中國共產黨,這個從小到大、以弱勝強、從赤手空拳到打敗所有敵人、奪取了政權的黨,這個令沒有領導過經濟建設而成功地領導人民創造了經濟奇蹟的黨,也為自己的成功而激動。緊接著,自然是再接再厲,再創人類更大奇蹟的決心。

於是,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變成了改天換地的巨大干勁,一場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躍進浪潮,很快便席捲中國大地。 1958年初,就是在這樣一種氣氛下,賈拓夫調任國家計委常務副主任、黨組副書記。從協助李富春副總理主持計委日常工作起,到1959年9月底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他被置於大躍進時期最敏感的位置上,經受了一場特殊的鬥爭和考驗。可以說,這是賈拓夫最重要、最有代表性的時期。他究竟是怎樣度過的?是不是一個失敗者?事實和時間會作出回答。 1957年11月,毛澤東主席在莫斯科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會議上,提出了一個震撼世界的目標:中國要在鋼鐵和其他主要產品方面用15年時間趕上英國。同年同月,《人民日報》發表題為《發動全民討論四十條綱要,掀起農業生產的高潮》的社論(四十條即指《農業發展綱要》),首次提出了“躍進”的口號。

1958年元月,毛澤東在南寧會議上,激烈地批評了1956年的反冒進:“不要提'反冒進'這個名詞好不好?這是政治問題,一反就洩了氣,六億人,洩了氣不得了!” “這三年有個曲折。右派一攻,把我們一些同志拋到距離右派只有五十米遠了。右派來了個全面'反冒進',什麼'今不如昔'、'冒進比保守損失大'。研究一下,究竟哪個大?反'冒進'六億人民洩了氣。1956年6月,一篇反'冒進'的社論,既要反右傾保守,又要反急躁冒進,好像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實際重點是反冒進的。不是一個指頭有病。這篇社論,我批了'不看'二字,罵我的,我為什麼看?……”

毛澤東主席把反冒進提高到政治問題的高度,不僅認為反冒進洩了6億人民的氣,導致了資產階級右派的進攻,並且把反冒進與右派進攻聯繫起來,甚至提到反對他本人的問題。會上,周恩來、陳雲等人受到嚴厲指責,劉少奇因指示中宣部起草了那篇社論,也遭到批評。賈拓夫自然也在受批評的行列。 會上要求各地苦戰3年,使大部分面貌基本改觀,在5—8年內實現農業發展綱要規定的20年要完成的目標(這個綱要剛剛通過不久,正在掀起討論和貫徹的高潮);用5—10年使各省、自治區地方工業產值超過農業產值(實現國家工業化)。一場規模空前的大躍進號角正式吹響了。 如今年紀在50歲以上的人,都還能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怎樣轟轟烈烈的年代!又出現過怎樣的狂熱和扭曲。全國上下,東西南北,各行各業,在毛澤東主席提出的、黨的八大二次會議通過的“鼓足乾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總路線的帶領下,在社會上進行了反右派鬥爭和黨內批判反冒進的鞭策下,躍進、大躍進、特大躍進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農村合作化不久,更高一層生產關係的變革——人民公社化運動又迅即鋪天蓋地湧向全國。一大二公、政社合一、工農兵學商——中國似乎已經找到了向共產主義過渡的具體形式。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這三面紅旗鼓動起的熱浪,把大部分領導和群眾的頭腦也燎得熱漲起來。人們似乎認為,只要鼓勁再鼓勁,趕上英國已不在話下,一窮二白的帽子一下子就會被扔到太平洋裡去。就是理想中的那種生產力極大提高,物資極大豐富,消滅了三大差別(指工農之間、城鄉之間、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之間的差別),能夠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社會,也會在這一代人手上實現。 “五年內實現共產主義”,甚至“三年實現共產主義”的標語口號,在工廠、農村、機關、學校、街道處處可見。一些老共產黨人也極度興奮地以為,他們能夠活著見到共產主義的到來……。

在這種熱漲的空氣下,什麼經濟基礎,什麼科學分析,什麼客觀規律,都統統不在話下。 “沒有辦不到,只有想不到”,“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口號提出了;小麥畝產兩千斤、7千斤、13萬斤,一直到水稻畝產30萬斤、番薯畝產100萬斤的“衛星”很快放出來了;一個山梨20多斤,一根大蔥3斤6兩,一粒蠶豆7兩多,一頭母豬共下了200多隻豬仔,一隻雞兩個鐘頭就下8個大雞蛋……“奇蹟”一批批地湧現。人們已經在擔心:糧食這麼多,吃不了怎麼辦? 問題不在於群眾的狂熱,人們要求迅速改變落後的願望是真誠的,他們為之而拼命苦幹是出自內心的,問題在於指導他們的方針和政策。在大躍進時期,黨的經濟工作指導思想出了錯誤,違背了客觀規律,搞起主觀主義的高指標,隨之又刮起了一股瞎指揮風、浮誇風和“共產”風。

本來,第一個五年計劃的確已創造了奇蹟般的偉業。 1957年,在經過調整後,各部門的比例關係已比較協調,成為建國以來經濟建設效果最好的年份之一,實現了鋼產量535萬噸,糧食產量達3700億斤以上。這充分證明中國有可能比其他國家,包括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發展得更快一些,也應該發展得更快一些,同時也為今後更快一些地發展打下了基礎。問題在於,新中國的航船,畢竟是行駛在小生產的汪洋大海中,在一窮二白的落後農業經濟條件下,什麼叫更快?快的基礎是什麼?怎樣發展才能更快?快的規律是什麼?快到什麼程度才是可能、可靠和穩妥的?很可惜,這些問題沒有被最高決策人所重視。 在農業生產大躍進的刺激下,毛澤東主席又站到第一線,把工業生產大躍進推向新高潮。原來,國家經委向國務院的建議中把1958年鋼產量指標定為624萬噸,生鐵定為732萬噸,鋼材定為482萬噸,分別比1957年增長19.2%、24.9%和13.1%。即使按當時的標準,這也已經是大躍進了。但毛澤東為各地各行業群眾的沖天幹勁和對黨、對領袖的狂熱擁護所感動,想到農業可以創造奇蹟,為什麼工業不能大搞群眾運動,也創造出奇蹟來?

1958年8月,在北戴河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人們都認為大好形勢來了。毛主席問當時的冶金部負責人:“形勢要發展,鋼能搞多少?翻一番怎麼樣?”回答:“行,可以考慮。”毛主席考慮到推動工業的大躍進,考慮到鋼鐵是一個國家工業水平的標誌,原來的計劃不行,在會議上把鋼鐵生產作為全黨第一位的大事提到大家面前。他說:“……鋼由1957年的530萬噸翻一番,達到1100萬噸,有完不成的危險,中心問題是搞鐵。現在都打了電話,發動了,可是還要抓緊些,要回電話,要保證。” 北戴河會議上正式決定,1958年鋼產量要比1957年翻一番,達到1070萬噸,並且召開各省書記會議,下達任務,公開宣布。就當時實有的開採、冶煉、運輸等基礎能力而言,這個指標實際上是達不到的。但是,毛澤東下了那麼大決心,又進行了發動,要求各省、自治區黨委把注意力和重心從農業轉到工業方面來,全黨動手,大辦鋼鐵。在那種氣氛下,不同的聲音是很難說出的。況且,誰也沒有經驗,奇蹟或許會發生?反“反冒進”給人的印像如此深刻,誰又願意去當右派呢?

