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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道是無晴卻有晴

天眾龍眾·龍帝釋天 张瑞 22330 2018-03-11
崑崙瓊山之巔,終年積雪不化。此處乃人間最接近天脈處,故靈氣比凡間別處充足。瓊山弟子入門始,便要從最底層修煉,一步一步地朝上修煉,住處便可以從山腳下朝山頂挪,直至住到最高的山脈上。 瓊山之巔是座孤立而廣闊的懸崖,有兩處修煉的洞穴與四處院落。這些都是瓊山前輩飛升前的住所。這一代能在此處修煉的弟子,除了有承天之祜的夙和仙君外,便只有瓊山老祖凌容一人。若換成修為不夠的弟子只怕吸收過多的極寒靈氣後,會瞬時化作一座冰雕。這一代瓊山百年來,只有夙和和瓊山老祖凌霄兩人在山巔相依相伴。月瑤自和夙和成親後,成了住在這座山峰的第三人。 月瑤與夙和成親,已有大半年的時間。除去成親後,前三日的朝夕相伴外,後來的日子兩個人大多是聚少離多。月瑤雖靈根奇佳,但不知為何,修仙的天資卻十分有限。夙和幾次用玄晶元嬰為其改變體制,均是沒有多大的收效,故月瑤仙子至今不能在山巔上修煉。

夜深沉,夙和雙眉緊蹙,端坐在院內。一遍遍撫摸著纏繞無名指上的綠色藤蔓樣,神思不屬,不知在想些什麼。天色逐漸放亮了,夙和一點點收緊了拳頭,將無名指上的蔓藤攥入了手心中,抬眸望向寢房。三兩刻鐘後,月瑤從寢房急匆匆地走了出來,側目間,見夙和端坐在院中,眼中閃過一抹愕然,臉上露出了幾分甜滋滋的笑容。 月瑤俏皮地笑了笑,坐到夙和身邊,柔聲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夫君為何還不去修煉?” 夙和慢慢地握住了掌心,直至月瑤湊近了幾分,才抬起了清明的眼眸:“我已有十多日,不曾修煉了。” 月瑤訝然:“夫君可是瓶頸期了,或是出了什麼事?” 夙和望向天際,清湛的眼眸,彷彿有一道光亮閃過:“十日來,我端坐此處。你往日走得匆忙,不曾注意罷了。”

月瑤側目,溫聲道:“夫君是最近太累了,要休息幾日嗎?” 夙和搖頭,看向月瑤,輕聲道:“你曾說過的那些話,可還記得……” 月瑤挑了挑眉,淺笑顧盼道:“我和夫君,說了那麼多那多的話。不知夫君所指是哪些呢?” 夙和側目道:“現在對你來說,是與我齊驅並駕重要。還是每日相依相伴,來得更重要些?” “呵,原來是我家夫君生閨怨了。想來我最近忙於修煉,忽略了夫君,以至於夫君一連數日的胡思亂想?”月瑤聞言抿唇輕笑,搖了搖夙和的胳膊撒嬌,“我如此努力,還不是為了我們的以後,長長久久的相依相伴嗎?” 夙和聞言點了點頭:“我們成了親,已有了夫妻之實。即便你不努力,莫不是,我還會棄你不顧嗎?” 月瑤低低地笑出聲:“夫君說哪裡的話。我自然知道夫君的心意,才想更努力些。如此便不會成為夫君的累贅。夫君比我早榮登天界,已是必然。便是如此我也不會覺得是夫君棄我而去,只會以夫君飛升為榮。可我夫妻二人,分別的時日,自然越短越好。索性還好,我們既已經成了親,自然有更長久的以後,怎可倦怠修行,只爭朝夕?”

夙和垂了垂眼眸,輕聲道:“這便是成親三日,你要搬下山巔的原因嗎?” 月瑤可憐兮兮,討好道:“夫君不喜,我便沒有執意如此了。夫君為何卻還要秋後算賬,當真是不可愛得緊。” 夙和抿了抿唇:“我並非秋後算賬,只是不想你這麼累。這些時日,你閉關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對現在的你,並非好事。萬事都講究循序漸進,修行更非一撅而就的事。你若真怕追不上,我可以不飛升,等你慢慢修煉追上便是。修行本身的目的,並非只為了成仙成神的,修人世、修自身、修善惡,更加重要。歲月漫漫,無邊無際,並不急於一時。我可以一直留在凡間,等你同我一起飛升。” 月瑤嘴角的笑意凝固了,沉聲道:“夫君怎可如此兒女情長?我如此努力,也並非只為了追尋夫君的腳步。修道之人若不飛升,求的是什麼呢?修人世?修自身?修業障?不說天道輪迴,善惡有報。六道自有天定,本容不得人、神、魔、妖,插手。便說凡間也不該我們多插手,凡間乃帝王的天下,紫微星君轉世,都為修行磨礪。你若做得太多,不但不會有神感激,反會詬病你伸手太長,多管閒事!”

夙和凝視月瑤許久,輕然道:“你曾說過,為了追上我的修為,不敢來山巔探望。我本以為是我對你太過忽略了,不顧及你,才讓你如此誠惶誠恐,失了安全。是以,我停下來陪你,為何你卻又不願了?我並非阻止你修行,只是不想,你為了修行而修行。若能修心,修道之事半功倍。” 月瑤抿唇,正色道:“夫君萬莫胡思亂想,你若飛升,我只會為你開心,絕不會心生怨懟。你若真心幫我、助我,便要努力飛升,如此我會得到最大的助益。我娘也是資質受限,若非我爹成仙后,得到天界靈丹,助我娘改變體質與修行,我娘萬走不到今日的境界。” 夙和怔愣半晌,目光出神,望著遠處,輕聲問道:“你當初,不是要相濡以沫嗎?” 月瑤側目,凝視著的夙和的側臉:“自然。但真正的相濡以沫,是我們雙雙飛升的長久圓滿。只有能永永遠遠的在一起,才能叫相濡以沫。人生在世,白駒過隙,朝生夕死。我喜歡夫君,敬重夫君,才想讓夫君走得更高更遠。如此,我們兩個才能更長久。”

夙和手掌輕動,綠光微閃,湛藍的冰玉和紅色的瓷瓶,呈現在他手心:“你同我成親後,每日將冰玉置於臍下,煉製避孕丹藥。為了避免行房而閉關,也是因為敬我、喜歡我嗎?” 月瑤垂下了眼眸,有些心虛地說道:“爹爹對我說,你度九天雷劫,便在這幾年間。若是成功的話,便可位列金仙。我只是怕……怕兒女情長,會使得夫君分了心,才會如此。” 夙和搖頭,清湛的眼眸,溢滿了說不出的苦澀:“我幼年入瓊山門,年少失去父母雙親。子嗣對我來說,到底是怎樣的牽掛和寄託,你不知道嗎?我並非強求,萬事皆有法定,講究順其自然。你如此防備,可曾想過我若知道,會如何作想?若這是你敬重我,喜歡我的方式,我寧可不要。” 月瑤美眸中閃過一抹慌亂:“夫君莫誤會,我又怎會不願延續夫君的血脈。你也知道,我娘之所以,這些年都無法飛升,便是因我天賦異禀,在胎中不自主地吸收我娘的靈力。是以,我娘十月懷胎,幾乎失去了修煉多年的靈力,這才成了今日的模樣。便是我爹位列仙班,也不過是末流的小仙,對我娘現在的情況絲毫沒有徹底的解決之法……我生怕自己會重蹈覆轍,赴了我娘的後塵。很多東西都是印在血脈裡的,萬一我們的孩兒,像我當初一樣,又當如何?”

