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馬克·吐溫自傳:戲謔人生

第6章 第六章舵手之旅

赫恩登中尉那些有關於亞馬孫河探險的記載我都讀過,並被他那些有關古柯葉的記載所迷住了。我下定決心要去亞馬孫河的源頭收集古柯葉,用它來做生意,好發筆財。抱著這樣的雄心壯志,我乘坐“保羅·瓊斯”號汽輪向著新奧爾良出發了。船上有一個叫做霍勒斯·比克斯比的領港,我同他慢慢熟了起來。在那之後,我們很快便成了朋友,白天他值班時,我經常替他掌舵。到達新奧爾良後,我便四處打聽開往帕拉的船,最後發現根本沒有開往那裡的船,並且本世紀內也根本不會有船去那裡。動身前往辛辛那提之前,我從沒有想過要將這些情況弄清楚,結果搞得如今進退兩難。我沒有去亞馬孫河的辦法了。在新奧爾良,我沒有朋友,身上又沒有錢。我只能去找霍勒斯·比克斯比,請求他將我培養成為領港。他說,只要我付五百塊錢,這他完全能夠辦到,在付全款之前我需要先付一百塊錢現金。這樣,船航行去聖路易的時候我就又替他掌舵。我從姐夫那裡借錢交了現款。我的這個姐夫是幾年前才有的。他被人叫做威廉·阿·莫菲特先生,是弗吉尼亞人,一個成功的商人——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個好人。他同我姐姐帕梅拉結了婚。我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就成了一個稱職的領港。在那之後直到內戰爆發,我就一直在幹這個差事,一直到密西西比河的航運停頓為止。

1858年,我是往返於新奧爾良與聖路易之間的客運快艇“賓夕法尼亞”號上的舵手,克蘭費爾特是這艘船上的船長。在這之前,我被主人比克斯比先生借給了“賓夕法尼亞”號上的一個領港布朗先生。我為布朗先生做掌舵大概有一年半之久。後來發生了1858年5月初的那次不幸的旅行——這是這條著名快艇的最後一次航行。我在自己的一本名叫《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的書中講過這一切。不過似乎還沒有在那本書裡提過那場夢。在當時,要我將這件事情公開出來是根本不可能的,因為我肯定不願意讓我媽媽知道這場夢,她一直活到了我出版這本書之後的幾年。 那個時候,我給我的兄弟亨利也在“賓夕法尼亞”號上謀了個職位,當然這個職位並不怎麼能賺錢,只是多少還有些發展前途。他就是那種所謂的“蹩腳”伙計,“蹩腳”伙計掙不了多少薪水,不過卻有可能得到升遷,也可能馬上變成三等伙計或者二等伙計,然後再升為一等伙計——換句話說,就是事務長。成為事務長是亨利在擔任了三個月左右的蹩腳伙計後開始擁有的夢想。我們的船在聖路易港內停靠。船隻在聖路易和新奧爾良港內停靠的兩三天內,領港和舵手都無事可做。不過,那些蹩腳伙計們卻在清早就得乾活,夜晚還要點著松明火把繼續幹。亨利和我都沒有薪水,所以身無分文,當船在碼頭停泊的時候,我們晚上便到姐夫莫菲特先生家借宿。我們的飯是在船上吃的。不,事實上應該說是我借住在姐夫家裡,而不是亨利。他是在前半夜,也就是九點到十一點待在家裡,在那之後便到船上去,為自己的早班做好準備。

我做夢的那個晚上,他是十一點鐘動身的。還照老規矩,跟家里人握了手,說了聲再見。我要順便提一下,用握手來表示再見,不僅是這家人家,也是這個地區的習慣——甚至能夠說是密蘇里州的習慣。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見過我們克萊門斯家的人吻過別人——只有一次例外。在漢尼巴爾家裡,我爸爸病危的時候,他摟著我姐姐的脖子,將她拉過來,吻著她說:“讓我死吧。”這我記得非常清楚。我還記得爸爸說了這些話後,緊接著喉嚨里便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這些話也便成了他的臨終遺言了。按照我們家的習慣,人們總是在位於二樓的起居室說再見。從這間屋子下樓後,亨利便沒有再做出什麼其他的禮節性表示。不過這一次,我媽媽陪他到了樓梯口,又一次說了聲再見。我認為,肯定是亨利神情中的某些東西感動了她,她在他下樓的時候一直站在樓梯口。當他走到門口時,先遲疑了一下,接著又爬上了樓梯,和媽媽再一次握了握手。