北戴河會議後,“鋼鐵元帥”正式升帳。全國一下子動員起幾千萬人,日夜苦戰,大搞小(小高爐)、土(土法煉鋼煉鐵)、群(群眾大煉鋼鐵)。恐怕在世界上也是絕無僅有的“全民大煉鋼鐵運動”,就此轟轟烈烈地掀起了,大躍進運動也進入了最高峰。 這個時期的賈拓夫卻始終保持了冷靜的頭腦。他沒有人云亦云,沒有隨波逐流,沒有簡單地盲目相信或反對。他需要實際地調查,需要清醒地思考,需要搞清楚並回答什麼行?為什麼行?什麼不行?又為什麼不行?這一年多,他仍在緊張的工作中做了許多調查,想了很多問題。從1958年3月到1959年8月廬山會議的500多天時間裡,他只有16天因病住院休息了兩次,300多天忙於計委的日常工作,先後主持和參加了120多次計委的黨組會、匯報會、中央財經小組會,協助李富春組織召開了兩次全國的計劃工作會議。此外,用了180多天外出考察和調查研究,以及參加中央在北戴河、北京、上海、廬山的會議和兩次赴蘭州參加西北協作區委員會的會議。先後到過陝西、山西、甘肅、青海、湖北、河北、天津、上海等地,行程不下萬里。

隨著工農業躍進聲勢日高,計劃工作面臨的矛盾和暴露出的問題也越多。他到各地看到的實際情況越多,心中的疑慮也漸濃。他是認真的。他感到群眾的熱情真是可貴,人的積極因素一旦調動起來,將產生多麼大的物質力量!應當看到並保護這種積極性。他在甘肅洮南看到群眾大干水利,挑燈夜戰,引水上山的沖天幹勁,深受感動,還即興賦詩讚頌。但他又不能對一些反常現象漠然無視。 看到西安郊區深翻土地創高產,把地挖了一丈多深,他懷疑將生土翻到地面,是否能長莊稼?認為這是勞民傷財。 看到有的地方把十幾畝稻子移植在一畝“試驗田”上,用通風機通風,用探照燈照明,說是創高產放“衛星”。他講,這種搞法肯定不行,近乎於胡鬧。 看到有的地方土法煉鋼,煉出的東西似鐵非鐵、似鋼非鋼,根本不能用。他說:“真是恨鐵不成鋼啊!”

看到有的地方亂開小礦,無法管理,他感到這樣破壞國家資源,得不償失,需要節制。 看到士法煉焦,投入的煤炭多,煉出的焦炭少,而且質量低,用它煉鐵溫度上不去,耗費又大。他認為這是一種浪費。 看到有的礦區工人反映沒有肥皂洗澡,人們“下得了坑,上不了炕”。他認為應當重視,說:“這樣下去,工人的干勁難以維持,生產最終還是上不去。” 看到《人民日報》刊登口號:“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他心裡很不舒服,說:“作為黨中央的機關報,怎麼能這樣搞宣傳?革命的浪漫主義是可以的,但總不能太脫離實際,更不能以此指導行動。否則,不是助長下邊浮誇更浮誇嗎?” …… 接觸到的具體問題越多,他的心情越矛盾,越沉重。看到大躍進激發出群眾的高度熱情和沖天幹勁,真有排山倒海之勢,是極其可貴的一種社會推動力。他不能不由衷地承認,這是歷史上任何時刻、任何制度下都不曾有過的。它的確能創造出奇蹟,第一個五年中不是已創造出許多了嗎?當前這種氣勢、場面,不也是前無古人的嗎?但是,社會主義的經濟是怎麼個搞法?社會主義有計劃按比例的原則,在計劃工作的實踐中怎樣去體現?並沒有因此就解決了。群眾的積極性是起來了,但是,以群眾運動的方式來搞經濟建設,是不是仍有個正確引導的問題呢?當然,南寧會議上毛主席對“反冒進”嘻笑怒罵式的批判猶在耳際,自己也被列在“右派”或“離右派只有五十步”的行列裡,不能不警覺,不能不自省。況且,都沒有搞過社會主義大經濟,更沒有搞過群眾運動式的大躍進,短時間裡很難作出正確的判斷和結論。但是,實際生活中冒出來的新情況,新問題,又都實實在在,都應當解決,否則,會出現一種什麼局面呢? 這一個時期,賈拓夫十分注意思考,力圖去解決思想認識和實際問題之間的關係。他沒有簡單地、公開地談論具體問題,沒有就事論事地談業務技術,而是想通過努力,正確地解答這些問題,使自己對客觀形勢和黨的路線方針有一個更加正確的認識,同時也能對經濟計劃工作有一個適當的指導,從而避免實際存在的問題逐漸擴大。實際上,早在1958年初的南寧會議結束不久,也就是毛主席批評反冒進,指出有些人“離右派只有50米遠了”後不久,賈拓夫就開始考慮關於“多快好省”的問題。有一天他剛上班就直接到秘書趙家樑的辦公室,說:“你考慮考慮,幫我寫篇關於多快好省的文章,準備在報上發表。這個問題我想過,有些觀點,你看是否站得住。”他講道:1953年他參與起草的計委一個關於基本建設的發言稿時,提到“又好、又快、又省”。當時剛從河南省委書記崗位調來計委不久的張璽加了個“又安全”。 1955年,毛主席提出要快、要好、要多,李富春補充了個“要省”。 1956年《人民日報》元旦社論中才正式提出“多、快、好、省”這個順序。他指出:“杭州會議、南寧會議上,許多同志一再提出又多、又快、又好、又省地建設社會主義,這很好,多快好省本來是一個整體,一定要全面,不要攔腰砍,不能只講多快,不講好省,多快應建立在好省的基礎上,沒有好省的多快是虛假的。四個字究竟是快還是好為中心,可能在不同的地區,不同的單位,不同的時間,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側重。但是這幾年的實踐經驗來看,恐怕應該以好為中心,不要以快為中心。當然,只講好省,不講多快,也是不對的。好省不能代替多快,沒有一定的數量,也沒有一定的質量。”趙家梁誠懇地說:“我看你的觀點站得住,但是現在這個時候,這個文章不好寫,寫了也不好發表,弄不好要出大問題,會給人們以跟毛主席唱對台戲的印象。”賈拓夫說:“不急,考慮考慮,稍有空暇,再細細斟酌如何寫。” 1958年3月,成都會議上提出,後又在5月八大二次會議上正式通過“鼓足乾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賈拓夫是讚成的,他說:這反映了廣大人民要求改變落後面貌的迫切願望。但是他也擔心即將面臨的經濟形勢會出現片面強調多快,而忽視好省的局面,這對工作、對建設事業是非常有害的。強烈的責任感和黨性,驅使他不怕冒政治上的風險,想大聲疾呼一番。他再次建議起草一篇文章來全面論述多快好省之間的辯證關係,趙家梁還是勸阻他不寫為好,然而賈拓夫並未放棄自己的想法。從他在成都會議後計委黨組整風務虛會上的幾次發言中,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當時的思想狀況。 他談到:“成都會議提出的問題是建設路線問題,這點過去是盲目的,不自覺的。