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一個人的京劇史·張正芳評傳

第37章 五、奉獻終身

1988年10月31日,張正芳正式退休了。 但由於《百花贈劍》和《掛畫》兩齣戲廣為流傳,她又被各地京劇院邀請,在全國各地傳授劇目。用她自己的話說:“我退休之前,就成了《百花贈劍》和《掛畫》的專業戶。”

1988年10月,張正芳的退休證。

1993年生活照,攝於北京家中。

1991年張正芳在大連藝校傳授《樊江關》。

張正芳72歲時的生活照,攝於佳木斯。

1992年張正芳在重慶藝校傳授《樊江關》演出後師生合影,左起:蔣勤勤(飾樊梨花)、張正芳、周莉(飾薛金蓮)。
1989年起,張正芳先後在大連藝校教授《樊江關》《百花贈劍》《紅娘》;在重慶藝校教授《掛畫》《百花贈劍》《樊江關》《打焦贊》;在天津市京劇團教授《掛畫》《樊江關》《百花贈劍》《勘玉釧》;在上海戲校傳授《掛畫》《百花贈劍》;在佳木斯京劇團教授《掛畫》;在江蘇省京劇團教授《百花贈劍》,在福建省京劇團教授《掛畫》……另外,受“徒子徒孫”個人邀請外出教戲,不計其數。她粗略地估算,在中國戲校,大概教了不止100個學生;在全國各地,還有200多的學生。

張正芳說,不同的學生,基礎、天分和性格都不一樣。因此,她教授劇目的版本、方法和重點也不盡相同。她在教學中絕不固守成規,根據學生的不同特點、戲演出的不同場合,靈活變通。她的一個票友學生曾經提過,自己剛學《紅娘》,是從“叫張生”開始的。由於這一段戲的排練時間短,又有演出,所以張正芳老師根據學生的水平,要求她演出時不要穿傳統“紅娘”的水袖,而是換成窄短的襖子;也不拿棋盤,而是換用手絹。張老師對她說,這一段西皮流水的身段裡沒有必須用到棋盤的地方,如果在演唱和身段都不精純的情況下,就貿然使用水袖、棋盤,不僅無法進行正常的表演,反而成為累贅。因此,從更好地表現人物、發揮水平出發,張老師讓學生適當地改了裝扮。


蔣勤勤(左一)、周莉(左五)演出後與老師及領導合影,勵慧敏(左二)、文化局張局長(左三)、張正芳(左四)。

1998年生活照,攝於大連。

張正芳執教30年留念(攝於2001年)。
對這種因時因地制宜、因材施教的教學方法,張正芳歸結為七個字——一切從人物出發。這不僅是說表演時,形式要為“表現人物”這個內容服務,更是一種開放包容的藝術精神。這也與張正芳幼年時期接受的兼收並蓄、開放的海派文化分不開,正如上海戲校盡一切可能讓來上海的角兒把戲留下,各路神仙難免風格不一,但海派文化體現出了包容性,吸取眾家所長,而不是厚此薄彼。處於成長期的張正芳深受海派文化的熏陶,養成了她開放的藝術觀。 20年後,20世紀60年代她接觸了荀慧生,荀慧生所主張的打破陳規、“一切從人物出發”與她幼年時接受的海派文化有著內在的共鳴,成為張正芳京劇藝術的靈魂。此後,她身體力行、言傳身教,將這種包容、開放的藝術觀傳承了下去。

1997年始,張正芳連年受中國戲曲學校返聘,在研究生班任教,先後教授趙秀君、鄧敏、張晶等新一代優秀演員;1998年又受中國戲曲學校附中返聘,教授潘潔華、項星等一批小“紅娘”,2000年至2002年受中國戲校教育系返聘教授《掛畫》《紅娘》等劇。 10多年在全國跑馬燈似的傳藝,直到2002年之後,張正芳才真正“退休”下來,“不怎麼出遠門了”。然而,熱愛京劇事業的她,也沒有閒著,每週抽出固定的時間,義務為年輕的戲曲熱愛者傳教。 雖然已年過八旬,但“馬虎”這樣的字眼大概從不曾出現在張正芳的人生字典中。 2012年,83歲的她指導學生完成《掛畫》中的高難度動作時,依然堅持要爬上椅子親自做示範。正如當年上海戲校時期,梁連柱老師疾步如飛示範圓場功……教戲,不僅是從老師到學生的教和學,而是師生之間動作、眼神、對白等全方位的互動,以及一種精神的傳承。

