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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願我如星君如月

天眾龍眾·龍帝釋天 张瑞 25722 2018-03-11
崑崙極北之地,雪山群中央有座四季如春的仙山,名曰雀池山,山中匯聚天上人間奇花異草與珍禽奇獸,傳說此山乃天與地靈氣交匯之處,是三界難得一見的至寶之地。妖王閔然的熙元府邸便坐落此山。 深夜時分,熙元府邸內燈火通明,雲蓮摟著踏月歸來的紫凰靠坐在長榻上,細長的手指一下下地撫過女兒的長發,心中喜憂參半。三百年的光陰,讓小女娃長成了少女,若非那自小到大不變的裝扮,雲蓮也不能確定自己一眼便能將她認出來,只是這般的深夜,如此地形色匆匆,狂喜之後如何不憂心。女兒自小性烈如火,剛強堪比男兒,從不會撒嬌服軟,如今這般溫順地靠在懷中不言不語,不知是在外受了怎樣的委屈? 當年閔然將年幼的女兒趕出家門,雲蓮自然萬般地心疼不捨,卻沒有一點辦法,畢竟這是菩薩的意思,女兒出生後的迥異與天賦,都曾是雲蓮的榮耀和驕傲,可她越是長大越是出類拔萃,雲蓮的心也越是惶恐不安。天賜之神賦,都是福禍相依而生。若單有恩賜,此人不是福德深厚,便是幾世積了善行。紫凰身上的恩寵與圓滿,卻來得平白又突兀,這般深重的天恩,若孩子本身沒有厚德,便是早夭之相。文殊菩薩既給指明了生路,焉有不遵之理。生離,總有相見之日。若是死別,這漫長的歲月,還有什麼盼頭?

雲蓮手指摩擦著紫凰的耳垂,柔聲道:“我兒,可有什麼話要與為娘說?” 紫凰雙手摟住雲蓮的腰身不語,她並不知自己為何要連夜回家,只是此時趴在娘的懷裡,一顆心才真的安定了下來。這般地不告而別,不知那人明日要如何擔心。可眼看夙和的雙眼就要復明了,紫凰滿心忐忑,他能看到自然是好的,可若復明之日見自己身穿羅裙,會不會覺得被欺騙了呢?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心生不喜呢? 紫凰自小到大從不曾試圖討好誰,也不懂如何全心全意地對人好,若喜歡什麼直接搶來便是,從不曾有這般的患得患失誠惶誠恐,可這般的事,到底也想不出答案來,自然只能回家問問娘親,當真見到娘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紫凰閉著眼享受著雲蓮一下又一下地撫摸,啞聲道:“娘,如此深夜怎不見爹爹?”

雲蓮見女兒終於肯開口說話,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他去西天聽佛祖講經,沒有些時日是回不來。” 紫凰奇怪地歪著頭:“咿?爹什麼時候也開始篤信佛祖了?他讓我在外多多作惡,自己卻跑去信佛,真心好奇怪!再說了一個大妖,又不是真得要出家,跑去聽經像什麼樣子?” 雲蓮卻笑了笑:“你若不喜,我這便傳信讓他回來如何?” 紫凰忙搖頭:“不要,我還沒混出模樣來,他若回來見我在家,說不得要如何編排我、詆毀我、嘲笑我呢!” 雲蓮卻摟住了紫凰,柔聲道:“小傻瓜,你爹看似兇惡,實然最疼的便是你,他三百年未見你,如今可捨不得再編排什麼,你可是我與你爹爹的驕傲,我兒不過八百歲的年紀,兩百年前便與大羅金仙打個平手,曾憑一人之力偷了魔尊的法器,還能平安逃出魔界,又打敗了太行山附近所有的妖怪,自立妖王,這般的本事與驍勇,天上地下,幾人能比?”

紫凰沾沾自喜地搖頭晃腦:“自然自然!我現在沒事就去強搶別家的地盤,殺殺惡鬼和兇妖,還學會了濟世救人,從不曾丟了娘臉面,墜了爹的威名!” 雲蓮點了點紫凰的鼻子:“娘的凰兒真的長大了,不但會懲惡揚善,都學會濟世救人了,娘真的很高興。” 紫凰抿著唇,瞇著眼看向雲蓮:“娘……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雲蓮嘴角的笑意滯了滯,輕聲道:“是誰呢?娘可認識?今日可曾帶回來?” 紫凰歪著頭抿唇淺笑:“他只是個修成半仙之體的凡人,修為堪堪百年,如何能入娘的法眼,雖如此,可是他真的很厲害,人也真的很好,對我也很好,他帶我去人間濟世,指點督促我修煉,還教會我很多道理呢!” 雲蓮溫聲道:“那他也喜歡你嗎?”

紫凰有些為難地說道:“喜歡是喜歡,可我們認識時我做童子打扮,他一直以為我是個男子,他的眼睛也是我毒傷的,若他復明後見我騙他,會不會很生氣?娘,怎麼辦呢?我真的很喜歡他,看著他,我都會很開心很開心,不想讓他不理我,也不想讓他生氣難過。” 雲蓮點了點頭:“你喜歡他是男女之情,他喜歡你只是單純的喜歡,所以你怕他復明之後,看到一身裙裝的你心生不喜,覺得你有意欺騙?” 紫凰點頭連連:“嗯嗯,我雖不覺得他會因我隱瞞性別而生氣,但也絕不會像現在這般與我無所顧忌地親近,修道之人最講究避嫌,他尤是迂腐守禮不知變通,我不想讓他疏遠我,可我更不想騙他。” 雲蓮挑了挑眉,輕笑道:“記得我兒最不喜的便是迂腐不知變通之人,他卻能得我兒如此青眼,不知是個怎樣的人?”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紫凰嘴角噙著傻兮兮的笑,又歪頭想了片刻,“自然是世間最美好的人。” 雲蓮見女兒臉上甜滋滋的笑意,心裡多少都有些失落和失望:“若他真如我兒說的這般,倒是個值得託付的良人。我兒貿貿然地脫了長袍露出真容,倒不如讓他一直誤會下去來得好,畢竟你們感情並不深厚,不如一直這般地朝夕相處,我兒要加倍的對他好,讓他看得到你的好,懂得你的心,直至我兒能篤定,不管是男是女,是人是妖,他都會和你在一起,到時你再褪去長袍,換上羅裙,豈不更好?” 紫凰杏眸熠熠生輝,拍手連連:“嗯!娘說得對!我本也是想這樣做的!可是……這般的話,我就是存心欺騙,他將來知道真相肯定要生氣的。”

雲蓮笑道:“傻孩子,那時他都不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是妖了,便是知道這般的小事,一時生氣,也絕捨不得離開你的,到時你放下身段哄他一哄便是。” 紫凰抿唇而笑:“還是娘有主意,那就按娘說的辦!”雲蓮拍了拍紫凰的頭,似是不經意地說道:“最近你可有與霄兒見面?娘聽說他前些日子病得很厲害,你可曾抽空去看看?” 紫凰恍然大悟:“我說他最近怎麼沒纏著我,原是又病了,這傢伙也真嬌氣,三天兩頭地生病。” 雲蓮點了點紫凰的額頭,氣道:“你這丫頭好沒良心,你三百年了無音訊,若非霄兒怕娘擔心,時不時捎來你的消息,你可知道娘得有多憂心,他雖是男孩卻心細如發又溫恭良善,若非他身體委實太差,娘在你們幼年便會應下你們的婚約,否則今日又豈能輪到你喜歡別人?”