在早晨醒來之前,我一直在做夢,那夢境非常逼真,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那確實就是真的。我在夢中見到了亨利的屍體,屍體被放在一具金屬棺材裡面,他身上穿的是一套我的衣服,胸前擺著一大束鮮花,那束花除了中間是一朵紅玫瑰外,周圍都是白玫瑰花,棺材被擱在兩張椅子上。我將衣服穿好,朝門口走去,想進去看一下,不過我改了主意,因為我怕在那兒遇見媽媽會很難過。我想,不如等一會兒,在心理上為即將到來的考驗做些準備。房子位於洛卡斯特街,穿過第十三條街再走一點兒路就到了。我穿過第十四條街,走到那個街區一半的時候,突然想到這件事其實一點兒都不真實——只不過是一個夢罷了。迄今為止,我還記得當時那種一剎那的歡樂與欣慰。我還記得當時自己仍然疑疑惑惑的,還是怕這一切是真的。我幾乎是小跑著回到了家的,兩三級一跳便上了樓,衝入了起居室。到那兒之後才又高興起來,因為在那兒並沒有什麼棺材。

我們依舊像從前那樣,太平地開向新奧爾良——不,並不是特別太平。因為在下水的時候我同布朗先生吵起來了,結果,他要求我在新奧爾良上岸。反正我在新奧爾良總能找到活兒乾。非常幸運地,我找到了看守貨棧的活兒,時間是晚上七點到第二天早上七點,每次可以拿到三塊錢。這個活兒總是一連看三個晚上,每三十五天算一次。晚上九點下班後,亨利總是跟我一起看守。我們向來都是一起轉悠瞎聊,直到半夜時分。這一次,我們要分開了,所以開船的前一天晚上,我對他進行了一些勸告。我說:“如果船出了什麼事,不要驚慌——就讓乘客們犯蠢吧——他們會有辦法的——他們會留意的。不過你要衝到最上層甲板上面去,抓住位於左舷舵手室後的那唯一一條救生船,等候大副下達命令——這樣,你就能夠派上點用處。船被放下水後,盡量協助那些收容婦女和小孩上船,至於你自己則要注意沒有必要混在裡邊。目前是夏天,按照慣例,河面只有一英里寬,你可以毫不費勁就游上岸了。”過了兩三天的一個清早,當船到了孟菲斯下面的船島時,鍋爐發生了爆炸——後來發生的事情,在我的《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裡都有記錄。像我在那本書上寫的那樣,一天后,我乘坐在另一條船上跟在“賓夕法尼亞”號後面。每當靠一次岸,我們都要對有關那次不幸事件的消息進行打聽,所以當我們到達孟菲斯的時候,就已經掌握了全部情況。

在一座大樓裡,我見到了亨利,他正躺在鋪在地板上的草墊子上。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三四十個被燙傷的人。一個沒有頭腦的人立刻告訴我說,亨利的肺裡面有大量蒸汽,身上也被燙得很厲害,活不了太久了。人家還對我說,醫生、護士正在全力搶救那些還有一線希望的人。因為醫生和護士人手緊缺。所以對亨利和其他那些受了致命傷的人,只能在全力搶救那些需要急救的傷號的同時盡可能地捎帶醫治。但是,當地一位名叫佩頓的有名望且又心地慈悲的老醫生對我表示了同情,他開始對亨利進行很得力的醫治,一周左右便把亨利搶救了過來。他從沒開過什麼到後來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但是有一天到了晚上十一點鐘,他告訴我說,亨利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會逐漸好起來的。接著他又說:“這里四處都躺著的這種可憐蟲,他們半夜裡會呻吟、喊叫,如果這種亂糟糟的吵鬧聲影響到亨利的話,對他是很不好的。因此可以讓值班醫生給他服八分之一厘的嗎啡,不過必須是在有跡象顯示亨利的確受到了吵鬧後才能服用。”