夙和閉了閉眼眸,輕聲道:“你當初自稱世間最了解我的人。是以,你明明知道,我若背負了責任,定會負責到底。不然,你也不會一次次的言明立場,急於同我成親不是。” 夙和看向月瑤:“你既知道我的性格,也該明白。你既嫁了我,不管如何,我決計不會放任你不管的。你若有了我的子嗣,我不會留你獨自面對世間的一切。不過是些許靈力罷了,你給不起,我卻給得起,為何你卻捨不得這身外俗物。人生本就是在舍中得,端看你最重視的是什麼了。” 月瑤急聲道:“夫君怎可如此想我!不要孩子,是為了不想夫君心有負擔。我眼見夫君便要飛升,將要成為我瓊山第一個直接晉升金仙的修士,又怎可讓兒女情長,牽絆夫君的大事。萬一夫君因此瑣事……渡劫時分了心,到時月瑤和孩子,又該如何面對?”

夙和麵無表情:“你認為的大事對我來說,不過是看不見摸不得的浮雲流水。你所謂的瑣事,卻是我最在乎重視的事。想來也是,瓊山修真史上,有記載的兩位天資卓越的先輩,都因想直接晉級金仙之位,灰飛煙滅了。你所擔憂的一切,也並非全無道理。” 月瑤的臉色,有些緩和了,柔聲道:“夫君只需知道,我是真心對你好便夠了。我們已經成了親,夫妻一體,自然一榮俱榮。不管我做何事,定是真心為了夫君考量的。” “你每次都同我說真心,一遍遍的說……讓我不止一次的心生愧疚,既是真心,為何還要用說,才能表達出來?”夙和凝視月瑤溢滿了慌亂的眼眸,許久,輕點了點頭:“你心中的所求,我現在終是明白了……月瑤仙子放心,夙和定不會辜負,你所期望的一切。”

月瑤怯生生地望著夙和,懦懦的開口道:“夫君生氣了嗎?” 夙和搖了搖頭:“沒有,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許多事。你說得對,對修士來說,修煉才是最重要的。” 月瑤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那夫君莫坐在此處,傷春悲秋胡思亂想了,還是抓緊修煉來的好。待夫君飛升以後,為妻也會與有榮焉。到時我有了夫君做依靠和幫扶,修煉起來也會事半功倍!” 夙和垂下頭,輕聲道:“風險如此大,我若灰飛煙滅了。你又當如何呢?” 月瑤瞇著眼,笑容嫣然,蹲在了夙和麵前,輕聲道:“月瑤心中的夙和仙君,是無所不能的存在。他生來便有承天之祜,十六歲便勘破心魔,二十歲窺得天道。是瓊山,乃至世間,最有天賦的道者。是無所不能,不可超越的存在。是以直接晉級金仙對別人來說,也許風險極大,但對夙和仙君只是手到擒來之事,我從未想過仙君會失敗。”

夙和並未抬眸:“若真未曾如此想過,為何……”為何不敢為我繁衍子嗣呢? 月瑤笑道:“夫君不信月瑤嗎?” 夙和抬眸,月瑤巧笑嫣然的臉龐,映在清澈見底的眼眸中。不知為何,夙和卻不想再多看一眼眼前的人:“我自來都對你的話深信不疑的,從未懷疑過。不然……當初也不會執意早些迎娶你……” 月瑤真心地笑了起來,歡快地點了點頭:“是以,夫君不可為了這些瑣事,繼續倦怠下去了。夫君一直是瓊山上下的表率,多少隻眼睛盯著夫君的一舉一動。夫君若是不肯用功,定會被人笑話的。” 夙和淡然道:“我知道了。但還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月瑤蹲在夙和的對面,抿唇笑道:“夫君又有何心事,要對月瑤說?” 夙和開口道:“昨日蔭山山神與土地登山求助,柳樹妖族出了只墜入魔道的大妖。說是偷了族中的至寶,傷了柳樹妖族,一路逃到了瓊山腳下。大妖身有高階的仙器護身,山神、土地雖用誅仙陣困住了他,卻不能破這法寶,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匿藏瓊山腳下。”

月瑤蹙了蹙眉頭:“若能斬殺了墜入魔道的大妖,對夫君是件極好的事。我記得父親說過,每除一妖魔,功業簿上都會記上一筆,這樣的事對將來夫君成仙之路有益無害。” 夙和搖頭道:“一己之力逃出整個柳妖族的桎梏。山神、土地合力除不去的妖怪,哪有那麼容易收服?大妖雖墜入了魔道,可到底並未危害人間,我若出手,到底不妥。” 月瑤佯怒道:“夫君方才還說修自身、修業障。到了除魔衛道的時候,又瞻前顧後的,真真是失了往日的風姿。山神、土地能親自來請,可見是極為看重你的。雖然他們都是些小仙,到底是天上的仙家,這本就是無上的榮光,夫君有何遲疑不定的?” 夙和垂眸道:“他們哪裡是來請我的,不過是為了軒轅劍罷了。山神、土地二者皆是樹妖化仙,這件事實然是他們族內的私事。那大妖說是墜入魔道,其中內情,我們並不是很明了,只聽山神、土地空口白牙,不好貿然插手。” 月瑤想了想說道:“夫君雖有些道理。但妖魔既逃到了瓊山腳下,就此發起狂來,傷了我瓊山門人又該如何?草木精怪,修煉成妖何其困難,可見妖魔之前也是個有真本事的。此時夫君本不該袖手旁觀,若真不願意的話,便幫山神、土地破去那妖魔的法寶。夫君不相信山神、土地所言,難不成還要聽大妖的詭辯不成。” 月瑤見夙和眉頭輕動,沾沾自喜繼續道:“斬妖除魔本是我們修道之人的分內之事。不管他是不是墜了魔道,夫君降妖除魔都沒有錯。夫君若怕神、妖詬病,只管幫忙破陣。如此而易的賣給了山神、土地天大的人情,與仙家方便自己方便。夫君不要看不上這些小神小仙,關鍵時他們有他們的用處。更何況,拉攏這般的小仙對我瓊山有莫大的好處。” 夙和凝視著月瑤的臉龐,許久許久,輕聲道:“月瑤仙子,運籌帷幄,胸有成竹。心思縝密又環環相扣,這世間女子難出其左。” “哼,我好心好意幫襯夫君,卻得來這般的笑話。小心我真的生氣,以後不理你了!”月瑤佯怒說完,卻見夙和不接話,有些不放心地說道,“夫君去還是不去呢?” 夙和驀然回神:“這若是你心中所求……你想我去,過幾日我便去就是了。” 月瑤目光輕動,片刻後,笑了笑:“夫君最好還是早去早回,我先去修煉了。” 夙和輕點了點頭。朝陽下,月瑤腳步輕快,身形更顯輕盈。整個人被籠罩在朝霞中,彷彿被鍍上了一層金光。婀娜的背影,增添了無限的豔色。單看這背影,已讓世間多少女子望塵莫及了,當真不愧為名動一時的瓊山仙子。 當年自己曾多少次暗嘆好運,師兄弟們心中神女般的存在,卻獨獨愛慕著自己,將會成為自己一生相伴的妻…… 夙和目光流轉,緩緩開口:“月瑤……” 月瑤驀然間,聽見夙和的呼喊,心中竟莫名的難受,驟然回首,笑道:“夫君?” 夙和道:“若我飛升了,你會捨不得我嗎?” 月瑤站原處,搖頭淺笑:“夫君說什麼傻話,我為夫君高興還來不及呢!” 夙和抿唇淺笑。這輕笑,霎時間散盡了眉宇間的陰霾。宛若云破日出,光芒萬丈。白璧無瑕俊美無雙的臉龐,多了幾分魅惑的禁慾美感,晃人暈眩。許久,他輕然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如此,我懂了。” 月瑤與夙和,相識兩百年久。從不曾見他這般毫無顧忌的笑過。雖說這笑容看似淺顯,卻說不出的真切,彷彿看到他心中的輕風暖水。瓊山弟子都說夙和仙君面冷心熱,不拘言笑,人卻是鼎善的。