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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溫柔殺手——鄭萍如

十大黑色特工 夏继诚 15519 2018-03-16
鄭萍如(1920—1940)浙江蘭溪人,早年在上海民光中學讀書,後畢業於上海政法學院。抗戰期間,加入軍統外圍組織,參與暗殺汪偽特工的行動失敗後,被漢奸逮捕。 1940年2月在上海被殺害。 1939年,軍統上海站、南京站以及華北各站機構相繼被日偽破獲,特工人員紛紛落水。對此,蔣介石大為震怒,戴笠下達了嚴厲的製裁計劃。為執行戴老闆的緊急暗殺令,潛伏在上海的軍統特務四處出擊,大上海上空不時傳出令漢奸喪膽的槍聲。汪偽特工魔頭李士群也不甘示弱,和戴笠的特務進行了一場長達一年的對攻戰。上海灘籠罩在腥風血雨之中。 上海淪陷以後,被稱為“孤島”的租界,仍然是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一天晚上,在百樂門舞廳的二樓,光怪陸離的燈光下,靠裡邊的一張茶几,分別坐著兩個氣派不凡的人,左邊的這位中等個頭,體型肥胖,頭已禿頂,年齡在50歲上下,他穿一身講究的夏布長衫;右面的一位身材瘦小,穿一身花呢藏青西裝、花領結,年齡約30多歲。他們藉著震耳欲聾的爵士樂,神秘地在交談,穿長衫的人將一個大信封推到對方面前,那人順手往西裝裡面的暗袋裡一插。之後,穿長衫的人舉起右手,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打了一個清脆的響,從遠處的吧台後,走出一個妖嬈的女招待,她扭動著腰肢,步伐輕盈,右手托著一隻銀質的圓盤,盤中是一張結賬單,左手優雅地搭在身後,裊裊婷婷地走到穿長衫的人面前,彎著腰,嗲嗲地說:“張老闆,不好意思,儂的賬算好了。”

被稱作“張老闆”的男人把手伸進女招待高開衩的旗袍裡,在圓滾滾的屁月上使勁捏了一下:“小心肝,今朝夜里大爺高興,陪一夜,給儂美鈔好哇?” “好哇,不過,儂先把美鈔放在這裡。”女招待噘起猩紅的嘴唇,朝暴露在外的性感的乳溝裡示意著。張老闆真的掏出幾張美金,面值都是一百的,“一張、二張、三張……”他數一張,往乳罩裡塞一張,還淫笑著問:“不要老多哦!” 突然,女招待托盤的右手向左一拋,左手迅速接過,一把白朗寧黑洞洞的槍管,已頂在張老闆油光發亮的印堂,只聽得“啪”的一聲槍響,一股污血順著張老闆的禿腦門流了下來。那個穿西裝的男人見勢不妙,急忙起身,“嘩啦”將茶几掀翻,只見女招待靈巧地往旁邊一閃,緊接著她的大腿優美地在空中劃了個弧線,高跟鞋尖尖的後跟正掃在對方的金絲眼鏡片上,頓時血花飛濺。就在那男子雙手摀著臉慘叫時,女招待左手的銀盤又砸向他的腦袋,只見她的纖指像變魔術一樣從他的西裝上衣裡袋中,將裝文件的信封抽出。眼前的一切,發生在不到5秒鐘的時間裡。這時,舞廳大亂,叫聲、哭聲和爵士樂交織在一起,舞客們拼命向外擁擠。那個女招待乘亂躍出涼台,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個神秘的女招待,是軍統“十枝花”之一,有著“鐵血殺手”之稱的軍統女諜武奎元。武奎元身高1。70米左右,相貌端莊,畢業於中央警官學校。她擅長武術與輕功,能飛簷走壁,一丈多高的牆頭,她縱身一跳就能上去;一個直徑約尺把的水桶,她能將身體柔軟地蜷縮進去。而且此人精於射擊,有百步穿楊之絕技,是戴笠的“王牌殺手”。 被她暗殺的那個“張老闆”,名叫張師石,是法租界納稅華人會秘書,張師石暗地裡給日本特務機關送杜月笙的情報,而杜月笙與軍統戴笠的關係極好。這件事被漢奸特工李士群知道,由於擔心軍統殺手會暗殺自己,於是千方百計與杜月笙拉關係。正是李士群將張師石投靠日本人,不利於杜月笙的情報,託人轉告杜月笙,從而使張招來殺身之禍。

消息傳來,汪偽集團的大小漢奸一個個心驚膽戰,不知軍統特工的一槍何時會打到自己的頭上。 軍統“十枝花”們雖然身手不凡,由於這些人的名氣太大,一旦有行動很惹人注意。加上汪偽特工絕大多數都是從戴笠手下投過來的,對軍統的行動特點瞭如指掌,多次破獲軍統在上海的組織。因此,在一段時間裡,她們的活動反而受到限制,一度銷聲匿跡。蔣介石對軍統局的敵占區工作很不滿意,怒罵戴笠:“太不中用!” 在這種情況下,軍統組織便物色一些新面孔,吸收了一些年輕漂亮的女青年加入到外圍組織裡,去執行特殊的任務。鄭萍如就是其中的一個,這個魅力無窮的“溫柔殺手”不但使汪偽特工總部主任栽了個大跟頭,而且使幾個特務頭子相繼落馬,因此,週佛海不得不下令槍斃她。

1945年的深秋,重慶歌樂山下一片鬱鬱蔥蔥的松林之中,有一處四面用竹籬圍起來的院落,裡面有一排十來間的平房。這裡曾是軍統關押週佛海、丁默等大漢奸的臨時住所。 一天,軍統少將處長沈醉來此看望週佛海,兩人隨便聊起幾年前雙方刀光劍影的特工之戰的情形。週佛海感慨地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彼此之間,龍爭虎鬥,上演了這齣'三岔口',江山是誰的還不一定呢。”沈醉反駁說:“什麼我們,我們,你是漢奸,怎麼能和我一樣呢?” 週佛海苦笑了一下:“曲線救國,也是一種救國,目的都是最終趕走日本人嘛。好了,這個問題你我休去討論。”這時,隔壁的房間傳來丁默劇烈的咳嗽聲,週佛海話題一轉,“我問你一件事,默與戴先生在抗戰時也有聯繫,你們為什麼還派人暗殺他?並且能找到那樣一個漂亮的小妞來搞暗殺工作?你們是怎樣訓練這種殺手的?”

