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說吧,記憶:自傳追述

第37章 第二節

那時,比亞里茨仍舊保持著它的特色。通向我們別墅的路的兩旁是覆蓋著塵土的黑刺莓樹叢和雜草叢生的terrains a vendre。卡爾頓大廈仍在建造之中。要再過大約三十六年,陸軍準將塞繆爾·麥克羅斯基才會住進建造在過去的一座宮殿舊址上的皇宮酒店的皇家套房,據說在六十年代,那位靈活得不可思議的巫師丹尼爾·霍姆被人撞見在用赤腳(模仿一隻幽靈的手)撫摸歐仁尼皇后和藹、信任的臉。在賭場附近的散步場所,一位上了年紀的賣花女,帶著炭畫的眉毛和矯揉造作的微笑,敏捷地將一朵康乃馨的粗大的花托插進了一個被半路截住的散步的人的鈕扣眼裡,使他在斜眼往下看花被羞答答地插進扣眼的時候,左下頜雙下巴的巨大褶皺更加突出了。

在樹叢間尋尋覓覓的色彩濃豔的櫟樹枯葉蛾和我們那邊的很不一樣(它們至少不在櫟樹上繁育),而且在這裡,斑點林蛾並不在樹林裡、而是在矮樹籬間出沒,有著黃褐色而不是淺黃色的斑點。熱帶模樣、檸檬黃和橘紅色相間、在花園裡懶洋洋地扑騰來扑騰去的克婁巴特拉黃粉蝶,一九〇七年的時候曾轟動一時,到現在用網捕捉它仍舊是極大的樂趣。 沿著plage的界限,各種各樣的海灘椅和凳子上坐著戴著草帽在面前沙子上玩耍的孩子們的父母。我就跪在那兒,拼命想用放大鏡把撿來的一塊蜂巢點燃。男人們惹人注目地穿著在今天的人眼裡看來彷彿被洗得可笑地縮了水的白色長褲;女士們在那一季的裝束是絲綢翻領的薄上衣、大帽頂的寬邊帽子、有密密刺繡的白色面紗、胸前和腕部飾有荷葉邊的襯衫,以及有荷葉邊的遮陽傘。微風在嘴唇上留下了鹹味。一隻迷路的雲狀黃粉蝶猛衝過顫動著的海灘。

小販們叫賣cacahuetes、糖漬捲心菜、綠得可愛的阿月渾子冰淇淋、口香糖球以及從一個紅色木桶裡拿出來的巨大的片片圓形凸面的、沙礫般乾巴巴的像薄脆餅樣子的東西,增添了這兒的忙碌和熱鬧。我以沒有因後來的疊置而變得朦朧的清晰程度,看見那個賣威化餅的人重重地走過粗粒的深沙,沉重的木桶背在彎著的背上。有人叫他時,他會把背帶一扭,把桶從肩頭砰地以比薩斜塔的姿勢放在沙上,用袖子擦著臉,開始著手操縱桶蓋上一種有數字標記的箭頭和刻度盤裝置。箭頭髮出刺耳的聲音轉動著。運氣好的話,應該固定在值一個蘇大小的一片威化餅上。餅越大,我越為他難過。 洗海水澡的過程在海灘的另一部分進行。專業的游泳者,身穿黑色游泳衣的魁梧的巴斯克人在那兒幫助女士們和兒童享受海浪的驚駭。這樣一個baigneur會讓主顧背對著向岸邊湧來的海浪,抓住他的手,這時,大片不斷上升旋轉的、充滿泡沫的綠色海水猛烈地從身後降下,一記猛擊將他撞倒。在這樣跌滾了十幾次之後,像海豹一樣全身發亮的游泳服務員會把他氣喘吁籲、渾身哆嗦、濕漉漉的抽著鼻子的照顧對象帶上岸,來到平坦的前灘上,在那裡,一位令人難忘的、下巴上有灰白汗毛的老婦人迅速從晾衣繩上掛著的浴袍裡挑出一件。在一個小木屋的安全環境中,你會得到又一個服務員的幫助,扒下你濕透了的、滿是沙子的沉重的游泳衣。它會啪嗒一聲落在木地板上,仍在打著哆嗦的你會把腳從裡面邁出來,踩在它微帶藍色的散亂的條紋上。木屋裡有一股松樹的氣味。服務員,一個笑臉上滿是皺紋的駝背,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水,你把腳泡在裡面。從他那裡我得知,在巴斯克語言中,“蝴蝶”是misericoletea——至少聽起來是這樣(在我在字典裡找到的七個子中,最接近的一個是micheletea)——此後我一直將它保存在了記憶中的一個玻璃小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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