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馬克·吐溫自傳:戲謔人生

第20章 第二章被“虐待”的老人

十五年前在德國的一次小型聚會上,我一見到瑪麗·科雷利,便立刻就不喜歡她,每又上一道菜時,我對她的不喜歡就又加深了一層。等到分手的時候,我對她的感覺已經自開始時的不喜歡發展成為強烈的厭惡了。 後來我抵達英國的時候,剛到布朗旅館便收到了她的一封信。那封信寫得既熱情洋溢,情意深長,又甜言蜜語,能言善辯。在這樣的魅力下,我那已經持續了十五年的厭惡感就莫名其妙地消失掉了。我甚至懷疑自己當年的那種厭惡感可能是自己弄錯了,我想,自己一定是將這個小女人錯怪了,我為自己對她的冷漠以及鄙夷感到後悔。 於是,我立刻給她回信了——也可以說是,她寫的情書——我也同樣報之以熱烈的情書。她的家在斯特拉特福,也就是莎士比亞的故鄉。她立刻又來了回信,用哄騙的語言,督促我於二十九日前往倫敦途中,到她那裡進行一下停留,吃個飯。看起來這似乎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了,我想,走段路也算不上什麼,所以就回信接受了。

我如今——不是頭一次,也不是第一千次——非常瞧不起自己那個傳統的、包含有智慧並且嚴峻的格言,那便是:“設想是有益的,能夠調查出個究竟則是更好。”設想早已設想過了,信也發了,現在要調查出個所以然了。阿什克羅夫特查了下時刻表,發現我要在二十九日上午的十一點鐘自牛津動身,在下午的三四點鍾離開斯特拉斯福,這樣大概在六點半鐘前還無法到達倫敦。也就是說,我要有七個半鐘頭是一直在外面馬不停蹄的,接下來又要在倫敦市長那兒發表講話,當然我便呆住了。我想自己大概要躺到靈車上前往倫敦市長那裡赴宴吧。 接下來,阿什克羅夫特同我開始進行一件沒有任何希望的事——對那位沒有良心的傻瓜進行勸說,勸她能夠慈悲為懷,將她那個非常得意的自我宣傳計劃取消。但她卻抓住不放。只要是清楚她的為人的,都明白她肯定會這樣做的,二十八日她便趕到了牛津,為了將自己捕獲的獵物再落實一下。我求她放過我,我請求、懇求、哀求,憑了自己滿頭的白髮以及七十二歲的高齡求她說,我要整天待在火車上,這班火車又是每隔三百碼停十分鐘,這樣的話,我非要垮了不可,非要被送進醫院不可。但這一切的對困難的陳述以及對後果的預想都沒有任何作用。

天哪,我簡直是在懇求夏洛克。她說,她無法將我原來的約會取消,那是做不到的,並且還說:“你要稍微為我想一下嘛。我已經邀請了露西夫人,另外的兩位夫人以及三位紳士了,如果取消了中飯的約會,會為他們帶來多麼大的不便啊。毫無疑問,為了將這個邀請接受,他們已經將其他的很多邀請都謝絕了,就拿我來說,為了這件事情,我便將三個重要約會都取消了。” 我說:“到底哪一件事的損害大些?是你們五六個客人的,還是倫敦市民的三百個客人的不方便?既然你已經將三個約會都取消了,從而帶給三百位客人以不便,可見你們是非常容易取消約會的,為了對一個承受著痛苦的朋友表示出些慈悲,還是請你再將一個約會取消吧!” 但這話卻沒有絲毫的效果。她就像一顆釘子那樣硬。在我看來,監獄裡面的犯人都不會像瑪麗·科雷利這樣鐵石心腸,這樣冷酷而又頑固。在我看來,她這顆釘子啊,簡直能夠一錘子打下去,迸出火花來。