沈醉一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詫異地問:“有這樣的事?我怎麼不知道?但是周先生,據我了解,你是戴先生的親信,丁默怎能同你相比?至於為什麼要殺他,原因是什麼我也不清楚,更不知道訓練了什麼漂亮小妞去從事暗殺工作。” “怎麼,沈處長不知道有軍統女諜暗殺丁默之事?人是我下令槍決的。那個漂亮妞可惜了,她真有辦法,丁默被她搞得神魂顛倒,李士群也對她大獻殷勤,要不是丁、李兩人勢同水火,不會槍斃的;她在獄中還勾引林之江。聽林之江身邊的特務說,林確實被她迷住了,還準備帶她逃走。當槍決令到監獄時,老林幹特工這麼多年的冷血動物都背過臉去,捨不得下手啊。由於李士群派去監督的人一再催促,林才背過臉去,讓他們把她拖走才打死的。”

週佛海的一番話,引起了沈醉的興趣,他立即去軍統局人事處查詢:軍統局民國二十八年春(1939)至民國二十九年(1940)三月,即丁默為偽特工總部主任、李士群為偽副主任時,在南京、上海一帶被偽特工總部殺害的“同志姓名冊”,從頭到尾共12個人,其中11個是男的,只有一個女的叫徐阿梅的滬區直屬通訊員,在上海被捕槍決。沈醉又查詢了整個軍統人員名單,主管科長告訴他:軍統名單中並無此人。沈醉還不甘心,親自問上海人事負責人,他也說沒有這個人。沈醉很生氣,大發雷霆:“為了我們的工作,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被槍斃了,連一個名字都沒有保存,太不應該了!” 主管科長見沈處長發火了,連忙派人去找當時在上海的潛伏特務查問,方才得到下文:鄭萍如只是軍統的一個“運用人員”,還沒有讓她正式填表參加軍統。認識鄭萍如的特務告訴沈醉:“鄭萍如完全是出於愛國和好奇,才去幹這一冒生命危險的工作的。”

其實,事情遠非如此。 那位被“76號”槍斃的女孩就是鄭萍如,死的時候也不過20出頭。她的父親名叫鄭鉞,清末留學日本,他的同學中有同盟會著名的領袖宋教仁。鄭鉞在上學期間,也加入了同盟會,跟隨孫中山、宋教仁等奔走革命。辛亥革命和民國二年的“二次革命”都參與其間。後來隨孫中山流亡日本,娶了個日本太太,中文名字叫鄭華君。他們夫妻感情很好,生有兩男一女,女孩就是鄭萍如。 袁世凱死後,鄭鉞回國,在北洋司法界服務。南京國民政府建立後,他又在司法行政部做事。民國二十四年(1935)鄭鉞被國民政府司法行政部任命為上海高等法院二分院首席檢察官。 鄭萍如上完小學後,在法國人辦的上海民光中學讀書。丁默在民光中學做校長。因此,鄭萍如與丁默有師生之誼。那時鄭萍如正值荳蔻年華,丁默對這個花容月貌品學兼優的學生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鄭萍如中學畢業後,受父親的影響,考入上海法政學院學習。畢業那年,正趕上“七七”盧溝橋事變。 8月13日,中日兩軍在上海開戰。在中華民族的危急關頭,無數熱血青年參加國軍,拿起武器與日寇浴血奮戰。鄭萍如的哥哥鄭海澄投筆從戎,參加了國民黨空軍部隊。在一次激烈的空戰中,鄭海澄的飛機不幸被敵機擊中,鄭海澄為國捐軀。噩耗傳來,鄭家悲痛萬分。鄭鉞教育鄭萍如要以海澄為榜樣,完成他的未竟之志。也就在這時,鄭萍如經人介紹,認識了軍統局專員稽希宗,她瘋狂地愛上了這個年輕英俊的男子,在他的影響下,成為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的“運用人員”。 日軍佔領上海後,為爭奪租界的司法權,和偽維新政府及後來的汪偽政府一道,多次向租界當局進行交涉,要求把租界內的中國法院接收過來,改歸日偽政權管轄,但遭到租界當局的拒絕。理由是英、法、美等國祇承認蔣介石的國民政府,不能把租界裡的法院交給其他政權。

這樣,日方及偽政府惱羞成怒,將爭奪租界中國法院管轄權的任務,交給丁默、李士群為首的汪偽“76號”特工總部來完成。丁默對李士群說:“對付租界法院有兩個辦法,一是金錢,二是子彈,兩者必居其一。”他們在“76號”中成立了“法院同仁會”,李士群兼任會長。該會專門用錢收買租界法院人員,像庭長、檢察長一檔的每月津貼為300~400元,一般推事、翻譯等,每月津貼為150~200元。對不願與之同流合污的人,汪偽特務就採用暴力手段進行恐嚇。汪偽第二行動大隊大隊長吳振明就在租界法院附近的空地上扔過兩枚手榴彈,威脅正直司法工作者。但郁華、鄭鉞等人就是軟硬不吃。 1939年7月22日,當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在黃浦江上消失的時候,“76號”魔窟鬼影憧憧,鐵門“吱嘎嘎”地被打開了。警衛總隊長吳四寶率領大批凶神惡煞的特務,乘卡車直奔租界而去,此次,這些傢伙將要襲擊的目標,是一家以美國人名義做發行人的報紙——《中美日報》報館。由於這家報紙站在公正的立場上,總是發表不利於日本人的言論,日本人把該報視為眼中釘。因此,奴才們便看主子臉色行事。當這一群敞胸露懷的流氓們快到中美日報社門前時,報館的保安人員發現苗頭不對,迅速將大鐵門拉上並打電話向巡捕房報警。特務們沖不進去,又不能耽擱時間,忙向吳四寶請示:“現在該怎麼辦?”