紫凰頭靠在雲蓮的肩上,低低安撫道:“好吧好吧,娘不要生氣嘛,我有空便去看看他就是了,他身體不好,他爹娘和佛祖都沒有辦法,我去看他也無濟於事,他若愛惜自己便少在外行走,他卻偏偏喜歡朝外跑,肯定是上次跟我去人間,邪氣入骨引發了舊疾。” 雲蓮摟住紫凰輕嘆一聲,美眸滿是擔憂:“你們自小一同長大,情同手足,你便一點也不在意他的死活嗎?他神魂都不穩,你還引他去人間?若他有個三長兩短,爹娘如何像他父母交代?!” 紫凰雙手合十做鵪鶉狀,討好地說道:“娘不要誤會,我沒有引他去人間的意思,是我去人間,他偷著跟去的。好嘛好嘛,不要瞪我啦,我都知道錯了,娘不要生氣了,一會我回去時,順道去看看他便是。” 雲蓮雙手摟住紫凰,滿心的不捨:“怎說著說著就要走,娘又不是讓你立即就去,你大可在家住上幾日,你爹回來也不敢多說什麼。”

紫凰歪著頭笑了笑,小聲哄道:“我連夜回家,都不曾給他打聲招呼,他一覺醒來,若不見我定會擔心的,再說他的眼睛還要我來治,我一日都不能耽擱,待過些時日,我便將他帶回來給娘相看可好?” 雲蓮強笑著點了點紫凰的額頭:“你自小就最會哄人,娘說不過你,但你回去的路上莫要忘了去看霄兒,一會娘給你捎帶點東西,你一併帶過去。” 紫凰撇了撇嘴,不情願的說道:“我不在家,倒是讓他趁虛而入了,你到底是他娘親,還是我的娘親,我怎麼看你關心他,比關心我還多!” 雲蓮又好氣又好笑:“你三百年不歸家,倒還有理了!” 紫凰哼哼:“本來就是!娘現在都好生偏心他!” 雲蓮理了理紫凰鬢角的碎發:“你以後與他相處,盡量讓著他些,他胎帶的病本就無藥可醫,當年佛祖為他逆天改命,到底還是強求來的,他這些年也越發地不好了,神魂難定,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便是魂飛湮滅的下場。”

“他父手握三界權掌六道,只能眼睜睜看他日益虛弱,毫無辦法,娘也有孩兒,這種無能為力,娘能感同身受,若他是娘的孩子,娘寧願自己魂飛魄散,也不希望自家的孩子有半天傷痛,這孩子命運叵測,生之不易,活之不易,這都不是他能選擇的,說來說去,他父母也是為了三界眾生,他才有此艱辛。” 紫凰眨了眨眼,摟住雲蓮的腰身,柔聲道:“娘不要為此憂心忡忡了,我聽娘的話,以後對他好一些,也不再欺負他就是了,我也真不知道他的病竟是這樣重,其實我也好生冤枉,每次他一哭,我便毫無辦法,只有哄著他順著他,真不知鳳凰是不是都是水做的,怎麼那麼愛哭。” 雲蓮怔了怔,低聲道:“你可曾見過他落淚?” 紫凰點頭連連:“嗯嗯嗯,他的眼淚有什麼稀奇的,他自小就是愛哭鬼好不好?”

雲蓮閉了閉眼,遮蓋了眼中的情緒,輕嘆道:“我兒以後對他多好一點才是,多讓著哄著他些,哪怕是再不喜歡再不耐,千萬莫再惹他哭了,他也是個極苦命可人疼的孩子……” 天界之東,有棵與天同歲的梧桐樹,花開千年不敗,枝枝蔓蔓宛如空中云朵,層層疊疊的沒有盡頭,樹冠頂端,皚皚白雲間屹立一座雕樑畫棟金碧輝煌的宮殿,便是鳳凰一族的棲息地——鸞鳴宮。 鸞鳴宮的御花園依照著彌須山善見城的後園而建,小小的花園包羅了天上人間最美的景色,遠眺過去碧波蕩漾垂柳依依,桃杏相映滿枝頭,處處百花錦簇,宛若一幅花香水美的畫卷。湖心亭內,少年閉目躺在長榻上,絳紫色的華袍已有些鬆散,腰間搭蓋著厚厚的棉毯,瀑布般的青絲散在耳邊,眉角的金色刻文熠熠生輝,肌膚卻蒼白毫無血色,越顯眉如墨畫,唇若桃瓣,宛若一個玉雕的璧人。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緩緩地睜開雙眼,琥珀色的眸子微瞇了瞇,輕聲道:“事情可都辦妥了?” 彭沖跪在亭外,不敢起身:“尊主放心,少君那裡都已安排妥當了。” 帝霄有些疲倦的閉上了眼眸,掩唇輕咳點了點頭:“這些時日,少君在人間過得可好?” 彭沖垂眸沉聲道:“道人待少君很是不錯,少君在人世行得了不少行善布施的功德,只是不知何故,昨日傍晚少君不聲不響地連夜回了雀池山。” 帝霄閉目點了點頭:“如此更好,省得誤傷了她。” 彭沖咬了咬牙,低聲道,“尊主,彭沖總覺此事不妥,少君雖在道人手中吃了不少苦頭,但當初道人出手時不知少君身份,又有一些誤會,如今兩人盡釋前嫌。道人對少君教導愛護有加,如此這般無辜的重傷道人,到底有傷天和,這業障都會落在尊主身上,尊主身體如此虛弱,萬一再有天罰,當如何是好?” 帝霄抿著眼眸,極輕柔地開口道:“誰給你的膽子,敢質疑本尊的決定?” 彭沖鷹眸中滿是恐慌,俯身道:“彭沖不敢!” 帝霄若有所思淺淺一笑,揮了揮手:“罷了,今日本尊心情尚算不錯,便不罰你了,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下去吧。” 天地最美的園林中,陽光暖而柔,帝霄緩緩閉上了眼眸,晶瑩剔透的肌膚彷彿被潤了一層華光,濃密的睫毛猶如一對蝶翼,輕輕顫動著,在雲霧繚繞美輪美奐的仙境中,越顯夭桃灼華,讓人不禁怦然心動。 帝霄自小體弱多病最是惜命,又怎會不怕天罰,只是不知為,那日看到紫凰看那人的目光,帝霄心中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這種會失去紫凰的危機感,讓帝霄告訴自己,這人一定不能留,不計後果不擇手段,但又不能無緣無故的取之性命,唯一可做的便是藉力而為,端看他能熬過天罰與否。 幾千年的日子裡,帝霄一直渾渾噩噩,清明未開,神誌全無。那時帝霄淺淺的意識中,周圍只有無盡的黑暗,冰冷又孤單,他以為自己會這般度過此生。直至那一年,她咬疼了他,也咬醒了沉睡的他。幾百年過去,帝霄依然清晰地記得,自己睜開眼的瞬間,被那雙璀璨若星生機勃勃的杏眸,晃得幾欲暈眩。猶如一道閃電,驟然照亮了烏云密布的天空,又彷佛晨起的朝陽直直撞進了漆黑冰冷的心田,瞬時萬物復甦,陽光普照,天暖花香。 