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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孰曾予地老天荒

天眾龍眾·龍帝釋天 张瑞 27038 2018-03-11
彭沖抬眸看了眼帝霄,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方才少君與尊主爭吵,故意說醉酒時分不清來者,彭沖也可的時候,莫不是故意存心陷害?尊主此時不想回東天,少君執意讓彭沖護送。待尊主能起身,豈能輕饒彭沖?少君好歹是一界公主、熙元府君。如此陷害一個小小的護衛,當真失了身份和風度。一介君主,三言兩語,殺神不見血,也當真好手段。”紫凰惱羞成怒:“你身為天界戰神,負有守衛之責!帝霄傷成這般模樣,不見你自責內疚。倒是這般的強詞奪理,天羽界要你何用?” 彭沖沉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少君心疼便心疼,遷怒彭沖算什麼道理。這一身傷是尊主為少君心甘情願得的。妖王要拿我家尊主出氣,莫不是我還能攔得住鞭子不成?” 紫凰楞了楞,看了眼倚在自己懷中,閉目喘息的帝霄,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我爹打你,你便讓他打嗎?怎不去找我娘,往日她不是最疼你嗎?”

帝霄睜開眼,攥住紫凰的手,虛弱地一笑:“爹爹要打,便讓他出出氣也好。我若不示弱,不讓娘親心疼我一些,她又如何肯應我們婚事?好凰兒,莫要同我鬧了,以前千錯萬錯都是我。以後萬事我都依你可好?你萬莫再對我狠心了,這一次兩次的,當真是……我當真是受不得了。你便當可憐可憐我,還不成嗎?” 紫凰並未聽出帝霄話中的不妥,只望著帝霄蒼白的臉,祈盼的雙眸,不禁微紅了眼眶。她心疼又有幾分歡喜,這般的卑微和惶恐,待爹娘一如從前的尊敬,可見中間沒少廢心思。如斯的步步為營,籌謀算計,不但不會讓人生厭,反而覺得貼心。紫凰覺得自己當真是瘋了,往日里最討厭被人算計。帝霄如此,若在往日里定會大發雷霆,可此刻居然覺得甜蜜又溫暖,果然愛恨都會遮人眼目。

紫凰深吸了一口氣,斟酌了片刻,輕聲道:“你先在此處養傷。等過些時日,我再帶你回熙元府邸好不好?” 帝霄抿唇而笑,蒼白的臉上,終是有了些許暖意:“你莫再騙我。這些年,你不知騙了我多少次。你便是不應我,也不能趕我走,我現在一刻都不想離了你。這些傷總會慢慢好的,只要你不氣我,讓我跟著你,我便心滿意足得很。” 紫凰撫了撫帝霄的鬢角,蒼白的唇,疲憊的眉角,微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顧慮,輕聲道:“你莫要放心不下。我自來不是出爾反爾的妖,方才我不知你身上有傷,也一時屢不清思緒,才不敢應你。此事我們總該回熙元府邸,禀了爹娘與叔叔嬸嬸再做計較不是?現在我還有一些事,要留在凡間些許時日。你若怕我離了你,便先在凡間養傷,好嗎?”

帝霄倚在紫凰肩頭,慢慢地閉上了雙眸,輕哼哼:“你總算說了句像樣的話,我便再信你一次好了。待我醒來,咱們再好好清算清算。” 明月高懸,夜幕中繁星閃閃爍爍,涼風徐徐,正是人間好時節。深山峽谷內綠樹成蔭,花開滿山,暗香浮動。小小院落,雖失了原主人,卻不見蕭條。原本空寂的院中,因紫凰前些時候的閒情逸致,煥然一新。青磚綠瓦,嶄新的門窗,新開闢的花圃內種滿了各種花草。木製鞦韆,兩株細小的柳樹,迎風飄搖著。零星琉璃燈零星地分佈院落四處,將繁花似錦的院落繁華點綴出幾分溫馨。 寢房內,昏黃的燈盞給人一種暖意微醺的感覺。不大的房間內,紫檀雕花木床佔去了一半地方。角落案几上一株海棠花開得正好,正是不冷不熱的天氣,屋內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味,空氣中流轉著極溫馨的氣息。

紫凰坐在床邊,將藥膏細細地塗抹在帝霄的後背上。靈藥所過之處,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著,卻不徹底,留下了斑駁的痕跡。帝霄側著身子,睡得正熟,紫凰每次細微的動作,都會讓他不自主地皺起了眉頭。直至將整片後背都塗抹上,紫凰才擦拭額頭上的汗水,輕吐了一口氣,動作細微地將帝霄放平。 帝霄雖還在沉睡中,卻輕車熟路地找到了紫凰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中,這才逐漸地放鬆了緊蹙的眉頭。紫凰見啞然失笑,那雙漆黑的眼眸,猶如冰雪消融的春日,說不出的溫情與眷戀。紫凰這樣注視帝霄許久,捋了捋他鬢角的亂發。當她的目光觸及他耳垂上的流蘇耳墜時,動作不禁頓了頓,抿唇笑出聲來。 帝霄自小喜奢華。渾身上下衣袍佩飾一日三換,只這寶石流蘇耳墜,卻幾百年從未摘換過。那年,紫凰初到東天,正逢帝霄的壽辰。紫凰才被閔然趕出家門,身無長物。又不可能回熙元府邸準備壽禮,只一心想蒙混過去。紫凰打著主意生辰當日早早地躲出去,怎成想本該忙碌無比的壽星公,天未亮,只著褻衣,便蹲在了紫凰寢房外,一心等壽禮。

紫凰直至此時依然清晰地記得,自己乍一開門,迎面撞上了帝霄笑吟吟的臉,直恨不得一掌把他拍哭了。在當時紫凰的眼中,他那恬不知恥笑嘻嘻的模樣,不吝於攔路搶劫。堂堂一界尊主、羽族太子,竟是這般地斤斤計較,視財如命。 紫凰雖身無長物,可渾身上下戴佩飾物均是極品,任何一樣東西,俱是心頭所愛,哪裡捨得給他。紫凰很想打他一頓,揚長而去。可先不說帝霄身後不遠處站著凶神惡煞的彭沖,只說當時孤身寄神籬下,也是不得不低頭。紫凰站在原地,思來想去,挑來挑去,只得當著他的面,摘去了耳上所戴的靈寶——錦瑟和鳴。假情假意又諂媚無比遞給了帝霄,並騙他說,這本是為他生辰準備的,後來想起來他非女子,戴不得這東西,便自己戴上了。

紫凰本打定主意,他並無耳洞,這寶石流蘇又盤旋花紋的耳墜,是女子的東西,憑他一界尊主萬是看不上這物件的。怎成想這廝臉皮奇厚,竟欣喜若狂地接了去。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滿是貪婪之色,一對耳墜打量了足有一刻鐘之久,喜滋滋地朝耳垂上來回比劃。後來可能看紫凰的臉色太難看了,他才蹙眉歪頭想了好一會,還了一隻給紫凰。 紫凰拿著緊剩的耳墜,更是欲哭無淚。這錦瑟和鳴是一對一起用的靈寶,若只剩下一隻,只能做個裝飾。這可是祝融鍛造的神物,如此這般被活生生地拆成殘廢,簡直是太暴斂天物!紫凰的心頭之愛,剩下了一隻,戴也不能戴,用也不能用,扔就更捨不得了,唯有放在乾坤袋裡閒置多年。 那日,紫凰將失去財帛的心傷化作悲憤,決定在壽宴中吃回來。不想卻見壽星公一身火紅雙金色,渾身上下綴滿了金銀珠寶,絕世神器,渾身作響,活脫脫的一個移動寶庫。再觀自己身上不過三五件能看上眼的法寶,卻被他生生搶殘了一件,當真是恨得咬牙切齒,再也吃不下一口東西。

