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說吧,記憶:自傳追述

第46章 第三節

我匆匆沿著原路回去的時候,他會重新戴上他的防護面罩,繼續他的跺腳和猛刺。門廳的大壁爐裡,木柴發出劈啪的爆裂聲,離開這溫暖的地方,門外冰冷的空氣給人的肺以強烈的震撼。我需要弄清我們兩輛汽車中的哪一輛,是奔馳還是沃爾斯利,在等著送我到學校去。奔馳是灰色單排座活頂轎車,是較老的一輛,開車的是沃爾科夫,一個溫和的、臉色蒼白的司機。比起在它之前的那輛沒有特色、沒有突出的車頭、開起來沒有聲響的電動雙門廂式轎車來,它的線條似乎顯然有活力得多;但是,那輛相對較長的黑色英國高級豪華小轎車剛一來到,和他共用車庫的時候,就輪到它帶上了一種過時的、頭重腳輕的樣子,引擎罩可憐巴巴地縮在那裡。 能夠坐比較新的那輛車意味著興高采烈地開始這一天。另一個司機皮洛戈夫是個矮胖子,黃褐色的皮膚,和他穿在燈芯絨套服外面的皮衣以及橙褐色的綁腿顏色非常相稱。當有什麼交通障礙迫使他不得不剎車的時候(他剎車時總是突然以一種奇特的富有彈性的方式伸展開自己),或者當我企圖通過那吱吱作響而且不很有效的通話管和他交談打攪了他的時候,透過玻璃隔板看得見他的粗壯的脖子的背後會變成深紅色。他毫不掩飾地偏愛開有三四個季節我們在鄉間使用過的結實的歐寶折篷汽車,會開到時速六十英里(想要明白在一九一二年這開得有多麼猛,你得把今天速度的膨脹考慮進去):確實,夏季自由的實質——不用上學的非城市生活——在我的腦子裡一直和暢通的減音器排放在長長的公路上的那引擎任性的轟鳴聯繫在一起。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第二年,當皮洛戈夫應徵入伍後,膚色很深、圓睜著眼睛的齊加諾夫接替了他,他曾是個賽車好手,參加過俄國和國外的各種比賽,在比利時的一次嚴重的撞車事故中斷了好幾根肋骨。後來,在一九一七年的某個時候,我父親從克蘭斯基內閣辭職後不久,齊加諾夫決定——儘管父親極力反對——為了避免大馬力的沃爾斯利被充公,把汽車給拆了,把零部件分散藏在只有他才知道的地方。再後來,在一個陰暗悲慘的秋天,隨著布爾什維克的優勢日益加強,克蘭斯基的副官之一向我父親要一輛結實的汽車,以備總理被迫倉促離開時可能要用;但是我們老弱的奔馳不行,而沃爾斯利已經令人難堪地消失了,如果我仍珍視對這個要求的記憶的話(最近我的這位著名的朋友否認了這件事,但是他的副官肯定是提出過這個要求的),那隻是從寫作的觀點出發的——是因為它在主題上和一七九一年克里斯蒂娜·馮·科爾夫在瓦雷納事件中的作用產生了有趣的迴響。

雖然在聖彼得堡冬天下大雪比,譬如說,波士頓周圍地區要經常得多,但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夾雜在這個城市的無數雪橇中行駛的幾輛汽車,不知怎的似乎從來沒有陷入到現代汽車在新英格蘭地區一個美好的下雪的白色聖誕節的那種令人討厭的麻煩中。許多奇怪的力量參與了這個城市的建設。人們會得出結論,認為雪的堆積——沿著人行道的被風吹積成的整齊的雪堆和堅實地平鋪在路面上八角形的大木塊上的雪——是由街道的幾何學原理和雪雲的物理學定律之間的某種非神明因素結合造成的。總之,開車到學校從來沒有超過一刻鐘的時間。我們的家在莫斯卡亞街四十七號。然後是奧金斯基王子的府邸(四十五號),然後是意大利大使館(四十三號),然後是德國大使館(四十一號),然後是寬闊的瑪麗亞廣場,進了廣場門牌號碼遞減。廣場的北面有一個小公園。有一天,人們在裡面的一棵椴樹上發現了一個耳朵和一個手指——一個恐怖分子的殘骸,他在廣場的另一面自己的房間里安裝一個致命的小包時失手。那些同樣的樹木(在珍珠色的霧靄中的銀絲圖案,背景中浮現出聖以撒教堂的青銅圓穹)也見證過兒童們徒勞地想爬進枝葉間以逃避鎮壓第一次革命(一九〇五至一九〇六年)的馬上憲兵隊,被任意開槍打落下來。不少這類的小故事都和聖彼得堡的廣場及街道有關。

到了涅夫斯基大道後,要沿著它開上一大段,在此期間,開心的事是不用費勁就超過某個乘輕便雪橇的披著斗篷的衛兵,他的兩匹拉雪橇的黑色牡馬呼哧呼哧地吐著氣,在防止硬雪塊飛到乘客臉上的鮮亮的藍色防護網下飛奔。左手邊的一條名字很可愛的街——商隊街——帶你經過一個令人難忘的玩具店。然後是西尼澤力馬戲場(以其摔跤比賽聞名)。最後,在跨過一條冰封的運河後,車子就開到了莫霍瓦雅街(青苔街)上的特尼謝夫學校的大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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