唉,後來的事就不用提了。值班醫生是年輕人,還沒有從醫學院畢業,他們搞出了錯誤——他們弄不清楚多少才是八分之一厘,就憑著自己的想像乾了起來,用刀刃一頭堆著一大塊讓他服了下去,結果立刻便產生了致命的效果,我想他應該是清早的時候死的,這我記不太清了。他被送往了太平間,我離開了一會兒,去一家人家那裡睡了一下,以便解除自己極度的困乏——恰好是在這個時候出了一些事。本來為死者準備的棺材都是沒有上漆的白松木棺材,但這一次,孟菲斯的一些太太們湊了六十塊錢,買回了一具金屬棺材。等我回來,走進太平間時,亨利已經躺在敞著口的棺材裡了,他身上穿著一套我的衣服。我馬上註意到,這裡正一絲不差地再現著幾個星期之前我做的那場夢——我想,只有一個細節我沒有能夠看到。不過馬上這個細節就得到了彌補,因為這個時候,一位老太太帶著一大束花走了進來,那束花中大多是白玫瑰,而中間是一朵紅玫瑰。她將這束鮮花放到了他的胸口上。

我認為自己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這場夢的那些要點,因為這些都帶有圖畫性質,而當圖畫生動的時候,那是容易被記住的,比所說的話和抽象的事實更容易被記住。自從我對那場夢進行講述以來,這麼多年過去了,可至今我似乎還能夠清楚地看到,這一幅幅圖畫又在這同樣的房間裡展現在我的眼前。我還沒有完全將夢的情況講述出來。好多東西還沒有講。換句話說,我還沒有將關於夢實現的所有經過講完全。我可以提一下在太平間那件事過後的一個細節。事情是這樣的:棺材被我送到聖路易時,正是早上八點鐘,我希望能夠找到姐夫,所以奔到了他做生意的地方,但還是沒有找到。因為當我走在去他店裡的路上時,他卻從家裡去船上了。等我回到船上,那個棺材已經不見了,姐夫把它運回自己家了,我馬上向家裡趕去。等我到家,人家正將棺材從車上抬到樓上。我叫他們停了下來,我不想讓媽媽看到死者那由於服用嗎啡而一側扭曲的面容。我到了樓上,見到了夢中所見到的那兩張椅子。如果我晚來兩三分鐘,棺材便會被安置在這兩張椅子上,那情景和我幾星期前所夢見的絲毫不差。

1861年1月26日,當路易斯安那從北美合眾國脫離出來時,我正在新奧爾良。第二天我便開始北上。一路上,每天都要通過由小船所組成的封鎖線。全程的最後一個晚上,聖路易下面的杰弗遜兵營裡的砲台打了兩炮,將煙囪打穿了。六月份,在位於密蘇里州的拉爾斯縣,我參加了南軍,跟從湯姆·哈里斯將軍做陸軍少尉,差一點有幸被俘虜於尤利塞斯·斯·格蘭特上校。服役兩週之後,我便辭職了,理由是不斷的後退搞得我“筋疲力盡從而無法繼續下去了”。 此時,奧里昂還在他位於基厄卡克的那個承印零星印件的小印廠裡苦幹。他以及他的妻子同他妻子的家人住在一起——表面上是在這一家寄宿,但奧里昂從來都付不起食宿費。他的那個零星印件印刷所也幾乎不需要人家付什麼費,所以他在那裡幾乎是無所事事的。在他的腦子裡,從來都弄不明白這個道理:只要是不獲取利潤的印刷的活都是越乾越差,很快人們便將它看得一錢不值,顧客也會另找活做得好的人家,哪怕是價錢貴一些也沒有關係。他的空餘時間很多,於是便又將布萊克斯通撿起來了。甚至他還掛了塊律師牌子,願意為公眾服務。那些日子裡,他沒能承辦到一項業務,甚至一個主顧都沒有撈到,雖然他很願意免費代辦法律業務,甚至連紙張筆墨都願意奉送。