她大概五十歲的樣子,但頭髮倒是還沒有灰白。她胖胖的,幾乎都沒有什麼曲線,她那張臉是粗俗的獸臉。她喜歡穿成十六歲的小姑娘那樣,她對那最為甜蜜、最為迷人的年齡所特有的那份天真的文雅以及魅力進行模仿,可憐的是她的皺紋將她出賣了,不管她怎樣努力都總是學不像。她的外形能夠同內心媲美,渾然一體,結果便是——在我看來是這樣——成了從裡到外最令人討厭的騙子。她的存在,恰好是對人類做出了黑白顛倒的描繪,對人類來說是嘲弄。本來我想對她多說幾句,但這樣做也無濟於事,尤其是今天早上,所有形容詞似乎都顯得空洞無物而又蒼白無力了。 這樣,我們便坐上火車去了斯特拉斯福,在路上換了一兩次車,當時我們不清楚原來走路能夠節省時間,減少疲勞。她帶著車去火車站接我們,準備將我們送往莎士比亞教堂,但我將這一安排取消掉了。她堅持要去,但我說日程已經排滿了,不加就已經夠累的了。

她說,教堂那邊有一些群眾正在準備歡迎我,如果我不去的話,他們會非常失望的。但是當時我正一肚子氣,決心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那樣故意令她感到不快,所以我的態度便更加堅決了。尤其是因為事到如今,我已經非常清楚瑪麗的為人了,知道如果自己去教堂的話,肯定會落入人家的圈套當中,非要在那裡講一席話不可。不斷地講話,已經令我的牙齒鬆動了,一想到還要唧唧喳喳地亂叫一通,我的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再者說,瑪麗是絕不會放棄這個自我宣傳的機會的,而我則絕不放棄這個令她掃興的機會,所以我便盡力將她的邀請頂住了。 她說自己買下了哈佛學院的創始人住過的房子,並準備將它贈送給美國——她又開始做廣告了。她要求在這座房子那兒停一下,帶領我參觀一下,她說那裡有些群眾。我說我不願意看那座該死的房子,我的話不是這樣說的,但意思就是這個意思,她也清楚,就連她的那些馬都明白,甚至是為之一驚,因為我見到馬在發抖。

她辯解說,工夫不會太久,但是,如今我已經清楚瑪麗那不會太久的工夫有多久了,尤其是做廣告的場合,於是我便謝絕了。當我們走過時,我見到了那座房子,還見到了擠滿人行道的人群——也就是說,瑪麗早已將再次的講話安排好了。但是,我們開了過去,向著歡呼聲鞠躬致謝,所以很快便到了瑪麗家的那座漂亮而又寬敞的英國式房子前面。 我說我可真是累壞了,希望能夠立刻到臥室裡躺一下,休息一會兒,哪怕是十五分鐘也好。她在嘴巴上說得非常體貼,說我立刻便能如願,卻又非常巧妙地將我引到客廳去了,並介紹給了她的客人。在這之後,我懇求她准許我休息一會兒,但她讓我看一下她的花園,說只要一會兒工夫,我們便又去看了花園,我邊稱讚花園,邊咒罵著她——嘴上稱讚,心裡咒罵。

接下來,她說還有另外一個花園,又拉我過去看了一下。我累得簡直要垮下來了,但還是像從前那樣邊稱讚邊罵。但願這樣便能夠結束了,我便立即能夠太平地死去了,但她又哄著我到一扇有格子的鐵門那邊去了,並將我拖進鐵門,來到了一片荒地上。有五十個軍事院校的學生站在那裡,校長帶隊——這是為了再次做廣告安排的。 她讓我作一次簡短的講話,說是孩子們正盼著我。我看在孩子們的份上只好遵命,簡單說了幾句,同校長握了手,說了會兒話,之後——總算回到了房間裡。我休息了十五分鐘後便下來吃中飯。快吃完時,這個執拗的女人手裡拿著一杯香檳酒再次站了起來,發表了一次演講,自然是以我為主題的。 你看,又一次廣告——以便能夠登上報紙,進行大肆的宣揚。她講過之後,我回應說:“我特別感謝你。”可就是坐著沒動。我如此的舉動是被逼的,一定要這麼辦不可,如果我作一次演講的話,出於禮貌和習慣,我就要說一堆表示感謝以及恭維的話,但我全身都無法找到絲毫這樣的東西,我不願意違背自己的良心以及感覺。