帝霄喜滋滋地走到紫凰身邊,故意側著臉,炫耀的露出寶石流蘇耳墜時。紫凰的心情瞬時被愉悅了。只覺得眼前這頭蠢驢著實可笑,只一心貪財,卻不懂循序漸進的道理,才穿的耳洞,哪裡能戴耳墜,只能用耳釘先養著。帝霄那隻戴著自己的靈寶,耳垂又紅又腫的,似乎還有血跡,活脫脫一隻豬耳朵。居然還能如此地興高采烈,怪不得爹娘說鳳子天生愚鈍,習不得任何神術。這哪裡只是愚鈍,簡直是缺心眼,傻透了! 昏黃的燈盞下,紫凰望著帝霄的目光越發柔和溫暖。她的手指劃過帝霄臉頰的輪廓,慢慢地放下手去。一道靈光閃過,紫凰的手心裡出現一枚與帝霄耳上一樣的耳墜。紫凰單手除去耳上的飾物,戴上了那單隻的流蘇耳墜,指腹再次劃過帝霄的俊臉,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紫凰以往從未沒想過,帝霄自來對物件極為喜新厭舊,這個耳墜幾百年卻不曾更換過的原因。如今想來,帝霄那時便清楚地知道,只他第一年的壽禮是自己的物件。後來的逐年的禮物都是娘親從熙元府邸挑來的。相識的幾百年來,帝霄極盡所能地討好自己,自己對帝霄給予的一切,都受得理直氣壯,心安理得。往日里更是對他的種種優點,視而不見。直至後來兩人交惡,紫凰多少次地後悔,當初不曾待他好一些。實然,這裡面已有許多不知名的心動和感情。 那些後悔與懊惱,何嘗沒有失去後的戀戀不捨與恍然大悟。本以為自己便是失去天地間的一切,都不會失去帝霄的好。本以為唾手可得的東西,便可不必珍惜。本以為兩人的感情,天長地久永遠不變。怎知道失去時,卻也是那麼令自己難以接受。那時也許自己早就明白兩人的友誼並非如此單純,只是對夙和百年來的執著蒙蔽了雙眼。

紫凰一心只想盡力地追尋夙和的腳步,故意忽略了心中對帝霄的不捨和感情。當一次次傾盡所有努力時追求夙和時。當夙和一次次毫不留情地拒絕時。直至走到失敗的最後,紫凰終於有了對夙和死心和離去的理由,才不至於那般地悲痛欲絕,因為在那時紫凰依然覺得帝霄會一直等待,一直站在原地不曾離開。紫凰以為自己的退路一直都在。 紫凰真正的絕望,不是夙和,卻是來自彭沖的截殺。來自帝霄不顧一切玉石俱焚的態度。那時紫凰潛意識裡,才明白,失去夙和,又失了帝霄,實然已經失去了一切。是以,紫凰才會不顧一切地抵抗著彭沖,便是死也不願再去面對這些一無所有的失去。可惜一切的一切,直至千帆過盡,才能想得如此明白,如此透徹。 那日醉酒,紫凰清楚的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的是帝霄。那夜,她被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神情動作吸引著。帝霄舉手投足間致命般的誘惑,便是紫凰最愛夙和時也不曾有過。紫凰內心處將兩個男子的不同,分得極為清楚。夙和從不會與自己心意相通,更不會為自己退上一步。夙和會每次堅持著那可笑的界限與理由,愛而不敢,拼命抗拒著兩顆心的靠近。夙和將世間所有一切分成三六九等,內心深處下意識著排斥嫌棄一隻妖怪的欽慕。

帝霄卻從不管這些,是妖、是人、是魔,哪怕只是一條蛇。他的眼裡俱是紫凰一個,再融不入旁得。自己一個眼神,一句欺騙,一個時辰的相伴,便可讓他喜樂開懷。當紫凰逐漸明白愛與喜歡的真諦時,再次面對帝霄時,便忍不住被他誘惑、吸引著。紫凰冷眼看著他為自己傷心而心傷,為一個眼神而喜悅,為一句話而憤怒。那種複雜的心情,讓紫凰忍不住地傷害著他,卻又忍不住靠近他。 直至後來,那種誘惑般的吸引,強烈到讓紫凰恨不得將帝霄吞之入腹,同死同生,卻又不敢確定他是否如往昔一般依然等待著自己的回眸。紫凰遲疑過、憤怒過、也傷心矛盾過。因為他是帝霄,幾百年來,紫凰獨自一個的帝霄,是以才會毫不猶豫地歡愛,才會在次日醒來想也不想,便要回家同爹娘說提親之事。後來兩個人幾次吵架,直至一走了之,何不是一種被拒絕後和前途渺茫的惱羞成怒,以及心亂如麻理不出頭緒的逃避呢。 紫凰的指腹一遍遍臨摹著帝霄臉龐的輪廓,微挑的眼角,暗淡的金色刻文。那蒼白的嘴唇,含著笑意和滿足的眉宇。紫凰不知看了多久,情不自禁地親了親他的唇角,慢慢地躺在了他的身畔。 紫凰側著摟著帝霄的腰身,不禁笑了起來。這便是得一心而得天地的感覺吧,如此甜蜜又充實。在夙和身上嚐到的患得患失,惶惶不安,全不復見了。和一個一心愛著自己的男子在一起,竟是如此安全與舒適,不思所有煩惱。 彭沖悄聲的走進們,鷹眸瞟了眼紫凰含笑而甜蜜的神情,面上有些尷尬。一時間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紫凰側目望向彭沖,也有寫訝然,不禁疑惑的看向彭沖。 彭沖側了側眼眸,冷哼一聲:“莫以為用些靈藥便沒事了?這乃百煉鞭所傷,神力尚且無用,況靈藥乎。尊主背著一身傷來回奔波數日,你卻躲在此處逍遙自在。天下女子何其之多,紫凰少君可是彭沖見過最狠心的一個。” 紫凰坐起身來,瞇眼看向彭沖,冷哼:“他所受的一切,均是心甘情願為我所受。你便是不平,又能如何?你若有本事,拆散我們的便是。” 彭沖搖了搖頭,難得沒有敵意地看向紫凰,沉聲道:“我極不喜你。” 紫凰愕然冷笑:“彭沖戰神自來光明磊落,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你的不喜,我已經知道幾百年了,你大可不必,如此正式地再通知我一次。” 彭沖望向紫凰:“在我眼中,天地三界所有女子,哪怕是修羅魔女,尊主也是娶得,惟你紫凰府君娶不得。” “這次怕是戰神要失望了,三界男子優秀者何其之多,可我現在卻只願嫁帝霄一個。”紫凰看了眼彭沖欲言又止的模樣,哼道:“戰神大可暢所欲言,熙元府邸專門治傷鎮魂的萬年檀香,便是帝霄神力過天,也決計是醒不來的,想來你家尊主最少要睡個三五日了。” 彭沖微微鬆了一口氣,娓娓道:“你遁世百年,對尊主所作所為一無所知。自我親見尊主六親不認,狠辣無情的模樣,早已不得不認命了。百年來,若說天地三界,尊主內心還有何懼,惟你而已……惟你可讓他收斂殺戮,可免去墜魔之苦。惟你可讓他不再喜怒無常,無所畏懼,胡作非為。” 紫凰防備地看向彭沖,謹慎地說道:“戰神從不說無目的的話,不做無目的的事。突然這般的殷勤,倒是讓我懼怕得很。你何不一次將話說清楚?如此遮遮掩掩,倒是失了往日的坦蕩和風度。” 彭沖繼續道:“那日你醉酒。從開始到最後,你都清楚地知道,你身邊的男子是尊主。從兒時到現在,你歆慕他,只因你心中篤定,他非你不可。是以,那夜你順水推舟,故意為之。實然,也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在未遇見那道人之前,你心裡早有了我家尊主。可惜你年幼懵懂,不懂心中依戀,才會錯過那麼多。” 紫凰怔愣了片刻,惱羞成怒喝道:“胡說!我自小到大,活得最是通透!怎會不明白愛和喜歡的不同之處,怎會弄錯所愛之人!” 