未見君已千秋春,不歸路上歸期問。幾回夢魂煙花冷,相思至今無窮盡。 (自己編得詩,哈哈哈湊合看吧!!!) 冥冥之中,睜開眼的瞬間,帝霄知道自己此生為何而來,所以他最懼死,又最不懼死,若永失了那相依相伴的柔軟與甜美,少了那份溢入心間的溫暖,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這幾百年過去了,才逐漸懂得,喜歡和深愛及這相思入骨的滋味,竟是這般耗費心思磨礪心志的疼痛和甜膩。不願錯過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怕自己不好她不喜歡,怕自己太好了她也不喜歡,跟著她喜跟著她怒,有時都覺得,這根本就不是自己,可若她喜歡,是不是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此可悲可嘆,又如此地情不自禁。 帝霄閉目輕笑出聲,低低柔柔的笑聲,宛若柳絮拂面,撩人心尖。宛若碧波蕩漾,纏綿醉人,笑著笑著,眼角便溢出了水光。紫凰自小便知道帝霄是個鼎漂亮的人,可此時晶瑩剔透的臉上露出這般不設防的淺笑,眉眼間盡顯的柔和與哀意,還有這般溫柔繾綣的神態,明明該是很矛盾,卻又漂亮得驚心動魄,讓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些。 紫凰愣了很久很久,彷若著魔般張開了嘴,狠狠地在帝霄臉頰咬了一口,帝霄悶哼一聲,猛地睜開眼眸,對上了一雙晶晶發亮的杏眸,一時間,竟分不清現夢境與現實。紫凰驟然回神,卻見帝霄蒼白的臉印著一圈牙印,紅成一片,不禁大笑了起來,笑了一會,見帝霄瞪著眼,眸中已隱含霧氣。 紫凰忙討好地拍了拍他的臉,抱住了他,輕聲道:“好吧好吧,不許生氣,不許哭!今日這事真不能怪我,方才你躺在這,整個人看上去真的好好吃,好美味的樣子,我實在是情不自禁,輕輕地咬了一小下下。” 帝霄恍惚回神,半垂著眼倚在紫凰懷中,低聲道:“你自來就是無賴,每次欺負我後,便趕快推卸責任,什麼事都怪在我身上,從小到大咬了我多少次了,我那次真的跟你計較過。” 紫凰捏了捏帝霄的紅紅的耳垂,恬不知恥地笑道:“誰讓你越長越美味的樣子,小時候就是個肉丸子,現在看起來像個白包子,我是蛇,你是雞,吃你之心乃天經地義,我也不能控制的,你該慶幸你能在本大王眼皮底下好好地活了好幾百年,本大王都沒忍心吃掉你,可見對你還是真愛吶!” 帝霄一雙杏眸熠熠閃光,眉眼含笑極柔和的望著紫凰,抿唇輕聲道:“我說今日梧桐花怎麼開得如此絢麗,原是紫凰少君要駕臨寒舍,小的真是三生有幸。” 紫凰驚疑不定地摸了摸帝霄的額頭:“咿?又沒有發燒,你是在討好我,還是在嘲諷我?你家梧桐花開千年不變,你怎麼說謊都不眨眼?” 帝霄撇開臉,嗤道:“原來少君還記得這裡梧桐花開千年不變,我還以為少君百年不來,早忘了呢。” 紫凰醒悟過來,坐在榻上挨著帝霄,雙手環抱他的腰身,讓他再次倚在自己懷中,陪著笑臉哄道:“帝霄不要那麼小氣嘛,我雖是沒來,可咱們一年到頭也不曾少見面,昨夜歸家娘說你病了,我這不是忙著來看你了嗎?來,快笑一個,不要生氣了,生氣最是傷身了。” 帝霄側了側眼眸,抿了抿唇,到底還是繃不住笑了笑,哼道:“別以為你說兩句好話,我就原諒你了。” 紫凰從長袖中撈出個鮮紅的項鍊,直接給帝霄掛脖頸上了:“誰說就兩句好話,這是當初女媧補天剩下的石頭,最能安定神魂,我娘說本是給我做嫁妝的,現在看你不舒服得緊,這不忙就給你拿來了。” 帝霄摸著脖頸上緋紅的玉牌,手指劃過紋路:“這玉石真漂亮,上面刻的是什麼?” 紫凰湊過去看了眼,渾不在意的說道:“這是龍鳳佩,上面刻的自然是龍鳳,我娘說這鍊子上的所有珠子都是我爹親手打磨的,不過這個紅也太紅了,你先湊合帶,等我找找看女媧娘娘可還有剩下別的顏色的石頭,到時候給你做個玉墜。” 帝霄眉眼間染滿了笑意,攥住的玉牌笑道:“你以為能補天的石頭有幾塊,怎還會有剩的,這個我就很喜歡,送我就是我的了,不許再要回去。” 紫凰雙手捏住帝霄的臉頰,扯了扯:“我是那麼小氣的大妖嗎?哼哼!剛才不知是誰編排我不關心他呢!” 帝霄蒼白的臉被紫凰毫不手軟的扯得通紅,卻絲毫不惱,笑瞇瞇地扯了扯紫凰的衣角:“我也沒有真生氣,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父皇給我的瓊果,全都給你留著,我一顆都沒偷吃。” 紫凰見這般絢爛的笑臉,不禁想起了娘親的那些話,心裡又有些說不出的難過。她理了理帝霄散亂的長袍,柔聲哄道:“你幹嘛不吃,這些東西對我可有可無,對你卻大有益處,你多吃一些,我也會很開心的,還有那些錦繡羅裙,以後莫要給我送了,我又不是鳥兒,不喜歡那麼花里胡哨的東西,你送給我,還不如穿給我看,記得小時候你可愛臭美了,日日長袍、佩飾、抹額都不重樣的,活潑可愛的緊。” 帝霄有些受寵若驚,半垂著眼眸,掩唇咳了兩聲,啞聲道:“你自小便十分不喜我衣著太過耀眼,若穿得太過華美,你甚至不許我出現在你周圍,還說我晃得你眼暈。” 紫凰歪頭想了一會,不知想到了什麼,'噗嗤'笑了起來:“可你那時也太過誇張了,芙蓉顏色,一日三變,尚不及你萬一。” 帝霄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那時紫凰在此養傷,自己想打扮得漂亮些,便著司晨連夜趕製了幾十套新衣與配飾,只為讓她多看兩眼,討她喜歡,誰知兩天沒過去,便遭了嫌,被趕了出去,如今想來,可不是,一日換了五套衣袍,以紫凰的性格能忍兩日才趕自己出去,已算忍讓。 彭沖將瓊果放在亭內桌上,躬身站到了一旁。 紫凰笑著捏了顆晶瑩剔透的果子餵給了帝霄,自己也扔了一顆入口,瓊果入口即化,冰涼怡人心脾,能寧神靜氣,凡人食之能脫胎換骨。