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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的房子不能修”

百世豐碑 李祥 3413 2018-03-16
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晚九時,街上的路燈眨著惺忪的睡眼。古城淮安靜靜地躺在古運河的懷抱裡。 這時淮安縣委值班室的電話鈴清脆地響了起來,正在值班的一位縣委副書記隨手拿起了電話聽筒。原來是國務院辦公室吳慶彤同志從北京打來的電話。這位負責人在電話中說:“最近週總理聽到反映,要動員住在他家的居民搬家,還準備整修房子,準備開放讓人參觀,請縣委調查有沒有這樣的事,向國務院辦公室匯報。”為什麼周恩來對這件區區小事如此關注呢?這還得從頭說起。 周恩來故居在淮安城中心的鎮淮樓和西北角的文通塔之間、駙馬巷和局巷相接的地方。故居由東西相連的兩個小院落組成。東邊院子大門向東,臨駙馬巷,原有三進十三間房屋,其中第三進的三間是周恩來誕生和幼年生活的地方;第二進兩間北屋和拐角相連的三間東屋是周恩來幼年讀書的地方。西邊院子大門向南,臨局巷,原有三進十九間房屋,其中第三進有西南堂屋三間,是周家最古老的主屋;前有小屋兩間,叫“亭子間”,是周恩來過繼母的住房。周恩來幼年過繼給陳氏以後,就住在這裡。在主屋和“亭子間”之間,有一眼水井。在這個院落的西北角,是一片較大的菜園地,過去曾有茅屋。

這兩個院落是周恩來的祖父週攀龍在淮安做縣官時和他的二哥週亥同合買的。買了這處住宅以後,他們就在淮安定居下來。由於週攀龍做官時間很短,不太富裕;他們兩房人口很多,又沒有田產,所以住的也不寬敞。週攀龍去世後,家裡一天天窮下來。周恩來的父親僅僅在外面做點小事,因此也就沒有能力把家屬帶出去生活。 就是在這所宅院裡,一八九八年誕生了舉世聞名的周恩來同志。他從出生到十二歲離開家鄉,這段童年生活,除在清江浦外祖母家三年外,都是在這裡度過的。周恩來童年時代在家鄉的生活,雖然是珍貴的、多彩的,但卻是艱辛的、伴和著憤懣、不平和淚珠的。他熱愛哺育他成長的這塊土地和人民,懷念那些幫助他健康成長的人們和童友,卻憎惡他出身的那個封建家庭,經常不斷地對這個封建官僚家庭進行分析和批判,尤其是他生前對故居處理的全過程,都成了教育親屬、教育幹部、教育革命群眾的一份生動教材。

早在解放初期,淮安縣委就對周恩來故居中行將倒塌的房舍進行了初步維修。這表達了故鄉人民的願望,也表達了全國人民的願望。 對於這樣一個誕生過偉大歷史人物,富有革命傳統教育意義的地方,怎能任其破落倒塌呢!不進行維修才是對革命失職。可是,當周恩來一九五二年從侄兒爾輝的來信中知道這件事後,立即寫信給淮安縣委,制止今後再作維修,並很快用自己的工資償付了這筆修理費。 一九五三年,周恩來派警衛員護送在京的八嬸母回淮安臨行之前,他交代警衛員幾項任務,其中之一,就是要淮安縣委把他的舊居處理掉。縣委很理解周恩來的高尚品德和嚴於律己的革命精神,但他們有理由考慮到故鄉人民的感情和全國干部群眾的心願,因此後來對西邊宅院的三間堂屋,又進行了較大的整修。那是整個舊居的一處主要建築,因年久失修已經有點危險了。

這件事終於也傳到了周恩來那裡。為此,一九五八年淮安縣副縣長王汝祥去北京時還吃了批評。周恩來說:“聽說你們把房子翻修了?這不好!我不是一再給你們帶信嗎?”王汝祥說:“是修了。因為爾萃是軍人,我們是作為照顧軍屬處理的。”周恩來搖搖頭,不以為然地說:“我的房子不能修。壞了可以拆掉,磚頭、木料可以蓋工廠,我有權這樣處理嘛!” 六月二十九日周恩來還特地寫了一封長達五頁的信請王汝祥同志轉交給淮安縣委,信中說:“前接我家弟媳陶華來信,得知縣委準備修理我家房屋,我認為萬萬不可,已托辦公室同志從電話中轉告在案。 “遠在解放初期,縣府曾經重修我家房屋,我已萬分不安。當時我曾考慮將這所舊屋交給公家處理,但由於我家嬸母還在,又恐房子交給公家後,公家拿它做紀念更加不好,因而拖延至今。

“現在正好乘著這個機會,由我寄錢給你們先將屋漏部分修好,然後將除陶華住的房屋外的全部房屋交給公家處理,陶華也不再收房租。此事我將同時函告陶華,並隨此信附去人民幣五十元,如不夠用,當再補寄。 “在公家接管房院後,我提出兩個請求:一是萬不可再拿這所房屋作為紀念,引人參觀。如再有人間及,可說我來信否認這是我的出生房屋,而且我反對引人參觀。實際上,從我嬸母當年來京談話中得知,我幼年時同我寡母(指周恩來的過繼母親)居住的房屋早已塌為平地了,故別人傳說,都不可靠。二是如公家無別種需要,最好不使原住這所房屋的住戶遷移。後一個請求,請你們酌辦;前一個請求,無論如何,要求你們答應,否則,我將不斷寫信請求,直到你們答應為止。”