吳四寶惡狠狠地將嘴裡的香煙一吐:“便宜他們了,去收拾《大晚報》!”《大晚報》報館離此不遠,於是特務們一窩蜂又擁往《大晚報》,一進門便大打出手,打死打傷排字工人各一人,推倒排字架,搗毀排字房。正當他們瘋狂地破壞之時,警笛大作,巡捕房巡警已經趕到。特務們開槍拒捕,雙方發生交火,有幾個特務被打傷,其餘人慌忙邊打邊撤,逃出租界。被捕的特務被公共租界“上海第一特區地方法院”以“破壞治安罪”判了刑。被捕特務的家屬跑到“76號”,哭哭啼啼向李士群、吳四寶要人。李士群只得上訴到江蘇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丁默還專門給郁華庭長寫信,要求他無罪釋放那些特務,並在信中威脅說:“如不撤銷原判,將對其不利”。郁華不為所動,將上訴駁回,堅持原判。李士群殺機大動,發狠地說:“像江蘇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庭長郁華、租界第一特區地方法院刑庭庭長錢鴻業,還有第二分院首席檢察長鄭鉞等,應該統統地給他們吃子彈。”

丁默不由想起了鄭萍如,奸笑著說:“郁華、錢鴻業這兩個老傢伙你收拾他們。鄭鉞是我過去一個女學生的父親,這個工作我去做。” 李士群一听就開玩笑地說:“儂一翹尾巴,阿拉就曉得儂拉什麼臭屎。啥人?女學生?儂弗要太動心,一定很漂亮吧?什麼時候讓阿拉見識見識。” 丁默急忙掩飾說:“不要講笑話,她還是個小姑娘呢。”但他腦子裡卻浮現出鄭萍如美麗的倩影。 一個夏天的夜晚,稽希宗約鄭萍如在法國公園見面。稽希宗低聲說:重慶要求她去設法營救一個叫熊劍東的軍統分子。熊劍東是浙江新昌人,早年留學於日本士官學校,後加入軍統組織。抗日戰爭爆發後,熊劍東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別動軍淞滬特遣分隊長,兼嘉定、太倉、崑山、松江、青浦、常熟六縣游擊總司令。 1939年3月7日,在上海被日軍逮捕。 “我?我怎樣去救熊劍東呢?他不是關在牢裡嗎?”鄭萍如不覺發了愁。 “熊劍東的太太叫唐逸君,你帶她去找一個人。” “什麼人呢?” “你的熟人!你在民光中學讀書時,校長不是丁默嗎?這個人後來是軍統一個少將處長。現在他投降了日本人,與李士群在極司菲爾路76號組織了偽特工機關,你去求他出面擔保;再到日本憲兵司令部去疏通,一定能將熊劍東救出來。” “丁默肯聽我的嗎?” “這件事非你莫屬,哪有兔子不吃青菜的。”稽希宗像欣賞一件稀有的藝術品一樣,“你真是天生麗質,太漂亮了,沒人能拒絕你的誘惑。為了完成組織交給你的任務,必要時要犧牲自己的貞操,甚至生命!” “這太可怕了,這樣的任務我完成不了。”鄭萍如發出小羊羔般的呻吟。 “女孩子為國家做特工當然要準備犧牲自己的生命,包括貞操。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為了偉大的抗日事業,也為了我,你別無選擇,去做一隻勇敢的撲燈蛾!組織在考驗你,期待你的成功!” “沒有其他的辦法嗎?希宗,要曉得我是真心愛你的,你忍心把你的所愛送給你的仇敵?” “萍如,你是那樣漂亮、那樣溫柔,如果不是日寇打來,我一定會娶你為妻的。” “既然如此,希宗,我們現在就去大東旅館開房間,做一對野鴛鴦,做一夜露水夫妻,我要把我的貞操獻給你!” 這一夜過的好快,令一對烈火乾柴樣的青年男女刻骨銘心。天亮了,戀人分手了。鄭萍如抱著枕頭大哭一場,之後,她去先施公司買來高級的法國化妝品,對著鏡子濃妝豔抹,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以一種“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想法,叫了一輛黃包車,約了唐逸君去極司菲爾路76號找丁默。 “76號”原先是國民黨軍事參議院院長陳調元建造的一座花園洋房,在極司菲爾路中段。這座花園洋房佔地面積很大,四周是高大的圍牆,大門兩邊各開了個小門,沒有汽車出入時,大門是不開的。裡面有一個班的警衛。丁默、李士群把原來的西式二門改為中國古典式牌樓,在橫樑上鐫刻了孫中山手書體“天下為公”四個藍底白色的大字。在二門的牆上,還開了兩個槍洞,架著兩挺機關槍,對著大門和馬路。進了二門是個大院,有固定哨和流動哨,荷槍實彈,如臨大敵。 李士群聽警衛報告來了兩個漂亮女人找丁默,心裡一動:一般人對“76號”怕得要命,不要說進來,連往這邊望一眼都不敢,這兩個女人的膽子夠大的,一定有什麼目的。於是吩咐特務將鄭、唐兩人帶進會客室,借檢查為名,要搜她們的身。鄭萍如急得大喊:“我是來找丁校長的,你不能這樣對待我!” 正在這時,丁默進來,一聽見有人喊“找丁校長”,便問:“哪位要找丁校長啊?” 鄭萍如一見丁默,急忙說:“丁校長,我是鄭萍如,是你的學生啊!” 丁默一看果然是鄭萍如,不由喜出望外:“啊,果然是萍如,幾年不見,真長成大美人了,來見過李主任。”他又向李士群介紹:“這位小姐就是我曾經和你提到過的我的學生鄭萍如,她的父親就是江蘇高院二分院的首席檢察長鄭鉞先生。” 李士群立即換了一副和氣的面孔:“鄭小姐,剛才是開玩笑,請不必介意。