他一直都是這麼大方。 不久後,他遷到一個距離河下游兩三英里的名叫亞歷山德里亞的小村莊。在那裡,他再次掛了招牌。可仍舊還是沒有人上門。這時候,他的生活遭遇了瓶頸,日子過得非常艱難。不過此時我已經成為領港了,開始的每個月賺兩百五十塊錢,從那時候起我便開始接濟他,直到1861年。當時還是林肯先生的首任內閣成員的愛德華·貝茨是他的老朋友,將他推薦到內華達準州做秘書。我和奧里昂搭乘橫貫大陸的公共馬車向這個州進發,那筆相當可觀的旅費由我支付,我還將自己過去的積蓄隨身帶著——差不多是八百塊錢——都是銀元,分量很重,很累贅。除了這個,還有另外一件累贅,那便是一部重有一千磅左右的《大字典全書》,費用真夠戧,因為對於那些超重的行李,馬車公司是按兩計價的。為超重的字典所花的錢足夠我們一家人用好長一段時間了——並且這本字典也不是一本好字典——上面沒有一個新字——盡是那些諾阿·韋伯斯特幼年時候所使用的老掉牙的詞彙。

內華達準州的州政府簡直是個有意思的動物園。州長奈是一位老練的政客,來自紐約——他是政客,但不是政治家。他長著一頭白髮。身體非常好。表情永遠是和和氣氣的,非常討人喜歡。他的眼睛嵌得很深,是棕色的,看上去炯炯有神,像當地人所說的那樣,他的眼睛能夠起到舌頭的作用,將每一種感受、熱情與情緒都表露無遺。在講話的方面,他的眼睛要比舌頭還厲害,而這就足以能夠將問題說明了。因為本來他就善於說話,不管是私人談話還是政治演講。他人很機靈,一般都能透過事物表面來察覺到內部醞釀著的東西,而且還不至於讓別人懷疑到他正在做什麼。 當那些成年人還在熱衷於搞惡作劇時,實際上,他們的真實水平已經被反映出來了。他們未成年時那種狹隘、偏僻和愚昧的生活的影子被一直保留到了成年。那些像殘羹剩飯一樣的準則與理想仍舊被他們保留和熱愛著。如果他們得以早日來到這個廣闊天地的話,這些東西早就會被連同他們已逝的童年一起給拋掉了。這個準州里有很多愛惡作劇的人。本來我不想揭露這一點,因為我非常喜歡這些人。不過我所說的倒確實是實話。但願我能夠將他們說得好聽一些。假如我真能將他們說成是些夜間活動的盜賊或者偷馬賊之類,倒也好了。我倒是寧願這樣說,但是我不能啊,這樣說是與事實不符的。這些人愛搞惡作劇,我不想就這一點替他們打掩護。除了這些,他們都是些誠實的好人,值得尊敬,討人喜歡。他們互相搞惡作劇,並且搞得很成功,也獲得了喝彩,贏得了一些社會上的人的羨慕。很自然,他們熱衷於玩大的,而州長正可以滿足他們的要求。但他們老是贏不了。他們試了幾次,但是他們的這些企圖被州長毫不費力地一一挫敗了,並且還能像原來那樣露出討人喜歡的微笑,似乎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似的。最後,那些卡森城和弗吉尼亞城的惡作劇頭頭們串通在一起,想試試他們的才能加在一起能否戰勝州長。因為這些人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人們笑話的是他們,而不是他們惡作劇的對象。共有十個人湊在了一起,邀請州長去參加一個在那個年代極為稀罕的活動——醉蠔香檳酒會——在那個地區,這是少見的豪舉,只是存在於人們的想像之中,實際上卻非常少見。 州長帶我一起去參加了。他輕蔑地說:“這件事做得不高明。我才不會上他們的當哩。他們想將我灌醉,讓我醉倒在桌子下面,供他們取樂。可惜他們不知道。我同香檳酒打了很多交道,一點兒都不討厭它。” 