三界之中唯有羽族有此物,三棵樹,百年不過接上十來顆,所以不管在哪,這都是極寶貴的東西。 紫凰瞇著眼上下打量了彭沖,冷哼:“我說怎這般眼熟,原是大鵬神君當值啊。” 彭沖抬首冷冷地撇了紫凰一眼,硬聲道:“彭沖見過紫凰少君。” 紫凰眸中的笑意逐漸散去了:“我一個尚未成龍的小小蛇妖,怎敢當神君的這句少君,真真是羞煞死人了。” 彭沖自然能感覺帝霄的目光也冷了下來,他垂首道:“望紫凰少君能早日成龍。” 紫凰驟然起身:“本大王自會早日成龍,不勞神君操心!” 帝霄低聲斥道:“彭沖還不快退下。” 紫凰擺了擺手:“罷了,時候也不早了,我還有事,便不叨擾了。” 帝霄咳了兩聲:“怎麼這就要走?” 紫凰這才想起帝霄還病著,回身將帝霄按回塌上,羽毯朝上拉了拉,仔細的給他蓋好,拍了拍他的額頭:“你別想那麼多,先養病,我還有些事沒做完,待事了再來看你,你身體不好,莫要再偷偷下凡去,若有事找我,派隻鳥兒給我送信就是。” 帝霄老老實實地躺好,懵懵懂懂地看著紫凰,很是不能適應她這般和顏悅色地說話,好半晌才懦懦地開口道:“你這是怎麼了?平日里也不見你這般仔細地待我。” 紫凰抿了抿唇,捏了捏他的臉:“平日里只以為你嬌氣,哪個知道你真的病得那麼重了,早知道是這樣,我能那麼下狠手欺負你嗎?真當我的心是鐵打的嗎?” 帝霄緊張地攥住了紫凰的手:“你不是又嫌棄我了吧?” 紫凰想狠狠地打他一下,看他毫無血色的臉,到底還是不忍心:“我若嫌棄你,豈能還會看你,別以為你是鳳族太子,便誰都想巴結你!” 帝霄忙道:“我沒有那個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你別生氣……”紫凰嘆道:“你別總是心事重重的,安心養病就是,我才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生氣。”紫凰起身卻發現帝霄還攥著自己的手不放,“你乖乖聽話,我再來看你便是。” 帝霄依依不捨地鬆開了紫凰的手,點了點頭:“那你說話可要算數。” 紫凰捏了一把帝霄的下巴,調笑:“本大王何時騙過你?” 帝霄驚呼一聲,紫凰“哈哈”大笑,轉身而去。帝霄摸了摸紫凰捏紅的下巴,抬了抬手,卻沒有張開嘴,帝霄慢慢地坐起身來,望著紫凰離去的地方,眉梢上揚,眸中全是說不出的柔意和歡欣,嘴角勾勒起有些顯傻的淺笑。 彭沖見帝霄似乎沒有追究自己,不禁說道:“今日的少君格外不同,一不求財,二不求人,也沒有讓尊主出手幫忙的地方,居然對尊主如此和顏悅色溫柔備至,實屬罕見。” 帝霄一雙琥珀眼眸柔和至極,聽到彭沖的話,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清湛湛的眸子出神凝望著紫凰離去的方向,吶吶自語道:“雲姨說的對,她自來吃軟不吃硬,我若糾纏不清,總有一日……” 彭沖想了片刻後,輕聲道:“此時少君若趕回人間,唯恐計劃有變,不如彭沖親自下去照看一二如何?那法寶乃神界至寶太過霸道,若有萬一,傷到少君,總是不好。” 帝霄頓時微微皺起了眉頭,急切的說道:“你說的極是,此事本尊考慮不周,你速速前去,無論如何要保護好少君,莫讓她遭了波及,萬一不成便不要管那道人了,少君才是最重要的。” 彭沖垂首拱手,鷹眸中卻有異色閃過:“彭沖決不負尊主所託。” 帝霄注視彭沖遠去的背影,心中總有些惴惴不安,花月蠱乃上古神物,拿去對付一個凡人傷其元嬰,確實有些大題小做,若為殺個凡人傷到了紫凰的元神便不划算了,到底不該因他手持軒轅劍便慌了神,太高估了他。 彭沖那雙犀利的鷹眸難得地柔和了下來,嘴角甚至隱有笑意,有些事本就不該著急,總會有最好的時機,忍了她數百年,也讓她猖狂了數百年,總算有了最好的機會。 彭沖乃天生的神君,又身為天界十二守衛衛首,總領整個天界的安危,除了神道與佛道,自來看不起別的種族,最是厭惡詭計多端的妖族與陰險狡詐的魔界修羅族,從古至今,大鵬一族又以龍蛇為食,兩族素有不和,千萬年來爭鬥不斷,代代都是解不開的仇恨。 當年彭沖巡邏時,碰見來此做客的紫凰,自是不留情差點將其吞食,不想鳳皇及時制止,將其救下。小蛇妖雖年紀小卻詭計多端又十分記仇,在羽界養傷幾載,數次為難於他。在此段時間與尊主結下了的孽緣。彭沖雖忠心為主,卻覺得紫凰根本配不上尊主。龍蛇本就貪婪,黑蛇更是“貪、痴、嗔”全佔,大鵬一族不會容下妖蛇坐上那凰後之位,也不會允許世代的仇敵成為發號施令的主人。 上次夙和教訓紫凰時,彭沖就在附近,本以為她會死於夙和之手,怎成想最後還是讓其僥倖活命,彭沖心中可惜不已,卻也不急,這小蛇妖才堪堪八百年的修為,想要她的性命宛如捏死一隻螞蟻這般簡單,可到底不好直接下手。畢竟不光是尊主看重,便是鳳皇也對小蛇妖青眼相加,大鵬雖是羽界最強的一族,可羽界之主畢竟還是鳳凰,若公然背主,不但會被三界六道唾棄,便是佛祖也不會輕易饒恕。 大鵬族個個傲骨,若在未來千萬年裡被世代仇敵,一個陰險的蛇妖踩在腳下,這般的奇恥大辱如何能受得,故彭沖便是拼得灰飛煙滅,也絕不會讓此事變成事實。彭沖本不急於一時,不管那小黑蛇修為如何,到底是妖王之後,若無萬全計劃決不能輕易暴露。 往日彭沖曾想,尊主自懂事便在鳳皇刻意的安排下,只識得蛇妖一個,若還有更優秀美貌的神女仙女出現,這兒時的迷戀也維持不了幾時,待尊主能厭棄那蛇妖便也不用動手了,畢竟男女之情本就是天地間最靠不住的東西,怎成想,不過短短數日,居然又有此天賜良機,唯有冒險一搏! 嶺南極南小仙山,日暮西斜,層巒疊翠的青山,玉蘭花開得正好,碧波蕩漾的神月潭,幾間竹屋,一陣風過,花枝樹影搖曳,清香籠罩胭脂地,真正的淡若丹青,美若圖畫。 夙和已在神月潭邊坐了一日,放出的鳳尾蝶也具已歸來,卻沒有得到小蛇的任何消息,夙和並不擔心他的安危,眼雖不能視物,但是每日里都會給他號脈,知他的傷已大好,小傢伙雖修為時間短,卻是上古妖神之後,具天生的本領,這世間修道之人,倒沒幾人能傷了他。 