你們師生敘敘舊吧,我不打擾了。”說完轉身出去了。 丁默見他走遠了,轉過臉問:“你們膽子也真夠大的,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這里天天抓人打人殺人,剛才那個人叫李士群,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傢伙。你來找我不知有何事?” 鄭萍如的心落到肚裡,她笑盈盈地反問:“丁校長,多年不見,學生就不能來看看你嗎?” 丁默眉開眼笑地說:“我求之不得。但你一定有事,講給我聽聽,能幫忙我一定效勞。” 鄭萍如說:“我是受人之託。”她向丁默介紹,“這是我的一個女友唐逸君,她的先生叫熊劍東,是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熊先生這次來上海看太太,在租界外被日本人抓了,我們來找你擔保。” “是日本人抓的人,很難辦,肯定是抗日分子。” “我朋友說了,只要能將她先生救出來,她保證他參加和平運動。” 丁默此時與李士群正在暗中較勁,腦子一轉,熊劍東是個軍事人才,如果他能參加“和運”,可以加強自己的力量,於是說:“我盡力而為,因為,我沒法拒絕漂亮小姐的請求。你們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當時汪偽集團正在籌備階段,各方人才,尤其是懂軍事的人才奇缺,丁默帶著唐逸君去見周佛海,週佛海當時正準備成立稅警總團,正缺人手。於是周佛海與被關押的熊劍東談了幾次,也認為熊劍東是個難得的人才。週佛海經過深思熟慮,親自將熊劍東保釋出來,又送其去日本留學。熊劍東後來擔任稅警總團副團長,成為周佛海、丁默一派的重要干將,這是後話。 丁默辦成了這樣一件大事,美滋滋地打電話告訴鄭萍如。從此,鄭萍如經常打電話約丁默出去跳舞、吃飯,丁默開始對鄭萍如還抱有戒心,時間一長,自認為自己有權有勢,誰不想浮上水?小妞傍大官是一種時髦;再說汪精衛集團裡,像週佛海、陳公博、李士群、吳四寶等,誰沒有外室,思想上漸漸放鬆了警惕。 1939年11月23日清晨,天陰如晦,下起了傾盆大雨。家住法租界鍾善路202號的庭長郁華,望著窗外模糊的景色,心裡忐忑不安。三天前,他接到一封匿名信,他一拆開,從裡面掉出一粒子彈,信中威脅他立即改判“76號”被抓特務無罪,並與“76號”合作,否則,將“執行死刑”。為此,郁華請了三天假。 “今天去不去上班呢?”經過激烈的鬥爭,決定還是去法院。上午9時整,郁華提著公文包,冒雨走出了家門,包車的車夫阿金已經等在那裡,郁華上了車,正要用雨布擋上,一個身穿雨衣的20多歲的男人衝過來,拔出手槍對著郁華連開三槍。郁華當即倒在車廂裡。車夫阿金上前扭住兇手,被其用力掙脫,拔腿而逃。阿金追到蒲石路口,只見兇手鑽進停在路邊的一輛牌號為“8741”的小轎車中,車子一溜煙消失在馬路盡頭。阿金立即向巡捕房報警,郁華在送往醫院的途中死去。當天,鄭鉞家的門上,被汪偽特務用匕首插著一封匿名信,威脅說:如不與“76號”合作,郁華就是前車之鑑。 郁華被害以後,稽希宗與陳恭澍、鄭萍如、劉彬等人商量對策。此時,正是戴笠的上海站與汪偽“76號”在上海灘進行特工戰白熱化的時候,軍統組織屢屢被破獲,特工多人被殺害,戴笠氣得暴跳如雷,大罵陳恭澍無能。戴笠嚴令軍統:盡快除掉真兇丁默,打擊“76號”的囂張氣焰,為郁華和其他被害的人報仇。 稽希宗想:“假如利用鄭萍如為誘餌,刺殺汪偽特工總部主任丁默,這一來不但鋤了姦,而且可立大功。”於是便對鄭萍如說:“戴老闆來電,要我們藉機除掉丁默。此舉不但能狠狠打擊敵偽特工總部,而且可以為死去的同志報仇,就是拼上性命,也務必完成任務。” 稽希宗拔出槍朝桌上一放:“萍如,你不是去過'76號'麼?你再去探探虛實,看我們能不能混進去?如果實在沒辦法,你帶上這個,到時候,趁其不備,一槍打死他就完事。” “不不!我不會放槍,再說,進'76號'是要搜身的;我就是能打死丁默,我怎麼能跑出來呢?” “這樣,你想辦法將丁默誘出來,我們伺機動手!” 事到如今,鄭萍如已身不由己,說不想幹也不行了。於是她藉口有人要殺她父親,淚眼婆娑地去“76號”找丁默幫忙。丁默聽了之後故作為難地說:“這是日本人的意思,殺雞給猴看。鄭小姐,你的父親如不參加'和運',也很危險。”說著拉開抽屜,拿出一張表,“這是'法院同仁會'的登記表,你回去與你父親商量一下,盡快參加;這個組織由李士群負責,他處處與我作對。否則我也幫不上忙。” 鄭萍如的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丁默憐香惜玉,用手絹給她揩淚,哄孩子般地勸道:“好了好了不要哭鼻子了,今天老師請你去禮查飯店吃飯。” 鄭萍如嬌嗔道:“老師老師,到現在還是老師?你是木頭人還是裝呆?我難道不是個成熟的女人?我不是來吃飯的。” 丁默心頭狂跳,上前悄聲對鄭萍如說:“走,去樓上我的辦公室說。” 這才是鄭萍如的目的。他們上了樓梯,鄭萍如一副好奇的樣子,問這問那,丁默逐一介紹:“這是警衛的房間,這一間是李士群的辦公室,最裡面一間是我的辦公室兼臥室。”