月瑤本深以為然,每次夙和輕勾嘴角,月瑤以為,這便是夙和的笑容。不曾想,夙和可以笑得這般燦爛無暇,柔情萬千。白皙乾淨的笑臉,清澈柔和的眼眸,宛若春風過境,暖意融融,又猶如冰封崩裂,萬里花開。 月瑤怔愣許久,方從驚艷中回過神。她傻傻地回了夙和一個淺笑,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茫然和慌亂以及莫名的失落。月瑤離開的腳步,再不復方才的輕盈歡快。幾次回頭,夙和依舊笑容相送。月瑤壓下心中,莫名的惶惶與心中的不捨,再不回頭,走了下去。 夙和凝望月瑤堅決的背影。眼眸中的柔和,嘴角的笑意,逐漸斂去了。只見他緊蹙的眉宇,溢滿了濃重的疲憊與冷然。許久許久,他再次勾唇淺笑,這一笑卻是無比的諷刺,不知在嘲諷什麼。 夙和一遍遍地摩擦著手上的綠色藤蔓,清湛的雙眼,出神地望著天際,思緒不知落在何處,腦海裡卻有一個肅然的聲音,一遍遍的說著冰冷的話語…… ——三界六道,無你,無我,無妖,無魔,無神、無鬼。天地塵埃,然“一”也。 ——天道公允,萬物俯首。天道失衡,萬物禍始。天道同仁,萬物歸一。 ——天地劫難當前,萬朝俱已歸宗。 ——夙和,五千載斗轉星移。繁華看盡,參佛悟道,明心清眸,還不歸乎? ——夙和,藤蔓引神。天魂歸位,天魂歸乎? 深山峽谷中,綠樹成蔭,鮮花成片。在陽光的暖風中,花枝招展地搖曳著。鬱鬱蔥蔥的綠色中,一棵巨形柳樹,老朽腐化,殘枝枯葉,尤為顯眼。每一次微風過,都有枯枝脫落,唯樹中央的地方,隱隱可見些許嫩綠,昭示柳樹即將終結的生命。 一滴滴瑩綠色的液體,灌入了柳樹的根部。等待許久,只見樹木周圍的草木瘋長了起來,卻不見枯樹逢春的奇蹟。一張巨大的黑紗,遮住了柳樹頂端稍嫌毒辣的陽光。瑩綠色的液體如溪水般,涓涓流入柳樹的根部。附近花草片刻間已竄高了一尺長,可枯萎的柳樹依然如故,並未伸展出嫩綠的枝椏。 紫凰額頭上滿是汗水。親見此般情形,蒼白的臉色終是褪去了最後的一絲血色。她無意識般地咬著唇,心中卻被前所未有的恐懼、無助、不知所措籠罩。此時,她只能緊緊攥住手中的瓷瓶,不停地將綠色的液體倒入柳樹根部,卻逐漸紅了眼眶。 在這陽光照不進的黑幕下,面對生命流逝的無能為力感,前所未有的無助感,傾盡一切都留不住的生命流逝,讓紫凰的一顆心,前所未有地冰冷著。她只覺天地一片燦爛,惟獨黑幕下的柳樹,在遭受著世間一切的冰霜寒雪。空氣中蔓延著陰森冰冷死亡味道,冰封了一切希望和祈盼。 突然,一隻手握住了瓷瓶,生生將它從紫凰手中掰了出來。紫凰驟然一驚,朦朧的淚眸望向來者,沉寂的眼眸中,逐漸露出了希望的光彩,喃喃道:“帝霄……” 帝霄並未看向紫凰,不經意地把玩著瓷瓶,輕蔑地笑了笑:“坤水?明搶了樹族的鎮族之寶,還敢招搖地留在此處。熙元府君當真是有恃無恐啊……” 紫凰彷彿沒聽到帝霄的話一般,急切地扯住了帝霄的衣袖:“帝霄,你救救她!我知道你可以救她!帝霄,自小到大你萬事都應我,這次你也應我,好不好?” 帝霄攥住瓷瓶,半闔著眼眸,遮蓋了所有的情緒,低聲道:“你躲開天界十二衛,孤身去樹族偷坤水時,怎不想著求助於我?” 紫凰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啞聲道:“我本以為坤水定能救她,所以才未……這些本是妖族的事。我不想,不想羽界為難,才想瞞著他們。” 帝霄冷笑一聲:“不想羽界為難?你以往大事小事,事事俱是讓我去做。為何從不見你怕羽界為難?當初你一時起了玩樂心思,偷走魔尊至寶,大鬧修羅族,最後俱是我羽界出面幫你擺平。那時候怎不見你說這些話?反而此時,你千方百計躲開我的神衛,煞費苦心地偷一瓶坤水。哪怕被困陣法之中,也不曾見你像我求救。你覺得此時你的藉口,說得過去嗎?” 紫凰想了想,低聲道:“那時我很著急,並未想那麼周全。此時來求助於你也不晚,不是嗎?” 帝霄驟然抬眸,瞪著紫凰,微有薄怒:“我帝霄便如此不值你費心嗎?就連找藉口都這般的敷衍!你以為我不知道真相嗎?今時今日,我帝霄在你眼中、心中,早已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可依靠的神。在府君看來,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天神。你所做、所思一切,和我沒有半分關係。是以,你不想我插手你的任何事。即是如此,此時你又為何求我?” 紫凰與帝霄對視著,只覺帝霄一雙眼眸冰冷至極,沒有絲毫的溫度。紫凰滿心的恐慌俱化作怒氣,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怒道:“對!我本不想讓你插手我的事!此時我但凡有點辦法,都不想你知道這些事,更不想向你求助!可你沒有資格怪我!當初不是我不要你,是你執意推開我的!我一步步的靠近、挽回,你一步步的退開、避走!現在我如你所願,不願同你再糾纏,你為何卻又要拿此理由怪我?你身為天神,如此反复無常,當真是可笑至極!” 帝霄琥珀色的眸中,溢滿了惱怒,高聲喝道:“好!你既清楚知道我對你的厭惡、抗拒,不喜你的接近。為何那夜……你卻要和我在一起?為何後來一次次來東天找我!為何在我願意接受你時,你卻又將我刺傷!莫說什麼你不是自願的,休找亂七八糟的理由。那夜不是我強迫你的!” 紫凰憤然:“是我強迫你的又能怎樣!我本就醉了,那日心情不好,活該讓你撞上!你以為我醒來以後便不驚訝嗎?你以為我希望是你嗎?還是那句話,當時若還有第二個神在,哪怕是彭沖!我肯定也不會選擇你,你若有怪怨,便怨自己運氣不好吧!” 帝霄蒼白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整個人說不出的冷冽:“好!好一個熙元府君!成,既是如此,你現在又來求我作甚!去求你的心儀之人,用不用我將彭沖喚來,讓你一嚐夙願?” 紫凰側了側眼眸,抿唇道:“我的私事,不勞尊主費心了。若不願出手相救,你現在便可離開了。若還要翻舊賬,我只能告訴你,我做了,我應下便是。可道歉的話,我不會說!你並不無辜,誰讓你無緣無故地招惹我。夙和的事,我本早已放下,你卻一次次地有意揭我傷疤。給你點教訓本屬應該,你要是心裡覺得難受不堪,我熙元府邸也付得起賬,給你些銀錢。從此以後貨錢兩訖,互不相欠,以後我們再不相見便是!” 帝霄勃然大怒:“你說的什麼混賬話!這便是你求我的態度嗎?!你莫以為我真沒有脾氣,若真惹惱了我,現在便推了這柳樹!” 紫凰瞇眼道:“你若敢動這棵樹,我與你不死不休!不信,你待試試!” “你!……”帝霄怒極反笑,“好,很好,熙元府君當真是……當真是好得很!不過是棵相交百年的柳樹,便這般重要!可讓你用命來與我相博弈,你心裡、你心裡到底將我置於何地?!” 紫凰冷哼:“尊主別太可笑了!你以為你在我心裡還有何地?!” 帝霄氣怒至極,薄唇微動,幾次深呼吸,輕點了點頭:“好!很好!” 