一直鬧到清晨兩點,這場惡作劇還沒有見分曉。這個時候,州長依然從容不迫,他舒坦、高興且又神清氣爽,雖說早已喝足,以至於每次大笑,都不免笑出帶有香檳酒味的眼淚來。而對於另外一方來說,那最後一個硬撐著的惡作劇者,也像其他夥伴一樣,醉得像泥一樣,滾到桌子底下去了。州長說:“薩姆,看起來這裡不是個喝酒的地方。走,去別的地方,咱們再喝一點,然後上床睡覺。” 州長手下有一個從他老家選區中的基層精挑細選出來的官方班子——一些曾在選舉中為他出過力的老好人。目前這些人的報酬是微薄的薪水,付給他們的是根本不怎麼值錢的綠背鈔票。要想做到收支相抵,這些伙計們的生活可真是夠艱難的了。奧里昂的薪水為每年一千八百塊,這些錢甚至都不夠用在他的辭典上。可是對州長手下這個班子進行照料的愛爾蘭婦女,卻每週只收每人十塊錢的食宿費。奧里昂和我食宿都在她那裡。由於花費並不多,所以我並沒有動用從家裡帶來的銀子。 開始的時候,我在州里四處轉悠,設法想要找到銀礦。不過,從1862年年底或者是1863年年初起,我便前往弗吉尼亞城的《企業報》工作,那時候,我的新聞記者生活便開始了。不久即被派往卡森城對立法議會的開會情況進行報導。每週我都要給報社寫一篇通訊,在星期天見報。可實際上,星期一的立法議程總是因為議員對通訊的抱怨而受到影響。他們提及了議員特權的高度,並大大地責難了通訊記者的批評,在對他進行指責時經常使用一些不太禮貌但經過他們精心挑選的詞句,因為他們無法找到更簡潔的說法。為了幫他們節省時間。不久,我便開始在通訊上使用密西西比河上測深員們使用的呼號“馬克·吐溫”這個名字。 很快,奧里昂便博得了立法議會議員們的好感,這是因為他們發現,他們彼此之間很難互相信任,或者信任其他的什麼人,但是他們可以信任他。在那一帶,他以誠實著稱,可是這並沒有帶給他什麼金錢上的好處,因為他沒有去勸說或是嚇唬議員們的本領。不過我的境遇與他不同。每天在議會裡面,我都會根據經過仔細斟酌的是非標準,分別進行讚許與指責,而這些讚許或指責則每天早上都會被登在《企業報》的半個版面上。這樣,無意中,我便成了有影響的人物。曾經,我還設法令議會通過了一項法律,讓本州里每個營業的公司都詳盡登記自己的執照,不許有絲毫遺漏,這個記錄應該交給準州秘書——也就是我的哥哥——保管。所有的執照措辭都一模一樣。規定他有為了登記執照,每一百字收費四角,每一個證書收費五塊的權利。任何人都可以進行公路通行的特許申請,不過卻沒有所有權。不過這個特許的權利也必須登記付款。任何人都是一個開礦公司,所以必須因此而登記付款。這樣,我們的生意就興隆了。平均每個月的登記費高達一千塊。 奈州長經常性地不在州里。每隔一陣,他就喜歡去一趟舊金山,將準州里的那套生活擺脫掉,好好休息一下。因為他很得人心,所以沒有任何人抱怨他。早年他在紐約或是新英格蘭趕過公共馬車,養成了記住人家的姓名、相貌和對旅客們進行迎合的習慣,這些都對他的政治生活很有幫助。在實踐中,他將這套本領運用得特別好。等到州長任職滿一年的時候,他早已同全州的任何人都握過手了。一年後,他再見到人家,也總是能夠立刻認出來,並且還能將人家的名字叫出。全州總共兩萬人,全部都是他的私人朋友。他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完全有叫他們都滿意的把握。他不在州里的時候——他常常不在——奧里昂便會作為代理州長代行他的職務。很快,這個稱號便被縮成了“州長”。