彭沖不曾迴避紫凰憤怒的雙眸,沉聲道:“自尊主化身之日,自你們相識。我從未離開過尊主半步,你們兩之間的事,天地間再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以前我心有私慾,不願點破,直恨不得你粉身碎骨。直至百年來,我相伴尊主左右,看著你碎丹後,他的一切變化,才知自己錯得離譜。” 彭沖頓了頓,澀聲道:“我曾無數次後悔,當年所作所為。當時我若放開成見,願意多開解尊主幾句,而非接了命令,便毫不猶豫地截殺你。斷不會有百年來的一切,我明知尊主心中掙扎與魔障,卻因族仇與防備,而眼睜睜地看他掘墓自焚,走入深淵的邊緣。” 紫凰皺了皺眉:“你的內疚與自責只是出於衛首的職責,與我並無關係。你休要以為自己了解我們的一切。我是兒時便知道帝霄對我的好,這些年我也從不願欠下任何人情,有難處時對爹娘都不願開口,唯獨對帝霄多年如一日的予取予求。可那時我對他也只是單純的喜歡而已……” 紫凰感覺出彭沖目光的憤怒,不禁哼道:“我與他之間的事,不必你這個外神來指手畫腳。至於彭沖戰神心中所慮最深的,是擔憂我會為截殺之事,秋後算賬吧?” 彭沖咬牙道:“你莫不是以為,我是懼怕你秋後算賬,才開口說這些的?” 紫凰卻搖了搖頭:“你雖敵視我,卻不至於如此膽小卑劣。這些年你來我往的算計,我對戰神的光明磊落毫不懷疑。截殺之事,你大可不必內疚,我自然知道你在最後的關頭已萌生退意,有心想放我一條生路。只是我正氣怒交加,覺得被你踐踏了尊嚴,才逞強一拼,自碎了妖丹。你非偷襲,又非用了不光明的手段,所以我碎丹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彭沖鷹眸微動望向紫凰的目光,終是柔和了下來。片刻後,彭沖卻又換了一種神情,冷聲道:“哼,莫以為我不知道,你與尊主相識甚早,男女之情不開竅。當初你一味任性,心安理得從尊主身上索取,何不是篤定了我家尊主非你不可!” “你少小離家,幾百年來在三界中隨心所欲如魚得水,可知尊主曾為你廢了多少心神?你聰慧剔透,又怎會不知道尊主的真正心思!我家尊主看似精明,可到了你的身邊,便笨拙遲鈍,思緒全無,萬事被你牽著走!你故意裝作不知,利用尊主的痴戀,將他呼來喝去,拿捏在手心裡,多加利用算計!” 紫凰鼓著臉頰,瞪著彭沖,冷笑連連:“我才說了不秋後算賬,彭沖戰神便毫無顧忌地倒打一耙,倒真真的好手段!先不說你說得這些對不對,便是事實如此,你又能如何?我們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干卿何事!你有什麼可不滿,委屈的!” 彭沖輕蔑地撇了紫凰一眼:“莫以為我家尊主非你不可,我便會高看你一眼。你們龍蛇族類,生平最喜奢華美色。你兒時看似不在意尊主,實然心中對他早有垂涎。你這個好色又貪婪的蛇妖,曾多少次忍不住咬了尊主的臉,哪一次不是動心所為,你以為我一無所知嗎?” 紫凰漲紅著臉,怒聲道:“你胡說!你這般地抹黑詆毀,真真失了往日的風度!戰神說話還要三思,莫讓我因此而看不起你!” 彭沖冷笑:“龍蛇愛美色又喜強者。尊主以往空有一副好皮囊,到底身體羸弱。事實雖是他處處護你,可你卻以保護者自居。你不以為那是喜歡和愛,故意忽略了自己的不捨,才造成了後來的種種。你莫要一味否認,為何不回頭想想。幼年與尊主幾百年的朝夕相伴,他為你刀山火海,你心中哪次不欣喜甜蜜?” 紫凰怒極反笑:“彭沖戰神說這些,到底是何目的?即是抹黑我,也要等帝霄醒來才是。如此這般私下來,不痛不癢,反倒讓我這睚眥必報的龍蛇族記仇,你又有什麼好處?!” 彭沖咬牙:“我只是幫你看清楚自己的心!那道人雖有一副好皮囊,看似強悍,但生性固執迂腐,又自私成性,絕非你的良人。若你將來有一日,再搖擺不定,心生疑惑,便多想想今日我們的對話,好好理清楚自己的心!” 紫凰心中的氣怒慢慢消散了,淡淡地撇了彭沖一眼,毫不在意地冷哼道:“不管我心中有誰,到底是我的私事。憑我和戰神的私交,戰神還管不著這些!” 彭沖怒道:“你這蛇妖好生糊塗!那道人天生一副惹人艷羨的好皮囊,當初你不過是一時被他美色所吸引,又在他手中吃了一次大虧,妖力不敵,便覺得他是強者。你所謂的愛戀,實然不過只是對強者的崇拜。” 紫凰怒然而起,憤憤道:“胡說!我何曾是那種只慕美色的女子!夙和的好,豈是你圈外之神能懂的!夙和雖不是個好情人,但身為男子頂天立地,無愧天地眾生。人格中的魅力,你又豈能懂得!” 紫凰不知想到了什麼,怔愣了片刻,怒聲道“好一個戰神彭沖!原來當時我在他手中吃虧,你便在左右!方才我還說你光明磊落,不想你卻如此卑鄙無恥!身負守護之責,卻不肯伸手相救,眼睜睜地看我受了那些苦楚。今日卻拿來當由頭說我,你便不怕帝霄知道了當日情形嗎?” 彭沖難得有些心虛,小聲道:“不過幾句話,便詐出了你的真心,方才還口口聲聲說只想嫁我家尊主,現在又說起來別家的好來!” 紫凰怒:“什麼真心!這是公道,便是我不再愛他,也不許你百般詆毀他和我!” 彭沖渾不在意地撇了紫凰一眼,冷笑,“我何曾有詆毀你!貪戀美色便就是你的秉性。那日若你栽在生性醜陋的別家,依你的性格,捲土重來還不將他抽筋拔骨?” 紫凰挑了挑眉頭:“是以,你這是來挑釁的嗎?” 彭沖逐字逐句地說道“”你將成為我天羽界的凰後,我犯不著如此挑釁你!我不過是提醒你,你與那道人最是如膠似漆時,卻依然會因拜壽進不得東天的大門,久久徘徊,心生失落,不肯離去。那時,你只為了想見我家尊主一面。你知道自己喜歡道人時,看見我家尊主,不還是一直想親近,被他迷惑。你在小仙山,與道人相依相伴那些年,心底何不是曾心念我家尊主? " 彭沖深深看了紫凰一眼:“故,你心中自始至終喜歡的愛的只有我家尊主一個。即便將來那道人如何厲害,如何尊貴,都不是你心底喜歡的男子!我來說這些,是省得將來某一日,你被繁華與熱鬧遮了眼,懵了心,再次搖擺不定!” 紫凰大怒:“平日里只以為戰神耿直坦蕩,不拘言辭。不曾想戰神卻還有指鹿為馬的本事,我與帝霄相交數百年,可謂朝夕相伴,情深意重得很。便是迷戀夙和時,我惦記他,有何不妥?!更何況,我變心不變心,心中有誰,和你有何關係!你為何緊追不放,一直抹黑於我!” 彭沖道:“若非被我說中了心事,你又何須像被踩著尾巴一樣,惱羞成怒。” 紫凰咬牙道:“難道我還要安坐在這裡,等你冤枉不成?什麼天界第一戰神,端是卑鄙無恥得很!這般的處心積慮,指鹿為馬,不知又在憋什麼壞!以為我會上當不成!” 彭沖冷哼:“你以為你多坦蕩無辜?自小就是貪慕虛榮,好美色的秉性!現在裝那麼清高作甚?往日里尊主總是絞盡腦汁裝扮自己,又是為何?你當真以為尊主不知你極喜歡他的模樣嗎?你需知道,我家尊主非你不可,已是天大的福氣,莫要得隴望蜀,肖想更高的一層的位子!” 紫凰站起身來,怒聲道:“什麼肖想更高的一層!你這番話說得極莫名其妙!你便如此篤定我會對帝霄忘情不成!你口口聲聲的那些證據,不過只是證明你對我的不信任,證明你自己的心虛!當真是可笑至極!” 紫凰憤慨不已,心中憋屈至極。