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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暮暮朝朝情長在

天眾龍眾·龍帝釋天 张瑞 16824 2018-03-11
月瑤聞言,一雙美眸露出了驚訝之色,望向柳齊賢一家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防備。她伸手拽住了夙和的手,怯怯地開口道:“夫君……” 夙和回眸看了月瑤一眼,甩開了月瑤的手,低聲斥道:“我早說過,這定是樹妖的家事,我們不該貿然插手。你卻半句都未聽進心,不但獨自涉險,還敢私自偷走軒轅劍,你可知錯?” “夫君莫生氣……可你為何會在此處?是追我過來的嗎?”月瑤見夙和沈著臉不語,小心地拉了拉夙和的衣袍,柔聲道:“夫君別生我氣,好嗎?我知道錯了,以後萬不敢再魯莽行事了。” 夙和半闔著眼眸,輕聲道:“罷了,還好並未釀成大禍。” 月瑤笑了起來,歡快地點了點頭,想伸手拽住夙和是手,卻又不敢。她朝夙和身旁站了站,極小聲道:“我下山時,便知道夫君定不放心我。沒曾想夫君竟會親自追來,可見夫君現在越來越在乎我了。”

夙和的神思早已不在此處,他一雙鳳眸緊緊盯著紫凰的一舉一動,捨不得離開片刻。這襲紅衣太過耀眼奪目,似乎遮蔽住了天地間其他的所有景色。似乎只望著她,心中的厭煩與噪雜、煩悶便也淡了許多。 紫凰瞇著眼掃過樹族的一家三口,冷笑一聲道:“天地之間,救治柳齊賢的良方多得是!為何你夫婦非要盯准了人家的妖丹!莫不是為了讓你兒子不勞而獲,平白得上一千五百年的修為!” 吳彤珊喝道:“熙元府君莫要管得太寬了。這是我們的家事,本就不是你能插手的!何況我夫婦二人已是羽化成仙,不在妖族的管轄之內。叫你一聲府君,也是看在妖神與金仙的面子上,你休得寸進尺!” 紫凰看也不看吳彤珊,一雙杏眸怒視著柳齊賢,逐字逐句地說道,“你可知道她為了搶奪玄晶元嬰,多少次被我打傷,卻不肯死心!為等待良機,她日日徘徊在小仙山外!你可知道為了得一顆丹果救你性命,高傲如她不但開口求我,甚至一心迎合,同我說盡了好話!”

柳齊賢滿眸痛苦之色,咬牙道:“住口!你不要說了!” “你問她為何不用妖丹救你,是嗎?現在我告訴你,因為她很傻!傻到相信你的感情,也相信你的每一句話。她以為你失去了她,會傷心會難受,甚至不願意存活在天地間。她怕你拿了她的妖丹會內疚,會不安,甚至會自苦。她平生最大的願望便是陪著你,一直陪著你。就算沒有天長地久也沒關係,就算沒有高深的修為也沒關係,她一心想只和你長長久久快快樂樂地在一起,天上地下,不離不棄,一生一世絕不分開!”紫凰甩手將兩枚丹果扔了出去,砸在了柳齊賢身上。 柳齊賢不可置信的看向腳下的丹果,猶如被定住了身形。夙和聞言,呼吸有些急促,他的腳不自控地微挪了半步,卻又瞬間清醒了過來。他那雙鳳眸中閃過種種情緒,腦海裡均是那日紫凰在瓊山大殿上的乞求聲。須臾間,夙和覺得一顆心生生被這些話碾碎了。

林中一片靜默,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各自的回憶裡。 柳伯年不忍地閉了閉眼,緩緩開口道:“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還請府君將我兒媳與孫兒還來,便帶著她……速去熙元府邸求妖神續命才是正理!” 柳醉生望著紫凰有些鬆動的眼眸,急聲道:“紫凰!你莫要聽他們的!我不願!我若願苟且,當初便不會禁錮他們,事已至此,我沒有什麼可失去了,斷不會讓他們好過!” 紫凰勃然大怒:“你閉嘴!事已至此,你活命比什麼都重要!” 柳齊賢目光閃了閃,手上的箝制鬆了不少,低聲道:“即是如此,你將琉璃瓶還給我,我便將她還給你!” 柳醉生欲在說話,卻被吳彤珊施法定住了身形。她著急萬分又滿懷祈盼地望向紫凰,眼睛緊緊盯著琉璃瓶。紫凰卻垂下了眼眸,看也不看柳醉生,只謹慎地看向柳齊賢三口,一步步地朝前挪著。

夙和怔然地凝望著紫凰的一舉一動,寬大的衣袖裡,他的雙手緊握成拳,似乎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那種壓抑不住的悲意與苦痛,從他的身上蔓延開來,毫不遮攔,無邊無盡。月瑤站在夙和身畔,側目看向夙和,嘴角的笑意逐漸散去。本就因受傷而蒼白的臉色,霎時間陰霾一片,一雙曼妙的美眸,柔光散去,只留滿目陰沉。 紫凰與柳齊賢兩兩對視,一步步地靠近著。柳齊賢緊蹙的眉頭,終是鬆開了幾分,所有的神思都在紫凰手中的琉璃瓶內,清淡的雙眼跳動著喜悅與希望。就在此時,變故橫生。紫凰驟然甩出的紫金鈴架起了一道佛光,她手中長劍在半空化作數丈長的金鞭,一把捲起了柳醉生的腰身,猛地朝後一拉。霎時間,已將柳醉生整個人拽到了懷中,風馳電掣般的朝後退去。

吳彤珊見此,恨恨地咬了咬牙,美眸中俱是殺戮。她一不做二不休,期身飛去,甩出手中長劍朝柳醉生胸前飛去。柳醉生不甘地望向長劍,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轉瞬間,只見一道淺綠色的光芒,在手中閃了閃,片刻間,便熄滅了。柳醉生怔了怔,臉色十分難看,狹長的眼眸,閃過一抹絕望,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紫凰大驚失色,想也不想抱住柳醉生在半空中打個了旋,將自己的後背暴露在劍鋒之下。霎時間,金光四濺的長劍,已直衝了過來。千鈞一發間,夙和閃到紫凰身後,長袖揮動罡風,生生用胳膊擋住了金光四射的長劍。 只聽'鏘! '的一聲,白玉笛從夙和衣袖中滑落,墜落地上,生生斷成了兩段。 紫凰長舒了一口氣,有驚無險地抱著柳醉生躲進了紫金鈴架起的佛光裡。夙和站在原地,看著那碎裂的'和凰',只覺胸口和腦海中有什麼同'和凰'一起崩斷了。一時間,疼痛猶如滔天巨浪般,一遍遍衝擊著不甚清醒的靈臺,讓他站不住身形。

