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一個人的京劇史·張正芳評傳

第35章 三、《百花贈劍》

1959年之前,張正芳的主打戲是《楊排風》“四打”。可1959年之後,她覺得自己發胖了,不再適合表演這齣劇目,於是,《百花贈劍》成為她的必演劇目。 “在丹東演的場次特別多。三天兩頭要應晚會,中央首長去朝鮮,經過丹東都要留下看戲。”1961年至1963年,張正芳至少一個月要演10次左右,3年就演了200場到300場,而這些場次裡,《百花贈劍》邊演邊提高,已經從會、好,達到精的境界,所以受到觀眾歡迎。


1988年沈健瑾專場演出,其中包含張正芳親授的《百花贈劍》。

沈健瑾寫給張正芳的信。
《百花贈劍》原本是崑曲的常演劇目,在其他劇種中也有出現。據張正芳回憶,中國戲校原來沒有京劇《百花贈劍》這個戲。她在丹東時,晉劇的丁果仙赴朝慰問在丹東休息,和丹東市京劇團藝術交流。張正芳看過晉劇中這個戲的演法後,深受啟發。 “時間不長,矛盾衝突較多,我就想著能不能藉鑑一下,以崑曲的版本為基礎,吸收晉劇的優點,改編成京劇版的《百花贈劍》。”

在改編的戲中,張正芳不僅對情節有所增刪,也更著重於人物氣質和內心層次的變化與體驗。她說:“《百花贈劍》的好處就在於'真情假意',百花公主明明喜歡海俊又不敢說,只能通過表情、眼神流露出愛慕之情,情感豐富,技巧也多。” 她舉了個例子:劇中有一段劇情是,二更天,百花公主帶著女兵操練後歸來,演員需要在幕布後念一句“內白”:“侍兒們,回庭者。”然後女兵上來8個人,呈斜胡同的隊形。此時,百花公主出場,從女兵中間穿過,亮相時有一段翎子功。掏翎子、耍翎子,手指要從長長的翎子根部往前捋,繼而停住,讓手中的翎子尖只留6寸,然後手心朝上,手指捻住翎子往右翻轉一圈後高抬過眉,亮一個很自豪得意的相。此時的潛台詞是“我回來了啦”,同時用手捻住的那6寸翎子尖要耍一個小圓圈,以這樣的舞台動作來配合她的內心獨白。

她說:“要用眼神來表達內心活動,讓無聲表演和有聲表演相銜接。”張正芳總會給學生解釋究竟什麼是“無聲表演”。比如此時,百花公主的潛台詞是“我回來了”,心中默念這個想法,然後要看看左右這些女兵,以示在看自己的隊伍。眼神上,先看翎子尖;然後看左側女兵,心裡默念“嗯,站得很好”;再看右邊的女兵,接著看前面的女兵……“這叫'眼神上台階',潛台詞是'我很滿意',每個心裡的字都會對應一個具體身段,這便是無聲和有聲的結合。也只有這樣,身段和唱腔才是嚴格吻合,而不是各走各的。”


1983年中國民主促進會北京文藝界會員為少年兒童福利基金募捐義演,張正芳演出《百花贈劍》。這是張正芳到北京任教後第一次登台演出。


張正芳《百花贈劍》劇照,口銜雙翎追殺時的舞台畫面。
又比如,在百花公主發現海俊的那一段戲裡,張正芳更是花費心思,總結出了“驚、怒、急、殺”四個字,並編排了全新的動作,組織了全新的鑼經。這和她豐富的舞台經驗是分不開的,更和她具有自己編排鑼鼓和音樂的能力有關。 張正芳的頗費心思當然獲得了明眼人的認可。一位老觀眾朱永康曾說過:“張正芳一出場,就把百花公主不可一世的威嚴亮出來了,上場後叫女兵退下休息,面部表現其仁慈之心;進宮突聞酒味兒,神色陡異,驟見海俊先驚後怒,又怒而生殺機;待海俊言釋,觀其人品,不像壞人,就情緒轉緩;聽說他是參軍,心中生慕,由慕而愛,最後贈劍訂姻。整個過程中,威、慈、異、驚、怒、緩、慕、愛,每個字都在眼神和表情上流露無遺,所以人說'張正芳眼、臉都會說話',她渾身上下處處都是戲,掌握準確的人物語氣分寸,身法手眼步的運用達到極高的水平,真是美極了。”