集中起來,一是速度問題,二是群眾問題。速度問題不光是經濟問題,還是政治問題。要快,就有群眾問題,這一點過去是不明確的。” “我思想上對農業問題註意了。農業上不去,對工業,尤其對輕工業有影響,對市場安排、財政、外匯等都有影響,它們之間有著重要的關係。但對農業速度能上去多快,不曾全面摸清。我是從第一個五年的實際情況來估算第二個五年的農業,總覺得第二個五年頭兩年不易上去很多,整個速度快不了,沒有認識到農業能來個大躍進,還是估計不足。” “中央與地方。我過去的想法是重工業大部分中央搞,輕工業大部分地方搞。對下放企業也是先放小的,後放大的,走著看。而對中央與地方分工是高速度發展不可分割的一條,本質上認識不清。主要是覺得重工業技術高,資金多,難搞,需要適當集中力量,有點神秘化。” “大中小的問題。我認為重工業還是搞大一點好,小的怕不行,技術、質量、成本都會有問題。輕工業多數搞中小的,但也不是從速度方面,而是從原料供應、產品銷售方面接觸的。最近期間,我才感覺到中小是個路線問題,速度問題。” “建設與生活。勞動工資,我在中財委管過一段,覺得問題並不簡單,我懷疑搞得多了有問題。勞動工資總覺得要搞上去容易,要搞下來困難。建設幅度大,生產增長快,人多了,生活問題也多。” “我感到人口問題是個大問題,影響到方方面面。要控制人口,對節育有興趣,也只是看到問題的一面。” “對生產潛力估計不足,過去主要是考慮設備技術方面,但對人的因素方面估計很不夠。” “基本建設。1956年戰線較長,搞得很緊張。後來從財政、物資、外匯諸方面的平衡,市場商品與購買力的平衡算了一下,覺得有問題,需要休整(調整)。1957年削了一下,雖然必要,也是像有的同志講的,'削得血淋淋的'。我當時對個別同志說過:是有些'倒行逆施'。從那時我就扭轉了思想,認為穩當一點,四平八穩,能避免血肉模糊、倒行逆施,只是站在有進無退的基礎上。這一點看得多了,對形勢估計不足。” “1957年計劃編制時,我的中心思想就是想法搞平衡。各部提出的指標,我沒那個魄力,和各部關係也搞得緊張。” “我作風上有事務主義,思想方法上有經驗主義。天天忙,忙些枝枝節節,忙著多呀少呀的問題,沒有考慮思想、理論問題,更沒有考慮政治路線問題。覺得地方和各部提出的指標,都有它的局限性,計委機關就是搞綜合平衡的,平衡了才真的知道是多或是少,所以也心安理得地天天忙於多呀少呀的平衡上面。” “十大關係,每個關係處理都關係到速度問題。過去我對於這些關係裡面的積極因素看得不夠,消極因素看得多了,腦子裡裝了一些矛盾,有一些考慮,但是枝節的、零碎的。……現在看到抓了政治,抓了群眾路線,就是提綱挈領,把枝枝節節都解決了。我看我的本質問題是對速度的看法,根子是對群眾力量估計不足,思想方法上有片面性。” 看得出來,賈拓夫是在盡量地按照總路線精神,用自我批評的方法來提高自己的認識。但是,他擺脫不了對那些實際矛盾引起的思考。比如,在同樣的整風務虛會上,他還談到: “保證重點本身並不錯,不保證,沒有綱也不行。但是太過分,太突出了也會有問題。” “1953年開始搞計劃時,強調學習蘇聯的、反對英美的,這是對的。但是,英美的也並不全是錯的,也有一部分是對的(按:當時能這樣提問題,是夠大膽的)。我們根據中國的實際,提出來工農業並舉,大中小並舉,中央和地方並舉等都與蘇聯不同,但蘇聯也有好的東西。……十大關係本質上反對教條主義的。” “過去計劃編制自上而下,有神秘化。現在計劃工作走群眾路線,也需要綜合平衡。” “對一個問題來說,沒認識之前,懷疑是必要的,懷疑就是思考,就是想一想。” “有爭論是好的,這種氣氛好。爭論要展開,就事論事,技術性的,有時也是政治性的。政治觀點與業務觀點要結合起來看。” “教條主義首先還不在於表格、指標的多或少,首先是在於對國情合不合適,不切實際就不對;切合實際的,即使照搬照抄,也是對的。” “一切問題決定於我們下去,在實踐中解決怎麼搞法。” 賈拓夫在計委黨組擴大會上還提出:“在當前這樣一個情況下,計劃工作怎麼辦?總路線如何體現在我們的計劃工作上?可不可以搞一個計劃工作的'總路線'?這個'總路線'是否應該包括以下12點內容: “1.必須以黨的總路線為依據; “2.以工農業生產和建設為主要內容,而同時又照顧到國民經濟各方面的配合; “3.政治經濟技術密切結合併以政治掛帥; “4.以自下而上為主,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相結合的群眾路線工作方法; “5.積極的互相促進的平衡; “6.長期和短期相結合; “7.條塊結合,以塊為主的雙軌制; “8.既鼓足乾勁,又留有餘地的兩本賬; “9.分級管理,逐級平衡; “10.抓兩頭,帶中間,平均先進定額; “11.檢查計劃,一年抓四次; “12.必須依靠黨委的直接領導。” 從以上這些問題和意見中,可以明顯地感到,賈拓夫在當時的條件下,還是竭力想在總路線的精神下,從國民經濟的全局考慮,求得相對的協調和平衡,希望在熱氣空前高漲的氛圍中,與科學態度結合起來,避免可能出現的片面性;在尊重群眾和群眾運動的同時,也尊重和探求規律性的因素;在打破常規、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的同時,也尋求計劃工作的一定規範,以使有所遵循。一方面要跟上形勢的發展,另一方面又企望不出現難以把握的傾向。他是在從事國民經濟計劃工作綜合平衡的同時,在思想觀點和具體方法上也設法尋求平衡。當今,凡經歷過1958年大躍進的人,很容易理解賈拓夫那時的良苦用心。 大躍進的熱潮勢不可擋,越鼓越高,越來越多的人頭腦越來越熱,政治氣氛越來越濃,人們爭當“促進派”,都怕戴“保守派”、“促退派”的帽子。於是指標越報越高,浮誇越來越重,情緒也越來越激昂。站在掌握整個國民經濟全局的國家計委,要求得協調和綜合平衡,盡力保證這部龐大的經濟機器既高速度運轉,又不崩潰,就像超速行駛的列車要讓它不出軌,也像遇到狂風暴雨的航船還要繼續破浪鼓帆一樣,真是一件極度困難的事情。作為主持計委常務工作的賈拓夫,就是處在這樣一種激流險灘之中,位於矛盾的交叉點上。他是領導者,又是從事實際工作的。他要看清方向,跟得上潮流,又不能不面對和處理實際問題。遇到各種各樣的矛盾、問題的碰撞,日子真是難過得很。