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讓鄭萍如進去。 裡面是一張辦公桌,後面的牆上掛著交叉的兩面中華民國的國旗和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滿地紅”的黨旗,兩面旗幟的下面,是一幅孫中山的畫像。在辦公桌的前面是兩對高級沙發,辦公桌後面是一把轉椅,靠左邊的一側,放著一張雞翅木的架子床,床上三面雕龍刻鳳顯示著原來主人的身份和富有。右側是衛生間兼浴室。 丁默反手關上門,上前抱住了鄭萍如柔軟的軀體,就勢放到床上,爬上去用嘴亂親亂啃,鄭萍如覺得自己的靈魂已脫離軀殼,腦子裡面一片空白,她閉著眼睛,任憑丁默擺佈。雲雨過後,丁默在浴缸裡放滿了熱水,將鄭萍如抱進浴缸裡。她覺得口渴,順手拿起旁邊的香檳酒,一口氣全喝了,一會兒,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第二天清早,鄭萍如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醒,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裡。丁默坐在自己的枕邊,用一條毛巾捂著嘴。 “默,怎麼咳得這樣厲害?” “我的身體不行,有肺病,全靠日本藥來維持。”丁默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要不是為了治病,我現在肯定在重慶,還是做我的少將處長呢!”“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在這裡?”丁默詭詐地一笑:“這是我的浴室。”“浴室?我怎麼沒看見浴缸?”“你睡在一張棕床上,下面就是浴缸。”“怎麼,你天天睡在這裡?辦公室不是有張床?” “那是虛設的,我每晚睡在浴室裡。你看,這浴室四周裝有防彈鋼板;我在睡覺前在浴缸上架一個棕繃,早上起來再將棕繃取掉,外人是不會知道的。” “你真像個老狐狸,難道在76號還不保險嗎?” “你認為我很保險?真是小孩子。”丁默隱忍地說,“我能相信誰?這大牆外面,甚至大牆裡面,多少人想置我於死地呢。”他指指隔壁李士群的辦公室,“我若不提防著一點,早就沒命啦!” “你也提防我?你根本就沒相信過我,你只想玩玩就算了,對不對?”鄭萍如裝做生氣,翻身向裡。 “好了好了,我的小心肝,在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你。”他上前又將鄭萍如摟在懷裡。 二探魔窟,鄭萍如這才知道,軍統特工混進“76號”刺殺丁默的可能性幾乎是零,惟一的一條路是找機會將丁默騙到外面,再乾掉他。他們將暗殺丁默的行動,定為“復興股行動”,“復興股”是1936年蔣介石國民政府發行的公債。暗語定為“復興股拋不拋”,“拋”就是行動,“不拋”就是不動。 在上海交易所裡充當“44”號經紀人的稽希宗,天天守著電話機等待“委託人”的消息。機會終於來了。 1939年12月21日,丁默要到一個朋友家裡吃飯,出發之前,他撥了個電話給鄭萍如:“阿如,在家幹什麼?” “我還能幹什麼?你把我搞得茶不思飯不想,天天在家甚麼事都不願做。” “好了好了,沒那麼嚴重吧,我這兩天忙嘛。中午,我去接你,去滬西一個朋友家去吃飯,你在家等我,不見不散。” 鄭萍如放下電話後,立即打電話到交易所請示:“復興股拋不拋?”稽希宗決定了兩個行動方案:第一個方案,由劉彬埋伏在鄭家附近,待丁默下車時,將其擊斃;第二個方案,是萬一丁默不下車,就由鄭萍如將其引誘至必經的靜安寺附近的西伯利亞皮貨店,由事先埋伏在那裡的稽希宗和劉彬將其打死。 中午12點半左右,門外汽車喇叭響了,鄭萍如的心“怦怦”跳得很厲害。她急忙出門,丁默打開車門:“上來吧。” 鄭萍如殷勤地說:“到家門口也不進來坐坐喝杯茶?” 丁默看看表:“來不及了,我的大小姐,改天再來吧。” 鄭萍如只得轉身大聲說:“姆媽,我跟丁先生走了!”隨即便上了車飛馳而去。 稽希宗只好準備執行第二套方案。 丁默和鄭萍如在朋友家吃飯,直到下午才結束。從別人家出來,天近黃昏。丁默對鄭萍如說:“你自己走吧,我還要到虹口,梅機關的機關長影佐禎昭今晚在虹口酒家的料理館宴請76號處長以上的官員。” 鄭萍如撅起嘴:“人家出來時,連件大衣也沒穿,我要去靜安寺的西伯利亞皮貨店買件大衣,那裡的皮大衣款式最好,你要陪我去!不然,以後就不來了。” “好啦好啦,我陪你去,我給你買,行了吧?”他用手在鄭萍如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敲竹槓!” “這還差不多。”鄭萍如的心又開始劇烈地狂跳,為防止丁默看出破綻,她笑著躺在丁默的懷裡,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老奸巨猾的丁默自有他的想法,只要美人高興,臨時停車,不超過半小時,一般是不會出問題的。 當汽車行至靜安寺路和戈登路口的西伯利亞皮貨店對面時,司機換擋,車停在路邊。鄭萍如打開車門先跳下去,緊接著丁默也下了車,他走到司機窗前,使了個眼色,司機已明白是“不要熄火”,他點點頭。