紫凰冷笑一聲:“知道你是只鳳凰,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只鸚鵡,翻來覆去只會這一句……唔……” 紫凰話未說完,便被帝霄禁錮了懷中,強吻了上去。紫凰驚慌失措間竟忘了掙扎,瞪大了雙眼怔了片刻。待到回過神來,狠狠咬住了帝霄的嘴唇。 帝霄悶哼了一聲,並未放開紫凰的唇。他閉著眼,忍著疼痛,等待紫凰鬆了嘴,才一遍遍地觸碰著、吸吮著紫凰的唇。紫凰感覺舌尖傳出惺甜味,片刻間血腥味溢滿了口腔,唇瓣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可心中的暴躁與不安,卻被這細細柔柔的吻和熟悉的氣息安撫著。 帝霄細細的啃噬著,動作笨拙,卻透著無比的虔誠與討好。紫凰不禁紅了耳根,心跳逐漸加快。她雙手不知所措的放在了帝霄的胸口,並不厭惡她的氣息。帝霄見紫凰不再掙扎,只將她摟得更緊。許久許久,直至兩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才慢慢鬆開懷中的人。帝霄才離了紫凰的唇,又不捨地廝磨著。指腹劃過紫凰紅腫的嘴唇,微挑的眸中俱是喜悅。 “你現在可知我在何地?”帝霄指腹一遍遍的摩擦紫凰紅腫的唇,眼眉微挑起,嘴角的笑容十分得意。他慢慢抬起眼眸,卻對上見紫凰紅了眼眶。瞬間,心中甜蜜俱化苦澀,一時間竟有些神思不屬,忙低聲哄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又哭了?莫不是每次吵架,你都必須凱旋才成嗎?自小到大,我對你事事都忍讓得很。可你這次確實太過了些,看看方才說的什麼混話。什麼彭沖也成,什麼銀貨兩訖。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了?莫不是讓我殺了彭沖,再搶了你熙元府邸的財物,你才開心嗎?” 紫凰撇開了眼,不肯看帝霄:“你按到我的傷口了。” 帝霄騰然一驚,下意識地鬆了手。側目看去,鮮血順著紫凰的手指落下,地面上已有了不少血跡。帝霄驚怒交加,又說不出的心疼,扯去了紫凰的長袖,見那整隻胳膊早彷彿沁在了血水中,傷痕淋漓。這般濃重的血腥味,帝霄居然絲毫沒有嗅到。甚至連紫凰蒼白的臉色,都以為是因傷心造成的。帝霄懊惱自己的粗心,好看的眉眼間露出了幾分忐忑。 帝霄見紫凰垂眸不語,又惱又恨:“樹妖族端是無法無天了!居然敢如此傷你!此番我定要為你討回個公道來!” 紫凰蹙眉,不以為然:“我去樹族偷盜,莫不是還要他們以禮相待不成?” 帝霄沉聲道:“你去偷盜,那也是看得上他們。若是識趣,就該把寶物雙手奉上。敢將你傷成這般模樣,可見他們根本未將你父王和你熙元府邸放在眼中!” 紫凰瞥了眼帝霄,目光裡全是防備之色:“這是我們妖族自家的事,無須你插手!” 帝霄聞言,心中又是一陣氣悶惱怒。萬般無奈下,只有生生壓住了脾氣:“你非要氣死我才成嗎?” 帝霄自小鮮少喜怒外露,幼年尚可壓抑本性與紫凰親近。自百年前,每次見到紫凰,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態,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思維。帝霄來時路上,一再告誡自己,要如兒時那般對待紫凰,定會萬無一失。本是一心想要和好如初,不曾想最後卻還是弄成瞭如此糟糕的局面。 帝霄做事,胸有成竹,運籌帷幄。歷來慣會算計拿捏人心,來時想好的話和套路,卻在見到紫凰後,俱忘得一干二淨。甚至因她一句,不在乎是誰,不但失了所有心思和籌謀,險些也失了理智。這般容易被激怒,半點自控也無,哪裡還有半分原本的模樣。 帝霄見紫凰面目冷硬,無動於衷,長嘆了一口氣,又是無奈又是寵溺的輕聲道:“罷了,我們不吵了好嗎?你到底要怎樣,同我好好說,不成嗎?” 紫凰半闔著眼眸:“我要你救她。” “坤水尚不能活它,我……”帝霄看著紫凰鮮血淋漓的胳膊,蒼白的唇,及哭腫的眼,到嘴邊的話卻咽了下去,“你先治傷,我們再想辦法可好?” 紫凰怔了怔,有些不信地問道:“你真有辦法救它嗎?” “先治傷。”帝霄垂眸,攥住紫凰受傷的胳膊,另一隻手隱隱泛著綠色的光芒,緩緩拂過紫凰受傷的胳膊。 一陣暖流劃過胳膊,蔓延了全身。片刻後疼痛消失了,紫凰卻抬眸望著枯萎的柳樹,眼中的希望之光,逐漸熄滅了。整個人彷彿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和勇氣,她頭抵著柳樹幹上,腦海似乎閃過往日種種,又似乎是空白一片,眼淚無聲地落下。 樹族鎮族之寶——坤水,可讓枯木逢春,起死回生的坤水,尚且無用。帝霄怎會有起死回生之力,天神並非無所不能的存在,否則當初爹娘不會被迫分開那麼多年。娘不會輪迴數次,鳳皇凰後也不會失去兩個優秀的鳳子。魔界修羅王活了幾十萬年,身負移山倒海之魔力,還不是難逃一死。六界最終的平等,才是最終的天道歸一。 紫凰不喜歡哭,眼淚是無能、軟弱的表現。可面對生命流失的這種無能為力與悲傷,似乎除了落淚,再沒有別的辦法了。紫凰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柳醉生連妖靈與魂魄都能捨棄。到底是誰將這樣傲骨錚錚的她逼迫到這種決絕的地步。這種死去,是徹底湮滅,是無可救藥的消失。 帝霄眼見紫凰再次落淚,頓時失了所有的計策與思維。他手忙腳亂笨拙地擦拭著她眼角不停落下的眼淚。明明是已沒有溫度的淚水,卻彷彿有灼燒肌膚的能量,將帝霄的一顆心都燙疼了。那眼淚彷彿怎麼也擦不干淨一樣,讓帝霄徹底慌了神,亂了心。恨不得將紫凰狠狠打上一頓,可只這樣看著她紅了眼,卻又恨不得替她背負一切苦果。 帝霄微微嘆息,柔聲哄道:“好了好了,莫再哭了。所有一切俱是我的錯,還不成嗎?我不該亂說話惹你,不該亂試探你。可此事絕非是我不應你,這樹是自己不肯活著了。莫說是我,便是佛祖來了也無濟於事。我當真是半點法子也沒有,否則又怎捨得不依了你的心意?” 紫凰哽咽出聲,緊緊地抱住了帝霄的腰身,伏在了他的懷中哭出聲來。帝霄被紫凰突然抱住,先是悶哼一聲,而後整個人怔愣原地。不知這樣僵硬地站了多久,帝霄笨拙地伸出手臂將紫凰緊緊得摟住懷中。他的手掌一次次撫過發抖啜泣中的紫凰,心中說不出的平靜和安逸。片刻後,他慢慢闔上眼眸,輕輕喟嘆著,手指撫過她的長發,嘴唇劃過紫凰的側臉、耳垂。 “無須怕,你不是還有我嗎?我會一直陪著你……”帝霄所有的氣怒和籌謀,俱化作了柔情與溫暖,及濃濃的眷戀不捨。 紫凰哽咽:“你不懂,你根本不懂這些……” “我怎會不懂?你如此抗拒我,排斥我,我又怎麼懂?我整日里為你這沒良心的小妖患得患失。為你喜怒無常,為你寢食難安,你又何時懂過我?”帝霄話畢,慢慢地闔上眼眸,遮蓋了眼底的苦澀和難過。帝霄從不知,自己的聲音,竟能變得這般的低柔和慌亂。明明只是平常的幾句話,似乎傾盡了一生的勇氣和力氣。不願聽到她的回答,又期待她的答案。 