參加革命工作30多年來,似乎從未碰到過如此復雜的局面,而現在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處在接觸全局、其工作更影響全面的地位,無論如何也要盡心竭力,力圖適應和把握。而這種適應和把握,並不是隨波逐流。反正事物總有不同的方面,認識總會有對立面,實際的問題總要解決。 於是,他還是盡量保持冷靜,保持獨立的思考和見解。他在研究計劃工作時,不斷地、一再地提到: “國家計劃委員會心要熱,腦子要冷。” “經濟形勢是大躍進。而現在是數字躍進,措施沒有跟上。十七個部的政治氣氛夠了,但具體措施還不夠,計委要協同各部把注意力放在研究措施上。” “這個期間,要把消極、困難方面考慮一下。” “資源、技術力量、資金、設備、物資都比較緊張,要深入地摸,認真研究。” “搞1959年和第二個五年計劃指標,要分期成和必成兩本賬,取其低,爭取提前超額完成,這樣主動。” “工農業指標初步定下來後,要圍繞這些數字進行重大問題的研究:重大項目有什麼薄弱環節,工業地區的分佈問題、地質資源的問題,機電設備的配套能力問題,財政、外匯、材料、物資的平衡,勞動力、積累、消費等都要具體安排。” “安排第二個五年計劃指標,要考慮重點和一般的問題,局部和全部的問題。單純從鋼來看,可以搞到6000萬噸,但全面看又有問題。資源40—50%還要找;投資不落實;技術力量,勞動力還要規劃;最大的問題是設備,一是電,二是重型(設備),矛盾很突出。電要上去,銅、鋁又不足。原材料和設備須要好好摸。部門定了,還要考慮地方的問題,看看地方平衡如何?從四面八方看,可以看出問題。” “安排第二個五年,特別是1959年計劃指標,要考慮平衡下來有什麼問題?1958年生產預計完成的情況要很好地摸,可能性到底如何?生產能力究竟能達到多少?按1958年能夠完成的量來看,銅、鋁、發電、設備、機床、酸、鹼、焦炭、橡膠等供需之間差距仍很大,這樣,1959年的基建就要多上新增能力,這與投資又有矛盾。而要保1959年產量,今年下半年就要安排一些能力,又不僅牽涉到投資,也還有原材料、技術的問題要解決。明年鋼材即使滿足了數量,規格、品種也還不能滿足需要。……這些都需要從措施上加以研究解決。” 他還多次提到礦業、煤炭、發電裝機能力、酸、鹼等化工的配套;木材、水泥等生產及勞動力安排;運輸的緊張,地區的平衡協調,基建生產,生活問題,時間措施的安排;機械工業的配套等等方面的具體問題和意見,並在向中央財經小組匯報時,反復進行了說明。 陳雲等領導非常重視賈拓夫提出的意見,曾明確講過:明年計劃成不成,關鍵還是在材料問題上。銅、鋁、鋼材品種,時間趕得上趕不上?銅落空,發電機組就落空,四大皆空,是個大問題。 還說:從實際情況看,反映出1959年任務並不輕鬆。材料、設備、運輸問題嚴重,建築能力也嚴重。鐵路、交通是個大問題,如果不能解決,就不好辦,計劃會落空,看來來年的計劃窟窿很多! 實際的這些情況,預示著1958年的躍進可能帶來經濟的全面緊張。但是,這些具體問題還只是在經濟工作的一部分領導層中議論,到達不了也無法影響到最高的決策層。不僅如此,問題還在加劇發展。 1958年8月北戴河會議上,毛澤東主席提出鋼產量要翻一番,達到70萬噸。賈拓夫認為有問題,他找宋劭文、廖季立等經過認真核算,一致認為,1958年1—8月份在躍進的推動下,只生產了500萬噸(幾乎相當於1957年全年的生產量),要在後四個月再搞出600萬噸,實際是不可能的。而且按此指標實施,會給其他行業和經濟全局帶來很大衝擊。但是,許多人聽不進他們的意見,自然也就無法作為一種意見送達毛主席考慮。 在這種形勢下,賈拓夫是沒有能力扭轉局面的,他只能力所能及地不斷提醒而已。 當時,許多人站在高指標上說話,虛報現象嚴重,至於是否真的實際,卻很少認真研究。也有一些人,覺得應當實事求是,希望能少出偏差。有一次,計委秘書處趙家樑等幾位同志在計委寫了一張大字報,題目是《提倡說實話》。賈拓夫上班來得早,一看就說:“很好嘛!”馬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他之後,好幾位計委副主任也陸續簽了名。這樣一來,趙家樑的大字報成了賈拓夫的大字報,一時在機關內引起很大反響。 1958年10月中旬,賈拓夫協同李富春在北京召開全國計劃會議,他仍在提出問題。他說: “現在大躍進形勢很好,有很多好的經驗。好的事情可以談談,這是主要的,基本的。同時也要談一下有些什麼問題。” “這次開會要虛實結合,恐怕要以實為主,虛的也要談。” “以鋼為綱,但礦山、軋鋼有問題。現在看來,第一季度要突出抓鋼材,全年來講,礦山問題很大。” “明年的形勢的演變還要看,例如是否再搞5000萬人以上煉鋼?還要重新研究。工業、農業同時躍進,多少勞力給農業,多少給工業,要統一安排。” “除了鋼鐵、鋼材,還要有其他來配合,煤、電、機械、鐵路運輸、勞動力等等。現在各地方提出的其他方面也要跟著漲上去,也是自然的。重點離不開一般,不管是不行的,大配套就是這個問題。不能只顧主機,不顧副機。” “群眾路線解決問題,並不是一切都能解決,大躍進中也會有矛盾。” “看到好的方面,這是主導的一面,同時也要看到新的問題。” “這次會議能把問題提出來,也是好的,在此基礎上,先把第一季度計劃安排下來。因此,這次會議第一暴露矛盾,第二重點安排,第三解決調入調出,第四先定第一季度。至於明年全年計劃,要看今年第四季度完成的如何,然後再訂。定案還要由中央解決。” “土和洋,大和中小相結合,但一定要有個比例,沒有比例是不行的。” “分散與集中,分散以調動地方積極性,可以爭取時間搞快些。但只有分散,沒有集中,就會亂套,就沒有全局,就不能保證重點。看來還得很好結合,不能偏廢。” “包乾與統籌。地方包乾是在全國統籌計劃下的包乾,而全國統籌則又是在地方包乾基礎上統籌。不能只強調一面,還是要結合好。” 他的這些意見均在會議期間向中央財經小組作了匯報,具體地反映了暴露出的各種矛盾。他認為,“暴露矛盾,使各部對下面的情況和問題了解得更清楚一些,也使各地對總的情況了解得更多一些,是有好處的。但是這次會議要解決問題很困難,建議明確一下總的目標,重點解決鋼要成材,機要配套的問題,先把1959年一季度計劃安排下來,全年計劃到時與各部各省再研究後,報中央會議來確定。” 計劃會議上,根據8月北戴河會議的精神,各地報的計劃匯總,結果是1959年鋼產量指標到了3900萬噸(當時正在努力爭取1958年鋼生產達到1070萬噸。就是說,1959年又要在此基礎上再翻兩番)。