紫凰抬眸看向依然站在中間的夙和,目光劃過地上的'和凰',微怔了怔。她慢慢地移開了眼眸,輕聲道:“熙元府君在此謝過仙長多次相救之恩。來日我熙元府邸,定會登門道謝,還一份大禮於瓊山派。” 紫凰話畢,迫不及待地抱著柳醉生,朝雀池山得方向飛去…… 夙和望著紫凰毫不留戀的背影,一直挺拔如鬆的身形,終是有些不穩地輕晃了晃。他手腕上的鮮血猶如涓涓細水,迅速地滴落著,彷彿要抽走他所有的生氣,才肯罷休。一顆心似乎已疼到了麻木,整個人猶如行屍走肉般,無知無覺。夙和緩緩垂下眼眸,目光凝在斷成兩段的'和凰'上,眉宇間的悲苦之色,再也收斂壓抑不住。 月瑤慢慢地走上前去,拽了拽夙和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夫君,你受傷了。”

夙和被這一聲'夫君'驚醒了。他微側了側眼眸,看了眼滿眸擔憂的月瑤,恍惚地輕點了點頭。他揀起了'和凰',將斷成兩段的'和凰'平整地對在一起,像是依舊完好如初的樣子。只是一鬆手,笛子又再次成了兩段。夙和的雙手止不住地輕顫抖著,那半闔著的鳳眸,讓人看不清他的思緒。許久許久,他才將兩截笛子,小心翼翼地收攏在了長袖中。 夙和眼眸微抬,一個動作擋住了仗劍追去的柳齊賢,輕聲道:“她妄動妖法,魂元已碎,大限將至。紫凰帶她走不了太遠,你們也無須如此迫不及待。困仙瓶乃神家之物,囚禁所用,不會傷到裡面的母子分毫。” 柳齊賢神色焦急的回眸看了眼吳彤珊,卻見柳伯年面有不忍之色,他對柳齊賢搖了搖頭,伸手拽住了欲走的吳彤珊。夙和默默轉身背對三妖,雖不再說話,卻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柳氏三口的去路。

柳伯年拉住吳彤珊輕聲道:“夙和仙君為人最是正派,自是信得過的。事已至此,我們也莫要逼得太急了。醉生若死了,她們母子也會安全無憂的。何況……我已在放出了靈蝶,在山中布上了結界,她們走不遠的。” 月瑤咬了咬唇,怯怯上前,捧起夙和的手腕。只見寸許長的傷口橫在脈搏上,月瑤頓時紅了眼眶,拿出絲帕,包紮了起來,又抿唇道:“夫君,疼不疼?” 夙和側目看了眼,神色悲苦的月瑤,緩緩地搖了搖頭,目光再次望向紫凰離去的方向。 林中秋風蕭瑟,稀疏的黃葉遮不住璀璨的陽光,徒留一片斑駁的光影。地上的枯枝敗葉零落成泥,空氣中溢滿出腐朽的死亡味道。 紫凰隻飛了不到五里,便不得不停了下來。她緊緊抱住柳醉生,輕輕地解開了她身上的箝制,拭去她嘴角的鮮血,怒道:“你便如此不信我嗎?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已是極限,為何還要妄動妖法!?”

柳醉生低低地笑了起來,渾不在意地說道:“一時情急,早把這事忘了。我就說嘛,往日里你油滑多思,除了那道人,似乎一切都不入你的眼。方才我還在想,你今日怎會如此好騙。斷不想竟是一招聲東擊西,熙元府君當真是越來越有手段了。” 紫凰望著柳醉生額心若隱若現的魂元,紅了紅眼,不忍再責備,強笑道:“物以類聚,妖以群分。我能和你那麼好,自然有極為相似的地方。你的心思,我又怎會不懂呢?” 柳醉生笑了笑,“你這蠢妖,哭什麼。你失了那夙和仙君,我尚未笑話你。我只是看錯了一個妖,你倒是好,跑來可憐我了。” 紫凰忙擦去眼淚,緊緊摟著柳醉生,抿唇強笑,風輕雲淡地開口道:“我哪有可憐你,真是的……我只是覺得這世上的人啊妖啊,大多有眼無珠,只看外表柔弱,便忍不住心生憐惜。可惜了咱們兩個,這內裡如花似玉的嬌俏美妖,生生被那些空有柔美外貌的女妖奪了艷光,便被活生生地比了下去。”

柳醉生'噗嗤'一笑,虛弱地開口道:“你這是在說姐姐長得難看嗎?你以前便一直嫌棄我貌似男子……若我長的如你這般,也不至於走到今日。不過,我不後悔,也不怨恨。既是愛錯了人,受了騙,怪只怪當初自己太天真。” 紫凰卻再也笑不出來了,點頭連連,啞聲道:“你且再忍一忍,好不好?我這便帶你回家。我爹娘都是極喜歡女兒的,爹爹極不喜我撒嬌打諢。你性格堅韌,遇事果斷,最像他了。爹爹一定會救你的,只要你肯熬一熬,我們回去就有辦法了!” 柳醉生摸了摸紫凰的眼角水漬,拍了拍她的臉頰,啞聲道:“直至此時,你又何必要騙我和自己呢?死就死吧,我何嘗畏懼過生死?更何況你是知道我的,不懂退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紫凰紅著眼,笑了笑道:“玉碎也要看值不值得。柳齊賢這下作的東西,那值得你如此!” 柳醉生卻笑了起來,揶揄道:“你痴戀夙和時,我何嘗沒那麼說過你?……當初我慫恿你去找他時,本以為你這般的性烈如火,便是一塊頑石也能捂熱了。定不會……落個與我娘相同的結局。不曾想,你似頭破血流,且依然喚不回回頭……直至那時,我才知道,我娘和我爹,本就不是例外……” 紫凰擦去了眼淚,強笑道:“我娘曾說過,無論是人還是妖,無論何時,若能幡然醒悟,都為時不晚。” 柳醉生抿唇而笑:“我娘曾說,一生只愛過我爹一個,他們也有過舉案齊眉,恩愛不移……爹許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那些年都做到了。可卻在知道娘乃樹族之妖時,拋下身懷六甲的娘,決絕而去,自此再無音訊……” 柳醉生目光怔然地望著遠方,輕聲道:“娘本是出類拔萃的樹妖。自爹離開後,日日煎熬,生不如死。既不愛我,也不愛自己。