紫凰抽泣著抬起眼眸,不甚清晰的目光,沒有錯過帝霄眉宇間濃重的擔憂和心慌。方才那略顯低啞的聲音中,暴露了太多太多來不及壓抑的感情。紫凰的心,在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帝霄從不曾有過這般重不安、忐忑的時候,不管是當初病弱的他,還是如今的他,都該是胸有成竹、運籌帷幄。這般不自信又忐忑不安,當真失了王者所有的風采與氣度。 ——他若愛你,便捨不得你有半分傷心和難過! ——他若愛你,便不捨讓你如此犧牲如此委屈! ——他若不愛你,你便是九天玄女入凡也是徒然! 閔然的話語,一遍遍的縈繞耳邊,迴盪出一波波的漣漪,如重鎚敲鐘,一下下震盪著整顆心臟。瞬間,紫凰醍醐灌頂,終於明白了閔然話中的真意。如果這世上真有那麼個性命,願意為自己的喜悅而喜悅,為自己悲傷而更悲傷。自己痛時,他更甚之,唯有帝霄,天地三界,自小到大,唯帝霄爾。 紫凰凝視著帝霄閉目的臉龐,突兀的憶起西方的一種羽族。此羽族身形巨大,長頸、頭小。每每遇見危險時,總是慌不擇路跑上一會,跑不掉時便將頭埋入沙爍中。殊不知,壯碩的身軀和尾巴都露在了外面,和此時的帝霄多麼相似。紫凰想著想著破泣為笑,可笑著笑著卻又再次落下淚來,她雙手緊緊地摟住了帝霄的腰身,再次啜泣了起來。 帝霄感覺紫凰再次擁住了自己,這次比方才更用力,少了些許悲傷,帶著幾分喜悅和依賴。雖只是極細微的動作,可帝霄清楚的感受了紫凰對自己的接納。帝霄不知所措的由衷地喜悅著,他從不知這樣的靠近,都會讓自己的感官如此的敏銳。甚至能從對方小小的動作中,清晰地感覺到她心情上微小的變化。 帝霄睜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輕輕的顫動著,狹長的眼眸流光溢彩。他凝視紫凰許久,空蕩蕩的胸口被不知名的東西填滿了,滿溢了甜意與滿足。他的唇角情不自禁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垂下頭去,輕輕地摩擦著紫凰的耳垂。一點點地吸吮著,輕吻著,她的耳珠。輕輕柔柔的動作裡,有說不出的憐惜和心疼,以及無盡的愛意。 紫凰感覺到細細淺淺的吻中,夾雜著無限的寵溺與小心翼翼,霎時柔情蜜意溢滿心間,空氣中散發著細細的微甜。紫凰慢慢地止住了哭泣,抬起有些紅腫眼眸,啞聲道:“對不起……” 帝霄輕笑,喟嘆道:“天堂地獄,俱由你一念而起。我此生算是栽在你這小妖的手裡了,卻半分掙扎的力氣和勇氣都沒有。你若再棄我,我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你說,這到底該如何是好……” 紫凰聞言杏眸水霧再起:“帝霄,我……” “罷罷罷,我亦認命了。你不用說了,只要你不哭了,我萬事都應你好不好?”帝霄的手指卻壓住了紫凰的唇,輕笑了笑,又嘆息了一聲。他的指腹慢慢撫過紫凰的雙眼,手心一遍遍地,極不捨地磨蹭著紫凰的長長睫毛,聲音中說不出的輕柔軟甜。 紫凰不自主地攥住了帝霄的手,眼前的帝霄,明明還笑著,可眉眼間透露的苦澀與無奈卻怎麼也遮掩不住。這本有著高傲不羈的秉性的天神,此時卻將自己置於毫無還手的劣勢中,身段放得如此低。這般的卑微、無奈到不得不妥協,卻再無半分還手之力。 紫凰被這樣的姿態,柔弱又倔強的姿態震撼了。一時間,各種滋味齊上心頭,雖不能清晰地明白心中到底是何種滋味。可卻知道心中似乎有什麼衝破了冰冷的區域,破土發芽,生生不息。心口有些甜和酸,有什麼呼之欲出,腦海卻一片混沌,理不清楚。 “帝霄……”紫凰愣愣地凝視帝霄許久。她整個人陷入了那雙琥珀色的眸中,如墜魔障。那眼眸中的水光,帶著無盡的柔情,讓紫凰遍體生暖,心中也湧起無盡的溫柔。紫凰雙手環住了帝霄的脖頸,踮起腳尖,學著帝霄方才的模樣,親吻著他的脖頸。她整個人攀附著他的脖頸,附在他的耳邊,一遍一遍地,無意識又下意識的,重複著'帝霄'兩個字。 帝霄琥珀色的眸子,霎時水波粼粼,瀲灩著碎碎點點的光亮,溢滿了喜悅。他雙手猛然施力,將紫凰嵌入懷中,嘴角露出了燦爛無比的笑意,喃喃重複著懷中人的名字,話語間又滿是不知所措的狂亂。 紫凰抿唇而笑,輕咬了一口帝霄的喉結:“我以後不欺負你了。” 帝霄悶哼了一聲。他分不出心中的滋味,只覺心中的熱氣猶如岩漿一般噴湧出來,片刻隱忍不得。他急切又熱情地回應著紫凰的輕吻,動作粗魯,又夾雜著深深的眷戀與難捨之意。 一道淺金色的光圈,灑照在兩人頭上,溫暖又舒適的光線將兩人圍在了中間。綠油油的草地變成了厚厚的軟毯,帝霄嘴角含著恍惚的笑意,帶著紫凰緩緩地躺了下來,微顫的手笨拙地解開了她脖頸間的鈕扣。 紫凰抬眸正對上了帝霄霧氣氤氳的眸子,剎那隻覺整個人深陷在滿是愛戀的暖水中,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清湛透底溢滿了愛戀,讓紫凰失去了所有抵抗力。兩人相溶的氣息,宛若春暖大地,花開遍地。又宛如綿延無盡的銀河,繁星閃爍,錦繡萬千。這一切,都讓兩道糾纏的身形泥足深陷,不思自拔。 帝霄解開了紫凰第一顆鈕扣,抿唇淺笑。這笑意,從心底散發出來,猶如最柔最暖的陽光將懷中的身形團團包裹。又猶如黑暗中的一道亮光,讓紫凰忍不住一再靠近著,汲取著。兩人緊緊地擁在一起,兩顆心前所未有地靠近著。唇與唇的觸碰,啃噬,靈活的舌尖,一點點臨摹著,綿軟的舌尖相互纏綿著、渴求著。這一刻,紫凰失去了所有力氣,如一灘水般,軟軟地依在帝霄的懷中,任他予取予求。她那雙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眸中濕潤一片,揉著全然的信任和坦然。片刻,兩人已褪去了全身的衣袍,坦誠相見,呼吸間說不出的急促,赤裸的肢體糾纏交錯著。 帝霄喘息著支撐起手臂,琥珀色的眼眸,留戀不捨地劃過紫凰凝白的肌膚。他嘴角微勾起,啞聲道:“紫凰,喜歡我嗎?” 紫凰躺在金色的光圈中,怔怔然地望著眼前的容顏。劍眉星眸,微勾的眼角說不出的魅惑,舒展的眉宇及眉角赤金色的鳳凰刻文,又有股說不出的狂狷灑脫。那艷紅的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給這般俊美至極的五官,添了無盡的溫柔和暖甜。笑容與目光中,滿滿的愛意,那份發自內心的歡喜與寵溺,讓人忍不住沉醉在專注的目光中,迷失在這絕豔的景色中。 紫凰喃喃道:“喜歡……” 帝霄指腹輕柔地劃過紫凰的眼瞼,輕輕柔柔地笑,輕聲道:“紫凰愛帝霄嗎?” 紫凰凝望著眼前的容顏,淺淺一笑,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愛。紫凰此生此世只愛帝霄一個,從今以後,再無二心。” 帝霄聞言露出一抹燦爛極致的笑容。霎時間,整片天地,撥開雲霧,朗空暖陽,霞光萬道,眩人眼眸。他望著紫凰眸中的痴迷與眷戀,嘴角勾起魅惑至極的弧度,將聲音壓得極低:“是生生世世,紫凰生生世世只愛帝霄一個,再無二心。” 