張正芳《百花贈劍》劇照,偷窺海俊時的舞台畫面。
在張正芳的舞台實踐中,體會到對於花旦行當說來,“唱、念、做、舞”,以及“手、眼、身、法、步”的四功五法都要圍繞“做”為核心。 “做”就是表演,要演人物、演性格,所有藝術程式、藝術手段、藝術元素的處理,都要圍繞這個核心展開,這也是張正芳的教學準則。因此,《楊排風》和《百花贈劍》這兩齣戲的教學,都讓學戲學生充分展示出了光彩。當時的著名演員洪雪飛、沈健瑾都慕名向她學習,史若虛院長對此很是高興。

張正芳《百花贈劍》劇照,右一為宋鐵錚飾演海俊。

義演後合影,左起馮牧、梅紹武(梅蘭芳之子)、張正芳、宋任窮、屠珍、丁至雲、梅阡、葉蓬(葉盛蘭長子)。

《百花贈劍》這齣戲還挽救了一個學生——谷彤,她的父親谷春章,在《紅燈記》裡演過磨刀人,也算京劇世家。谷彤進校嗓音條件差一些,得不到學院主教老師的重視。當時戲校的老先生孫盛文是學校的藝術監督,她找到張正芳說:“現在有一個學生面臨甄別,如果專業再不能提升就要被退學了,你能不能挽救一下這個學生?”張正芳當即表示:“孫老師,我對學生一視同仁,只要本人肯下功夫,我就能給掰回來。” 谷彤的確是個“肯下功夫”的學生。張正芳想起自己學過的科學發聲法,就讓谷彤每天上早課之前提早半小時,也就是清晨5點30分,來找她練發聲。果然,經過張正芳悉心的教導和學生自己的努力,谷彤的專業水平一下子就有了不小的提升。在畢業匯報演出時,一上場僅幾個亮相,又在視察隊伍這段過門中,以眼神上台階的方式來表達她滿意的心態,開口一段“四平調”,讓孫盛文老師一看一聽,就感慨地說:“張老師,你賞了孩子一碗戲飯哪。”

在一篇《張正芳育新苗》的文章中,朱永康記錄了1996年郭睿玥的畢業匯報演出。郭睿玥是解放後上海戲校的學生,張正芳退休之後,在1995—1996年前後,又被上海戲校聘請教授《掛畫》。當時,郭睿玥在學校學習青衣,由於社交能力較弱,並未引起學校老師的重視。但張正芳看過郭睿玥的表演後,感覺到這是個好苗子,就主動跟當時的王夢雲校長請願,希望由自己教授郭睿玥。 王校長有些為難:“郭睿玥學的是梅派。” 張正芳說:“什麼派沒關係,我覺得她的問題在於不會演戲,臉上不行,我教她個《百花贈劍》,讓她學會怎麼演戲,她要是能好好學,我能讓她變個樣。” 第二學期郭睿玥果然跟張正芳學起了戲,而且不負所望。朱永康寫道:“她是上海戲校的尖子,有一條好嗓子和俊俏的扮相,幕內一聲叫白已是滿堂彩,出場颱風亦佳,有角兒的風度。在張老師的悉心傳授下,對上述幾個字(威、慈、異、驚、怒、緩、慕、愛)的表演也頗有特色,如追殺海俊時的表情、圓場和蹉步,台下不時報以掌聲,是一棵好苗子。然而究竟學的時間尚短,距當年張老師的演出還大有距離,她幾個字的表演雖都點到,但未深下去,《定情》時一段(南梆子)很美,配以優美的動作是極吸引人的,但百花公主唱時不是賣弄嗓子,而是既保持威嚴又不失魅力,與海俊的動作充分利用鑼經發揮荀派三大藝術'服務對象、交流對象、合作對象',使表演進入高潮,小郭在這方面還要多加鑽研。不過她有本錢,只要循規蹈矩不斷練功,成為一名優秀演員是完全有條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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