油盡燈枯時,尚守著彼此的誓言,終不悔悟……是以,我一直都看不起她,哪怕她死了,我也不曾多傷心,只為她的解脫而慶幸。” 紫凰點頭,眼淚滑落,笑道:“以往我總怪你,說什麼人妖之戀定不能善終……總以為你是詛咒我和他。當初的我何不是不知悔改,執意跑去尋他,活該被他在萬人面前羞辱。我若早早聽你的,何有後來的羞辱與不堪。是以,你萬不可這般輕易死去……我還需要你,看著我,教導我……說不得那日我又會看上了不堪的人。” 柳醉生笑了起來,卻又低咳了兩聲,又接道:“帝霄神君,又怎會是不堪的人。我娘不如你,一生都不曾醒悟。我也不如你,到死才醒悟。娘給我取名叫醉生,便想著讓我醉生夢死的過上一生。果然……我一生都活在別人編織的夢中。直至醉死,才能醒悟。但娘要比我還可憐,因為她至死都無怨無悔地愛著爹。因怕爹怪怨,甚至連爹的姓氏都不敢給我用……只因我是妖……我是妖呵……” 紫凰紅著眼笑了起來,低聲道:“姐姐莫不是還想做人不成。你看我,爹爹是妖神,娘好歹是個大羅金仙。可我一生下來就是個妖蛇,還是條三界厭棄的黑蛇。若說不幸,我可不比姐姐少多少。想來當初我若是個天生的神女、仙女,哪裡會有那麼多後來。天上地下三界男子,不隨我們姐妹挑選?” “油嘴滑舌的臭丫頭,只會哄我。若真有本事,當初怎不見你將那個玲瓏剔透的仙君哄回家去?”柳醉生微微側目,臉上的笑意越顯惡劣,“不過,那仙君徒有一副好容貌,卻蠢鈍如豬。竟是選了那麼個虛偽做作的女子……他與那女子,倒是極為般配的。” 紫凰低低地啜泣著:“姐姐說得極是。只要你不死,以後我什麼都聽姐姐的。不管何事,都以姐姐馬首是瞻。以後千年萬載,我們還可以一起修煉,一起看日出日落,看盡天地三界的好男子。只要姐姐不要死……多是好男兒等著姐姐……” 柳醉生緊緊紅了眼睛,她攥住紫凰的手,勉強笑了笑:“我傾盡一生所愛的男子,本願意拿命為他換取一切的男子,竟如此的不堪。直至此時,聽到你說到這些,我才知道,原來我竟錯過了那麼多的美景與美好,說不後悔是假的……” 紫凰將臉藏在柳醉生頸窩間,哽咽道:“不晚不晚,我們回去求爹爹就是……他最疼我了,一定會救你的……一定有辦法的……” 柳醉生握住的紫凰的那隻手,竟在片刻間,化作一截朽木。柳醉生微愣了愣,悄無聲息地將手縮了回去,輕笑道:“愛欲其生,恨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如今我無力解惑了。可我也……也不想讓柳齊賢死。我要他活著,活著經歷所有的痛苦……紫凰,你一定要幫我殺那對母子……讓他嚐一嘗我所有的痛、所有的傷……” 紫凰彷彿沒看到柳醉生已化作朽木的手,以及她的脖頸已經化作開始龜裂的樹皮。眼淚猶如斷線的珍珠般,一滴滴地滑落著,笑著說口:“好!只要你不死,我什麼都應你,你不要死……只要你不死……我們還可以一起遊曆三界……到時候我爹娘給你做爹娘……他們定會待你極好的……” 柳醉生壓抑不住地輕咳了咳:“若有來世,我便不死。等著、等著同你一起看盡三界景色……一起、一起孝順爹娘,好不好?” 紫凰哭著點頭,哽咽幾次,抱著柳醉生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襲紅衣極快速地從半空中降了下來,落在了紫凰身側的不遠處,卻未上前。 柳醉生看著紫凰,嘴角勾起一抹淺淺柔柔的笑意,微微挑起的眼眉,眸中緩緩流淌著極柔和的光芒。她微微側目,看了眼遠處的那一襲紅衣,輕笑起來,“是來尋你的吧。才一時不見,便尋來了呢……想來便是那個收你花箋的,又被你用強了的鳳子……當真俊美得很,比那仙君好看多了。你真是個有福氣的妖……我果然還是料事如神,早想到、你們關係不一般了……你這蠢妖,萬莫再錯過了他……” “嗯……嗯嗯、我都聽你的……”紫凰點頭連連,淚如雨下,嗚咽地應著。 柳醉生笑著點點頭,想伸手摸一摸紫凰,卻想起雙手均已化作枯木。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努力地笑著,緩緩地閉上了眼眸。紫凰眼睜睜看著柳醉生整個人在瞬間化作一截朽木,又一陣微風飄過。那截朽木瞬間化作一陣細細碎碎的光點,隨風散去。紫凰伸手去抓,卻見那些碎光從指縫間消散,只片刻,便化成了塵煙,永遠地消散在天地之間。 紫凰怔在原地,許久許久,回不過神來,只剩下一截髮帶散落在地上。 ——這獵物雖是你先看上的,妖界的傳統是見者有份,你不能獨吞。 ——卑鄙無恥,心狠手辣才是正兒八經的妖怪,莫不是你還想做一隻吃齋念佛的妖!哈哈哈……你這小妖真真蠢鈍得可愛。 ——凡人壽元有限,他又結嬰不久心緒尚且不穩,根本不是良配,我族有很多根骨奇佳的男子,改日給你領來幾個,絕對個個都是美男子,比那個小道士不遑多讓。 ——你得天獨厚又有父母護佑,怎會知生存不易?凡人才是生來便自覺高其他生靈一等,又怎會真的珍惜一個小妖?你若真想體會情愛找雙修伴侶,倒不如找一隻妖來得合適安全。 ——我若是丹果之主,莫說給你寶物了,不下來將你打回原形,便是忍讓於你了。 ——柳醉生謝謝紫凰少君的以德報怨。 ——你就是紙老虎,平日里看著凶狠,不過就是個樣子!爛泥扶不上牆的性子,什麼時候也成不了大事!如此畏頭畏尾,哪裡還有一點初見你時的風姿!當真是沒出息! ——對,如此這般,才是真正的熙元府君,妖族公主!看你方才,實在憋氣得很,本就捨不得,要死要活的,卻故作大方,當真虛偽得緊。又不是白蓮花?裝什麼聖母情懷,何況你自來便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喜歡就去搶才有往日風範! ——速去速去!姐姐等著喝你喜酒,一有消息便速傳信於我! ——我傾盡一生,所愛的男子,本願意拿命為他換取一切的男子,竟會、如此的不堪……直至此時,聽到你說到這些,我才知道,原來我竟錯過了那麼多的美景與美好,說不後悔是假的…… ——若有來世,我便不死。