這可是實實在在地搞生產,不是吹氣,憑什麼條件去實現?怎麼有可能達到呢?賈拓夫已是憂心忡忡,難以安眠了。但是,當時毛澤東主席表了態:“3000萬噸可以了。”提出的口號是“為3000萬噸鋼而奮鬥!”在財經小組會議上,其他幾位主管經濟的副總理對此都沒有表態(看來也確實不好表態),責成賈拓夫負責先起草文件,準備帶到11月召開的武昌會議上去用。 賈拓夫承接任務後,心情格外沉重,他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之中。當時秘書問他:“3000萬噸明明不行,為什麼不提出來呢?” 賈拓夫說:“不能提。” 秘書又問:“文件是由你起草,你首當其衝,你不提誰提?” 答:“現在已不好講了,毛主席已經講話,他們(指當時幾位副總理)也都還沒講,等開完會再說吧!” 問:“到時候要打屁股,先打的是你,怎麼辦?” 答:“不算數(指指標),還會變的。” 那時候,要講些心裡話,講些負責任的實話,也真是難啊! 1958年11月,武昌會議召開了。經過會議研究、核算,作為“元帥”的鋼產量指標,一點點地往下降,從3000萬噸—2900萬噸—2700萬噸……。這次會議上,毛主席提出了冷熱結合,沖天幹勁和科學態度相結合的問題,並且指出計劃指標要有根據,根據要落實。指標要落實可靠,比例關係要調整。針對1959年鋼產量指標,毛主席講到可去掉三分之一,最後定為2000萬噸。當時意見是對內按2000萬噸安排,對外宣布1800萬噸。陳雲本不同意這樣定,但還是公佈了2000萬噸。雖然這個指標仍然是要在1958年基礎上再翻一番,但當時已是不能再退下來的氣氛了。責成計委再擬定具體計劃,由副主任安志文、綜合局長廖季立等人負責。賈拓夫對於這個2000萬噸,仍然心裡很不踏實,覺得很玄乎。 2000萬噸看來也完不成,而指標又不能再動,怎麼辦?賈拓夫回到北京後,就在計委內部佈置,讓廖季立等人另外測算,安排兩個更低一些的計劃方案:一個1800萬噸,一個1600萬噸或者更低一些,以備原計劃執行過程中的確發生困難時,好拿出來應急調整,而不至於突然間陷入更加被動的境地。本來這是從工作出發,從實際出發的一種負責任的做法,遺憾的是,他後來卻為此而遭到嚴厲的批判,說這是和黨中央的決定唱對台戲,是對抗中央的行為。然而,實際的情況正如賈拓夫預計的那樣,並沒有因為武昌會議定了,公佈了,就一定能實現。當時中國的經濟底子畢竟就是那麼個基礎,而經濟運行又畢竟有它自有的規律。 由於鋼鐵“元帥”指標的一再變動,1959年計劃一直很難安排,而賈拓夫始終擔心高指標會造成國民經濟比例關係的嚴重失調,帶來更加全面緊張的形勢。他認為,1959年計劃必須建立在1958年的實際生產水平的基礎上,要盡量穩妥可靠,避免大上後而不得不大下、大起而又被迫大落的局面出現。因此,他想把1958年的實際能力和水平摸得更清楚一些。 他很懷疑1958年大煉鋼鐵到底有沒有1070萬噸,就讓廖季立等去統計局核實到底有多少鋼?多少好鋼?多少土鋼?經過反复核算,雖然完成了1070萬噸的指標,但真正能用的好鋼卻只有800萬噸,其餘200萬噸是基本不能用、無法成材的土鋼。 他也認為糧食產量有很大虛假成分。 1958年原來估計糧食生產達10500億斤(1957年只有3700億斤),後來說有7500億斤,賈拓夫對此仍有懷疑,找有關同志去農口了解核實。他覺得1958年糧食大躍進,大豐收是事實,但比上一年增產那麼多,不合乎道理。 1959年1月,中央財經小組在周總理處開會,他在匯報1959年計劃安排時講:“武昌會議時定下1958年糧食產量是7500億斤,棉花6700萬擔,這與1959年計劃關係甚大。如果是這個數,沒有虛假,是一個情況;如果有變化,但幅度不大,也不要緊,影響不大。1958年糧食、棉花究竟有多少?直接關係計劃的安排。”當時農口的負責人滿臉怒氣,拍案而起,拍著桌子說:“沒有問題,農業指標不要再議了,就是七千零一億斤。這是在主席那裡定的。你這是什麼意思?!”賈拓夫只好說:“沒有問題就好。”實際上後來再核實,1958年糧食產量還不到5000億斤。 賈拓夫還對1958年財政收入的實際數字感到不踏實。他在周總理處的會議上提出:“1958年財政收入有450億元,是不是有虛假成分?”當時財貿口負責人李先念說:“估計至少有20億元的虛假數。” 賈拓夫感到,計劃工作要做好,必須建立在可靠的統計數字基礎上。他請來國家統計局的領導賈啟允、陶立、王思華等人,重點談了統計工作方法和與計劃工作的關係。他說:“統計工作最近破教條主義,立群眾路線,解放思想,有很大躍進,有許多好的經驗,要繼續搞好,不能放鬆。然而工作方法方面也面臨很多新的問題。人民公社、兩條腿走路、綜合利用工廠、亦工亦農等等,使得現在與過去的統計基礎相比,發生了很多變化。統計工作也需要適應新的情況,向綜合性方向發展。”當前,統計工作要和整個經濟工作一致起來,這個時期抓什麼?對小土群、大洋群的運動如何抓(統計)?設備的重點應如何安排?鐵要成鋼,鋼要成材,進展和問題是什麼?這些都要注意。這些我們(指計委)可以抓,統計部門也可以抓。 “他認為:'統計工作也是計劃工作的一部分。'”“設想這麼一個方案,即統計與計劃工作口徑對起來,計劃工作要充分利用統計局的力量,又分工又匯合,必要時可以交叉,互相支援,互相依靠,工作也可以交流,可以聯繫起來參加或合署辦公。計委黨組開會,你們三人總要有一人參加,聯合起來。此事黨組討論定後報中央批,現在先搞起來,試一下。” 在進一步摸清1958年實際情況的同時,賈拓夫在計委黨組強調,安排1959年特別是第一季度計劃時,按武昌會議定的指標,要力爭搞得有根據。每個項目都要有個“由頭”;要強調保重點和照顧一般相結合,特別要抓住項目和材料供應兩個環節;配套問題要負責解決或提出解決的意見;勞動工資要考慮,增加人員要控制;必需品供應的全面緊張一定要重視,不抓這件事會犯錯誤,只抓生產,不抓生活是不行的,必要時要給供應讓路,以保證生活不出大問題。安排時要經常保持各地存3個月的糧,1個月的煤;外匯外貿要具體化,還有部分外貿任務沒有貨源的問題要落實,等等。他一直強調,國家計委一定要統籌兼顧,從綜合平衡上考慮問題,安排計劃千萬不可單打一,顧此失彼。 在1958年年底和1959年1月份,賈拓夫向周恩來總理和中央財經小組匯報時,一再就具體問題如實提出困難。 他說:“武昌會議回來後,日夜苦幹搞年度計劃,情況知道得更多,問題暴露更多。