今日辰時,夙和接了師門之命後,明知是刻不容緩的事,卻遲遲站不起身來,總是想等等他,再等等他,說不定小蛇是在哪貪玩誤了時間,若他回來不見自己,肯定會著急的。夙和明知道,自己與小蛇只是萍水相逢,更非同道之人,兩人的分開本是早晚的事,可到了此時此刻,坐在此處,沒有了那隻頑皮的小蛇,只覺周圍空落落的。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當初在瓊山之巔獨自修行幾十年,從不知寂寞為何物,小蛇不過陪伴了短短月餘,便已習慣了他圍在身邊,這竹屋與籬笆都是小蛇親手壘起來的,院中的菜籽和花種也是小蛇撒進去的,每晚回來小蛇都會給它們澆水,做的時候極為用心。 小蛇為了長久的打算,連廚房與炊具都準備的一應俱全,夙和總覺得小蛇不會不告而別,何況昨日他還鬧著要想去都城看看,說要看看是怎樣的昏君,造就了這般的千瘡百孔的天下,又怎會在夜裡不告而別。 夙和天生便是修道之人,記憶以來唯一一次亂了心神,便是少年時期父母兄長在山下被潰軍所殺,悲憤不已衝下山想要為親人報仇,後被師傅點化,為他三人超度,見他們都入了輪迴,便也靜了心。從此後,再不曾為世間的一人一物而動心,心中所想所憐都是世間疾苦。 修道之人本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夙和平生最恨的便是精怪妖魔和惡鬼,當初殺了青龍後自然也不肯放過蛇妖,後聽其陳情才知他乃妖神之後,當年師父口授妖神事蹟,也慎重交代子弟徒孫斬妖除魔固然是對,但萬不可恩將仇報傷了妖神後裔。 夙和並非好歹不分之人,也明白若非妖神一己之力救下了人間道,說不定今日的人間仍然是惡鬼妖魔橫行,更何況雲蓮金仙又與瓊山有寫淵源,故那時放他也非心軟憐他。 一日日地與小蛇相處下來,夙和不禁暗怪過妖神太過心狠,小蛇幼年被趕出家門,空有一身法力卻不通人情,甚至不懂得善惡曲直的道理,心底明明良善卻手段殘忍,天賦過人也懶惰成性,本該早早位列仙班的童子,卻被不管不問地放養山中,隨他在人間興風作浪。 夙和把小蛇留在身邊,本就有教化之意,兩人一起在世間行走,有時聽到他問的那些問題,會覺得很好笑,有時他不經意的言語卻很有道理,有時也會被他氣得厲害。小蛇若覺得自己有錯,便會輕車熟路地討人歡心,明明知道他在哄騙自己,卻半分氣不起來,任他撒嬌耍賴糊弄過去,這般一路走下來,倒生出了相依相伴的感覺。 月初升,夙和慢慢地垂下了眼眸,手指微曲收回了所有的鳳尾蝶,緩緩起身走進竹屋,已是一日,小蛇該不會回來了,明日便下山去,待辦完師門之事,再回來尋他便是。 夙和摸索著進了屋,只覺小小的寢房內說不出的冷清,似乎還殘留著小蛇的氣息。夙和之覺剛被壓抑的思念,即刻又翻騰著上來了,當真是難受得緊。 紫凰傍晚回來時,便覺得夙和麵色十分不豫,想來定時因為自己的不告而別引起的。紫凰不敢上前認錯,又怕夙和生氣,躊躇不前唯有悄悄的潛回寢房,以待最好的認錯時機。 紫凰等得快要睡著的時候,終於見夙和有些蹣跚的進了屋子:“仙君都坐了那麼久了,進來為何還不睡覺?” 夙和尚未在竹凳上坐穩,乍聞此言,緊忙起身朝聲音處摸了過去,待碰到床上那冰涼而熟悉的觸感,懸了一日的心這才重重地放了下來,一時間卻又說不出的百感交集:“何時回來的,為何行事如此鬼祟?” 小黑蛇順著夙和的手臂遊了上去,蛇頭在夙和臉頰上碰了碰,討好地說道:“仙君莫要生氣,我好朋友病了,我去看了看他,走時見仙君還在熟睡,便不忍吵醒仙君,本以為很快就會回來,不想耽擱了一下,知道仙君會擔心便覺理虧,回來時又見仙君臉色很是不好,這不是怕仙君遷怒於我,這才悄悄地潛了進來。” 夙和輕點了點頭,習慣性地摸了摸小蛇的頭:“罷了,睡吧。” “仙君不要生我的氣嘛,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會如此了。”小黑蛇從嘴裡吐出了一個圓溜溜的果實放在夙和的手心:“朋友家樹上結的果子,我特意給仙君帶回來的,看看好吃嗎?” 夙和捏著拇指大的果子,眉眼逐漸柔和了下來,果實入口即化,甜滋滋的又帶著幾分怡人心脾的冰涼,味道很是不錯,想來不是人間之物,不知為何,夙和心中的那股鬱鬱之氣似乎也被壓下去了不少,不禁柔和了面容。 小黑蛇晃悠著蛇頭,有幾分得意和欣喜地說道:“仙君也不怕是毒藥,給你吃便吃。” 夙和不禁揚了揚唇角,摸了摸小黑蛇的頭:“師門有命,明日讓我趕去都城,此事可能要耽擱一段時間,你修為尚淺,便不要同我去了,你若願意便在此處修煉,你若不願,便回自己洞府去吧。” 小黑蛇卻纏住了夙和的脖子:“我不要和仙君分開,仙君去哪我便去哪,仙君若不帶我,我便去人間興風作浪,將那些過路人全吃了!” “胡鬧!”夙和敲了敲小黑蛇,怒道,“怎可如此任意妄為!我這些時日教你那些道理都去了哪裡,莫以為你比凡人強大,便可以隨意欺凌,你所作所為天不可瞞,到時這些都會成了你的業障,若天要收你,便是妖神大人也無可奈何!” 小黑蛇蔫頭巴腦地應了聲:“仙君若擔心我,便更該帶上我,沒有仙君我又管不住自己,萬一再做錯事,仙君又該生我的氣了,只要仙君肯帶上我,我便什麼都聽仙君的,仙君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敢有半分意見!”小黑蛇見夙和不語,急聲道,“仙君你就帶上我吧,你若走了,我孤苦伶仃的好生可憐,爹娘又都不要我了,你若再不要我了,我……我還修煉幹什麼!還不如早入輪迴來得好!” 夙和輕嘆了一聲,柔聲哄道:“不要胡說,不是我不願帶你,此事並非一朝一夕便可了結,我都不知何時能回來,你修為尚淺,此時的人間最傷人心神,只怕會影響你修為。” 