等著、等著同你一起看盡三界景色……一起、一起孝順爹娘,好不好? ——你這蠢妖,萬莫再錯過了他…… 陽光下,斑駁的樹影隨微風輕動著。 帝霄緩步朝前,抬手製止了彭沖的跟隨。他悄無聲息地走到紫凰身邊,緊緊抱住瑟瑟發抖的紫凰。手指拂過她有些凌亂的長發,低聲道:“莫哭了,不管如何,你都還有我。不是說好了嗎?天地三界,你去哪裡,我便隨你去哪裡,再不分開了。” 紫凰攥住那一截髮帶,緊緊摟住帝霄的腰身,埋在他的胸口,低聲地哽咽著。直至此時,紫凰才第一次面對永遠消失天地的湮滅,才真正懂得天地之力的強大。不管法力再強的妖魔神仙,均剩下無可奈何。那種滿是沉痛的絕望,猶如巨石般,生生壓在胸口,狠狠砸碎了一顆心。天地猶如一張巨大的網將之籠罩其中,逃脫不開,卻又苦無掙扎之力,逐漸淹沒所有的感官與知覺,只餘火燒火燎的痛。 “帝霄……” “我在。” 紫凰抬起蓄滿淚水的雙眸與帝霄對視著,啞聲道:“你曾說,生生世世,天上地下,再不分開的……如今還算不算數?” 帝霄緊蹙的眉宇猶如鮮花初綻,緩緩舒展開來。他抬手一點點、極溫柔的擦拭著紫凰臉上的淚痕,淺笑道:“承蒙紫凰府君不棄,帝霄便是神魂俱毀,萬不敢離紫凰府君半步。自此以後,天上、人間、地獄,吾願永生永世伴卿左右,片刻不離,絕不食言。” 紫凰靜靜凝望著帝霄的雙眸,只覺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猶如熾烈灼熱的陽光,光芒綻放,令人不敢直視。整顆心陷落其中後,那細細碎碎的光芒,化作淙淙的泉水,溫溫暖暖得恰到好處。 一直以來,似乎不論歡喜還是悲傷,不論幸福還是苦痛,帝霄曾包容過自己的一切,始終悄無聲息地陪伴自己身邊。那種隨心所欲的自由自在,與被捧在手心呵護的感覺,讓紫凰的一顆心不可自拔地沉淪,願意永永遠遠沉醉其中。 紫凰的手指撫摸著帝霄的眉眼,手中劃過一抹紫光,踮起腳尖吻了吻帝霄的眉心,極輕柔地開口道:“好。天上、人間、地獄,吾願永生永世伴君左右,魂飛湮滅,絕不離棄。” 一紫一紅,兩道光芒從兩人的眉心溢了出來。在空中交纏一處,片刻間,化作兩道粉紫色的光芒,緩緩飛入帝霄與紫凰的眉心。須臾,神契化作一抹淺淺的紅紫色的三瓣蓮花,逐漸隱沒在兩人的眉心間,神契,帝霄摸了摸紫凰的額間,欣喜若狂,情不自禁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他小心翼翼捧著她的雙頰,輕輕柔柔地親了親她眉心,深吸了一口氣:“吾甚慕汝,吾至愛汝。魂飛湮滅,不敢離棄。” 紫凰垂下了眼眸:“你最好記住你說過的每一句話,若是做不到,天上地下,我絕不饒你。” 帝霄額頭抵住紫凰的額頭,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吾以神格身魂起誓,天地神靈,萬物眾生,為證。從今後,紫凰府君即是吾命,所有的傷痛,所有天譴,俱讓吾一身背負。” 紫凰聽到這般的神誓,不禁再次紅了眼眶。雖知道他的心意,可當親耳聽見他為自己背負一切的誓言,心中還是湧出了無盡的感動。他願意為她承受一切傷痛,獨自一個背負生死,這般傾盡一切的神誓,三界之中極為少見。便是閔然也不曾為雲蓮許下這般的誓言。 紫凰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她目光微轉,緩緩離了帝霄的懷抱,抬手將琉璃瓶扔了出去。一道紫光,琉璃瓶在半空中被擊得粉碎。數金光閃過,一個身懷六甲的嬌媚女子跌坐地上。 紫凰側目看去,那女子身著淺粉色紗裙,在這樣滿是枯枝的林中,顯得意外的柔美。瓜子臉,如桃花瓣般的薄唇,雙眸猶如星辰般閃亮,羽扇般的睫毛微顫著。她優雅地抬起雙手擋住了光線,水漾的眼眸迷茫地打量著四周。當看到紫凰與帝霄,目光在帝霄臉上頓了頓,嘴角不禁綻放出一抹淡雅的微笑。 這般的無害,這般的柔弱,當真是一個不可多得惹人憐愛傾國傾城的女妖。 姚煙嵐美眸流轉,跪坐起身,柔聲道:“煙嵐謝過兩位上神搭救之恩。” 紫凰虛空抓起長劍,劍尖指著姚煙嵐,冷笑一聲:“莫要謝的太早。柳醉生可是我姐姐,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 姚煙嵐娥眉緊蹙,柔聲道:“我與柳醉生無冤無仇。我尚未計較她囚禁我之事,你憑什麼對我喊打喊殺?” 紫凰冷眼看著姚煙嵐故作無辜的模樣,終是知道柳醉生敗在何處,不說這傾國傾城的樣貌,便是這般輕輕一句抱怨,竟是說得如此婉轉柔媚,當真是個如花似水的女子。 紫凰冷笑連連,“你壞我姐姐姻緣,搶她夫君,害得她魂飛魄!竟還能裝作這般無辜的可憐模樣,當真是好手段!以你姿容,天地三界多少好男子,可做良配,為何偏偏非要柳齊賢!他抱病在身,常年臥床,又不是如何俊美優秀,為何偏偏就是柳齊賢!!” 姚煙嵐緩緩打量四周,鬱鬱蔥蔥的林中,不見他人,也不禁冷笑一聲:“你以為我能看上柳齊賢嗎?若非是他娘巧舌如簧說動了我爹娘,許我羽化成仙的前程,逼我假意曲迎於他,延續他柳族子嗣,我能落得如此境地?憑我之姿,三界之中,要什麼樣的男子沒有,便是神後仙后之位,我也做得。又怎會看上那病怏怏、毫無主見的柳齊賢。” 紫凰低低地笑出聲來,目光卻定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眼中說不出的冷戾、暴躁:“是以,你這貪婪自私的女子,為了可羽化成仙,便串謀柳家三口,害了我姐姐的性命。你還以為自己很無辜嗎?” 姚煙嵐悄悄向後挪著,美妙的眼眸中終是露出了一抹恐懼之色,“我一心修煉,本就為了得道成仙,怎願做下害人性命的事。