隨即鄭萍如攙著丁默,橫穿馬路。該店是兩間門面,鄭萍如推開西伯利亞皮貨店的玻璃門,去挑選大衣。店堂裡,有幾個男女顧客在挑選大衣。丁默也踱到衣架前,裝做看衣服,用眼角的余光,向周圍瞟了一圈,店內沒有什麼異常情況;他又往外一看,突然發現有兩個短打衣著,形跡可疑的人,正隔著落地玻璃窗向他打量。丁默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但依然不動聲色地走到鄭萍如旁邊。 “有沒有喜歡的?” “默,你看這兩種樣式哪種更適合?” “這件披風式的我看滿適合你的。你慢慢挑吧。”說完還沒等鄭萍如反應過來,丁默突然一個急轉身,迅速走到門前,猛地推開門,拔腳向馬路對面狂逃。 “快快快——”丁默的腔調都失聲了。 司機猛地一踩油門,這輛1936年出品的美國別克車,就像離弦之箭衝出去。子彈如蝗,硝煙瀰漫,丁默的車是進口的防彈保險車,子彈都打在上面,四下亂飛,汽車卻毫髮無損。當危險過去之後,失魂落魄的丁默將頭往座椅上一靠,掏出香煙和打火機,點上煙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才慢慢鎮定下來,覺得這件事很蹊蹺,但一時還理不出個頭緒,不管怎樣,肯定與鄭萍如有牽連。想到這裡不覺破口大罵:“這個臭婊子,竟敢來算計老子!”突然,他又覺得此事不宜聲張,於是,他拍拍司機的肩說:“老張,今天多虧你了,我有數,不會虧待你的。但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尤其不能讓李士群知道!” 當丁默趕到虹口酒家時,影佐禎昭和李士群、吳四寶、王天木、林之江等人都等得不耐煩了,驚魂未定的丁默連連拱手:“對不起,耽誤大家久等了。”影佐禎昭笑了笑:“按中國人的規矩罰酒三杯吧!”丁默哪還有心情喝酒,他雙手直擺,幾乎用哀求的聲音說:“今天實在不勝酒力,高抬貴手,饒了我吧,只喝一杯好吧。” 對丁默的反常行為,李士群第一個注意到,待酒酣耳熱之際,他不動聲色地溜出來,找到丁默的司機問:“丁主任今天遇到啥事了?”司機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全兜了出來。李士群冷笑一聲,心裡說:“那個漂亮的小囡自動送上門,阿拉早就猜到這裡面有文章,果然不出所料!丁默呀丁默,這一下阿拉就要儂的好看,不讓儂丟個大人,阿拉就不姓李。”他叮囑司機:“不准告訴丁主任我曉得這件事!” 再說鄭萍如是萬萬想不到煮熟的鴨子會飛的。她挽著丁默過馬路時,已發現西伯利亞皮貨店門前的稽希宗和劉彬。她心頭掠過一絲欣慰,撲通直跳的一顆心反而平靜下來,一切都在按方案進行。兩個身強力壯的特工,對付一個半老頭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就是用匕首也能將丁默殺死,成功就在眼前。她手撫摩著衣架上的麂皮大衣,滿腦子都是丁默渾身血污躺在地上作垂死掙扎的樣子。她完全陶醉在幻想的世界之中。 當丁默突然轉身向門口奔去,鄭萍如都沒反應過來,直到丁默猛地推開玻璃門向外狂逃之時,她才回到可怕的現實之中,來不及多想,也下意識向外追了兩步,想拽住丁默,哪裡還追得到?他比兔子跑得還快。緊接著槍響了,“劈劈啪啪”像過年的鞭炮。鄭萍如隔著玻璃,眼睜睜看著小汽車跑得無影無踪,稽希宗和劉彬還在開槍。街上傳來了警笛聲,巡捕房的人馬上就要到了,鄭萍如來不及多想,趕緊出門,攔了輛“飛雲”汽車直奔法國公園而去。 稽希宗等人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細細分析一遍,認為鄭萍如暴露的可能性不大,否則丁默也不會來;可能是自己向店內觀察時被丁默發現。於是這一夥經驗不足的愣頭青,抱著僥倖的心理,讓鄭萍如再打電話給丁默試探一下。 丁默的心理很矛盾,一想到鄭萍如可能是軍統派來的殺手,身上就緊張得出汗,轉念又想她那含情脈脈的倩影,一種難捨難分的情懷油然而生。這時電話鈴催命般響了,他神經兮兮抓起來,一聽是鄭萍如的聲音,心里便明白她是投石問路:“默,是你嗎?我好擔心好害怕,真真嚇煞了。都怪我要你陪我去買大衣,我真是好後悔。” 老狐狸丁默假惺惺地說:“小心肝,我是擔心你啊,他們是要殺我,你一定要原諒我丟下你一個人跑了。我不跑開就會連累你的,對了,你的大衣買了嗎?” “那件灰背大衣我很喜歡,但要一千塊,你又走了,最後我挑了一件馬皮大衣,款式還不錯。” “你在滬西舞廳等著,我馬上派茅子明把錢給你送去!”因為鄭萍如長得實在太美麗了,要想殺她,丁默是很矛盾的,思來想去,決定先穩住鄭萍如,以後再想法悄悄處置她和她的同夥。 不料,“76號”的接線員是李士群特意安排的親信。他竊聽了電話的內容,抄送下來,直接交給了李士群。李士群一見,高興得直搓手,只要抓住鄭萍如,便可以大攤其“臭缸”,並由此達到打擊和趕走丁默的目的。他立即派人跟踪茅子明,同時出動汽車四輛,派林之江帶20多個特務趕到滬西舞廳,卻撲了個空,便不顯山不露水地撤回來。原來鄭萍如怕中丁默的圈套,根本就沒有去舞廳,而是躲進了滬西的日本憲兵分隊。 