小黑蛇蹭了蹭夙和的脖子:“人世雖亂,但真正的天下大亂還需些時日,人間也未到妖孽橫生烏煙瘴氣的地步,再說我天生的銅筋鐵骨,就算有這些東西也根本傷不了我,若我真受不了,也會告訴仙君,仙君不是答應帶我一起修行嗎?仙君不許食言丟下我,我會很聽話很聽話的,仙君若走了,剩我一個好生孤苦。” 夙和沈默了許久,摸了摸小蛇的頭,方緩緩開口道:“莫鬧了,你若萬事應我,我便帶上你。” “都應你!都應你!”小黑蛇不停地搖晃蛇頭,急聲道,“只要仙君肯帶我,自然仙君說什麼便是什麼,我絕無半分異議。” 夙和抿了抿唇,輕聲道:“若入了塵世,便不可再仙君仙君地混叫,以後你便是我師弟,叫我師兄。” 小黑蛇應了聲,卻又道:“可我還不知道仙君的師門是何處呢。” 夙和抿了抿唇,低聲道:“我師從瓊山老祖凌容仙人,他的最後一個弟子。” 小黑蛇恍然大悟:“原來是瓊山的凌容小兒,我小的時候就見過他,後來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他可受了不少我娘的點化呢,你瓊山師祖也算是我娘的門人,只是我娘不肯立師徒門分罷了,不過若如此算來,你還得叫我師叔祖呢!” 夙和不禁有些無奈,皺了皺眉頭斥道:“你當初狡猾又手狠,若依我以往的脾氣,便是兩敗俱傷也不會放你歸山,你若不自報家門,我怎會如此輕易放了你,還好你報了家門,若我真……我都不知該如何給師門交代。” “夙和仙君也好生狡猾,直至今日我問你,你才自報家門,白白佔了我那麼久的便宜,虧我如此盡心地給你治眼,你卻如此欺負我,你倒忍心。”小黑蛇哼了哼,又道,“瓊山已閉山許久,你是怎麼下山的?師門為何要在此時給你傳令,很要緊嗎?” “那閉關結界,不過是防備鄉野凡人和低級弟子下山所設,於我們無礙。”夙和安撫地拍了拍小黑蛇,“二十年前瓊山遭逢大劫,險些毀於一旦,幸得一人幫忙,方才保住,前些時日,有人攜信物叩山門,師門傳令,命我應恩公所求,盡力報他當年的恩德,我卜卦數次,均是霧裡看花吉凶難測,才不想帶你下山。” 小黑蛇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凡人所求大多簡單,不是富貴就是高官厚祿,這些對你來說都是輕而易舉之事。何必為此憂愁。” 夙和輕皺了皺眉頭,嘆息道:“若真如此簡單,師門便不會派我前去了,這些年我人雖在瓊山,師父卻一心助我修行,從不會讓我料理師門之事,這些事都是師兄在管,不知為何,自接師門令,我心惴惴總是難安。” 小黑蛇忙道:“那是必然,你師父修了幾百年,又得我娘親自點撥才修了個半仙之體,以他之姿,渡天劫都有些困難,自然將希望都寄託於你身上,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現在想這些不過徒添煩惱,乖徒孫,明日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夙和被小黑蛇一句“乖徒孫”叫得愣怔了,回過神來有些想惱又有些想笑,他彈了彈小黑蛇的腦袋,抿了抿唇,垂眸解開衣袍,躺了下來:“莫要淘氣了,你也快些睡吧。” 小黑蛇輕車熟路地盤到了夙和的枕邊:“乖徒孫白日都去了何處?可有想過我?” 夙和閉著雙眸,眉宇間的憂愁似乎在頃刻間都消散了:“入了人世,你須叫我師兄。” 小黑蛇爬到了夙和胸口,憤憤道:“哼,夙和好生小氣,我一整日都惶惶不安地惦記你,你見我回來,卻問都不問我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你也不怕我被人欺了去,還讓我卷包袱走人,你好生……好生不孝!” 夙和抿了抿唇,似有些惱了,低聲喝道:“若再噪聒不休,便將你扔回湖中。” “哼!這便惱羞成怒了!你本就輩分比我低許多,還不許我喚你徒孫。你、你好狠的心,我雖是蛇,可又不是水蛇。”小黑蛇見夙和一直不語,很是委屈地晃晃腦袋,從夙和身上滑了下來,盤在枕邊,討好地說道,“夙和的眼睛好些嗎?估計明日便能看到了吧?我們明日去都城看不看皇帝?凌容小兒都教過你什麼?你瓊山結界還是當年我娘設下的,你師門能穿過結界的有幾個?現在大家都閉山不出,為何獨你一人在世間遊蕩?報恩之事完了後,你何時回門派去?你若回師門也帶上我可好?你有多少……” 小黑蛇話未說完,已呈弧形的拋物線被扔了出去,只聽“噗通”一聲,落入了神月潭中。小黑蛇尖叫一聲,迅速地游上了岸,扑棱了好幾圈,晾乾了全身的水,這才再次潛回了竹床上,老老實實地盤在枕邊。 “哼!不喜歡我叫你徒孫,我不叫便是,還真把我扔進水里,哼哼!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一般見識,改日見了你家師父,定讓他好好收拾你!” “睡覺。” 小黑蛇見夙和再次伸手,急忙說道:“好好好,睡睡睡!馬上睡,立即睡,馬不停蹄的睡!不許再扔我,水好涼!” 片刻後,竹屋內已寂靜一片,夙和在黑暗中勾了勾唇角,露出了個難得的淺笑…… 東漢末年,天災人禍,瘟疫橫行,民不聊生。自黃巾起義始,皇權衰微,群雄割據,先董卓迎少帝“挾天子以令諸侯”,又有曹操迎獻帝“奉天子以令不臣”,後曹丕逼獻帝退位,自立魏文帝,隨後,劉備與孫權相繼稱帝,天下三分。數年後又伐蜀滅吳後,司馬氏一統天下,建立晉朝,動亂百年的人間才算徹底安定下來。 洛陽乃兩朝都城,前有伊闕,後靠邙山,泱泱洛水穿城而過,在城中盤繞旋轉活水入洛陽皇宮,自東門後牆再入護城河。六月的洛陽城內,高樓林立,翠柳成蔭,城內鋪著上好的青石板,每一塊被打磨得圓潤光滑,城內車水馬龍,販夫走卒,好一派繁花錦繡的景象。 自始皇帝到如今,每代帝王多多少少都信道家之術,尤信那養生長生之術,故而都城也有幾座道觀,更有不少道士常年遊走門閥世家,今日城門才開沒多久,便見一個白衣勝雪的道長帶著一個灰衣童子進了城。 