當初我亦是被柳家三口騙了,以為柳齊賢只是一般的病痛,何曾想他竟是妖丹已毀,原身根基全賴坤水維持。你以為我願意嫁給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嗎?” 紫凰目光冷冽,逐字逐句地開口道:“你說你全然不知?你乃妖身,便是看不清一個妖的長相,也可一眼看出妖丹的好壞。你與柳齊賢苟合數次,孽種都要生了,莫不是連他的長相都沒看清吧?” 姚煙嵐美眸緊蹙,似是驚恐地後退著,在望向帝霄時,眼眶也慢慢紅了。她可憐萬分地說道:“求上神救我一命,小仙雖不曾得封仙位,卻也是度了雷劫的桃花仙子,還求上神憐惜,救我母子性命!” 帝霄蹙了蹙眉頭,看向紫凰:“這小妖端是虛偽做作,不過她乃胎身,不管母身如何作惡,你若殺她總是一筆業障,倒不如讓我動手。” 紫凰看了眼不耐的帝霄,又望向美眸含淚的姚煙嵐,低笑出聲來,片刻後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卻再次紅了眼。他對著柳醉生消失的地方,高聲喝道:“你這蠢妖!以往總說我蠢鈍如豬,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就這麼個骯髒東西!就這些經不起推敲的虛情假意!生生將你上千年的情意都毀了去!……柳醉生!你這個識妖不清的笨蛋!你看看啊!你倒是睜眼看看啊!” 林中空寂一片,唯有細微的清風,打落了枯葉,悄無聲息地飄落…… 姚煙嵐美眸流轉,四處張望著。當看到遠處疾馳而來的柳齊賢時,眼中的恐懼逐漸散去,絕豔的臉上露出一抹得色。她慌忙起身,便要奔過去,去被驟然回神的紫凰一腳踹倒在地。 “唔!……賢哥哥……”姚煙嵐驟然摔倒在地,摀住肚子哀哀地痛叫出聲。 柳齊賢見此情形,頓時雙眸猩紅一片,眉頭緊蹙在顧不上其它,發瘋般地衝上前來。柳伯年夫婦見此,均是大驚失色,再也顧不上別得,一起衝了過去。帝霄嘴角勾起一抹,不經意地掃過跟著柳齊賢三口身後的夙和,手中華光閃過,指天劍已緊握手中。他撩起長袍,不緊不慢地迎了上去,擋在了紫凰的身側。 紫凰滿眸肅殺冷厲,手持長劍,一步步地逼近姚煙嵐。姚煙嵐再不及偽裝,拖著笨重的身軀,一點點地朝後挪去。她緊緊抿著唇,望著紫凰,“我已身懷六甲,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你若殺我,便不怕報應嗎?!” 紫凰聞言,冷笑連連,劍尖輕輕地劃過姚煙嵐的脖子,一點點地朝下游走,直至她隆起的肚子,輕聲道:“你這小妖為一己之私,不擇手段,罪無可恕。且你性情如此險惡,居然還能羽化成仙,你以為我會懼怕報應嗎?” 姚煙嵐臉色慘白一片,望向被帝霄壓制的柳氏三口,美眸中的怨毒一閃而過,張了張嘴,卻見紫凰的長劍騰空抬起,朝自己直直刺來。 “啊!——”姚煙嵐不禁尖叫一聲,瞪大了雙眸,滿臉的絕望與不甘。 一陣強勁的罡風掃過,紫凰猝不及防,連連倒退了幾步。紫凰側目看向對面的人,緊了緊手上的長劍,站住了身形。一紅一白,猶如以往那般對立而站,神色卻大有不同。 夙和擋在姚煙嵐的前面,眉心的菱形硃砂,鮮紅似血,嘴唇卻慘白一片。他凝望紫凰許久,一雙鳳眸閃過太多太多情緒翻騰著,似乎在下一刻便要溢了出來。夙和壓住蠢蠢欲動的一顆心,極輕聲道的說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和這對母子無關,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亂殺無辜,平白添了禍端。” 紫凰從始至終,從未抬起眼眸,聞言這才冷撇了夙和一眼,低低地笑出聲來:“這對母子何來無辜之說?若非是為了她們,柳齊賢怎會如此著急動手?只要等到我將丹果送到,柳醉生何至於魂飛魄散!難道在夙和仙君眼中,便只能看到姦夫的罪過,淫婦便是無辜的弱小嗎?她與她肚子裡的孽障,才是最終的惡源!” 夙和緊緊地抿著唇,強行壓住胸口翻滾的躁意,柔聲道:“凰兒聽話,你萬不可如此偏執。那孩子本就是無辜的,不能因為你的一意孤行,便要奪他性命。” 紫凰冷冷一笑,“我乃熙元府君——紫凰。以我和夙和仙君的交情,我的閨名,夙和仙君是叫不得的。夙和仙君悲天憫人,讓我等小妖好生佩服。但我殺不殺她是我的事,天不天譴也是我妖族的事,與你一個瓊山道人,沒有半分關係!” 柳伯年夫婦與柳齊賢見有夙和助陣,心中大定,此時只一心將將帝霄纏絆下來。故再不像方才那般拼命,廝殺之間,有意無意地阻擋著帝霄的去路。帝霄面對柳家三口的撕纏,不禁有些無奈,幾次想靠攏紫凰與夙和,都被配合得天衣無縫的柳樹妖擋了去。 帝霄身上有傷,又因抵抗萬年檀木傷了元神,此時心有牽掛,便再也不想濫殺。雖被糾纏住,卻絲毫未其殺心。他的目光時刻不離紫凰與夙和,卻見短短的幾句話,夙和臉色越來越蒼白時。帝霄倒也不著急過去了,以夙和的性格,定會阻止紫凰殺那對母子,如此一來,只會更加惹得紫凰更加厭倦罷了。 夙和聞言,身形似有些不穩,緩緩垂下了眼眸,不再看紫凰:“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能眼睜睜地看你誤入歧途。因果循環,天自會報她,本就不需你動手。” 紫凰冷笑連連,“自夙和仙君與月瑤仙子喜結連理後,我便不信什麼'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因果。當年我曾一片痴心,放下一切乞求過,天為何不憐我?只因我不會柔弱,不會依靠,夙和仙君便覺得,我是鐵石心腸不會受傷。仙君迎娶月瑤仙子相知相守,讓我的痴心付之一炬,卻怎不見天譴你們?” 夙和壓住心中泛起的所有思緒,狠狠咬了著舌尖,想減輕那些心中的那些苦和痛,卻是無果。