她說:“我雖然年過八旬,仍願把自己所學貢獻給畢生追求的京劇藝術。” 2014年,她為了將朱傳茗先生當年為她和顧正秋排練的《雙思凡》傳授下去,花了整整半年時間,為張惠和陳娟娟兩位北方崑曲劇院的青年演員,不厭其煩地說戲、示範。而此時的她,早已疾病纏身。從這齣戲的傳承中,足可見張正芳對戲曲教學的熱衷,及少有人及的細緻和認真。

2002年1月,年逾古稀的張正芳在教授學生顏美娜《掛畫》時,仍上椅子示範高難度的身段

2008年張正芳在中國戲曲學校附中教課,右一為學生劉華。

2009年張正芳在教授劉華《掛畫》一劇。
這齣《雙思凡》,是朱傳茗老師在崑曲《思凡》的基礎上創作的,1941年由顧正秋和張正芳合作,在上海黃金大戲院登台演出,震動滬上。戲中,兩位旦角演員一正一反,同時飾演小尼姑色空,所有唱腔一樣,而身段正好“鏡像”對稱。此外,戲中“數羅漢”一段涉及到的十八羅漢,也由真人扮演,生動形象,常常贏得滿堂彩。

戲雖好看,卻著實難練。最難的便是——找齊。 張正芳為兩位青年演員排練此戲的時間,正是一年中最熱的酷暑天。她腿腳不便,無法每天都去劇院的排練廳,就只能讓兩位演員到家中來練習。屋子狹小,張正芳幾乎挪開了所有的家具。說完了唱段練身段時,她還會讓學生攙扶著自己,親自示範,眼神、手勢、體態……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為了讓兩人“找齊”,她更是想盡了辦法,比如拿“字”或者“腔”來找動作的“齊”;再比如,讓腳步的數目、動作的高度、造型的角度、眼睛的方位等細節都做到整齊劃一,從而增加整體的“齊整”感……整整一個夏天,張正芳甚至因為勞累過度,中間還病過幾次。但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2014年秋天,《雙思凡》在北京梅蘭芳大劇院成功上演。

她的學生張惠說:“朱傳茗先生當年是為了給學生更多舞台實踐的機會,才花費心思創作了《雙思凡》的;張正芳老師70多年從不忘這段師恩,所以想盡辦法要讓這齣戲傳承下去。前輩對後輩厚愛提攜,後輩對前輩感恩懷念——這幾個月的學戲經歷,除了讓我們感受到戲自身的藝術價值,其中還包裹著獨特的師生情誼,背後的情感價值意義更大。” 作為一門傳統藝術,京劇講究的是口傳心授。這種藝術的代代傳承,無論從狹義還是廣義而言,其實也都和《雙思凡》成功演出的“秘密”相同,都為了“找齊”。

2011年12月22日,張正芳獲終身成就獎頒獎儀式合影留念,前排右起第五位為張正芳。

獲得終身成就獎之後,2012年2月16日張正芳召集學生為她們指導《掛畫》後與學生合影。

——藝術的“找齊”,無論是原汁原味,還是傳承創新;無論是年過八旬、獲得終身成就獎的老師爬上椅子做示範,為祖師爺傳道,還是師生一起排練、探討、糾正,一起投入時間、心血,一起對戲曲進行再創作,都一樣的令人感動,成為人生難忘的記憶。 ——生命的“找齊”,讓藝術的精神、生命的追求在師生代際之間潛移默化地傳承下來,其過程本身是一種更為珍貴的“非物質”遺產。幼年的張正芳要強,她從老師那裡學到的不光是《楊排風》、《雙思凡》這些戲,更是“卑賤者最聰明”“青春生命對美好生活不懈追求”這些精神,而這些也成為了她坎坷一生中,永不枯竭的向上動力。她被稱為“活排風”,她被讚譽演活了百花公主,她當年的“雙思凡”被老觀眾記了幾十年,追根究底,不僅是因為她的演技好、她對人物把握得準確,更是因為人物、劇目嵌入了她的內心,而她也走進了京劇這門藝術的靈魂。幾十年後,她的學生們學習的也不僅是幾個經典劇目那麼簡單,在學習用眼神、手勢、腳步、唱詞等塑造人物的過程中,學生們不僅要和張正芳這個老前輩在藝術水平上“找齊”,更在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與體會,叩問自己的內心,檢驗對藝術的忠誠,而這個過程,無疑便是文化品格“潤物細無聲”地流淌和傳承。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近一個世紀後,大幕拉開,台上站的人早已換成了張正芳的弟子、再傳弟子;但無論舞台如何變換,那台上站的,難道不都是那個張正芳,和京劇史上一個又一個的“張正芳們”嗎?

1985年荀慧生先生誕辰85週年紀念演出,齊心看完張正芳演出的《霍小玉》後,建議張正芳寫整理自己的生平材料,包括回憶錄、舞台藝術資料和文章彙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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