可事實卻是自己幼年素行不良,帝霄見自己多番情不自禁,又極喜歡在在自己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長大後,帝霄更是若有似無的施展鳳族的魅惑之力,自己是不可控制的咬了一口又一口,這些事實都否認不得。但彭沖如此污衊自己當初對夙和的一腔愛意便也罷了!可又自以為是的揣測,自己的喜新厭舊,貪慕虛榮,不能長久,端是可惡至極。 紫凰正欲開口,手腕上紫金鈴輕響了一下。紫凰一驚,摸了摸手上的紫金鈴,側目看向彭沖,沉聲道:“你若不放心我,你家尊主,你自帶走。我現在有些急事,待我辦完事後,親上東天,和他好好地說清楚!” 彭沖道:“熙元府君這是無理可辯,臨陣脫逃嗎?你若現在便生了離棄之心。信不信,你前腳走,我便不顧尊主神魂沉睡,將他弄醒,追你上去?” 紫凰無比煩躁,卻又不得不開口道:“你休得亂來!帝霄虛弱至此,神魂皆是疲憊至極。這萬年檀木極為霸道,他若強行醒來,定會加重傷勢。你先讓他在此睡上一覺,我當真有急事,若無阻礙,一會便能回來。” 彭沖皺眉:“你歷來素行不良,讓我如何信你!” 紫凰急聲道:“你休得一直咄咄逼我。帝霄性格執拗得很,莫說我此時心中有他,便是我心中無他,他也會緊抓我不放。我們之間的事,你並不明了,也莫要替他心急,胡亂猜測。我真應了他,必然是打算長長久久。我亦然是死過一次了,塵世繁華再也不會入眼了。雖然不知你在擔憂什麼。我只能告訴你,不管多高一層,在我心中都不及帝霄的好,我會珍惜他的。” 彭沖看向紫凰,想了許久,輕點頭道:“我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畢竟還有許多你不知道的事。你此去自己小心些,羽界十二衛還在樹族未回。我又無暇分身……不知為何,此番的事,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若樹族毫無憑藉也太過膽大妄為了些。” 紫凰將被子給帝霄掖好,捋了捋他鬢角的碎發,輕聲道:“若他醒了,便給他再上一次藥。我先去將醉生帶回來,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 彭沖道:“尊主這裡,你無需太擔憂了。那棵柳樹說不定還有轉機,你碎了妖丹,尚且無事。她若有機緣說不得,也能活下來。我觀妖王神態,眼底並無擔憂你之色。若你真有事,他恨我家還來不及,莫說尊主只在熙元府邸負荊跪了一個月,便是跪上一輩子,妖王與金仙也萬不會應允你們的婚事。此事必有蹊蹺,說不得是你因禍得福,得了大機緣,卻被妖王怕有心者窺探,而隱瞞了下來……” 紫凰聞言,不禁回眸看向帝霄,輕聲道:“你說帝霄在我家跪了一個月?” 彭沖露出一抹苦笑:“可不是負荊請罪,日夜跪在院中月餘。妖王一直不鬆口,陛下惱恨至極,提起百煉鞭生生將尊主狠抽了一頓。這才讓金仙鬆了口,允了你們的親事……天地三界也唯有尊主,可為一個女子不顧尊嚴與臉面,癡纏籌謀,步步退讓……當時只將金仙心疼到落了淚。” 紫凰凝望著帝霄的睡臉,手掌劃過他的額頭,輕輕地笑了笑,笑著笑著卻紅了眼眶。她的指腹戀戀不捨地撫過他的臉頰,許久,方才收回了眼眸:“你先幫我守著他,萬事待我回來再說。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記下了,若要答复,待我回來,定然會給帝霄一個交代。” 彭沖微怔了怔,點了點頭:“還請少君盡快回來。” “戰神大可放心。”紫凰又回眸看了帝霄一眼,這才轉身出了寢房。 紫凰離去,屋內一切,彷彿瞬時失去了溫度。 彭沖望著紫凰離去的方向,一雙鷹眸越顯複雜隱晦。不知過了多久,彭沖緩緩走向帝霄,一眼過去,大驚失色。只見帝霄烏黑的長發隱隱可見紫色,眉宇間說不出的痛苦之色,卻是醒不來的模樣。 彭沖心中震撼無比,驀然回神,抬手打出一道道光圈,送至帝霄身上,壓抑住他身上的突然爆發的魔性。一波波的神力,不知傳輸了多久,彭沖額頭已溢滿了汗珠,帝霄方才平靜下來。只是那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卻已是黑中帶紫,可見離成魔也只差一步而已。 帝霄幾乎耗盡所有神力,才極為勉強地睜開了眼眸,咬牙道:“你為何要對她說這些!可是有什麼我不知道事!你們到底都瞞了我些什麼!” 彭沖不想睡夢中的帝霄,居然能聽到外面的話,心中又驚又懼:“尊主萬不可再抵抗這萬年的鎮魂檀香!若想知道什麼,待你醒來,彭沖定會細細告訴你。” 帝霄因痛苦,不禁悶哼一聲:“……你深知她對我有多重要,你若不說,我如何能安心!” 彭沖鷹眸微微有所動容,沉思了片刻:“實然並無大事,只是……只是得妖王令,帝釋天許是要提前歸位了……” 帝霄緊蹙眉頭,低聲喝道:“帝釋天回歸與紫凰有何關係!” 彭沖看了帝霄一眼,慢慢垂下了眼眸:“夙和道人的真身,便是帝釋天……不過,尊主大可不必擔心,方才我觀少君的神情,似是早已對夙和忘情,斷不會因他是天界之主,有所改變的。” 帝霄聞言,慢慢鬆開了眉頭,側目沉思了片刻,緩緩地閉上了眼眸:“紫凰自小便不是朝秦暮楚的性格。既說忘情,定不會欺騙本尊和你。這事卻是你多慮,害我不知出了何事,隨你般心驚膽戰……倒不曾想,能聽到紫凰的心聲,你做得很好……” 彭沖低聲道:“尊主說得極是。我對少君不如尊主了解得深,有些未雨綢繆了。尊主萬莫為此傷神了,也省得少君回來又要擔憂你的身體。你如此強迫自己從睡夢醒來的事,萬萬不可再做了,否則少君回來,定然不會輕饒了彭沖。” “彭沖,那帝釋天輾轉人世五千多年,力求感悟塵緣,怎成想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帝霄說著說著,便低低地笑出聲來,許久許久,喟嘆一聲,“紫凰是這世間最美最好的女子,給我天地一切都不換的……” 彭沖怔愣許久,嘴唇動了動,卻答不出話來,許久許久,抬眸望向帝霄,卻見他早已再次熟睡了過去。彭沖目光停留在帝霄微微泛紫的長發上,心中溢滿了前所未有的擔憂不安。 羽界能在天界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全憑鳳凰族支撐。千萬年來,鳳凰族為羽族犧牲的一切,眾羽族都看在眼中,心有所感。鯤鵬族個個天生神力,秉性桀驁。三界之神均不過眼,卻也心甘情願臣服在鳳凰腳下。只因鯤鵬族比誰都知道,天界之爭,神力並不能主導一切,唯有精神才能支撐到最後。故而不管帝霄如何羸弱,如何胡鬧,彭沖從未起過半分叛離之心。彭沖也比所有鯤鵬族都明白,若失鳳凰族,那麼整個羽界在天界地位,將從統治者墮落到一文不值的境地。 帝釋天將要歸位,沉寂了五千多年的三十三天須彌山善見城,將再次回到最高的神位上。一直統領天界五千多年的羽界地位之尷尬,可想而知。更何況,帝釋天到底是不是真的對紫凰無情,還未可知。畢竟他當初堅持的人妖殊途,在歸位以後,將不復存在。