此番又待聽到紫凰所說這些,心中翻湧著鋪天蓋地的悔意,幾乎要讓他痛叫出聲。夙和怔怔然望著紫凰,許久許久:“天意如何,自是難測。你又何嘗知道那些苦果……凰兒莫要執迷不悟,免得誤人誤己……” 紫凰不動聲色的上前兩步,輕聲道:“收起你的假仁假義吧!我生我死,俱是我命!我命由我不由天!這桃樹妖罪該萬死,天不誅惡,我來誅!” 夙和想也不想,抬手抓住了紫凰揮出去的長劍,劍刃霎時劃破手掌,鮮血一滴滴滑落著。夙和望著紫凰的眼眸:“紫凰,你何嘗會害你……你便聽我一句,可好?。” 紫凰冷然道:“夙和仙君往日害的我還少嗎?!既然仙君如此冥頑不靈,我同仙君便也沒甚可說了!” 一道紫光閃過,定住了欲逃跑的姚煙嵐。紫凰眼睛眨都不眨,將長劍生生地從夙和手掌拽了出來,再次仗劍上前,夙和不及多想,想也不想便甩袖上前,再次擋住了紫凰的殺路。紫凰挑了挑眉頭,瞇眼看向夙和,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 夙和幾乎要被紫凰諷刺的笑意,擊得粉身碎骨,雙手如無知無覺般阻擋著紫凰的劍鋒。一招一式之間毫無氣勢,只有怯懦毫無殺意,似乎只有紫凰再強勢一些,便會立即逃跑一般。紫凰滿眸不耐,此時再看夙和悲憫的眉宇,心中的煩躁越發重了。 夙和隱隱地感到了紫凰的殺意,整個人竟有種天崩地裂的錯覺。夙和從未見過紫凰如此暴戾冷酷的一面,更不曾得過這般的對待,不禁神思恍惚。夙和手臂上雖已滿是劍傷卻不覺疼痛,只怔愣地看著紫凰,努力壓抑著胸口湧上來的炙熱痛感。 月瑤隱在夙和周圍,清清楚楚的聽到這些話。突然憶起了,那日清晨夙和莫名的話語,恍悟了夙和的拋棄之意。一時間,月瑤心中又驚又恐,又怨又恨,心底冒出止不住的惡念。她抿了抿唇,持起軒轅劍,悄無聲息地從紫凰身後俯衝了過去,直至刺向紫凰的後心。 夙和站在紫凰對面看得清晰,大驚之餘,有意將紫凰拉扯到身後,可惜正與紫凰纏鬥,根本近不了紫凰的身。夙和眼看劍尖將至,心中驚懼到了極致,不可思議地望向滿臉恨意的月瑤,心中凜然萬分,腦海一片空白,不及深思,爆喝一聲:“月瑤住手!!” 夙和的心,似乎要被軒轅劍斬碎了,忘記了一些術法與神力,只怔愣的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長劍戳入了紫凰的胸口。這一刻,夙和覺得呼吸都是痛不欲生的,一切的一切俱是黑暗,光明再不得見。紫凰聞言回眸,卻見月瑤已飛至眼前,抬劍間卻已不及阻擋。紫凰眼睜睜地看著軒轅劍刺入自己心口。 這一刻,時間似乎靜止了。 紫凰看了眼胸口的長劍,眉頭緊蹙了起來,抬眸對上三步外帝霄笑吟吟的俊臉,滿眸驚懼與慌亂。月瑤發出一聲陰冷的笑聲,猛然施力,將軒轅劍拔了出來。紫凰無知無覺,似乎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只恍惚的站在原地,怔怔然的凝望著帝霄,彷彿天地間只剩下,那紅衣似火的身影。 ——吾以神格身魂起誓,天地神靈,萬物眾生,為證。從今後,紫凰府君即是吾命,所有的傷痛,所有天譴,俱讓吾一身背負。 “不!——”紫凰手中長劍跌落,驟然回神,尖叫一聲。 帝霄緊緊地抿唇,才沒痛叫出聲。他努力勾起嘴角想對紫凰笑一笑,卻有些力不從心,挺拔的身形晃了晃,緩緩朝後倒去,一雙手卻朝紫凰的方向張開著。紫凰跌跌撞撞地奔了過去,卻又滿眸不可思議地定住了身形。她那雙漆黑如墨玉般的杏眸,已被大片大片的水霧,遮住了。紫凰看不清周圍的一切,聽不見一切的聲音。看不到雙眸赤紅的疾奔而來的彭沖,聽不到月瑤的慘叫。看不到柳齊賢的喜色,聽不到姚煙嵐的哭訴。 ——神劍軒轅,除妖斬魔,殺神滅佛。 ——軒轅神劍,見血封喉,拔劍即死。 紫凰痴痴地凝視著帝霄胸口流著鮮血的傷口,腦海彷彿閃過曾經許久許久的事,又似乎什麼都沒有。她眼中含著淚,緩緩蹲下身去,目光有些呆滯望向帝霄的笑臉,極輕的說道:“帝霄……快起來,鳳尾蝶飛來了,我帶你去捉。” 帝霄有些吃力的伸出手去,緊緊的握住了紫凰冰涼的手,努力露出一抹淺笑,輕輕應了聲:“嗯……” 紫凰反手握住了帝霄溫熱的手,吶吶道:“帝霄,若東天能下雪,便把你的金銀珠寶都拿出來,我給你堆個大雪人,好不好?” 帝霄彷彿也陷入了回憶中,瞇眼一笑:“你這騙子,又想騙我財帛。可惜……本尊主賣身不捨財,你休想得逞……” 紫凰身形晃了晃,跌坐地上,淚珠不斷地滑落著,她笨拙又吃力地將帝霄抱在懷中,哭道:“你才是個大騙子!” 帝霄低低柔柔地笑了起來,輕聲安撫道:“從小到大,你騙了我那麼多次,怎就不許我騙你一次……” 紫凰卻哽咽出聲:“誰稀罕你替我傷痛,誰稀罕你替我背負天譴!你怎還是這般自作多情!” 帝霄笑的更柔了,柔聲道:"我便是自作多情了,又如何?……誰讓本尊一睜眼,一顆心便落在了你這沒心沒肺的小妖身上了呢…… 紫凰只覺得心都要被這笑撕裂,淚如雨下,止不住的啜泣著,“我現在知道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當初都是我不好,不該對你那麼壞。你身體不好,我該讓著你,不該持強凌弱,不該只貪戀你的財物,不戀你……帝霄,我們不是說好了,天上地下,你都要跟著我的……你從不騙我,這次也不能食言……。” 帝霄閉了閉眼眸,遮蓋了所有情緒:“傻瓜,你以前哪有對我不好了。在東天時,你日日陪著我。不管你要我什麼,只要你肯要……我便很開心了。又哪會覺得你不好……紫凰府君,在帝霄心中……一直都是最美最好的存在,若府君不棄……刀山火海,我亦心甘如怡。此事你莫要自責,俱是只因我的私心,才至如此……我一心想讓夙和被你所厭,才袖手旁觀,不曾插手……這才弄巧成拙的。原是怪我得隴望蜀……想要的太多了……” 紫凰緊緊抱住帝霄,埋在他的肩頭,泣不成聲:“不是這樣的,是我的錯,開始便是我的錯……我不該執意殺她們母子,我不該那麼欺負你,我不該不珍惜你。