白衣道長不過二十歲的模樣,長得卻極為俊美,舉手投足之間有種飄逸出塵之態,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道骨仙風,讓人望之不捨移開眼眸。他身後的灰衣童子頭頂一對雙鬟髻,一雙杏眸晶瑩剔透的滿是驚奇之色,彎彎的笑眉,圓嘟嘟的笑臉,這般天真無邪又帶著幾分可愛,宛如年畫裡走出的善財童子。他二人一路走過來,許多人情不自禁地跟在兩人身後,直至兩人入了內城方才各自散去。 入了宮門,進了顯陽殿兩人坐了下來,紫凰緊繃的神經才逐漸放鬆。 夙和跪坐在桌前,便感覺身後的紫凰動來動去,不禁再次開口道:“人前要叫我師兄,莫要亂說話,莫要亂跑,此處乃皇宮重地,萬不可闖禍,更不可隨意使用法術,若讓我發現你犯任何一條,便自己回山上去。” 紫凰將臉湊到夙和眼前,張著嘴無聲地學夙和說話,事後又忿忿地做了個大鬼臉,片刻後,才咳了兩聲,十分正經地答道:“知道了,我既應了你,便肯定能做到,說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嫌煩。”紫凰撅著嘴,將身上衣袍的袖子翻來覆去看個不停,又摸了摸頭上的髮髻與耳朵,很是奇怪地皺起了眉頭,“是不是這道袍太難看了?還是臉上有臟東西?為什麼那些人一直跟著我們那麼久?” 夙和回眸,見紫凰滿臉疑惑,不聽翻看身上的道袍,瞬時,眉宇間柔和了幾分,清冷的眸子似有波光流動,嘴角輕輕地翹了起來:“莫看了,這道袍是我兒時穿過後親手洗過的,雖放了多年,卻還嶄新如故,你臉上也無甚。” “你怎麼知道,你又看不到……”紫凰豁然抬頭,圓溜溜的杏眸瞪了夙和許久,方想到自己幹的那些蠢事,霎時紅了臉,垂著頭咬牙道:“你怎能如此!能看到了也不說聲,害我……害我出了半天的醜,你肯定是故意的!你這廝簡直,簡直是壞透了!” 夙和側了側眼眸,不緊不慢地說道:“若告訴了你,又豈能看到你如何地巧言令色,又是如何地陽奉陰違,矇騙與我?” “哼哼!夙和好生小氣,怎將我想得如此不堪,我哪有什麼巧言令色陽奉陰違……我那是一片好心,不過是怕你不開心,自然是想哄你開心些,我才不像某些人,小氣又愛記仇的人呢!”紫凰說著說著又驟然變了臉,驚叫道,“那我換衣服時,豈不是……” 夙和半垂著眼,抿了抿唇:“師父曾教導過我,非禮勿視。” 紫凰挑了挑眉頭,冷哼:“那凌容小兒有沒有教過你,做人要光明磊落,既然能看到了為何不告訴我。” 夙和半垂著眼,極為平淡地答道:“你沒問。” “你給我等著!”紫凰指著夙和,咬了咬牙,轉眼卻見快步進門的小太監,紫凰快步跪坐到夙和的身後,將仍不忘偷偷地做個鬼臉。 小太監送了茶水後,說了兩句客套話,卻也不離開,退至一旁。 紫凰跪坐了一會,覺十分難受,也顧不得有人在,索性地坐到墊子上,歪著頭看向小太監:“這是曹阿瞞的宮殿嗎?他做了皇帝了嗎?也不知道他還認識我不,八十年前我們還見過一次呢!” 兆順目瞪口呆地看了紫凰半晌,方結結巴巴地喝道:“小道士大膽!休、休要渾說,此時已是永熙年間。” 夙和對兆順輕點了點頭:“我師弟自小摔壞了頭,煩請公公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兆順擺手連連,忙道:“道長不必客氣,此乃內宮禁地,還是莫讓小道長胡亂開口,若真被人聽了去,說不得要闖禍的,道長還是多管著點吧。” 便在此時,殿外唱和道:“皇后娘娘駕到!” 夙和起身垂首躬身,立在了殿門邊,紫凰跟其身後也垂著眼,余光見浩浩蕩盪十幾個宮人的裙角魚貫而入。 賈南風身著金黃色鳳袍,頭戴鳳冠,端坐在正位之上,瞇著眼將夙和打量個來回,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你便是瓊山來的夙和道長?” 夙和抬眸,不卑不亢道:“二十年前,賈大人曾有恩於我瓊山,家師聽聞賈氏後人有事所託,便命夙和親來為賈氏後人排憂解難。” 賈南風微瞇了瞇眼,冷哼一聲:“你見了本宮為何不行跪拜之禮?” 夙和半垂著眼眸,不喜不悲地輕聲道:“賈氏一族有祖蔭庇護得享富貴多年,但賈大人一生征戰,殺戮太重,賈氏祖蔭早已不能庇護子孫,若非當年賈大人對瓊山有恩,今日坐在這後位之上的也未必是賈氏族人。” 賈南風眼中迸出一道寒光,不知想到了什麼,卻收斂了殺意:“家父生前,曾多次提過瓊山仙法極微妙,本宮看夙和道長似乎才及冠,不知夙和道長已在瓊山修行多久,有何斬獲?” “瓊山道法微妙,夙和不敢自比前輩,但行雲布雨自不在話下。”夙和話畢,驟然抬起衣袖,霎時,驕陽隱於雲間,傾盆暴雨驟然落下,待到眾人從驚訝中醒來,夙和輕甩了甩衣袖,頃刻間,雲雨消散,驕陽似火。 賈南風從驚愕中回神,滿眸狂喜之色,竟起身笑道:“夙和道長當真好本事,道長快快請坐,這位道童可是道長的愛徒?” 紫凰卻尚未從驚悚中恢復,神妖界多是秀色可餐的仙女,自家娘親、羽界凰後、魔後,個個美貌絕倫,故紫凰一直以為能成為後者,必然有傾國傾城美艷絕倫的容貌。這人間的皇后,身材五短而肌膚粗黑,五官更是無一可取之處,醜不堪言,鳳袍鳳冠在她身上顯得如此滑稽可笑。這粗鄙不堪的相貌將見過慣了精怪噁鬼的紫凰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夙和輕咳一聲,喚回了紫凰的神智,輕聲哄道:“你且出去玩會,一會再喚你。” “嗯,我聽師兄的!”紫凰歪著頭對夙和燦爛一笑,這般的樣貌再看下去,只怕夜裡會做惡夢,紫凰巴不得快點走,看都未看別人一眼,歡快地跑出了門。 夙和待紫凰走得不見踪影,方才回頭說道:“師弟年歲尚小,不懂人間規矩,望娘娘勿怪。” 賈南風掩唇而笑,舉手投足間,比方才還多了幾分溫柔:“道長說哪裡話,你千里迢迢來此為本宮排憂解難,本宮豈有恩將仇報的道理,更何況另師弟天真爛漫,倒也難得。” 