過了幾天,鄭萍如見一切照舊,便從日本憲兵隊給丁默打電話,丁默一聽是鄭萍如,生氣地說:“你搞什麼鬼,茅子明說你根本沒去滬西舞廳。” 鄭萍如連連道歉:“我母親的一個同學的兒子渡邊,新到上海滬西憲兵隊任分隊長,他從日本來,給我母親帶了不少禮物,我們去他那裡了。你別來找我,我去看你吧。” 12月26日下午,鄭萍如讓滬西憲兵分隊隊長渡邊給“76號”的日本憲兵分隊隊長打電話聯繫過後,請渡邊開著摩托車送她到“76號”去見丁默。她太幼稚了,以為“76號”最怕日本憲兵,有憲兵朋友陪著,再闖“76號”,萬無一失。 這一切,全在李士群的掌握之中。他獰笑著說:“看阿拉演一出劉備東吳招親,定讓你小周郎賠掉夫人又折兵!”他立即進行佈置:命令門房的警衛人員,鄭萍如一到,立即向他報告,不許讓丁默知道;他又通知“76號”的日本憲兵隊隊長澀谷,要他給予協助;最後,他命令第一行動大隊長林之江,張網以待。 鄭萍如到了,她坐著渡邊的車,直接開進了“76號”大門,澀谷在二門迎接他們,當鄭萍如和渡邊進來後,他在渡邊耳邊輕輕講了幾句,只見渡邊立即跟他走了,並且回過頭,用一種疑惑的目光與鄭萍如分別。這時,林之江出現在她的面前:“請吧,鄭小姐,車等著你呢。” 還是那輛別克車,司機還是老張,車身上的彈跡已補上黑漆,煥然如新。林之江拉開車門時,鄭萍如如夢方醒,自己是自投羅網,送到虎口來了。她被押上車,送到憶定盤路37號的“第一行動大隊”駐地關押。事後,丁默才接到茅子明的報告,因為此事涉及到丁默本人,自己出面反而會引火燒身,於是只好裝聾作啞,不聞不問,任憑李士群擺佈。 李士群對如何處置鄭萍如,卻煞費苦心。自己或手下人出面,礙著丁默的顏面有諸多不便,想來想去,向老婆葉吉卿去求教。葉吉卿說:“這件事先當男女關係去審,交給吳四寶的老婆佘愛珍出頭,我陪審,對了,再叫上週佛海的老婆楊淑慧,加上丁默家的'大醋缸',一起去審這個小婊子;由風流案再扯出間諜案,就要讓丁默疤瘌眼照鏡子,自找難看。說不定還能抓住她後面的人呢。” 李士群一聽,拍手叫好。因為佘愛珍是一隻“母大蟲”,專門負責審訊搜查被“76號”抓捕的女犯;而且手段特別毒辣,動不動便將犯人打得皮開肉綻。於是由葉吉卿為首的幾個婆娘和一個女翻譯沈耕梅,共同負責去審鄭萍如。佘愛珍與葉吉卿不同,她的檔次很低,尤其對男女之間的私情感興趣,她開口便問:“鄭萍如,你和丁默是怎麼相好的?” 鄭萍如在被捕之後,經過反复思考,為保全稽希宗、劉彬的安全,組織不受破壞,決定自毀名譽,將刺殺丁默之事,完全說成是男女感情問題。一聽對方這樣審問,於是藉坡下驢,回答:“那還是我在上中學時,就與丁校長好上了。” 氣得丁默的老婆趙敏指著她罵道:“不要臉的小娼婦,你還有臉說!” 佘愛珍得意地又問:“這次是你主動姘他,還是他主動姘你?” “是我主動姘他。他要我父親參加'和運',否則要抓他,但丁默說,跟了他,就沒人敢碰我父親,於是,我就主動與他姘。” “這個死鬼,我先收拾這個小婊子,再回去與那個死鬼算賬!”果然,丁默老婆趙敏的“醋缸”打翻了。 葉吉卿卻直指主題:“鄭萍如,你以與丁默的師生之誼為藉口,多次來76號找丁默,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鄭萍如回答:“因為76號特務威脅我父親,說如不與他們合作,下場就和郁華庭長一樣,所以我就自動來找丁默。” “為什麼向丁默行刺?目的何在?” “因為丁默對不起我。他這個沒有良心的,騙了我的感情,騙了我的身體,又想甩掉我,他這個小氣鬼,連一件大衣都是我求他好多天也不捨得買。於是我請人來要他的命!” “你的情人叫什麼?現在躲在什麼地方?” “名字我不能告訴你,他為了我去和仇人拼命,我不能再出賣他。他知道自己闖了禍,已經逃到香港去了。” 葉吉卿說:“鄭萍如,小小年紀不要被重慶特工所利用,代人受過實在沒有道理,等子彈打到頭上後悔就來不及了。這個地方儂要看清爽,拎清楚,只有好好走進來,難得有好好走出去的。我勸你還是老實交代吧!” 鄭萍如說:“什麼重慶特工?我不認得,我所愛的人,要去愛別人我就要殺了他!我要讓丁默曉得,天底下的女人不都是好欺負的!” 一連幾天,繞來繞去,鄭萍如始終在男女關係上轉,對其他問題隻字不談。惹得佘愛珍大怒:“丁默對儂是憐香惜玉,阿拉對儂也要照顧一些!”她大叫:“來人!把她的衣服剝光,吊起來!不要打她的臉,讓丁默看了難受,打她的下身,看她以後還勾不勾引男人!” 於是幾個打手過來,寒冬臘月的天氣,把鄭萍如脫得精光,操起藤條抽打她的下身。鄭萍如疼得昏死過去,佘愛珍叫人用涼水從頭到腳澆下來,她還不解氣,親自抽打不算,還用鋼針插入鄭萍如的乳頭。對一個花容月貌的小姐下如此毒手,連林之江都看不下去,請示了周佛海後,才下令停止酷刑。 其實,對鄭萍如的魅力無法抗拒的不止丁默。其中,李士群就是一個,如果不牽涉與丁默爭權奪利,他早就下手了。週佛海對鄭萍如也是垂涎不已,他曾去看過在押中的鄭萍如,答應找機會放她出來。林之江也是個色中惡鬼,他向李士群要求,將鄭萍如交給他來審,他可以設法讓鄭萍如招供。沒想到鄭萍如趁機給林之江大灌迷魂湯,林之江也被搞得暈頭轉向的。 