紫凰恍恍惚惚的點著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細細臨摹著帝霄的臉龐。她的指腹最終停在唇上,戀戀不捨地一遍遍地摩擦著,流連不捨。 帝霄附在紫凰的耳邊,親了親:“吾甚慕汝,吾至愛汝。生生世世,不離不棄。”低柔的聲音中說不盡的纏綿悱惻。 紫凰胸口酸澀而甜蜜,心中壓抑不住的喜悅。她抿唇一笑,眉宇間露出幾分俏皮與得意:“生生世世太過遙遠,我可不會……” 帝霄不待紫凰說完,桀然一笑。笑容中帶著胸有成竹的得意,顧盼間乾坤倒轉,眉宇間絕美艷麗,鳳凰特有的魅惑引誘之意表露無疑。紫凰一時間竟忘了言語,頭腦空白混沌。整個人如墜夢境,只能痴望著帝霄的臉龐。帝霄柔柔的將紫凰擁入懷中,理了理她的鬢角,趴在她的頸窩,無聲的勾唇。身形驟然一動,猛地衝撞入了紫凰的體內。 “啊!疼!……輕、輕些……”紫凰被疼痛驚醒。嗚咽一聲,可憐兮兮地望著帝霄,用力地捶了捶帝霄的脊背。 帝霄悶哼一聲,復又笑了起來。彷彿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幾乎溺斃在這樣可憐的目光。一顆心泡在了春水里,舒適又溫暖。他的唇輕輕劃過紫凰的側臉,極盡溫柔地安撫著紫凰的驚慌和不安,啞聲道:“凰兒乖,為了我,忍忍可好?” 紫凰溢滿水光的眼眸,望著眼前滿是笑意的臉龐,輕點了點頭:“帝霄……” 帝霄抿唇而笑,愛憐無比地吸吮、啃噬著紫凰的耳珠。腰身卻一下下、緩慢而有力地動了起來,一雙琥珀色的星眸眨也不眨地註視著紫凰的雙眸和臉龐,眉宇間的喜悅與滿足。每動一下,便多上一分力氣,雙眸已滿是深深的迷戀與醉意。 “唔嗯……嗯啊……帝、帝霄啊……”紫凰漆黑的眼眸,蒙上了無盡的水光。整個人宛若漂浮在浩瀚的天際中,只能緊緊抱住眼前唯一的憑仗。全心全意地依靠著,心甘情願地隨之沉淪,接納著帝霄一次快過一次,肆無忌憚的撞擊。 紫凰恍惚間明白了,這種被深愛著的感覺。他的每一個眼神、表情、動作,都能將這份愛表露無疑,遮攔不住。兩個人之間,再沒有欺騙,連他的氣息中,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和心甘情願的臣服。哪怕看似粗魯無比的動作間,都帶著被捧在手心中呵護的錯覺,千依百順。他的患得患失,他的心甘情願,他的憂患怖慮,全部因你而起。你一手便可掌控他的所有的一切,全部的思緒。在他的世間,他的一切認知中,你便是富貴福祿,繁華眾生,永遠永遠都不會被忤逆的王者。 紫凰被濃烈的幸福包圍著。這種傾盡一切的愛與幸福,濃烈又溫暖。那種刻入骨髓的憐愛,揉入骨血的痴戀,從他身上每一個神情與氣息中滿溢出來,強烈到周圍一切的花草樹木都顫栗著。此間,不知多少生命,羨慕著這份天地三界獨一無二的癡狂愛戀。 “帝霄帝霄……帝霄……”紫凰的雙眸瀲灩著七彩的波光,痴迷地凝望著帝霄,一遍遍地呢喃著。 帝霄心中的喜悅幾乎要噴湧出來了。彷彿下一刻間,他便要湮滅在紫凰無意識的嫵媚妖嬈眼眸中。帝霄從不知道自己竟是弱到如此地步,從不知自己竟願意站在塵埃出。他抵禦不了這樣一個眼神,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抵抗的心思。恨不得為她生,為她死,心甘如怡。 紫凰額間溢滿了細碎的汗珠,她輕動了動,親了親帝霄殷紅一片的唇瓣。帝霄猶如雷擊,只覺渾身酥麻不已,一波波的快感,讓他幾乎已失去了理智。他整個人眩暈著,似乎只能一次次的衝撞著身下的人,渾身上下每一個處都顫栗著,那種滅頂的快感,彷彿讓他整個人燒灼起來。直恨不得將懷中的人揉入骨血,化成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永生永世都不分開。 “帝霄……我、不……啊!——”紫凰漆黑的眼眸已渙散了,雙手攥住身下的皮草。整個人已是繃直了,瞬間腦海白光一閃,雙眸陡然間睜得很大,身體不自主的劇烈地顫動著、收縮著,強直地痙攣著。許久,整個人才慢慢地鬆懈了下來,軟軟的鬆開了手。 “嗯哼……”帝霄早已蓄勢待發,怎生受得了這般猛烈的快意。突然而來的收緊和痙攣,瞬時,滅頂的快感席捲了身體的每一處。帝霄呼吸急促而粗重,悶哼一聲,整個身體抽搐般地痙攣著,一泄如注。頃刻間,帝霄如失去所有的力氣般,重重地趴在了紫凰的身上,片刻後,整張臉埋在她的頸窩,輕輕舔舐著…… 紫凰清晰地聽到了帝霄的心跳聲,彷彿下一刻便要跳出胸膛來,猛烈卻讓人無比心安。帝霄摟著紫凰的腰身,兩人同時翻轉,讓紫凰躺在了自己的臂彎中。他留戀不已地親吻她的耳珠與脖頸,情不自禁地觸碰著,肌膚與肌膚的溫度,相互溫暖著,耳鬢廝磨,樂此不疲。 不知過了多久,帝霄的喘息逐漸平穩,依然緊緊摟著紫凰的腰身,低低地笑出聲來。紫凰睜開了水漾迷濛的雙眸,瞪了帝霄一眼,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整個人無意識扎入了帝霄的臂彎中,滿足地閉上了眼眸。帝霄愛煞了紫凰嬌俏的模樣,輕輕圈著懷中的人,嘴角含著寵溺的笑意,一遍遍極輕地親吻著她的耳畔。五指一遍遍地劃過她的長發,專注的目光戀戀不捨又近乎貪婪地凝視著她的臉龐,胸口溢滿了甜意,一顆心前所未有的滿足著。 日暮西斜,花香浮動。 紫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入眼的便是帝霄含情脈脈的雙眸。紫凰迷濛地笑了笑,待到稍微有些思緒,不禁微怔了怔,慢慢回憶睡前的一切,杏眸逐漸清醒了過來。紫凰並無懊惱後悔,只覺心緒噪雜,又理不出個所以然,帝霄的目光一刻不停,又略帶緊張地盯著紫凰的臉龐,那緊緊的目光讓紫凰如坐針氈,不知所措,心中更填幾分煩亂。 帝霄親暱碰了碰紫凰的額頭,柔聲道:“累嗎?身上可有不適?” 紫凰緊蹙眉頭:“現在什麼時辰了?” 帝霄輕笑了笑:“申時了。一覺睡了兩個時辰,讓我好等。” 紫凰眉頭蹙得更深了:“你自走你的便是,誰稀罕你等我。” 帝霄低低地笑出聲來,柔聲道:“有你的地方,我能走到哪裡去?莫說是走了,便是閉眼都捨不得。生怕眨一眨眼,你便又棄我而去了。我當真是怕了你了,多少次都走得那麼突然,留都留不住。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放你了。” 紫凰移了移目光,望向光圈外枯萎的柳樹出神。帝霄等了半晌不見紫凰回話,十分不滿紫凰的忽略,孩子氣地將她的臉掰向自己,重重地親了一下。 紫凰狠狠地瞪了帝霄一眼,擰著他白璧般的臉頰,哼道:“少得意!你欺負我的事,我可要一筆一筆地給你算清楚。” 帝霄挑眉:“也不光是我欺負你,你也欺負我了。上次不知是誰心狠的給了我一刀……” 紫凰有些心虛:“那也是你先囚禁我的!別以為我那麼輕易的就原諒你了!” 帝霄笑得更加開懷:“好好,俱是我的錯。咱們慢慢算,算一生一世……嗯,算生生世世,好不好?” 紫凰忍住笑,撇開眼:“哼!