晚上六點半,我們終於冒著傾盆大雨到達了倫敦。半小時之後,我便躺到了床上,成了一攤爛泥。不過這一天總算是過去了,並且我仍舊活著,沒被累死,這是非常值得安慰的事。這一天是我一生七十二年中最為可恨的一天。 我已經進行了自我揭露,揭露自己能夠隨時對一個卑鄙而又醜陋不堪的靈魂進行伺候,陪著她煽風點火,招搖過市。我進行這樣的揭露,是為了向自己和自己的讀者履行一項責任——雖然如此,我還要說,除了同可惡而又難纏的瑪麗·科雷利打交道之外,同其他的任何人相處的時候,我的性情都是我的祖先,也就是天使賦予這個星球上的最為美好的性情。 當晚,我在倫敦市長舉辦的宴會上講了話,這次講話是講得最為拙劣的一次了,實在是有愧于我牛津大學的那個博士學位,我甚至都不想回憶。

兩三週前的某個下午,埃莉諾·格林突然間來訪,那天,我們在圖書室內作了一次很特別的長談。當讀者們讀到我自傳的這章時,她可能還沒有眼下這麼大的名氣,所以我想我有在此提供一兩點和她有關的基本情況的必要。她是個英國人,是個於最近新起的女作家。報紙上說她此次訪美就是為了找出一個理想的英雄,來作為她預計創作的下部羅曼史裡面主角的原型。她是在自己一夜成名之後找到我們這兒來的。 她如今在文壇中獲得的那些所謂名聲,主要是靠她的一本名叫《三個星期》的小說得來的。在這部小說裡面,主人公是一個長相英俊,既有天賦又有教養,還出身富貴之家的英國青年紳士。原本他以為自己愛上了一個教區長的女兒,但那個女孩子並沒有什麼天分,極其普通平凡。

有一次,他去大陸上旅行時,機緣巧合地遇到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女,她的長相和氣質都特別具有異域風情,渾身上下也都籠罩著一種神秘的味道。後來他聽說她是個國王或者是個小國國王的妻子,並沒有生育過孩子。那個國王粗俗不堪、無情無義,她絲毫都不愛他。 這個年輕的英國人同她一見鍾情,兩個人都有那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主人公對那個教區長的女兒的愛情本來就蒼白無力,雖然不能說完全沒精打采,但確實經不起任何誘惑,更不用說這個女郎可不是個普通的誘惑了。面對著她那情慾的熔爐,很快地,他先前的那份空洞無趣的愛情就燒成了灰燼。在這裡,“情慾”這個詞非常貼切。一對陌生男女彼此間的感情,自然他們自認為是真正的愛情——唯一真正的愛情,值得用這樣偉大的字眼來稱呼的真正的愛情——但實際上就是情慾。至於先前對那個教區長的年輕女兒的感情,在後來這個青年的說法裡面,則只是由於一時的衝動以及年幼無知而生出的錯愛罷了。