我不該一心貪戀外面那些人那些風景,直至此時才知道你的好……你說過會陪著我的……生生世世都不離開的,為何、為何轉眼便要食言了。你若敢死,我以怎還敢信你了……” 帝霄眼角的鳳族刻文逐漸暗淡,一雙星眸波光瀲灩,俱是愛意與眷戀不捨。他的指腹一遍遍地擦拭著紫凰的眼角上的淚,柔聲笑道:“我都傷成了這般模樣,府君便不要罵我了……說不得,你若能說上兩句甜言蜜語,我便會好……” 紫凰抿了抿唇,想對帝霄笑一笑,未語淚先流:“我不說,你以為我還會受騙嗎?你若好了……我便天天說給你聽,你若不好……” “你這小妖好生記仇,好生小氣……”帝霄打斷了紫凰的話,閉了閉眼,生生壓住了靈臺的劇痛,“我以前從不敢想,自己能和你有了今日……很久很久以前,我在銅鏡裡,一直看你為他傷心、落淚……我心痛如絞卻不知所謂,一次次的看他因為天道眾生……將你推的遠遠的,……直恨不得殺了他,又恨不得殺了你……” 紫凰腫著雙眼,無聲的搖著頭,落著淚:“帝霄……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死好不好……自小到大都是你在求我,這次……這次我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那時便想,你這蠢妖,好生無知……他哪裡有我半分的好……”帝霄眼角的金色刻文,逐漸消散著,凝望著紫凰的模樣,淺淺輕笑,“他之一切,乃天地眾生。吾之天地眾生,一切俱是汝……” 紫凰閉了閉眼眸,手掌撫過帝霄蝶翼般的睫毛,與眼角已消散的金色刻文,輕輕的喚道:“帝霄……” 樹林中,傳來沙沙的風聲,許久,沒有等來熟悉的聲音…… “帝霄!!——” 陽光突然隱沒在烏雲裡,天空逐漸飄起了細細碎碎的雪花。片刻間,雪花由小轉大,成了遮人眼目的雪片。狂風捲起了暴雪,淹沒了周圍所有的一切,也淹沒了悲痛欲絕的喊叫…… 帝霄的身軀,轉眼化作一隻渾身泛著七彩光芒的鳳凰,羽翼青如曉天,泛著柔和藍光。優美的脖頸,無力的垂在地上,頭上長長的羽冠卻已褪去了華麗的色彩,泛著淺淺的紫色。 “少黧……” 紫凰坐在風雪中抱住鳳凰漸漸冷卻的身軀,突見一隻青鳥劃破長空的風雪,從遠處飛了過來。紫凰怔愣了許久,一遍遍的吶吶著陌生的名字。那隻青鳥似乎也看到了坐在風雪中的紫凰,劇烈的在暴風雪中掙扎著,猶如發了瘋一般,頂著狂風暴雪,朝紫凰靠近著,趔趄著俯衝了過來。 一聲淒厲的長鳴,夾雜著滿滿的絕望與悲意。 女子一身紅衣,立於狂風暴雪之間,痛叫了一聲,反手一劍,摀住了流血的雙眼。 青鳥啄傷了紅衣女子,自己被長劍所傷,哀哀地鳴叫一聲,掉落在地上。它不顧身上的傷痕,扑騰著、掙扎著想要飛起來,終是無果。青鳥拖著長長的尾羽,蹣跚著在雪地上站穩了腳,掙扎著朝前爬著。 雪白的地面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轉瞬間,熱血與冰雪融為一體。 青鳥不知這般爬了多久,終於爬到了紫凰的身上,它一下下地啄著紫凰胸口的血洞,滿臉彩光的羽毛被污血打髒了也毫不在意。青鳥琥珀色的眼眸,緊緊盯著紫凰緊閉的雙眼,一聲聲嗚嗚地鳴叫著,宛若孩童的哭泣和撒嬌,讓人聞聲不禁落淚。 “少黧……少黧……”紫凰滿眸是淚,心中海沸山搖,努力掙扎卻怎麼也動不了。那種鋪天蓋地的劇痛似乎要將整顆心撕裂了,無意識的重複一遍又一遍陌生有熟悉的名字。 ——傳言開天闢地時,三危山上三青鳥。赤首黑目名曰'大黧'。赤首金眸名曰'少黧',赤首青眸名曰'青鳥'。想來你便是赤首金眸的少黧。 ——聽聞青鳥力大健飛,以玉為食。乃天地三界傳遞幸福的使者。若非是我,你便要喪命在猛獸之腹了,看你這又呆又笨的模樣,哪裡像什麼使者? ——'歌聽紫鸞猶縹緲,語來青鳥許從容。 '凡塵俗子,大多一葉遮目,怎會為了你這樣蠢鈍如豬的鳥兒,賦詞作詩那麼多? ——你叫那麼淒厲作甚?事實本就如此,在我眼中,你本就又醜又笨,又傻又呆,尚不如一頭蠢豬。我哪裡有污衊你? ……好了,莫要'嗚咽嗚咽'個不停了,我不說了便是。 ——你休給我撒嬌,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你這個小壞蛋,瞞著我傳了多少消息出去。我救你性命,他卻將你派在我身邊臥底。你不念我的救命之恩,卻對他忠心的很,月滿月虧時,準時送信給他。 ——傻瓜,我又不會真的怪你。他乃天界之主,你聽令於他並沒有錯。我看此地風景與靈氣都甚好,你以後可在此修煉,莫要四處亂跑了。你又蠢又笨,外面危險的很,沒我護著,不知會成了誰得盤中餐點。 ——你休要胡鬧,我若活下來,再回來看你,可好? 須臾間,黑龍與青鳥相依相伴的種種景象,猶如洪流般,紛紛湧入腦海。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紫凰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她緊緊的抱住帝霄的屍身,埋在七彩的羽翼中,無聲的落著淚,一遍遍的喚著'少黧'兩個字。 紫凰眼淚落個不停,心中俱是前世今生的景象。一滴滴眼淚混著帝霄的鮮血落了滿地,掉落在泥土的紫金鈴沾染了血淚,只見紫金鈴從地上盤旋著騰空而起,化作一座蓮花寶座。 須臾間,天地金光大作。佛陀在半空中若隱若現,拈花而笑。他端坐在紫金鈴化身的蓮花寶座上,文殊菩薩立其之左。 這番景象,千萬年間,沒有絲毫改變。 佛陀慈悲的佛眼望著紫凰,拈花一笑:“西北海之外,有章尾山,有神身長千里,人面蛇身而赤。是燭九陰,謂燭龍,乃萬龍之首,龍神之祖。” 文殊菩薩望向紫凰,頷首而笑:“當日,神祖紫凰同水神共工怒觸章尾山,殺火神重黎。