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一個人的京劇史·張正芳評傳

第27章 四、荀派培訓班

1962年6月,遼寧省有關部門決定請荀慧生去遼傳藝,就在省裡舉辦了“繼承荀派培訓班”,把荀劇團請到瀋陽去演出,同時把遼寧省十個城市劇團的主要青年演員都調到瀋陽,觀看、學習、傳藝。這些演員中,光張正芳記得的就有遼寧省京劇院的湯小梅、瀋陽市京劇院的呂香君、遼寧省戲校的徐楓、大連市京劇院的於春榮、大連藝校的王玉芹、營口市的崔笑君、鞍山市京劇院的許克修等。

1962年荀慧生赴遼寧舉辦“繼承荀派培訓班”,張正芳擔任助教。圖為張正芳在遼寧賓館向荀慧生學藝。左起:湯小梅、王玉芹、荀慧生、張正芳。
荀慧生到瀋陽時,張正芳去接他。一行人用完晚餐已是當晚7點多鐘。 “正芳,咱們走。”荀慧生說。 張正芳不解:“老師,這麼晚了,您還想上哪兒?”

荀慧生就對省文化廳的王丕一廳長說:“丕一廳長,帶我去看你們東北的二人轉吧!” 王廳長笑了:“荀老您能去看二人轉?那可是我們東北的鄉土戲,鄉土味重啊!” “藝術不分高低,二人轉有它的特點,二人轉的扇子,手絹跟我們花旦都有聯繫。”荀慧生興致很高,“我想看,帶我去吧。” 在二人轉演出現場,荀慧生看得入神。他問張正芳:“正芳,你會耍手絹嗎?” “這樣的手絹我不會耍,它是八角手絹飛起來的。” “你會用二人轉的扇子嗎?” “我也不會。扇子上面有一層卷花,能飛起來、舞起來。” “你學學行嗎?” “行啊。學了上哪用啊?” “咱們花旦裡都能用,只要合適的全能用。” “好,我一定學!”回來後,張正芳真就做了兩塊手絹,又買了扇子,練了起來。荀慧生知道後,還特意就著二人轉的手絹和扇子功夫,給張正芳上起了課:“咱們現在的花旦是呆板的耍手絹,耍不出一朵花兒來,你看人家二人轉的手絹變化多端,很吸引人啊。”

“可是老師,具體要怎麼應用進去呢?”

1962年張正芳演出《花田八錯》後,荀師上台指點說:“你的手式應該這樣。”
荀慧生說:“比如你演《花田錯》,到了花田錯會上那段,你看到了畫畫、寫字的先生,你覺得這人品貌很好,你現在是怎麼走的?” 張正芳說:“一看見他一愣,抬雙手'哎喲,他可長得真漂亮哪!'” 荀慧生說:“如果你耍起手絹,一看這個賣字畫的卞機先生人品非常好,說'哎喲',然後'一個令台,一個令台,一個令台',讓胡琴過門這麼一配合,你馬上把手絹甩起來,表示你心花怒放,心里高興了,觀眾看了是不是更配合激情了?” “是呀!”忽然,張正芳又擔心起來,“可是,擱上這個二人轉的身段人家不會笑話你嗎?”

“誰笑話你,觀眾就知道,怎麼演好看,他就怎麼歡迎你。”荀慧生一臉嚴肅,“你在台上舞蹈,在台上耍手絹,他能上台把你拉下來?你試試看嘛!” 張正芳沒有想到,一代名角,原來在專業上的觀點,卻如此開放。 從那時起,張正芳就練起了手絹和扇子,交替耍花。後來,她排一出新戲《紅梅》,也就是《春草闖堂》的改編版,裡面就用了很多手絹的技巧。再之後,手絹在張正芳新編的京劇《掛畫》中就成為她的絕活了,該戲後來甚至被視為能體現一個花旦演員功夫的經典劇目。張正芳說:“荀老師不以'四大名旦'自居,沒有看不起小的劇種和地方戲,他認為藝術都是統一的,只要是劇情發展需要,技巧為內容服務,那麼這種嫁接、學習、結合就都是好的。”