兩年以後,當周恩來接見淮安縣委另一位負責人劉秉衡的時候,又提到這件事。這一次就比較嚴肅了。周恩來說:“一九五八年王汝祥同志來,我叫他回去處理掉我的房子,他'騙'了我,到現在還沒有處理,是嗎?”劉秉衡作了多方面的解釋。周恩來聽完以後,再次交代:“我的房子一定要處理掉,決不能同毛主席的舊居相比。”第二天,鄧穎超同志又為這件事專門找劉秉衡談了話,懇切地說:“總理多次說了,一定要把他住過的房子處理掉,不能和毛主席舊居比。如果不拆,也可以用起來:辦幼兒園,辦圖書館,或者讓人去住,總之要用起來,處理掉……這是總理一貫的意見,我完全贊同。”最後,她還鄭重其事地說:“他是中央領導人之一,你是黨員,你們應該聽他的正確意見嘛!”

劉秉衡回淮安以後,向縣委如實匯報了周恩來總理的嚴肅囑咐,縣委感到不能再違背總理指示的精神了。經過慎重研究,決定:把周恩來誕生和生活過的東邊宅院,作為縣委學習室和兒童圖書館;西邊宅院讓群眾住進去。執行後寫信向周恩來總理作了匯報。不久,縣委收到國務院辦公室的回信,說總理對縣委的做法表示滿意。 一九六一年八月,周恩來在接見侄媳孫桂雲的時候,又詳細詢問了縣委對舊居處理的情況。桂雲在無意中提到,儘管舊居做了那樣的處理,還是經常有人去參觀。周恩來總理對這個情況很重視,說:“還是拆掉好,拆掉了可以蓋工廠、蓋學校嘛!”他還鄭重囑咐孫桂雲說:“你們不要說出我住過的房屋,還要告訴鄰居,叫他們也不要講。” 時間在前進。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前進。毛主席和我們黨的威望日益提高,周恩來的聲望也與日俱增。全國人民愛戴他,世界革命人民尊敬他。因此,前來瞻仰周恩來總理舊居的人,也愈來愈多了。順道的,專程的,或來自鄰近的農村,或來自遙遠的城市……然而,他們在局巷三號大門口看到的,卻是一塊木牌,上面寫道:

不少虔誠的瞻仰者,懷著無限崇敬與留戀,帶著難以彌補的遺憾,在不斷回顧中依依不捨地離去…… 這情景終於被總理完全了解了。他很不安。多年來為這件事採取了很多措施,不但沒有實現自己“不留痕跡”的願望,反而參觀者有增無減。他一直把自己當作毛主席領導下的一個工作人員,怎能讓自己在群眾的心目中和毛主席相比呢? !他決定採取行政手段,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北京打來長途電話的第二天,縣委就委派一位常委去舊居了解情況。周恩來的侄兒週爾輝反映:沒有人動員居民搬家;也沒有整修過房屋;自發來參觀的人,大都被謝絕了。當晚,縣委向國務院辦公室如實匯報了這個情況。 十七日,國務院辦公室又來電話,正式傳達了周恩來關於處理舊居的三條指示:

一、不要讓人去參觀; 二、不准動員住在裡面的居民搬家; 三、房子壞了不准維修。 第二天,縣委常委會正式作了研究,根據周恩來指示作了三項決定:一、不動員住在裡面的居民搬家;二、不維修房屋;三、縣委在幹部會上動員大家不組織、不帶領人去參觀。並在當晚向國務院辦公室作了匯報。 十一月三十日晚,國務院辦公室又來電話,說:“周恩來對縣委決定的三點表示滿意;以後要派人檢查你們的執行情況。”隔了五天,國務院辦公室負責同志又打電話給縣委書記,詢問對“三條”的執行情況,回答是“認真執行了”。 在採取了行政措施以後,對於這件事的處理,應該說是告一段落了吧,然而並非如此。 一九七四年八月一日,周恩來見到侄媳孫桂雲時,又當面詢問了“三條”的執行情況。桂雲匯報說:“都執行了,但外地人千方百計找上門來,實在沒有辦法。”

周恩來思索了一下,問:“把房子拆了,你們搬個地方住,行嗎?” 在場的鄧穎超同志表示支持,並說:“拆遷吧,我們給錢。” 桂雲說:“拆遷房屋要經政府批准,我們自己不好決定。” 周恩來點點頭。最後,他囑咐說:“你們要勸說前來參觀的人,叫他們到韶山去瞻仰毛主席的舊居。” 桂雲會心地點點頭。她充分理解伯伯的意思。在伯伯的囑咐下,家裡隻掛毛主席的畫像,從來不掛周恩來的照片,連全家的生活合影像,也被置之高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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