英國人同那個小王后私奔到了山里面,租下了一座孤零零的,非常偏遠的房子,但房間裡面的陳設異常華美,應有盡有——然後,正戲便開場了。他們認為,他們兩個才是天生的一對,所以他們的情慾也很神聖、不可玷污,是神的意旨將情慾作為他們的主宰,顯然這樣的律令是不能不遵從的。 自然,他們順應天意便遵從了,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遵從了,如此忠實的遵從,足夠引起部分讀者巨大的喜悅和另一部分讀者強烈的不滿了。作品仔細地對他倆遵從的過程進行了描寫,前後有好幾次,幾乎泥沙俱下,鉅細無遺。但也還有不是很充分的地方——每次到了遵從律令的末了,作者總是會留一些細微的事情讓讀者們自己去想像,那時候,讀者的想像力能夠得以自由地馳騁,盡情地將已由星號作出提示的那幅完整的圖畫勾勒出來。 我感覺,事實上,這本書想要表達的主張便是:自然的法則是至高無上而又不可逆轉的,它理應優先於那些人間法規所強加給人類的無聊透頂的限制。 正像我前面所說的,格林夫人上門拜訪了。她可實在是個美人,美得就像是從圖畫裡面走出來的那樣,年輕,苗條,美得無與倫比——是個標準的美女。她的衣服是用最上等的衣料做成的,款式是最高雅的,全身都流露出貴族的氣息。她張著一雙藍色的大眼睛,還具有英國人的那種可愛的膚色,尤其是加上一頭特別少見、特別稀罕、令人心醉的金燦燦的紅頭髮,她那整個人都令人心醉。 一句話,她可真是個美麗的女性,但是,她已經有了一個女兒,都十四歲了。而且,她並不動人。 她不具有魅力,只有美麗、年輕、聰明、優美、活潑等這樣的一些可能組成魅力的因素。她動作迷人並且能夠做得恰到好處,實際上應該說是做得特別好,但不能給人感覺,不能令人脈搏加快,也不能深入其他人的心坎。雖然她是如此的優雅迷人,但站在她身旁的人的心,還是那樣風平浪靜,沒有蠢蠢欲動,也沒有波濤洶湧。可能,她的那個英雄,那個英國人會非常愛慕她,或是非常喜歡坐在那兒看著她,聽她說話,但是,我能夠確定,當他離開那所孤零零的房子時,他的心仍舊平靜如水。 我們之間的談話開門見山,一針見血,雙方都將充分的信任以及誠實拿了出來,談得直率而又大膽,往往不是拐彎抹角,而是直言不諱。這是我同這樣一位漂亮的陌生女性所進行的一次最為糟糕的談話,一不小心我便說了一些自己本不該說的話,特別是在她這樣一個執著頑固而又自以為是的人面前,結果便是為我自己帶來了麻煩。 她要我談談對於她的那本書的看法,我便談了。我說,一方面看來,她的文字功夫以及文學技巧是非常高的;另一方面,在主題以及內容上,我也非常同意她的看法,在性關係這一問題上,人類所既有的這些法規是對那些更高的法規,即自然法規的非常明顯的反叛以及乾擾。 我還進一步說明,就我的印象而言,人類不管是哪代,也不管是哪本法典,或者是哪本《聖經》,只要是同人類行為有關的成文法,小到不信守安息日,大到故意殺人,沒有哪個不是對於自然法規的嚴重破壞。這我認為是最高的自然法規,是所有法規中最具強制性的法規——我確定,非常明顯的,自然法規便是上帝的法規,因為這由他制定。是他,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如此的法規,因為來自於神明,便理應超越人間全部的法令。我說,她的作品當中的那對看起來狼狽猥褻的情人,在其他人的眼裡可能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不過事實上,他們只不過是遵從了自己天性的法規罷了,也就是說,他們所遵從的是上帝明白地宣布了的法規。所以,在上帝眼裡,很顯然他們沒有罪過。 顯而易見,她所要的正是我的這份支持與辯護——這我是知道的。但我對她說,非常遺憾,我無法提供這樣的支持。我還說,我們都是人,而人便是風俗的奴僕,不管是在野蠻社會,還是文明社會,如果不是有了風俗的約束以及規定,我們便活不下去,所以我們都必須要接受風俗,遵守風俗,即便自骨子裡,我們並不對這些東西表示贊成。 至於所謂的那些自然法規,也便是上帝的法規,很顯然它為人類的每個人都制定了針對自己的法規,對於這些法規,我們必須要堅決地拒絕服從。我們必須堅決遵守那些對這些法規無視的風俗,這是因為法典給了我們和平以及穩定,給了我們寧靜以及幸福,所以它比上帝的法規要更好一些。如果我們採用了上帝的法規,便會陷入混亂的社會以及無政府狀態。我說,她的作品給了某些古老的、牢固的、但也不失英明的風俗沉重的一擊,這樣的書應該沒有很多朋友,實際上它也不值得去擁有很多朋友。 她稱讚說我非常勇敢,說我是她所見到過的人當中最為勇敢的一個(這實在是個非常大的捧場,非常大的謊言,如果我非常、非常年輕的話,便肯定會上當受騙了),所以她央求我發表自己上面的這些見解。但我回答說:“不,那簡直不可想像。” 