現在總的來說,武昌會議通過的指標大盤子不動,但從各方面來看,具體的需要加以調整。” 他指出:“要從1958年大躍進的基礎來安排1959年的計劃。1958年大躍進,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工業、農業、基本建設、人民公社。結合起來看,生產力有很大發展,生產關係有很大的變革。1958年在經濟活動方面的一些情況和1959年的安排是密切分不開的。有一些情況要考慮進去。 “1.勞動力的鼓足乾勁確實做到了,如果有缺點的話,是有一部分有過之而無不及。 “2.物力,挖掘潛力差不多到了頂點,周轉量吃掉了不少,鋼材少了幾十萬噸。這種情況和當前的待料現像有關。 “3.鋼鐵有很大發展,帶動了其他。鋼鐵的數量,鐵報的是2100萬噸,而比較好的一、二類鐵1300萬噸;鋼報的是1100萬噸,好鋼能軋鋼材的約800萬噸,比上年增加50%。經濟周轉中發生了變化,人民公社自籌的資金不能達到140億元。鋼鐵補貼至少要16—20億元。現在就要抓這個基礎上的質量問題(按:已明確涉及到大煉鋼鐵的質量水平問題)。 “4.糧食、棉花。武昌會議時定的糧食1958年有7500億斤,棉花6700萬擔,這對整個計劃關係甚大。如果糧食7500億斤沒有虛假,是一個情況;如果變化幅度不大,也不要緊。1958年究竟有多少?對1959年關係很大。 “5. 1958年大躍進中,某些比例關係有失調現象。在安排1959年計劃過程中,感到更為深刻、具體了,1959年應該注意到這個問題。這是1959年經濟中帶有根本性的問題。 “6.成本、經濟周轉方面是否有問題。1958年財政收入達450億元是不是可靠?有沒有虛假成分? “7.各部門不配套、設備不配套的問題突出,成套才有生命,才能形成生產力。 “8.協作關係。舊有的協作關係相當程度地打亂了,搞不好影響速度。搞好了,可以變成好的因素。 “9.技術革命。有些是成功的,有些還不能肯定,也有些是失敗的。要進一步摸清楚才成。 “10.庫存、周轉搞掉了是不利的。 “以上這些對1959年計劃安排都有直接關係。考慮諸如此類的因素,按照武昌會議方案,提出具體調整方案,搞了三張大表。為什麼這麼調整,已和各部談過,因時間太短,搞得還嫌倉促。” 他具體地匯報了各種計劃指標和措施調整的內容,還講到調整的精神原則是: 1.四項基本指標,力爭完成。這幾條槓槓不能動,必須保證完成。 2.要調整比例關係。 3.要壓縮空氣,腳踏實地,指標要可靠落實。 4.周轉、後備必須考慮進去,要留有餘地。 5.中央和地方要一盤棋。 6.生產和生活要兩條腿走路。對生活方面,過去我們注意不夠,應予以重視,甚至有些方面還要優先。 7.項目、材料、投資要三結合,綜合平衡。 8.多快好省要全面考慮。 9.工農業、輕重工業、中央和地方、大中小、土和洋五個並舉要認真執行,大中小結合中要注意中小。 10.生產和建設要兩者兼顧,如有矛盾,要先生產後建設。 11.今年、明年要兩者兼顧,如有矛盾,要先今年,後明年。 12.要千方百計,搞積極促進措施。 最後,他還詳細地談了對這樣的調整方案的看法,認為: 1.同武昌會議方案比較,全面了一些。 2.總的來看,如按現在這樣安排下來,形勢會比較緩和一些。 3.比例關係有所調整,可相當抑制失調的加劇。 4.仍有不少缺口。 5.還是很緊張的局面,因為: 1958年大躍進,好鐵增加500萬噸,1959年要再增加三個500萬噸; 1958年好鋼增加270萬噸,1959年要再增1000萬噸; 1958年鋼材增加了200萬噸,1959年要再增加四個200萬噸。 而這些增加的產量,有三分之一以上是依靠當年新建的能力,影響基建規模的生產能力就要達到一倍。具體地說,按調整之後的方案,依靠新建增加的產量: 鋼材佔35.7%;洗煤佔65.5%;鐵礦石佔37.5%;銅佔62%;發電量佔19.2%;煤炭佔5.9%;原油占13.2%;水泥佔22.5%;硫酸佔33.3%;重型機械佔36%;發電設備佔18%;貨車佔30%。 他特別說明:“所以,按降下來的結果,也不是保守,不是降了積極性,而是緩和了緊張方面。即使如此,還是積極的,還有緊張。如果有問題的話,還是要再落實。 他在繼續談到工作具體化,計劃安排的做法,基本建設仍存在的投資下降,要抓市場安排共10個問題的看法後,說:“現在的計劃安排有些困難,還需要繼續去摸索,很好地來調整安排。究竟這樣行不行?還要過幾關。要同各部、各地方再商量,經過那幾個考驗,最後還要經過實踐的考驗。” 他還非常有針對性地講過如下的意見: “武昌會議定鋼產量2000萬噸之後,印象最深刻的,一是全國一盤棋;二是以鋼為綱;三是留有餘地;四是搞平均先進定額,五是毛主席幾次講到的計劃要有根據,根據要落實。” “回來以後,摸清了一下計劃根據怎麼樣?一算,根據不夠。按武昌會議精神,1959年計劃是得費些工夫好好摸一摸,算一算。1958年大躍進,成績是偉大的,但要做具體分析,有不少新問題。我對有些問題的看法,也有很多胡思亂想。我和幾個同志談過:1958年大躍進,總的是好的,但也有某些方面是可以注意的。所以說可以從不好的方面著想一下。例如工業速度是否增加得過高了?新增勞動力三分之二,原有的只有三分之一,是否過多了?1959年的速度可以增加50%,但如果1958年農業沒有那麼多,要下來,那輕工業勢必就會減少。現在是要搞實在了,的確不那麼容易。到底怎麼樣?還要研究。” “以鋼為綱。1958年達1100萬噸是很大的成績。能夠拿出來做鋼材的好鋼800萬噸,比1957年增加了50%,270萬噸,這是了不起的事情。農業方面,假定糧食沒有7000億斤,有5000億斤也是了不起的,比1957年增加50%。問題是要把數字搞實際。如果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的,至少輕工業產品指標就不能按1958年糧食7000億斤來安排。 “假定1959年鋼產量是2000萬噸好鋼,那就是再增加4個270萬噸,比1958年再增加一倍半。2000萬噸究竟怎麼樣?鐵的問題,聯繫到礦山,究竟怎麼樣?軋鋼、設備到底怎麼樣?現有的潛力發揮能有多少?這是鋼的兩頭的問題。洗煤、鋼鐵產量的指標,有30%以上要靠新增能力,那設備能力至少要增加一倍。到底在什麼條件下面?搞多少才是可靠?” “1956年到1957年指標上下不大,可是1958年到1959年指標一上一下很大,這是應當注意的。” “有計劃按比例是有必然性的,我們對此認識還不夠。” “現在怎麼辦?