三界之中,除去修道之人的堅持,誰會不懂天道歸一的道理,怎會真的計較妖、神、人、魔之分。 若帝釋天緊追不放,紫凰能被尊主感動,何嘗不能被帝釋天感動。彭沖方才極盡詆毀紫凰對夙和的感情,何不是有了這般的擔憂。那些指鹿為馬,何嘗是彭沖的真心話?只是對未來的羽界何去何從的擔憂,以及想要帝霄盡快地趟過這次心魔與情障。 彭沖微微嘆息一聲,不敢直視帝霄髮髻中的紫色。他站在門外側眸望向紫凰離去的方向,直至此時,彭沖依然對當年的私慾與無知,深深地懊惱著,心中的悔意前所未有的深切…… 瓊山之巔,風雪飄搖。 夙和坐在萬丈懸崖邊,一襲廣袖白袍在暴風雪中獵獵作響,越顯單薄。天空猶如一面平鏡般,一段段的播放著陌生的畫面。萬年過隙,曾經的種種,那場讓天地為之變色的打鬥,在夙和眼前重放著。直至最後,軒轅劍穿過蚩璃單薄的胸膛,他的回眸,望著善馨是時,眼神中支離破碎的傷痛,如此清晰。夙和閉了閉眼,一切一切,明明該是如此陌生,卻不知為何,這畫面幾乎要擊碎夙和的心神。 蚩璃怦然倒地,艱難的爬向帝釋天身邊。當他握住帝釋天冰冷已久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這被定格的畫面,讓夙和心痛欲裂,一滴淚,在風雪中滑落,凝結成冰。 後來的後來,帝釋天的本體在冰地沉睡五千年之久。魂靈在世間兜兜轉轉,終於在這一世遇見了心中的遺憾…… 夙和側目望向風雪中的一抹黑影:“如今告訴我這些,是為了讓我後悔嗎?” 閔然無悲無喜的站在風雪中,輕揮衣袖。天空的畫面消失了,只餘下湛藍湛藍的天空。山巔的風雪越發的大了,空氣比方才還冷了幾分。 閔然肅然道:“你後悔與否,實然與本王一點關係都沒有。魔界羅睺慘死,羽界尊主差一線即入魔。三界之難一觸即發,是你該歸位的時候了。” 夙和慢慢的閉上了眼眸,許久,輕笑出聲,只那笑聲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淒滄。許久前,夙和便知道心中塌陷的那一角到底是為何。那魂牽夢繞的身影,為何日日折磨著自己。 那種後悔,那種壓抑不住的疼痛,那種不知追尋何處的茫然,讓夙和一次次陷入心魔之中,再得不到救贖,甚至再也見不到那朝思暮想的笑容。原來以為可以慢慢淡忘,可日復一日,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如篆刻心尖般,刻骨銘心的清晰。 “我若不願歸位,妖神又當如何?” 閔然勾唇一笑,笑容中有種莫名的詭異:“你乃三十三天之主,我自是管不了那麼多。可天地之主又能如何?天道對誰都一樣,公平的很呢。” 夙和慢慢站起身來,側目望向風雪中的閔然。他眉宇間的惡意與嘲弄是如此的明顯,明顯到讓夙和深覺難堪:“夙和謝妖神提醒。” 閔然笑道:“說什麼謝。你雖歷經無數轉世,我們好歹還有幾十萬年的情誼在裡面。你若捨不得嬌妻,我也可破格賜她仙骨。可她雖是天資卓越,卻是修羅之骨,所走修神之路,無疑是逆天而為。” 夙和抿唇:“妖神此話何意?” “瞧本王的記性,你已轉世,自然看不到魂靈。”閔然抄著手,勾唇笑,“你今生所迎娶的妻子,便是你當年的妻子修羅皇女善馨。她一心追隨你而來,已隨著你轉世無數次,只為讓你早日回歸天界。嘖嘖,這般的痴心女子,當真讓本王羨慕的緊。” 閔然見夙和的臉色越發難看,便越是開心了:“聽聞當年,那蚩璃回三十三天善見城找帝釋天,與他心中欽慕的女子送出的一封信有很大的關係。又聽聞蚩璃遇見得黑龍老祖乃修羅族偽造而成。若說黑龍族還餘有什麼神祖,本王又怎會不知,後來多加探訪,不曾想卻是這般的陰謀詭計。” 夙和眸中似乎有什麼洶湧著,冰冷至極:“您請回吧。” 閔然不以為然,繼續道:“帝釋天隕落,蚩璃慘死。那封信落在了帝俊之手被公開了,不被天界所容。善馨本想回修羅族,卻被得知真相的羅睺趕出了家門。天大地大,無處可去,唯有藏起了本體,元神尋找帝釋天轉世,只為讓帝釋天早歸天界,自己也好恢復神後之位。” “妖神所說,與夙和沒有半分關係,您請回吧!” 閔然大笑一聲:“夙和仙君何必執著於此?你修道問仙,不是為了成仙成神嗎?如今得知有此機緣又何必再猶豫?你若回歸,不但解了天界的燃眉之急,又能與深愛的神後再次相聚,何樂而不為呢?” 夙和轉身,背對著閔然:“夙和心有執念,不得其解,還請妖神休要勉強夙和。” “三界之主又能如何?真以為自己能逆天而行嗎?”閔然不惱反笑,話畢飛身離去。 暴風雪中,萬丈懸崖上,那一抹白影,孤獨屹立在天地間,許久許久。 天界極南的一座仙山上,處處繁花似錦,山明水秀。滿山花開舖砌出彩色的天地,和煦的陽光下彩蝶翩翩飛舞著。 紫凰頭戴蓮花紫金冠,身著黑色長袍,手裡握著一把金色長劍,翩翩而至。他停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木下,撩起長袍,緩身坐下抬起了手臂。片刻後,見一隻羽翼青如曉天,泛著柔和藍光的鳥兒,長鳴一聲,歡天喜地飛撲了過來。那華麗非凡的青鳥拖著長長的尾翼,穩穩地站在了紫凰的手臂上。 紫凰露出幾分笑意,放下了長劍,輕柔地逗了逗青鳥的小腦袋。青鳥嘰嘰喳喳,歡快地叫個不停,一次次地啄著紫凰的手指。一人一鳥,樂不知疲地重複著這單調的動作。不知過了多久,紫凰出神地望向天際的另一邊,眼中笑意逐漸散去,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青鳥啄了啄紫凰的手指,小腦袋一遍遍地磨蹭著溫熱的手指。 紫凰手掌撫過青鳥華麗的羽翼,柔聲道:“我要回家了。” 青鳥歡快的鳴叫,戛然而止。一雙綠豆般的眼眸緊緊地盯著紫凰的神情,似乎在等待紫凰的下一句話。 紫凰望著天界盡頭,露出了迷茫之色,神思不屬地說道:“你以後出門要小心些,若不得已路過魔障之地,萬要收斂身上的華光。如此便不會這般惹眼了,你這笨鳥本就生得漂亮,又有佛光護體。莫說那些妖魔鬼怪了,便是神仙見你這身羽毛,也會艷羨垂涎。你又太過粗心,傻乎乎的什麼陷阱都敢踩,當真是讓我放心不下得很。” 青鳥低低地叫了幾聲,猶如孩童的嗚咽。鳴叫中說不出的哀婉,溢滿了不捨與不滿。片刻後青鳥見紫凰不為所動,生氣地一下下地啄著紫凰的手指。 紫凰拍了拍青鳥的小腦袋:“你莫要給我撒嬌,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你這個小壞蛋,瞞著我傳了多少消息出去。我救你性命,他卻將你派在我身邊做臥底。你不念我的救命之恩,卻對他忠心得很,月滿月虧時,準時送信給他。” 青鳥琥珀色的眼眸,有什麼在閃動,它焦急萬分地鳴叫著。拖著長長的尾羽,在紫凰手臂上蹦來蹦去,卻因不會說話,只能一遍遍地叫著,表達著不明的意思。 紫凰啞然失笑:“傻瓜,我又不會真的怪你。他乃三界之主,你聽令於他並沒有錯。我看此地風景與靈氣都甚好,你莫要回去複命了,以後可在此修煉,不可四處亂跑了。你又蠢又笨,外面危險得很,沒我護著,不知會成了誰的盤中餐點。可惜我這便要走了,此去……此去卻再無歸期,再不能許諾你以後了。” 