我還沒有原諒你,少給我嬉皮笑臉的!” 帝霄重重地在紫凰臉頰親了一下,抿唇笑道:“你若願意如現在這般好聲好氣的同我說話,我寧願一輩子都不要你的原諒。” 紫凰狠狠在帝霄腰窩擰了一把:“哼哼,我可不敢肖想帝霄尊主。你那什麼丹蟬凰後,還有什麼什麼妃子,不娶了嗎?” 帝霄想了又想,很為難地開口道:“妃子是不娶了,凰後還是要娶的。凰後之位早已許了出去,三界皆知不說。為了下聘,東天寶庫幾乎都搬空了。若是不娶,這次便虧大發了。” 紫凰挑了挑眉頭,不顧身上的酸痛,利落地坐起身來。一道紫光閃過,眨眼間,身上的衣裙已穿戴整齊了。她顧不上身上的酸疼,站起身來,瞅了眼尚在怔愣中帝霄,冷笑道:“好,很好,帝霄尊主說得極是。那些沒名沒分的神啊妖啊,不過都是用來春宵一度的,留著也沒甚用處。尊主已有納後之意,我也有成神之美的氣度。過些時日,我若娶個妖后,定會提前通知尊主喝杯喜酒。” 帝霄渾身赤裸地躺在原地,怔愣許久,坐起身來。他一把攥住了紫凰的手腕,蹙眉道:“你!你都同我這般了,居然還敢肖想什麼妖后!” 紫凰扔給帝霄一件披風,冷哼:“你能迎娶凰後。我為何不能有個妖后,再說神、妖歷來各自為政。你莫不是還想插手我熙元府邸的家務事不成!” 帝霄攥住披風,伸手將紫凰拽回懷中,故作凶狠地啃了一口,怒道:“我已將東天寶庫都搬去了你家,你父王與母親已應了我們的婚事。此時,你爹娘同我父皇母后,正在籌備我們的婚事。你這小妖居然還想拿著我的財帛納後,真真是可惡至極!” 紫凰撇了臉,忍著笑,冷聲道:“我父王應了你,便讓我父王嫁你,我可不曾應你什麼。百年來,你身邊的鶯鶯燕燕來去無數,一雙玉臂千神枕,半點朱唇萬客嘗。如此不知檢點,還肖想我妖后之位,當真是癡神說夢。” 帝霄頓時漲紅了臉,咬了咬牙:“你!你這個混蛋!……那麼多年,除了你,誰能讓我心無旁騖的坦誠相見……你!你這小妖,當真可惡至極!明明當初是自己心有所戀,一心不要我。如今卻要反過來倒打一耙,你……你好生可恨!” 紫凰渾不在意地捋了捋長發,回眸笑道:“早說了,我混蛋不是一天兩天了,此事我從不否認,你也不用一遍遍的重複。我心戀旁人又如何,最少那人從裡到外,乾淨無垢,純淨如新。我紫凰的一切,只我碰得,別人並未碰過!不像殿下,這手這嘴,不知碰了多少神女。百年來,多少次醉生夢死百花叢中。帝霄殿下的不拘小節桀驁不羈,便是我身在人間也略有耳聞,何曾冤枉了你?” 帝霄氣怒交加,一張俊臉憋成青紫色:“那臭道士早是別人的夫君了,你居然還敢惦記!你這個混蛋!你!那日……那日若不是你迫我。我何至於如此……我同你尚且如此,更何況旁人。平日里你不在的時候,伺候小仙尚不能近我身。那些神女不過、不過都是走走過場罷了。我們已是如此,你卻還這般地容不得我!你這無情無義的蛇妖!你簡直是、你簡直無理取鬧,可恨之極!” 紫凰瞇眼凝視著帝霄的俊朗,溫柔至極地說道:“尊主此話差矣。我便是心念別人,也只有一個。殿下可是一群一群的神女。百年來,我每去東天,殿下的手都牽著不同的神女,百般寵溺,千般疼愛,這可都是我親眼所見。”紫凰捏住了帝霄的下巴,緩緩笑道,“要說半點朱唇眾神嘗,一點也不為過。殿下有甚資格,同我計較和夙和的往日?莫不是,我應了殿下婚事?還是許了殿下一世?你我,既無期許。大家便只當逢場作戲,從此,你娶凰後,我納妖后,何必多做糾纏,徒惹笑話。” 幾百年的歲月,帝霄與紫凰唇槍舌戰。帝霄便是再有理,最後總是落敗告終。昔年百戰百敗,早已學會忍讓,不會反抗。此時,帝霄明明冤屈得很,又不知該如何反駁。莫不是還要將守身如玉的話,一次次地宣揚出去不成。不說帝霄拉不下臉說,便是要說,也怕日後,被她當做由頭笑話。此時心中鬱鬱地委屈著,憋悶至極。 “你何必將話說的這般誅心,我是怎樣的脾性,你會一點不知嗎?你若再用言語傷我,休怪我……休怪我……”帝霄想了半晌,卻連句狠話都不捨得放出來,一時間,那俊美無儔的臉已是溢滿了委屈與傷心。 紫凰得意地一笑,瞥了眼帝霄,極優雅地理了理脖頸的盤扣:“尊主又待如何呢?” 帝霄見她渾不在意,越發的委屈了。瞪著通紅的眼眸,惡從膽生,整個人撲了過去,牢牢將紫凰壓在身下,狠狠地吻了下去。兩人方一觸碰,帝霄滿腔怒氣與委屈,消失殆盡,又捨不得如何她。只用牙齒,輕輕地啃噬,咬吮,舌尖眷戀地纏綿著。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氣息不穩地分開了,帝霄慢慢鬆開了箝制。 紫凰明顯感覺帝霄身體又起了變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開我!” 帝霄恬不知恥,將紫凰朝懷中緊了緊,親了親她的眉心。她的手指一遍遍地劃過她散在腦後的長發,啞聲道:“壞丫頭,每次都欺負我,當真以為我沒有脾氣嗎?” 紫凰冷哼:“你往日那麼囂張,真當我沒脾氣嗎?” 帝霄眨了眨眼眸,親了親紫凰的唇角,柔聲道:“我錯了還不成。只要不生氣,讓我如何,我便如何。從此往後,俱聽你的,再不敢了,還不成嗎?” 紫凰哼道:“百年來,你的信用已是揮之殆盡了,我如何還能信你?” 帝霄蹭了蹭紫凰的臉頰,輕笑了笑道:“這還不簡單,我現在便將元丹給你。今日之後,若我再騙你一句,再惹你不開心,或是對你不好。你無須追究,也省得氣著自己,直接捏碎我的元丹,給自己解氣,好不好?” 紫凰愣了楞,憤然坐起身來,一把將帝霄推開,罵道:“瘋子!” 帝霄悶哼一聲,掙了掙卻沒有坐起來,索性躺著不起了。他抿唇苦笑道:“我若是說錯話了,你莫要和我計較,好不好?我們已是如此,你卻還不願從我,到底要我如何才好?” 紫凰聽到碎丹,不禁憶起了被彭沖逼迫碎丹之事。自己此時看似完好,卻也只是一個失了妖丹的妖。帝霄乃天神之身,血統顯赫,身份矜貴,又負御神之力,即將成為羽皇。此時若娶一個沒有妖丹的小妖做凰後,三界中將有多少風言風語。莫說帝霄與羽界如何,便是爹娘也會被三界詬病,定會背負上攀附權貴的罪名。 紫凰回眸看了眼,半蓋著披風躺在原地的帝霄,心中說不出的難過與後悔。直至此時,紫凰才清楚地明白,自己與帝霄似乎再也回不去兒時了,甚至彼此連互許的資格都沒有了。紫凰不自卑,知道現在自己絕對割捨不下帝霄的。這些年的誤會、怒罵、爭吵、以及那些若有似無的忍讓,帝霄的深情厚誼早已表露無疑。便是兒時懵懂也並非一無所知,只是那時心中只有夙和,雖有不忍,到底不敢給他太多祈盼與希望。 紫凰離了東天,一心想自由自在,坦坦蕩盪地行走天地間。可帝霄的突然出現,再次打亂了所有的計劃。紫凰深知帝霄的執拗脾氣,若是應他,日後再反悔就千難萬難了。紫凰雖從不毀諾,天道卻有太多不可掌控的萬一。帝霄喜怒無常,暴戾多疑。到時自己若出萬一,以他的偏執,怎生受得。到時不知將要癲狂成何等模樣,天地又該如何遭殃。他身有前科,表裡不一,陽奉陰違的事,也做了太多了。 帝霄說爹娘應了婚事,何嘗不是被脅迫的。百年來,帝霄對待任何一家,手段只有一種,便是強權壓迫,以暴制暴。當初放出風聲要收復妖族,何不是故意的恐嚇。紫凰已不想做任何爹娘不喜的事了,幼年被趕出家門,雖覺失落,不覺傷心。