辦法:一是要把問題展開,把資料搞確實一點。在此基礎上再好好分析。二是可以設想幾個方案,從中找出比較適當的'地點'。” 雖然,賈拓夫是從安排1959年計劃的具體實際出發,分析問題,研究辦法,提出建議。但是,他已經是在中央主管這一層次上,觸到了實質性問題,已不僅僅是對武昌會議定的具體指標的“動搖”和“懷疑”,而是從計劃指標的數字、發展速度,觸到了大躍進的總體指導思想方面。也可以說,他已經進入危險的“雷區”。他自己在會上也說:“現在下這個決心,責任確實很大,心情十分沉重!辦法還是要請大家來考慮。”他當時究竟怎麼想的呢?現在人們已無從探究。但是,毛澤東說過他“頭顱不長角”的那樣形象,似乎已不復存在。這時,也就是1958年12月份和1959年1月份的時間裡,他不僅“頭上長出了角”,而且頗有棱角和鋒芒了。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他已不僅身入“雷區”,而且危險也越來越嚴重。看起來,他已經把個人的榮辱進退置之度外。現在回想起來,我們不能指責他缺乏政治經驗,過於“呆板”和“認死理”,反倒要欽佩他能保持獨立見解,勇敢地正視問題,敢於仗義執言,直述己見。 就在他向中央財經小組坦蕩陳述上面這些意見後不長時間,發生了一件更加令人震動的事情。那是在1959年過年時,毛澤東主席請幾位主管財經工作的副總理吃飯。陳雲在席間提出:“1959年鋼指標的問題,我傾向降到1600萬噸。”毛澤東停頓了一下,說:“我隨時準備修改總路線。”一句話如雷霆萬鈞,使人振聾發聵。從此,計劃指標的問題與黨的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緊緊聯繫到一起。具體的經濟指標變成了嚴重的重大政治問題,不僅不能再議論指標的高低,而且預示了一場風暴已經開始醞釀和形成。形勢變得嚴峻起來了。 1959年1月18日左右,李富春向賈拓夫講了這件事。賈拓夫立時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心情變得格外沉重。 隨後的1959年1月底至2月初,中央在北京召開了工作會議(即北京會議)。基本的調子還是指標漲而不降,只有少數人,如湖南省委書記周小舟、山西省委書記陶魯笳等在會上講了困難,還提到:“看來搞經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這時的空氣,就是把不同的意見和指標問題與修改總路線的政治問題聯到了一起。毛澤東在會上說:“完不成指標也不要如喪考妣。”當然,也就不能再議指標如何,陳雲在會上也不再講指標需要降低的意見,只是對以前作了檢討。 1964年9月,毛主席說過:“有時真理是在少數人手裡。1959年1月,我建議開會,這是陳雲跟我談了一次話的影響。開了一個星期的會,(指標)仍然不動。我的意思是降低指標。我希望陳雲出來講幾句話,誰料他講的是自我批評。”這雖然表示毛主席後來對此也不無遺憾,但當時的那種氣氛如此嚴肅,人們主觀上又是想把經濟搞得更快一些,所以也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下走。同時,那些有不同意見的人,只能像賈拓夫所講的那樣:最後經過實踐來考驗吧! 當然,問題嚴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具體的矛盾又是客觀存在。經濟活動還要進行,工作需要照常做。所以,毛澤東主席在北京會議結束後,又把有關的負責人找回去,談了一些話,指出不能逃避矛盾,要鑽進去,充分揭露矛盾,分析矛盾,解決矛盾。這時,賈拓夫的處境和思想也處在尖銳的矛盾衝突之中。他希望自己避免犯政治上的錯誤,但又不能甩掉對實際工作中具體存在問題的擔憂。他意識到自己處在首當其衝的境地,但又不能擺脫肩負的責任。在兩難的處境下,他還是在盡力地摸索前行。 北京會議後,國家計委黨組會議傳達中央工作會議和毛澤東的講話之後,賈拓夫作了個發言,從中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他說: “1959年計劃定下來了(指武昌會議之後調整上報的方案),這是計委提出的。提出之前,計委內部思想狀況確有點混亂。內部討論是必要的,問題是提出來之後,怎麼樣來掌握。這一段時期,我要負責,政治掛帥,沒有負起來。這一段混亂不能責備局裡,主要是我的責任。” “我的基本思想是武昌會議回來之後,聽到各部回來後的反映和各方面的反映,加上武昌會議講到比例關係要調整,指標要落實可靠,我在那個時期確實對2000萬噸發生懷疑。所以在書記處我說了一下2000萬噸期成,1800萬噸必成。想到化工、交通、電力等方面的困難,應該總起來考慮。集中反映了我不是對2000萬噸鋼指標堅持不動搖,而是在2000萬噸和1800萬噸之間動搖的。沒有考慮到這樣會發生消極作用。基本的問題是怎樣看待困難。擺問題,擺困難的目的性,不是別的,而是怎樣保證實現2000萬噸鋼的方案,我在當時卻因此而得出結論:2000萬噸不行。特別是在部長會議上講的。會脫離總路線,這對我是很大的警惕。我有些舊病復發,腦子裡考慮經濟多,政治沒有掛帥。這一段計劃收尾工程搞完之後,在黨內,包括局長在內,把我工作方法、思想方法上嚴重的毛病,好好清算清算。春節之後,好好的整一次風,如果這樣下去,搞不好政治上要犯錯誤的。 “政治、業務究竟如何看法?是個問題。這個問題喊叫得很久了,經過去年一年,好好研究一下:虛實如何結合?政治業務怎麼結合?拿出一個禮拜兩個禮拜整頓一下,是必須的。” “學習問題,現在是不平衡,不是每個同志都很忙的。學習和整風結合起來,可以學到許多東西。1958年的經驗非常之豐富,新的問題不斷發生,矛盾不少。哪個是主導的,哪個是次要的?學習和業務也要結合起來,如果這個抓得不緊,業務也搞不好的。 “這次看來,計委的責任,擔子很重,我在工作中的缺點錯誤很多。希望黨組同志在整風時多予批評。當然,我的基本出發點還是想搞得既積極又可靠,觀點有毛病。對於2000萬噸鋼的方案,開始時我覺得運輸等很難解決,現在也覺得還是可以解決的。考慮物與物的關係,再加上人的因素,觀點會全面一些;單純考慮物與物的關係,要出問題的。” 這一段時間裡,賈拓夫並沒有因為產生了政治壓力而放棄自己的看法,因為那些天天擺在眼前的具體問題,使他無法不正視它們。