我說,如果我,或是其他的任何一個有智慧、有經驗、有能力的人,突然間自行將原來保護著、掩飾著他對於天下幾乎所有問題的真實看法的那面牆給推倒了,那麼他立刻就會被認為是喪失掉了能力、智慧和經驗,應該立刻被送往瘋人院。所以我說,我同她談的只不過是我個人私下的一些感受,卻絕不是我公開的感受。我同世界上全部其他的偽君子一樣,暴露給世人的,只不過是那些經過了修剪,精心美容過的公開意見,至於私底下我的真知灼見,我會小心謹慎而又聰明巧妙地遮掩起來。 我解釋說,我說的“公開的意見”這個短語,指的是在紙上印出來的意見,指的是那些通過印刷而被廣為傳播的意見。我說,我向來的習慣便是如此,當我同朋友私底下談話時,對那些有關於宗教、政治和人類的任何話題我都暢所欲言,無所不談。但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要將其中的任何一條印刷出來,因為這些意見不管是單一地還是總體地來說,雖然差不多同每個人私底下的意見都是愉快地保持一致的,但同時也差不多同每個人的公開意見都特別不愉快地相衝突。 我隨便舉出了一個例子,問她有沒有遇見過一個有頭腦的人在私底下相信“純潔受胎說”? ——當然她沒遇到過;於是我又問她,那麼她有沒有遇見過一個有頭腦的人敢公開地否認自己相信這個傳說,並將這個否認印刷出來的?當然,這種人她也從沒遇見過。 我說,關於這個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裡面所發生的每件大事或是小事,我都有一輪船的最為有趣、最為勇敢、最為重要的私底下的意見,但那都不是為了公開印刷發表的。我對她提醒道,我們的一生中都曾經有兩三次是破例過的,那是一時衝動或者情之所致,將自己私底下那部分不中聽、不受人歡迎的意見印了出來。但是只要做得到,我們便永遠都不會去做這樣的事,除非想要那樣做的心情確實是太強烈了,以致於將我們那些冷靜、平穩而又明智的判斷都被踩了下去,都被壓倒了,令我們奮不顧身了。 於是她又提到了我曾幾次公開站出來,替不受人歡迎的主張作辯護的事情,她說,剛才我那些有關自己的話,恐怕是同這些事實不符的吧。我說,這些事例恰好將我剛才所說的那些話闡明了。 當我公開地對那些在中國的美國傳教士及其他惡人壞事進行攻擊時,我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非干不可的心理遠遠地超出了我對外交手腕進行玩弄的本能,以至於我一定要服從,所有後果都在所不計。 但我又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感動到要替她的書作公開辯護,心理上還沒有壓倒一切、不顧一切、征服一切,所以還能夠自如地運用外交手腕,靜觀其變,並且自己也認為應該這樣做。 這位夫人還非常年輕,缺少經驗,認為如果一個人的心裡面有什麼不暢快的意見,只要是它對於湯姆、迪克和哈里具有教育意義,他便有責任將這點意見印出來,並且為之鬥爭,我非常遺憾自己始終都沒能夠自她的腦袋裡面將這個幼稚的想法掃除掉。我設法讓她相信,我們從來沒有做過為了責任而責任的事,我們做的只不過是那些能夠令人滿意的責任。 事實的真相便是,她同世界上的所有其他人一樣,是在牢不可破的愚蠢迷信中成長起來的,認為這個世界上具有所謂的為責任而責任的事情,所以,我也只好將她繼續留在黑暗之中。她相信,如果一個人在私下里有一項具有教育意義而又令人不愉快的意見,即使一旦這些意見公佈出來便會有上絞架的危險,他還是應該公佈出來,否則的話,他就是個十足的懦夫。 總體來說,這次談話非常愉快,但也明顯是不能公開印出來的,尤其是剛才已經在有關於這次談話的回顧中含糊地暗示過,但不能直說的那相當的一部分內容。 幾天之後,我再次同她會面了。她為我帶過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她對我說,她已經一個字、一個字地將我所說過的話都照原樣記錄下來了,絕對沒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替我修飾得緩和一些、潔淨一些。她還說“你的談話簡直是棒極了,真了不起”。 更令我吃驚的是,她說自己已經擅自將材料寄到英國她丈夫的手裡去了。說句實話,我並不認為這個主意很好,但是我相信她丈夫是會感興趣的。她懇求我同意她將我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論印出來,她說,這將會大大於社會有益,於解放人們的思想禁錮有益。但我說,或許事實真像她說的那樣,不過做這樣一件傻事將會令我在生前就受到咒罵,我可不願花如此大的代價來益於社會或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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