所謂“鄭萍如間諜案”,審來審去,給人的感覺的確是一次情殺行為,搞得汪偽集團人人皆知,連汪精衛的老婆陳璧君見了丁默也打趣地說:“老丁,當年你辦的那個拆爛污的《社會新聞》,造謠汪先生的桃色新聞,害得我們在家裡鬧了好長時間,沒想到你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丁默老婆趙敏對鄭萍如恨之入骨,擔心夜長夢多,非要置鄭萍如於死地。她聯合佘愛珍、楊淑慧等人向汪精衛、週佛海提出:要立即槍斃鄭萍如,以防後患。 陳璧君說:“一個鄭萍如就能打倒我們這麼多幹部,這種人比妲己、褒姒還厲害,簡直紅顏禍水,留著早晚是禍害!”汪精衛一聽有理,下令周佛海嚴懲鄭萍如。週佛海只得同意,為了不刺激丁默,1940年2月,汪精衛秘密給李士群下達了處死鄭萍如的命令。 要殺死這樣美麗的一個姑娘,對任何一個劊子手都是很殘忍的。就連“76號”的後台老闆、日本特務頭子晴氣慶胤,也表示出惻隱之心。他在回憶文章中寫道:“妖豔的重慶'白蛇'、藍衣社女間諜——鄭萍如最終也未能逃離被送上祭壇的悲慘命運。她為了躲避76號的追踪,曾在虹口隱居下來。虹口是日本軍的駐地,是76號力所不及的死角。鄭萍如後來又巧妙地鑽進了日本軍內部。南京的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二課的一位參謀和上海第十三軍司令部一位年輕的大尉參謀,都為她的妖艷著了魔。她出賣的重慶情報和藍衣社情報以及正活躍於上海內外的游擊隊動向等等,正是當地日軍求之不得的。兩位單純的參謀不問情由地輕信了她,做夢也沒想到她以這些來歷不明的情報為誘餌,換取了日本軍寶貴的最高機密情報。 “我不知為什麼,很想救她,哪怕是免她一死也好。我也知道她罪孽深重,可總想救她一下。我之所以產生這種心情,也許因為她是日華的混血兒吧,在她身上流著日本人的血。她雖死有餘辜,但為了她那日本籍的母親,我也想請求饒她一命。我與李士群商量,設法尋求一條可免她一死的活路。但是,李士群哭喪著臉說:'其實,我也想盡了各種辦法,但都行不通。丁默怎麼說也不答應,汪兆銘(即汪精衛)先生也下達了關於執行死刑的命令。我已是無能為力了,要是你能給汪兆銘先生打個招呼,或許有用處。'我雖然可憐她,但一想到汪兆銘政府會發生動搖,也只得無能為力了。” 鄭萍如的末日是無比淒慘的。直到執行槍斃的前夕,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上刑場。她還給其弟寫信說,她在“76號”很好,請其父母、兄弟等不必掛念。她在銀行的領款圖章請其弟妥為保存,並將其衣服託人帶來。 當執行槍決的那天早上,林之江騙她說要帶她去虹口買東西,鄭萍如高興得不得了,因為自被捕之後,她還沒有逛過一次商場呢。她對著鏡子,精心、仔細地打扮起來,頓時光彩照人。她找出了一件又一件的漂亮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著,最終挑選了一件她認為最滿意的金黃色的羊毛內衣,胸前掛著金項鍊和一個雞心墜子,外披麂皮大衣,還特意在上面灑了點法國香水。一切打扮停當,她像一隻歡快的小鳥,催促林之江上路。汽車經過她熟悉的街道時,她興奮地大叫起來。汽車終於到了虹口,然而卻沒有停下來。繼續向已成戰爭廢墟的閘北駛去。鄭萍如的臉色“刷”地變了,用一種驚恐的聲音問林之江:“為什麼不下車?商場不是過了嗎?我們這是要到哪裡去?” 林之江不忍心再欺騙她,只好向她挑明了真相。鄭萍如終於明白自己命在旦夕,她流著淚拉著林之江的手,聲嘶力竭地說:“快帶我走吧,否則就沒有機會了,我這麼年輕,又這樣漂亮,失去我,你會後悔一輩子的。救救我吧!快救救我吧!” 林之江陷於矛盾之中,答應帶鄭萍如逃走。然而,為防止鄭萍如逃跑,李士群等人早作了防範,他知道鄭萍如的魅力實在太強烈了,誰也經不起她的誘惑。於是特意加派了人手,並派夏仲明跟車去監刑。刑場終於到了,鄭萍如死死地抓住車門不放,在夏仲明的一再催促下,林之江才轉過臉去,揮了揮手,讓人把鄭萍如拖了出去。 鄭萍如自知不免一死,只是要求最後打扮一下,她掏出化妝盒,在哭得一道道淚花的臉上,細細地撲上粉,重新畫了眉。刑場就設在徐家匯火車站邊的荒野地,和暢的春風吹拂在鄭萍如美麗的臉上,在太陽的映襯下,好像一朵鮮豔的桃花,這朵綻放的花就要枯萎了。頃刻之間,她那張漂亮的臉蛋變得十分可怕,她痛罵汪精衛、痛罵丁默、痛罵日本侵略者!林之江的衛士不忍心開槍,最後由林之江親自瞄準射擊,對著她的頭打了兩槍,鄭萍如倒在血泊裡,玉殞香消。林之江走上前,扒下她的大衣,並從她脖子上扯下了雞心項鍊,打開後,裡面是鄭萍如一張笑盈盈的小照片。 這個不被軍統承認的“溫柔殺手”就這樣被殺害了,鄭萍如的父親鄭鉞在她被槍斃不久,因悲傷過度而病死。直到1946年,國民政府在審判汪偽漢奸時,鄭萍如的母親鄭華君、弟弟鄭南陽向首都高等法院控告大漢奸丁默殘害親人鄭萍如之事。這時,竟沒有軍統人員出來證明鄭萍如是為軍統組織工作的。 幸虧有沈醉出面過問,軍統人事處才把鄭萍如的名字補上軍統抗戰時期在淪陷區殉職的烈士名單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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