他一方面緊張地組織計委和各部門反複測算,研究措施,佈置落實,一方面響應毛主席的讀書號召,抓緊時間,學習政治經濟學等著作。他想認真清理一下自己的思想,把實際問題、認識問題和理論問題聯繫起來,使自己減少片面性、盲目性。他認為:“大躍進形勢下,出現了許多新問題,要很好地從中總結汲取經驗和教訓。我們計委是綜合機關,有責任也有可能敏感地認識這些經驗和教訓。”他總覺得綜合平衡工作沒搞好,指標不落實,計委有責任。為什麼會這樣?問題在哪裡?他想進一步搞清,試圖解決這些問題。他一邊學習,一邊寫下一些心得,逐漸積累,整理出大致30多個問題。這些問題都是從當時的實際狀況出發,有明確的針對性的。從這些題目裡,可以看到他當時思考的深度和廣度。這些題目有: 1.主觀與客觀; 2.虛與實; 3.自由與必然; 4.冷與熱; 5.指標與總路線; 6.鼓勁與困難; 7.洋與土; 8.群眾路線與集中領導; 9.人與物; 10.高與低,上馬與下馬; 11.可能與現實; 12.多快與好省; 13.條件與唯條件和無條件; 14.大中小; 15.速度與比例; 16.需要與可能; 17.直線與波浪式; 18.平衡與不平衡; 19.數量與品種(質量); 20.重點與一般; 21.挖潛與留有餘地; 22.政治與經濟; 23.保守與過頭; 24.總結經驗與陰暗面; 25.綜合平衡與群眾路線; 26.破除迷信,解放思想; 27.積極與可靠; 28.先進與現實; 29.反冒進與積蓄力量; 30.積極性與盲目性。 經過對一系列問題的學習和思考,他覺得心裡比較踏實了一些。他認為不僅僅是他需要搞清楚這些問題,更多的人,特別是搞經濟工作的人,包括領導者,都應該回答這些問題。而正確解決這些問題,才能更好地貫徹總路線,把我國社會主義建設搞得更好。 學習過程中,雖然對一些基本問題的認識更系統、更深刻了,但實際工作中的具體困難並沒有因此而解決。在同各部門反復多次地交換意見、平衡各種條件的基礎上,越來越明確地發現1959年搞2000萬噸鋼仍然是不行的。即使考慮其中有200萬噸是土鋼,內部搞1800萬噸鋼的指標,也是行不通的。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要引起國民經濟各部門的更加失調,直接影響財政和人民生活,會出大的問題。 1959年4月,中央在上海召開會議。書記處事先交待會上不談計劃,計委也就沒有把文件帶去。 會上,毛澤東主席講了一個17條,主要是講思想認識和工作方法,批評了國家計委、經委的工作。講到工作要多謀善斷,不能武斷;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指與多方商量);四時八節,強迫簽字(意指多數意見就做決定),平時不下毛毛雨;搞了多少年工業,還不知要合金鋼管(指品種、規格配套)……。 會議期間,研究到經濟形勢,不能迴避的指標問題又出現了。在李富春、薄一波主持、有各工業部門部長參加的會議上,各部基本上都還是站在高指標上要東西,互相將軍,誰也不願把完不成原訂指標的責任算到自己賬上,誰也不願當“促退派”,把修改指標的責任攬在自己和自己部門的身上,誰也不願犯政治錯誤。於是,問題變得更複雜難辦,計劃工作被逼到無所措手足的地步。比如,冶金部門說:鋼指標我能完得成,要有煤炭和設備的保證;煤炭部門說:煤炭產量我能上去,你得給我足夠的電溜子;機械部門則說:設備和電溜子我有能力生產出來,你要及時供應必需的鋼材……。在這一環扣一環的鏈條中,從哪裡入手呢?有本事解開嗎?誰來統籌兼顧去綜合平衡呢?計委要平衡,平衡的結果是指標要下降,那麼,計委就是“算賬派”,“促退派”,就要承擔降低指標的責任。賈拓夫在會上說:“冶金部還應考慮內部的平衡適應不適應,比如礦石的問題怎麼解決?”冶金部的負責人立即站起來說:“冶金內部的問題,不用你管。”計委的工作確實難辦啊!現在講起來,似乎覺得不可理解。但是,當年的實際情況就是如此,就是這麼一種氣氛。我們又能夠責備誰呢? 那時,賈拓夫仍然是持謹慎態度,或者說仍然在“牛角尖”裡。他認為,即使搞1800萬噸(鋼)的指標,也是有問題的。他還是讓安志文、廖季立等人再研究,綜合考慮,到底能搞到多少?他們反復開會研究,拿出一個1650萬噸(鋼)的方案。毛澤東說:“要研究一下1650萬噸。”賈拓夫對1650萬噸(鋼)還有疑慮,他讓安、廖再考慮更現實一些的意見。後來出了一個1650萬噸(鋼)方案報大會,另搞了一個1500萬噸(鋼)的方案,送李富春、賈拓夫。賈認為,能搞到1500萬噸就很不錯了,但還沒有把握。 上海會議期間,責成賈拓夫主持起草1959年計劃執行情況的文件。他主張把形勢講清楚,並寫了一段有分析、有觀點的內容,引用了鄧小平的話,指出不能只講積極性高,也要看基礎和條件,不能留缺口,還是要考慮綜合平衡。李富春在審閱時明確講:“不能寫這個內容!不管誰講的,現在要聽我的。” 這時候,賈拓夫已有些按捺不住的情緒,一貫謹慎,不多說話的他,話也多起來了。他在有各部領導參加的會上,對有些部門在指標問題上不負責任提出質疑。私下里,他也開始和與他意見比較一致的個別同志議論那種不切實際、不實事求是的毛病,這自然聯繫到具體人,也談到“富春有明確態度,不好辦。” 上海會議回來後的一天,李富春開玩笑似地對賈拓夫說:“我們兩個一個熱,一個冷,一個看漲,一個看落。咱們兩個競賽吧!”時至今日,對形勢和計劃指標問題的不同看法,在國家計委這一、二把手之間有些明朗化了。也許李富春當時站得更高,看到了更深層的政治傾向問題,更有經驗一些;而賈拓夫則失之於過於“較真”,更多地只是看到經濟工作本身的問題,顯得經驗不夠。但無論怎樣看,當時這種情況無疑是對賈拓夫的工作又增加了新的壓力和困難,同時,也預示著一場風波可能要到來。 上海會議最後確定,把1959年鋼產量指標降到1650萬噸,當然這個任務仍不輕鬆。中央要求繼續鼓勁,盡最大努力去完成。毛澤東主席一方面要求週總理組織、督促實施,一方面責成陳雲再進一步摸清指標問題。國務院決定派出幾個由各部領導參加的小組,分赴各地督促檢查鋼鐵生產,人們叫它“督鋼小組”。賈拓夫帶隊負責華北片,與國家經委、冶金部、一機部、化工部的負責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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