十個城市的學生都到瀋陽後,培訓班就開始了。當時的安排是花半個月時間學兩齣戲——《花田錯》和《辛安驛》。

圖為張正芳擔任“繼承荀派培訓班”助教為學生們傳藝。
左起:王玉芹、呂香君、張正芳、荀慧生、於春榮、許克休、湯小梅。 荀慧生由於當時已60多歲,精力和體力都遠不如前,因此便請張正芳來做自己的助教。他向學院介紹說:“同學們,我就給你們介紹一個輔導員,你們的師姐張正芳。我去年帶的她,給她整理了很多戲,其中也有《花田錯》和《辛安驛》,因此我上課時她就是我的助教,下課後我在旁邊歇著看,讓她來給你們說,說對了就過去了,說得不對我再給糾正。能節省我一點精力,大家看行不行?” 就這樣,張正芳成了培訓班的助教。荀先生對一個身段、一個手勢,都要求學生擺得非常準確。他讓同學們挨個走,張正芳就幫著他們挨個挑毛病,按老師的要求指出問題,學員們也都個個服氣。 “要把問題指出來,但也要注意語氣,畢竟我們都是同行,也是同輩啊,這個尺度真不好掌握。”張正芳道出了當助教的難處。

來參加培訓的十個青年演員,都是各團的尖子,《花田錯》和《辛安驛》這些基礎戲,他們早在各地唱了很多年。然而,京劇藝術中,這些早已熟稔的戲要“高一個蘿蔔皮”,都很難,對老師和學生而言,都是頗見功力的。

張正芳正在接受荀慧生親授《辛安驛》:“媽,就這麼辦嘞!”

1983年冬宋任窮看完張正芳百花贈劍後,次日與史若虛夫人劉奎傑到張正芳家中做客,攝於張正芳家客廳。左起劉奎傑、宋任窮、張正芳。
張正芳舉了一個例子,來說明荀慧生是如何細緻地給大家說戲的。 比如說《辛安驛》裡有一個小技巧“打腳尖”。就是花旦在推門時,蹲下並把腳尖踢起來,京劇《小放牛》也有這個動作。張正芳小時候演《辛安驛》也這樣演,但荀慧生在培訓班上就禁止學員們再用這個動作。他說:“這裡'打腳尖'不合理,你半夜推門到人家房間裡去,要想搶劫,要想殺人,但是一打腳尖,就會把門踢的'噔噔噔噔'響,把人都吵醒了,還怎麼繼續劇情呢?這時你應該是躡手躡腳蹲著走,很小的步子,顯得很小心,把門打開後,一手扶刀柄,一手扶刀刃,這才是技巧的合理的運用。”

在那次培訓班上,荀慧生教每個動作時都會很細緻地告訴學生,這處技巧是如何為內容服務、與內容貼合的。他強調,如果光為了賣弄技巧,演京劇就成演雜技了。 培訓班結束後,組織了兩天的匯報演出,向省裡領導匯報。演出時,十個學生,再加上張正芳,一人負責一個場次,演《花田錯》《辛安驛》。那天來看戲的有時任東北局書記的宋任窮,他算得上是張正芳的“戲迷”;還有當時的省委書記黃火青、副書記歐陽欽等。

1988年張正芳給宋任窮拜年合影,攝於宋老寓所。
匯報演出的具體場次由荀慧生來安排,誰演第一場,誰演第二場,誰演第三場……他對張正芳非常偏愛,就把最能表現技巧的場次交給她來演。 《花田錯》最主要的場次是什麼?是“搓麻繩”;《辛安驛》就是花旦扮成花臉,拿著大刀,表演花臉的動作,不僅身段多,還有各種好看的技巧,又是扮花臉,又是走矮子,還要蹦上桌子亮腿功,這也是該戲里花旦表演的藝術精華。荀慧生就把這些高難度動作的戲,都讓張正芳來演了。

“張正芳怎麼淨得到老師的偏愛啊?” “什麼好事都是她的……” 用現在的話來說,同學們對張正芳可以說是“羨慕嫉妒恨”。 張正芳也自然感受到了老師的良苦用心:“老師對我的鼓勵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生中能遇到那麼多好老師,還都在我身上下這麼大的功夫,我真的很幸運。” 轉眼間,她的這位恩師已離開人間近四十多年了。十年動亂,過早地結束了他的生命。張正芳也很感慨:“但荀派藝術在中國的戲曲史上,卻永遠留下了光輝的一頁。作為荀門弟子之一,我已由中青年步入老年,由舞台轉入課堂並進而退休。老師對藝術孜孜不倦地鑽研和對學生一絲不苟、真誠傳藝的精神,時刻鼓舞著我。”她也是這樣做的。在後來的演員生活,特別是教學生涯中,張正芳絕對稱得上是要求嚴格、教學細緻,很少有老師像她這般,無論學生是專業演員還是業餘愛好,都像當年荀慧生給她說戲那樣,一字一句、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全都高標準嚴要求,不達目的,絕不過關。


1962年張正芳與荀慧生合影於瀋陽。前排左起:張偉君、荀慧生;後排左起:張正芳、呂香君、荀令萊、李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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