青鳥聞言,嘹亮的鳴叫變得尖銳起來,焦急萬分地在紫凰的臂彎上,跳來跳去。小腦袋幾次觸碰紫凰的臉頰,卻被紫凰含笑推開了,青鳥不甘心便狠狠地啄了紫凰臉頰一下。 紫凰神色恍惚中,痛呼了一聲,摸了摸臉頰的傷口,看了眼耷拉著腦袋的青鳥,眼中卻毫無責怪之意,柔柔地拍了拍它的小腦袋:“你不必內疚,我又不疼。” 青鳥如嗚咽般,叫了一聲。紫凰卻站起身來,緩緩放下了手臂,青鳥沒了支架,唯有在紫凰周圍盤旋不去,鳴叫之音一聲比一聲高亢。 紫凰無奈又寵溺地看了青鳥一眼,柔聲道:“那本就是我的家,又怎可不回去呢?他悉心養育我那麼久,不管將要面對什麼,總是該面對的,不是嗎?你休要胡鬧,我若活下來,再回來看你,可好?” 青鳥聞言,一雙利爪一次次撕扯著紫凰的長袍,叫聲更加高亢。紫凰抿了抿唇,卻狠心得再不看一眼,騰雲而去。青鳥盤旋原地,對著紫凰離去的方向,一聲聲地鳴叫著,聲音尖銳夾雜著說不出的淒厲,這彷彿痛哭又彷佛尖叫,在山谷中一遍遍的迴盪著。青鳥半空中盤旋許久,直至喉嚨嘶啞一片,卻終是未等到紫凰返回的身影。青鳥奮力閃動羽翼,終是衝破雲霄上的結界,極快速地朝紫凰的方向飛去。 三十三天須彌山頂善見城,陽光突然隱沒在烏雲裡,天際逐漸飄起了細碎的雪花。片刻間,雪花由小轉大,成了遮人眼目的雪片,狂風捲起了暴雪,成了一個個致命的漩渦。暴風雪一次次的撞擊著青鳥漂亮耀眼的羽翼,大片大片的雪花,很快將廢墟般的善見城染成了素白色。 青鳥在天際盤旋許久,終在城中央皇宮的斷言殘壁中,看見了熟悉的人影。青鳥不等喜悅過去,卻見個紅衣女子,站在紫凰身後,無聲地撿起了金色長劍。青鳥眼睜睜地看著利刃從紫凰的身後,穿透了過去,劍身在胸口翻轉了一下,赤紅色的鮮血從紫凰的胸口流了出來。 女子憤然拔出了長劍,一道鮮血從紫凰胸口噴湧了出來,他怔怔地捂著胸口,緩緩倒了下去,慢慢地閉上了漆黑靈動的眼眸。 青鳥親眼見紫凰閉上了雙眸,猶如瘋了一般,頂著狂風暴雪在高空掙扎著俯衝了下去,一聲接一聲淒厲的長鳴,在暴風雪中迴盪著。紅衣女子被青鳥啄傷,痛叫一聲,反手一劍,摀住了流血的雙眼。青鳥被長劍所傷,哀哀地鳴叫一聲,與一對眼珠同時摔落在雪地上。青鳥不顧身上的傷痕,想要飛起來,幾次無果。 青鳥在雪地上扑騰了許久,哀哀的鳴叫著,掙扎著朝前爬著。雪白的地面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轉瞬間,熱血與冰雪融為一體。青鳥不知這樣爬了多久,終於爬到了紫凰的身上,它一下下地啄著紫凰的胸口的血洞,滿臉彩光的羽毛被污血打髒了。青鳥琥珀色的眼眸,緊緊盯著紫凰緊閉的雙眼,一聲聲嗚嗚地鳴叫,宛若孩童的哭泣和撒嬌,真摯得讓人聞聲不禁落淚。紫凰自始至終沒有睜開雙眼,身上的溫熱也消散了。 青鳥渾身血污,小腦袋無比吃力的,一遍遍地摩擦著紫凰的臉頰,一次次為他拍去臉上冰冷的積雪。青鳥的鳴叫聲,一下比一下的低沉,再無了活潑與尖銳,聲音中溢滿了悲痛欲絕與哀痛心傷,琥珀色的眼眸閃爍著點點水光。不知過了多久,青鳥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小腦袋扎在了紫凰冰冷的頸窩間,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片刻後,一陣狂風過後,青鳥的屍身從紫凰身上滑落,掉入了紫凰與帝釋天交匯一處的血水里…… 帝霄額頭溢滿了汗珠,眼角的淚珠一滴接一滴地滑落著,眉宇間溢滿了痛苦之色。只見他猛然驚叫一聲,驟然坐起身來睜開了雙眸。睜眼的瞬間,帝霄只覺心痛欲死,悶哼一聲摀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帝霄的目光緩緩劃過周圍的一切,當眼前的一切變得無比清晰時,才發現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噩夢一場。直至此時,帝霄方敢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目光緩緩掃過周圍的一切,停留在門外的彭沖身上,不禁又皺起了眉頭。 彭沖站在兩步之外,輕聲道:“尊主這是噩夢了嗎?” 帝霄依然沉溺在夢中的場景裡,夢裡的一切來得太真實,太過驚心動魄了。那種傷痛與絕望,讓帝霄身臨其境,彷彿親歷了一般,這讓帝霄生出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似乎沒有聽到彭沖的話,眉頭越蹙越緊,啞聲道:“紫凰還未回來嗎?我睡了多久?” 彭沖道:“尊主剛好睡了三日,少君一直未歸,十二衛也尚未回來。屬下已給熙元府邸送了信,想來妖王和金仙已備好婚禮的一切,很快便會親自來接少君回府了。” 帝霄心中不安越發地重了,驟然起身:“不成!不能等了,我必須親去尋她回來!” 崑崙山脈,瓊山腳下東南處,有座佔地廣闊的原始森林。從此處穿林而過,再翻兩個山頭,便是雀池山的領地,可惜望山跑死馬。柳醉生燃燒魂元,傾盡全力,還是被柳樹族眾堵在了這片林子裡。 柳醉生面如金紙,嘴唇已沒有一絲血色。因過度脫水顯得異常消瘦,身上的淡青色長袍略顯空曠了許多,臉上的輪廓消瘦中更顯硬朗。此時,柳醉生明明虛弱至極,眉宇間的剛硬卻不減半分,狹長的眼眸微瞇著,滿是防備地打量四周。便是落魄至此,身上依舊有種說不出的風骨,無半分女子的嫵媚嬌態。 柳醉生攥住手中的紫金鈴鐺,一連數日,林中的誅仙陣,威力不見減弱,反有加強之意。可見柳齊賢已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好在還有紫凰當初給的鈴鐺護身,否則只怕被柳齊賢三口追上之日,便已命喪黃泉了。 柳醉生從懷中拿出小小的琉璃瓶,抿了抿唇,望了眼很遠很遠的雀池山,心中說不出的難過和內疚。若不是將要油盡燈枯,柳醉生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可能,也不願意搖動紫金鈴,更不想紫凰為了自己身陷險境。本想一鼓作氣跑到熙元府邸,尋求妖王金仙庇護,可不想卻被他們用計困在了林中。 柳醉生雖不知紫凰這些時日都做了什麼,但自己能熬這麼久神魂不散,原形定然是被什麼寶物護住了。從靈魂深處散發的灼燒之痛,也止住了。柳醉生知道,此時這世上唯一肯為自己費心的,怕只剩下紫凰了。可惜……可惜自己卻早已不得救治,元神都要燃盡了,生生世世,再無以後。欠她的,也再難還清了。不過還好,最少臨走之時,還知道這世上到底,還有一個蠢妖真心相待,便是死也瞑目了。 柳醉生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但凡有點辦法,誰又想死呢?自己沒有熙元府君的身份,沒有天地至寶相助,沒有天生異禀的偏愛,更沒有傾盡一切的父母。失了妖丹,本就是難逃一死,便是轉世後,那個轉世的魂靈何嘗還是柳醉生?