克萊門斯州長的夫人便享有州長夫人的地位。在這個星球上,沒有其他人同她一樣享受這種稱號。她很直率地想要成為社交界的領袖,以致人們乾脆對她既不批評,也不妒忌了。身為州長夫人和社交界領袖,她希望擁有一座適合自己的住宅——一座和她地位相稱的屋子——毫不費力地,她就說服了奧里昂為她造了這樣一座房子。奧里昂非常聽話,是個人家怎麼說他就怎麼幹的人。他將這座房子造好,並將房子裡的設備搞好後,總花費一共是一萬兩千塊錢。在這個首府裡,沒有任何一家在式樣和費用上能和他們相比。 在奈州長的四年任期將要結束的時候,他肯離開紐約那個大州,來幫助對這個雜草叢生的貧瘠之地進行開發的秘密終於被發現了。他之所以出來去那裡,就是為了可以做個參議員。目前的關鍵就是要將準州變成正式的州,他很容易地就將這點做到了。這麼一片沙漠,再加上稀少的人口,本來是用不著搞一個州政府的,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老百姓願意,州長的把戲也就得逞了。 顯然,奧里昂的把戲也搞成功了,因為他憑藉誠實,做到了像州長那樣深得人心,並且有更充分的理由。但是緊急關頭中,他與生俱來的反复無常的個性在不知不覺中冒了出來,結果引發了一場災難。 內華達這個新州中,每一個可以奉送的官職都各有一些候選人,除了兩個職務之外——美國的參議員,即奈州長和州秘書奧里昂·克萊門斯。奈州長一定會將參議員的職位撈到手,奧里昂撈取州秘書的職位也會是穩穩噹噹的,因為除了他沒有任何人被提名來充任這項公職。不過,在共和黨召開代表大會進行提名的那天,他的道德觀卻突然發作了。奧里昂不肯向代表大會靠攏。不管人家怎樣紛紛敦促他,對他進行勸說都沒有用。按照他的說法,如果他到場,那將是向大家施加一種不公正也不適當的影響,只有這個提名是作為一種毫無污點、純然自由的禮物來向他表示敬意,他才肯接受。本來他的這種態度,就足以令他沒有什麼指望了。並且在同一天,他的道德觀還再一次突然發作起來,這樣一來,結局就更加變得可想而知了。這麼多年來,他習慣於將他的宗教信仰以及對戒酒的看法隨便進行改變。一會兒他開始戒酒,並擔任戒酒的宣傳者,可是過了一會兒,他便又倒向了另外一邊。在進行提名的這一天,突然間,他便又從對威士忌採取友好的態度——這種主張,在當時的社會上是流行的——轉變為力主戒酒,並且自己也戒了起來。任憑朋友們如何勸說都不行。人家想勸他走進一家沙龍,但卻勸不動。第二天早上的報紙刊載了入選提名人的名單。上面卻沒有他的名字。他沒有得到哪怕是一票。 在州政府成立時,他便沒有了闊綽的收入。沒有了職業,他總得想點法子出來呀。於是他便掛起了律師的牌子,但卻沒有主顧上門。這可真是奇怪。我真是解釋不出來——但是,如果真是要我進行解釋的話,我認為這是因為,按照他的天性,他會非常勤奮並且真誠地對案子的雙方進行透徹的考察,以致當他講完自己的論點論據時,不管是他自己,還是陪審員們,都會搞不懂他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照我看來,在向他陳述案情的過程中,他的訴訟委託人會清楚他的為人,並會接受他的勸告,及時撤回訴訟,以避免將要遭到的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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