後章尾崩斷成不周山,天柱塌陷,天河之水注入人間,闖下彌天大禍。神祖眼見天地將傾,悔不當初,願棄神祖之位,歷經塵世波折,以求天地之安。” 天際的雲彩轉換著一場場的景色,往事紛紛呈現眼前。 共工、重黎、少黧、帝釋天、蚩璃…… 一幕幕,一生又一生,走馬觀花,一一呈現眼前…… 文殊菩薩笑曰:“萬法唯心,善惡一念。有其因,結其果。” 紫凰鬆開了懷中的帝霄,站起身來仰望佛陀,雙手合十,肅然道:“因果往事,俱是煙雲。世間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五陰盛。紫凰盡嘗,何是岸?何時岸?” 文殊菩薩:“一切即一,一即一切。一切法,不離自性。” 紫凰抬起雙手,摘取頭上的紫金冠。蓮花紫金冠從髮髻脫落的瞬間,化作一枚晶瑩剔透瑩瑩閃亮的黑色石頭。紫凰輕輕撫摸著石頭,這便是自己曾附身億萬年的黑色靈石,這便是跟隨自己億萬年的三千大千世界。紫凰攥住手中溫熱的石頭,閉了閉眼,抿了抿唇。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是嗎?” 文殊菩薩笑曰:“設我得佛,十方世界,無量諸佛,不悉咨嗟,稱我名者,不取正覺。” “紫凰不願成神成佛,不願得複神祖之位。”紫凰抬眸望向佛陀,雙手高舉黑色靈石直頭頂,“紫凰願釋天地眾生,願釋芸芸三千大千世界,換取帝霄魂靈歸岸,佛陀納否?” 佛陀側目對文殊菩薩,輕輕頷首。文殊菩薩望向紫凰,點頭稱善。 一望無際的天空,瞬間燃起朵朵紅蓮天火,一片片熾烈的顏色遮蓋了七彩佛光。朵朵紅蓮之火圍繞成圈,將帝霄了無聲息的身軀覆蓋其中,也遮去了所有探視的眼眸。 文殊菩薩曰:“蓮華重生,鳳凰涅槃,羽更豐,音更清,神更髓。” 佛陀慈悲的望向重蓮業火,笑曰:“鳳凰浴火涅槃,得永生,不毀不滅。” 佛陀頷首,拈花一笑,慈悲的佛眼望向將要紅蓮之火,抬手一揮。紫凰手中的黑色瑩石,騰空飛起,在紅蓮業火上盤旋許久,灑出數道金光。紅蓮業火中閃現出一抹七彩華光,逐漸化作鳳凰的輪廓,浴火騰空。 紫凰含笑回眸,目光緩緩掃過四周。夙和、月瑤、柳齊賢、煙嵐、柳伯年、吳彤珊、彭沖,微微一笑。 ——繁華富貴,功名利祿,愛恨糾葛,往事如煙如塵。 紫凰抬袖一揮,染血的軒轅劍從月瑤手中滑脫,飛至了紫凰的手中。軒轅劍身紫光一閃,血跡俱消失不復得見。紫凰的雙指劃過劍身,眼中有眷戀劃過。許久,紫凰桀然一笑,甩手將軒轅劍扔向天際的盡頭。 軒轅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赤金色的光芒,於紫凰頭頂盤旋不去,錚鳴了數聲後,猶如駑箭離弦朝西北而去。直至飛越西北海的盡頭,落入了熾烈的岩漿內。 紫凰側目望向柳齊賢一家,目光掃過煙嵐的隆起的肚子:“天道循環,由因,結果。俱看天意造化。” 閔然、雲蓮、誅邪、冉羲,四神立在雲端,凝望著紅蓮業火與滿身微顯紫光的紫凰。 誅邪望著紅蓮業火,紅著鳳眸,抿唇而笑:“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好,甚好……” 雲蓮緊緊的抓住閔然的手,眸中含淚,含笑道:“我兒……” 閔然望向紫凰,昂起頭,遮住了微紅的眼眶:“西北海之外,不周山,有開闢之神,龍首蛇身,噓為風雨,吹為雷電,開目為晝,閉目為夜。吾兒並非失了妖丹,乃因禍得福,羽化成龍。燭龍之身,十萬年一顯……那日後,為父便知將要……將有今日。” 雲蓮微紅了眼眶,唇角露出一抹淺笑:“開闢之神也好,龍神之祖也罷。永遠都是我十月懷胎的孩兒。是我熙元府邸的府君……凰兒,娘在雀池山等你們……” 冉羲凝望朵朵紅蓮,笑著落淚:"浴火重生,脫孽障海,得永生永世之身。自此你們定要好好的……才不負我們之祈盼…… 紫凰抬首,杏眸劃過四神,撩起赤色紗裙,俯身跪下,雙手置於額頭,叩首抬眸:“紫凰,謹遵父上母上四君神旨。” 紫凰緩緩站起身來,望向天際業火,身上紫光大盛。整個人影在天地間,若隱若現…… 一聲清靈悅耳的鳳鳴之後,浴火重生的鳳凰,揮舞著巨大的火焰般的羽翼,衝入雲霄。他久久徘徊紫凰頭頂,劃過一道道七彩華光…… 雲霧逐漸濃重了起來,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劃破長空。一隻赤紅熾烈口銜明珠的燭龍,騰空衝破雲霄,劃出一道道耀眼的焰火…… 燭龍,龍首蛇身,長千里。 一龍一鳳在天空中盤旋著巨大的身軀,不知過了多久,燭龍將七彩鳳凰團團圍在尾翼間,在風雪中,在湛藍的天空中頭尾交纏,耳鬢廝磨,蜿蜒而去……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夙和怔怔的站在原地,望著漸漸遠去的龍鳳,久久,久久收不回眼眸…… 文殊菩薩望向夙和,笑曰:“天君,億萬載斗轉星移。你與他世世有緣無分,可曾勘破?” 夙和半闔著眼眸,雙手合十。彷彿過了百年,又彷佛只是一瞬,他緩緩閉上了鳳眸…… 夙和手指上的萬年藤蔓漸漸蔓延額間,化作一朵金蓮,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霎時間,金光萬丈,夙和已褪去了樸素道袍,一身明黃色廣袖長袍,盤龍玉帶,旗十有二旒。 夙和凝望龍鳳離去的方向,旒蘇遮去了所有的情緒。彷彿一如多年前,孑然一身立於三十三天須彌山巔一般…… ——仙君若願做我的妖后,以後千年萬年,我日日伴在仙君左右,定讓仙君每日都喜樂開懷,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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