忘記了一切,重新開始,不再有這般的秉性,不再記得此生此世的恩怨情仇,便不再是柳醉生。這種死對柳醉生來說,無異於湮滅天地,兩者相較,倒也無甚可懼了。 紫凰在誅仙陣外站定,卻見一群樹族小妖,圍堵了過來,牢牢地擋住了去路。紫凰清晰地感到誅仙陣內,柳醉生極微弱的氣息。紫凰曾預想的那些意外均未出現,卻讓彭沖一語成讖,柳醉生果然還是栽在了自家樹族的手中。 柳齊賢從眾多樹妖身後,緩緩走出,看了眼站在對面的紫凰一眼,不自主地皺起了眉頭,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卻又說不出清楚到底為何。柳齊賢拱了拱手,彬彬有禮地說道:“在下柳族齊賢,不知這位姑娘,為何要擅闖誅仙陣。” 紫凰聽到“柳齊賢”的姓名時,不禁挑了挑眉頭,將對面的人打量個來回。紫凰見慣了夙和的矜貴冷清,又習慣了帝霄的俊美無儔。柳齊賢之貌,在紫凰的眼眸最多之算得上,溫潤清秀而已。 紫凰諷刺一笑,目光停留在柳齊賢的腹部妖丹上,許久,緩緩開口道:“瓊山乃人間之地,為何會有誅仙陣?” 柳齊賢被紫凰赤裸的目光,打量得有幾分尷尬,側了側眼眸道:“此間之事,乃我樹妖族務,恕在下不得告知。姑娘若要趕路,不如繞道而行。” 紫凰冷笑一聲:“雖不知出了何事,但我家姐姐的妖丹便在你的腹中,難道你不該同我解釋解釋嗎?” 柳醉生在誅仙陣中聽到了紫凰的聲音,驟然睜大了雙眼,朝陣法邊緣走去,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外面,急聲道:“你小心提防,他父母詭計多端,心狠手辣,此時應該就在林中!” 紫凰看向陣法處,低聲喝道:“我日夜擔憂你的安危,本以為你失了紫金鈴,不曾想卻一直在你手中,為何到了今日才向我求救?!” 柳齊賢眼中顧慮深了許多:“我樹妖族同你們龍蛇族並無過節。此乃在下的家事,還請姑娘莫要同我為難才好。” 紫凰冷笑連連:“既是家事,便也有我的事。你困住了我家姐姐,莫不是還讓我視而不見,不成?好一個柳齊賢,端是心胸狹窄,狠辣歹毒。我在東天為你尋得丹果,你卻一日都等不得了,急於取我姐姐的性命。你這般的恩將仇報,便不怕天譴嗎?” 柳齊賢聞言,瞳孔微縮,冷然道:“我本不想傷你性命,既然你執意與她同生共死,我便也不好強求。只不過是個堪堪千年的蛇妖,想破誅仙陣也要看看是否有這本事!” 紫凰諷刺地一笑,眼中已溢滿了殺意:“今日我便看看,到底是誰的本事大些!” 柳齊賢緊張地握緊了手中長劍,俯衝了過來。紫凰看也不看柳齊賢一眼,利落地拔去髮髻中的長簪,霎時長簪化作一張白玉琴。紫凰盤膝而坐,白玉琴置於膝頭,十指翻飛,音律急促,聲聲震耳。只見那音波在空氣中化作九條九色神龍,齊齊衝擊著誅仙陣,琴弦碰撞,肅殺冷厲,剎那天地間飛沙走石,落葉化作巨大的漩渦在林中,猙獰地盤旋著。 紫凰身後捲起了一陣陣的漩渦,手指翻飛,一道紫光直接將柳齊賢擊飛了出去。柳齊賢驟然一驚,推倒了兩步,反手抽出腰間的綠色長鞭,想也不想,便再次朝紫凰疾馳而去。須臾間,紫凰手腕上的紫金鈴飛了出去,一道佛光頂空而起,牢牢罩住了紫凰周圍,光芒一點點朝外圍壓去。 紫凰的長發在身後猖狂地飛舞著,抬眸冷笑一聲,眉宇間說不出的魅惑而陰冷。柳齊賢法力淺薄,又無甚對戰經驗,被紫凰壓迫得毫無還手之力,又被這突然而來的萬道金光照得喘不過氣來,再難近一步。四周的小樹妖,早已東倒西歪,甚至有些已隱隱顯出了原形。 九條九色神龍將誅仙陣圍堵得水洩不通,一次次的,齊齊地衝擊著誅仙陣外圍,強盛的光芒淹沒了四周的景色。紫凰越發抿了抿唇,音律越顯急促,神龍便越發有力。誅仙陣在短短時間內,已裂開了一道深深的豁口,只見漫天飛舞的枯葉,沸沸揚揚在天空中翻飛著,琴音中咄咄殺意,再不遮掩,毫無障礙地擴散出去。 “嘭嘭嘭!!”幾聲巨響過後,不過短短半盞茶的功夫,誅仙陣已碎成點點碎片,飄散風中。紫凰單手撫琴,側目望向柳齊賢,滿眸的不善與戾氣。 柳齊賢被紫凰的目光震攝得不自主地後退著,片刻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蒼白地站住了身形,手執長劍格擋胸前,謹慎萬分地望向紫凰。 紫凰伸出五指,虛空一抓,將陣法中的柳醉生拉至身後,佛光將柳醉生籠罩其中。柳醉生的魂靈脫離了誅仙陣的壓迫,如釋重負,不禁輕輕舒了一口氣。在舒適的佛光籠罩下,柳醉生勉強壓住了即將崩裂的心脈,有心想和紫凰說上一句話,竟也有些力不從心,唯有閉目端坐在佛光中,盡力調息著紛亂成團的氣脈。 紫凰清楚地知道柳醉生已在油盡燈枯的邊緣。方才猛然脫離誅仙陣的桎梏,抵抗外力的筋脈驟然失去了目標,端是錯亂了起來,若非直接被拉進了佛光中,恐怕柳醉生早已爆體而亡。紫凰不禁再次掐了一朵佛蓮,定住了和煦的佛光,幫其壓抑即將崩裂的心脈,否則便是此時柳醉生一開口,定然會吐出最後一口心血。 紫凰看了眼柳醉生毫無血色的臉龐,不禁微瞇起了雙眸。她緩緩回眸,冰冷的目光猶如箭矢射向柳齊賢,冷笑一聲。十指驟然按住了琴弦,心中再無半分顧忌,乍然撥動最刺耳的琴音,霎時間,錚鳴之音,響徹四面八方。殺氣猶如一面巨大的網,九條神龍張開猙獰的大口,朝柳齊賢籠罩而去。 千鈞一發間,柳齊賢早忘了手中的鞭子,睜大了雙眸呆滯地望著撲向自己的九色神龍,本能地後退了幾步,跌倒在地。柳醉生眼見如何也躲不開這四面八方撲過來的神龍,只有絕望地閉上了雙眼。剎那間,只聽周圍響起一聲尖利的長嘯聲,猶如千萬隻箭矢撲面而至,殺氣凌然,震耳欲聾。一道熾熱的紅色光芒,擊在九道神龍的身上,瞬時將九條神龍毫不留情地震碎在半空中。 紫凰悶哼一聲,壓抑翻騰的胸口,雙手按住了白玉琴,抬眸朝聲響的方向望去。不遠處,一對夫婦帶著一個瓊山門人疾馳而來,堪堪救下了柳齊賢。 吳彤珊怒喝一聲:“你這小妖端是心狠歹毒,傷我孩兒軀體還不成,竟是要打散他的魂魄,萬妖本是一家,你卻使出如斯不留餘地的手段,莫怪我以大欺小了!” 柳醉生端坐在紫凰身後,長長地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雙眸,臉上是遮掩不住的戾氣與恨意。壓抑著翻騰的氣息,開口輕聲道:“那對夫婦,便是他的父母!若非他們出手,我決計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紫凰目光掃過柳齊賢,目光落在月瑤的臉上,再次看向柳伯年與吳彤珊,冷笑一聲,對柳醉生道:“你且好生調戲,莫要出了這佛光。那些新仇舊恨,我俱記在心中,今日絕不會放走一個該死之妖!” 柳伯年皺了皺眉頭:“好個猖狂跋扈的小蛇妖,今日我便要看看你的本事!” 紫凰壓抑身上的暗傷,瞳孔緊縮,目光微動,再次看向幾人時,多了幾分戒備與謹慎。她側目掃緩緩過對面的四個人,抿了抿唇:“你夫婦二人早已羽化成仙,本不該插手我妖界之事。如此貿然行事,逆天行舟,便不怕天譴嗎?還有你,月瑤仙子,這本是我妖族家事,你一個修為低微的凡人,為何也要湊上一腳。