可如今卻後悔得不行,已是近千歲的大妖,卻有近一半的時日與父母不得相見。便是有長長久久的壽命,又有幾個五百年可浪費。 紫凰撫著身邊的柳樹,抬眸望向枯枝敗葉。柳醉生也是元神盡毀,不知生死。紫凰心中升起無限惆悵和傷心。天地間,僅剩的友誼尚無能為力,未失去且心傷至此,若將來自己有個萬一,爹娘和帝霄不知該如何傷心才是。想至此處,紫凰不知該如何回應帝霄,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可若要斷又有太多的捨不得。百年來兜兜轉轉,自己與帝霄俱已傷痕累累,失去夙和讓自己猶如死了一次般,如何忍心讓帝霄再吃一次這般的苦楚? 紫凰心中萬分不捨,酸澀無奈,難過得不能自已,卻又不知道該當如何。紫凰閉了閉眼,兒時何曾能想到,兜兜轉轉幾百年,一顆心,最後竟還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可卻又不知能不能相守,當真是緣分天定,造化弄人。 紫凰深吸了一口氣,啞聲道:“你既與我父母和好了,想來也不會再為難我爹娘了。你先回東天吧,我和你的事,我要先考慮考慮,也還需爹娘同意才可以。萬一你我若無緣分的話……還望你今後,莫再胡作非,安生地找個神女娶了吧。” 帝霄見紫凰有悔意,心裡本就難受得很。聽聞此言,整個人如遭雷擊,胸口一股熱氣直衝了上來。一時間,頭暈目眩,眼冒金光,幾次掙紮起身無果:“你休要找這些莫須有的藉口,你……你當真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紫凰闔上了眼眸,啞聲道:“尊主言重了。不說我已失了妖丹,不敢輕易再許諾長久。只說我自小不喜束縛,喜獨身暢遊天地三界,也絕非凰後最佳選擇。只因夙和的事,我曾讓爹娘失望傷心過,此時再不想因自己的執念惹得娘親落淚了。更何況……你也絕非爹娘心中的佳婿,我們都不小了,早過了自私妄為的年紀了。” 帝霄抿了抿唇,沉聲道:“莫說什麼妖丹的事,那本就是我做下的混賬事!只要你心裡再不怪我,又怎會不能許諾以後。我自是知道你的喜好,萬捨不得勉強你的。你若喜歡游玩,我日日陪你左右便是。何況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實,說不得你早已有了我的子嗣。你爹娘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會阻止你我的婚事?……你當真還願我娶別家神女?” 紫凰眉宇間溢出一抹苦澀,並未回頭,輕聲道:“我絕不願意以此脅迫爹娘。帝霄尊主往日也非迂腐之神,這般的男歡女愛,逢場作戲,對我妖族與你神族來說,本不算什麼。莫說一兩次不會有子嗣,便是有了子嗣,紫凰也絕不會留下它,讓尊主為難的。” “混賬!你這個混賬!你對我怎能,我都能生受!可你怎能如此狠心,甚至連我們的子嗣,我咳……咳咳……”帝霄驟然坐起身來,因動作太過猛烈,胸口撕心裂肺的疼著,咳得說不出話來。 紫凰驟然轉身,猝不及防,撞上了帝霄赤紅的眼眸。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泫然欲泣、淒切悱惻,端是讓人不敢對視。只一眼,帝霄身上瀰漫出的傷心欲絕,憤然痛苦,竟濃烈到讓紫凰有感同身受的錯覺。紫凰幾乎被這般的衝擊震痛了神颱,一時竟也站不穩身形,趔趄了半步,扶住柳樹才堪堪站住了腳步。 紫凰心中久久震撼難平,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狠心道:“你乃未來的羽皇,多是美滿的姻緣等你。萬不必如此自苦,我現在連妖丹都沒有,朝不保夕,如何能應你長久。” 帝霄蒼白的嘴溢出一抹鮮紅,面如金紙。他強撐著,顫巍巍地坐直了身軀,大口大口喘息著,吃力地抬手指著紫凰,咬牙恨道:“你這小妖……心狠如斯,混賬至極。莫不是非要逼死我,你才肯罷手不成……咳咳……你竟能狠心如斯、竟是絕情至……”話未說完,喉間惺甜再壓抑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紫凰怔愣片刻,瞪大雙眸,茫茫然地望著帝霄。她眼睜睜地看著帝霄再次倒下,許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萬分急切地折返回去。紫凰扶起了帝霄,他身上的披風滑脫到半腰間,肌膚觸手卻溫熱一片。紫凰側目看去,不禁冷抽了一口氣,帝霄肩膀上的那道刀傷早已潰爛,身後竟也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有些地方的傷,竟是深可見骨,端是可怖得很。 紫凰扶也不是,放也不是,竟沒了下手的地方,顫聲道:“你這是又做了什麼,何至於傷成這個模樣!” 帝霄臉上血色褪盡,嘴唇蒼白,側身虛弱的依在紫凰的懷中:“咳……我無事,你莫緊張。只是一時忘了身後的傷,未將障眼法維持住……這些不過是寫皮肉傷,未曾傷至內裡,無須擔憂。” 紫凰頓時憶起方才,幾次抱住帝霄時,他猝不及防,悶哼了一聲,最後竟未露出半分端倪。紫凰一時間,又氣又恨又心疼,急聲道:"如今天地三界,誰竟能傷你至此?! 帝霄情不自禁地撫過紫凰的臉頰,琥珀色的眼眸滿滿的哀痛欲絕,啞聲道:“天地間,除了你,誰能讓我遍體鱗傷,無力抵抗?……你如此狠心待我,是真要逼死我,才滿意嗎?你如此說話,倒不如狠狠捅我幾刀,讓我來得好受些。” 紫凰的心彷彿被重重地捶了一下,悶疼悶疼的,再也狠不下心來說些分手的話:“你不要再胡思亂想。我們先不說這些事,成不成?這般重的皮肉傷,若一直不治,定會傷及元神的。你對別人狠便也罷了,何須如此對待自己?” 帝霄一眼不眨地望著紫凰,輕搖了搖頭,微紅了眼角:“你不用猜測來去,我本就是故意不治傷的,你若不應我……我活著也無甚生趣,倒不如便死在這裡,讓你內疚一生,忘不了我才好。” “你便是死了,同我有什麼關係。你自己不愛惜自己,我為何要內疚?堂堂一個天神,卻像個凡人尋死覓活的,當真有臉!”紫凰大怒,側目看向遠處,高聲道:“彭沖何在?還不快帶你家尊主死遠些!” 帝霄呼吸越發急促,滿眸的擔憂與懼怕,掙扎著,緊緊地攥住了紫凰的手,急聲道:“不是、不是,我不曾有這意思。你萬莫要再撇下我……咳、咳咳……我不同你吵了便是……” 紫凰見帝霄掙扎間後背又滲出血珠,所有的怒氣都化作了心疼。她抿了抿唇,臉上雖還有些氣怒,卻輕輕攬住了帝霄的肩頭,低聲道:“我方才同你說過了,不是我不應你,只是此事確實太過突然。我心中太過雜亂理不清楚,當真不知該如何應你。何況我尚未禀告爹娘,應下後,萬一爹娘不贊同,我們又該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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