你需知道刀劍無眼,你若枉死此間,可是半分冤屈也無,莫不是還等著誰人來救你不成?” 柳齊賢拉住了正欲上前的吳彤珊,微微地搖了搖頭,目光定在了柳醉生的身上。吳彤珊似乎明白了柳齊賢的示意,挑了挑眉頭,微瞇了瞇眼,朝後退了一步。 月瑤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凌然道:“除魔衛道乃我修道之本源!莫不是看你在此亂殺無辜,我還要繞道而行不成?至於誰人救我,也是我自家事,你這妖孽莫要管得太寬了!” 紫凰不怒反笑:“好個無知的修道之人,原來除魔衛道,便是你修道的本源。若如此,你便是再修上一萬年,也難有大成!不過,你這凡人好生可笑,貿然插手我妖界之事不說,還能如此大義凜然,當真不要臉得緊!此番可不是玩笑之事,若識相的便自己滾!” 月瑤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咬了咬牙:“你這蛇妖,當真伶牙俐齒,顛倒黑白!怪不得我家夫君險些被你矇騙了去!” 紫凰微微斂了眼眸,輕蔑了撇了月瑤一眼,冷笑道:“什麼顛倒黑白!什麼你家夫君!當初我與夙和相識之時,男未娶女未嫁,雖是正兒八經的相知,卻也發乎情止於禮。你莫要將自家夫君想得太過不堪了。” 月瑤瞪著紫凰,冷聲道:“你!……我與夫君自小定親,相知相戀幾百年之久,端是你用再多手段,他最後還不是要回到我身邊?此時你回到瓊山地界,在妄想什麼,以為我不知嗎?你以為你得逞嗎?!我夫君便是再怎樣慈悲,也不會可憐一個妖怪!” 紫凰挑了挑眉頭,抿唇笑了起來,輕聲道:“月瑤仙子莫要太多慮了,我是妖又如何?我身為熙元府邸妖界之公主,天地三界,要什麼樣優秀的男子沒有?怎會在他娶你之後,依然心念於他?更何況,本府君生性自由,若喜歡便會不擇手段地搶回來。他當初拒絕我時,若有半分猶豫,便沒有你今日的沾沾自喜。同樣的,為妖者,最不能被踐踏的便是尊嚴。我當初既然放下了他,我們便再也沒有以後。今日我所言之諾,在座之妖,不管親仇,都能為我佐證。” 月瑤卻笑了:“你們妖族有何信用可言!樹族內訌便是最好的例子,我勸你還是速速離開,省得一會我家夫君來了,到時不留情面。你這什麼熙元府君,說不得便要折在此處了!” 柳醉生聞言,緩緩睜開雙眸,掃過柳齊賢一家三口微黑的臉,蒼白如雪的臉上,露出一抹譏笑:“妹妹,你那夙和仙君,當真好眼光,居然挑了這麼個奇特的女子,以後生活定然多姿多彩。” 紫凰皺眉冷哼:“他眼光好不好,不管我的事。你的眼光倒是好得很,一心待之的情郎,做出了這種背信棄義、殺人越貨的勾搭,當真三界難尋!” 柳醉生抿了抿唇,望向柳齊賢的目光說不出的冷硬和仇恨,許久許久,冷笑三聲:“我是糊塗透頂了。如今回憶起來,我所謂的愛戀,不過是心中的執念。事已至此,我若還想不明白,便是枉活了一千五百年!” 紫凰聞言,不禁有些難受,想了想,用腹語說道:“你好好調息一會,我拖住時間。一會若有混亂和空隙,你便拿著我的紫金鈴,速朝雀池山去。他們一家便是有成仙者,也是妖族出身。我故意亮出身份,想來他們也會有所顧忌,不敢將我如何。一會你逃你的,到了熙元府邸,我爹爹自由辦法救你。” 柳醉生抿了抿唇,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雙眸極為不善地看向柳齊賢。柳伯年與吳彤珊對視了一眼,不著痕跡地將柳齊賢護在了身後。兩個大妖得知紫凰身份後,望向柳醉生的目光也多有顧忌與不安。柳醉生自是感覺到了他們三個的目光,端坐在紫凰身後,從懷中拿出琉璃瓶,悠閒自得地把玩著。柳齊賢抿了抿唇,神色有些焦急和慌亂,不禁上前了一步,卻被吳彤珊拉了回去,三人似乎在用腹語交談著。 月瑤自知失言,垂著眼眸,咬著嘴唇,漲紅了臉,強自鎮定地說道:“你們這對無恥的小妖,一個奪人夫君,一個搶人懷孕的妻子!直至此時毫無悔改之意,談笑風生,當真不要臉又歹毒至極!” 紫凰撇了月瑤一眼,冷冷連連:“當初是誰搶了誰的夫君,還未可知。不過從月瑤仙子身上看來,夙和仙君可不是個好夫君,居然讓你如此地沒有安全感。不然,我現身瓊山腳下,也不至於讓你恐慌成這幅模樣。月瑤仙子新婚燕爾,日子也不好過吧!” 月瑤喝道:“我家夫君溫柔敦厚,知冷知熱,待我更是如珠如寶,豈是你這等棄婦能領會的!想來你那時斷斷想不到,你千百算計,萬般手段,卻始終抵不過夫君對我心若磐石,心中只有我一個人。” “呵呵……在月瑤仙子眼裡,今日我來此,定然是我對你家夫君難以忘情,是嗎?”紫凰笑得風輕雲淡,毫不在意地撥了撥琴弦,輕聲道,“先不說他曾在萬眾人前詆毀過我,便是後來冷心冷意的決絕,我也早已斷了所以念想。更何況,本府君素來喜潔淨,別人沾染過的東西,便是再好,也斷斷入不了我的眼了。你那種種好的夫君,何不是我棄之如敝屣的人。月瑤仙子捧著別人的敝履,沾沾自喜,炫耀萬千,當真是可笑至極。” 月瑤持劍指著紫凰,高聲喝道:“你這妖孽,端是巧舌如簧!” 紫凰看著月瑤漲紅的臉色,得意地一笑,極柔極輕地開口道:“月瑤仙子,有理不在聲高。也許你還不知道,這世間有比夙和更好的男子,一直等著我,戀著我,對我好。你那敝履還是自己揣起來吧。” 月瑤勃然大怒:“好個信口雌黃、不知廉恥的蛇妖!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將你打回原形!” 紫凰輕輕一笑,柔聲道:“嘖嘖,月瑤仙子惱羞成怒了,本府君真的好怕啊!你要是有本事將我打回原形,我並無怨言。呵呵,可你月瑤仙子好歹修煉了兩百多年了,本是人身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即便如此,你不靠父母祖蔭,只怕仙子這名號也輪不到你頭上。若沒有夙和這個夫君,便是小如土地山神的芝麻小仙,也求不到你得頭上。是以,本府君勸仙子快收起這愚蠢可笑的嘴臉,省得讓夙和看到,後悔當初的選擇。” 月瑤柔美的俏臉漲得通紅通紅的,憤然執起長劍沖了出去。紫凰毫不畏懼,淺淺一笑,單指勾起一根琴弦,猛然放了出去。只聽白玉琴發出肅殺之音,轟鳴震耳,一道紫光直奔月瑤面門。月瑤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身,躲了過去,一雙美眸微瞇了瞇溢滿了殺氣。 紫凰輕蔑地一笑:“本府君早想教訓教訓你自以為是,又心存僥倖的蠢女人!可惜往日里苦無機會,今日你既送上門來,我若客氣,便太見外了!” 月瑤咬牙道:“小小妖孽!安敢如此猖狂!” 紫凰手指輕動,輕聲笑道:“今日小小妖孽便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做天高地厚!” 紫凰話畢,緩緩站起身來,白玉琴瞬間化作一把紫光閃爍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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