紫凰一路出了顯陽殿,歡快朝太液池跑去,這麼熱的天,自然是去水里待會,要不還不被烤成焦炭。紫凰風風火火地跑到太液池邊上,左右看了看並無人煙,也不脫衣服直接便想朝太液池跳,卻被一路追來,氣喘吁籲的兆順一把抓住。 兆順又驚又怕,急聲道:“小道長莫要混鬧!這是太液池,豈是你能隨便遊玩的地方!” 紫凰拽回兆順手裡的衣角,不耐地哼道:“我都未嫌這池子污穢不堪,你還敢嫌棄本君混鬧!” 兆順急得都快要掉眼淚,到底懼怕夙和方才呼風喚雨的術法,他拉住紫凰的衣袖,好聲好氣地說道:“小道長別亂說話了,快快隨我離開,這太液池每日人來人往,若要衝撞了貴人便不好了。” 紫凰扯著了幾次,都沒有將衣袖從兆順手中扯出來,不禁更加氣惱,若是平日,早一腳將人踹了出去,可無奈答應了夙和決不惹事,更不會在人間動法力,若真是犯了,被夙和知道,便不好交代,現在他眼睛能看到了,想哄他也不是易事。 兆順又道:“小道長若要沐浴,奴才這就帶您去。” 紫凰深吸了一口氣:“罷了,我不沐浴,就想四處走走看看。” 兆順抬手攔住了紫凰的去路,硬聲道:“此處乃皇上與眾多貴人的遊玩之處,不是誰都能亂闖的,還請小道長快隨奴才回去。” 紫凰深吸一口氣,等了半晌,見兆順就是不肯讓看,終是忍無可忍,抬腳將人踹飛出去,兆順尖叫一聲,“噗通”落入了太液池內,紫凰站在岸邊看著兆順在湖中掙扎,高興地拍手叫好,此時此刻,紫凰似乎感受到昨日夙和扔自己下水後,那暢快無比的心情了,想著想著,便扶欄大笑了起來。熙祖已在亭中看了半晌,直至紫凰將兆順踹下水去,他不禁“噗嗤”笑了起來,制止了所有人的跟隨,大搖大擺地走到紫凰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熙祖攬住了紫凰的肩頭,朗聲笑道:“你這小道又瘦又好生怪力,倒是個有意思的,你是哪個宮請來的?” 紫凰指了指攀在自己肩頭的手,眸中露出了幾分奇怪:“手放在此處有何意義?” 熙祖微怔了怔,不禁“哈哈”大笑,摟著紫凰的肩頭卻沒有放開,又將她朝自己懷中拉了拉,邊笑邊說道:“你這小道士是哪個山頭下來的,怎生傻成這般,不過也好有意思,本宮喜歡你!走,你不必出宮了,跟本宮回承光殿,以後跟著本吃香的喝辣的,這皇宮四處,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紫凰歪著頭,皺著眉:“你好生奇怪,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跟著你走。” 兆順爬了上來,對著熙祖磕頭連連:“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這是皇后娘娘請來的小道長,殿下萬不可隨意帶走,你若將人帶走,奴才回去娘娘定饒不了奴才!” “滾開!”熙祖一腳將兆順踹開,搭著紫凰的肩膀便朝前走。 紫凰站在原地不肯動了,皺著眉頭說道:“他阻我去路,所以我才教訓他,但是他現在跪下求你,你為何也要教訓他?” 熙祖被紫凰認真提問的模樣逗得更加開心,他輕拍了拍紫凰的臉頰,大笑道:“莫說教訓他,只要本宮高興,便是要了他的命又當如何?仗勢欺人的狗奴本就欠教訓!” 紫凰挑了眉側目將對面的人打量個仔細,這人不過二十來歲,身如玉樹,說話間頗有幾分肆意灑脫,髮髻上那支白玉簪襯得他肌膚越顯白皙,圓圓的臉,下巴卻很尖,五官很是俊美,笑時臉頰上那對酒窩越顯可愛,眉宇間卻有幾分威嚴。 紫凰瞇著眼想了又想,拉了拉熙祖的臉頰,十分好奇地說道:“我看你倒有幾分眼熟,又想不起你是誰?” 熙祖從小便十分得武帝寵愛,見慣了各種奴顏媚骨,第一次見有人居然不怕自己,見了自己不知行禮,甚至聽人喊太子殿下也無動於衷,便覺得十分新鮮有趣。熙祖學紫凰的樣子挑了挑眉角,又伸手拉了拉她的臉頰,瞇眼笑道:“本宮乃當朝太子殿下,你是哪裡鑽出來的土包子,連本宮都不認識,還敢說眼熟。” 紫凰捂著臉瞪了熙祖一眼,撇了撇嘴,十分不以為然地說道:“太子就太子,又沒有什麼了不起,小小年紀端著架子可笑至極,我雖沒見過你,但可是見過你祖爺爺的,你和他長得倒是有七八分相仿。” 熙祖有些惱了,他拽了拽紫凰的肩膀:“你這不知禮的土包子,除了會裝傻,居然還會裝神弄鬼!我司馬氏的高祖也是你能隨意地編排的!你若只有這些手段,也值那惡婦千里迢迢將請你們來?” 紫凰拍開熙祖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拉了拉衣袍,聳了聳肩:“我為何要裝神弄鬼,見過就是見過,你們世人也好生奇怪,為何會叫自己的娘為惡婦?” 熙祖怔愣了半晌,仰頭哈哈大笑,指著紫凰笑罵道:“你這蠢貨,還你們世人,你莫不是人嗎?誰告訴你太子的娘一定是皇后?看你又傻又呆,還披著道袍到處唬人,你才是可笑至極。” 紫凰摸了摸頭上髮髻,又上上下下打量自己身上烏黑烏黑的道袍,都說這衣服太難看,可夙和卻非說不難看,現在又被個凡人取笑了。紫凰很不高興,不禁瞇著眼撅了撅嘴,瞪了眼還在笑個不停的熙祖。 熙祖笑了一會,便覺得紫凰的目光十分不懷好意,這目光卻讓他心中有幾分懼怕,他不禁有些惱羞成怒道,高聲喝道:“看什麼看!再看一眼,本宮便讓人剜你雙眼。” 紫凰杏眸微閃了閃,冷笑一聲素手一揮,熙祖只覺自己被人按住按住了,他左右看看卻又無人,掙了掙卻絲毫動不了,一時間,竟也慌了神,只驚懼地看向紫凰,連喊人都忘記了。 紫凰嘴角輕勾,挑了挑眉,雙手撫了撫鬢角,極溫柔地說道:“自小到大,誰不說我冰肌玉骨,明眸皓齒,有閉月羞花之姿,有沉魚落雁之貌。你若道歉說自己錯了,我便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你一次。” “堂堂大丈夫,居然如此形容自己,真真無恥之尤!”熙祖一直以為,皇后賈南風已是世上最無恥無德的女子,貌醜如豬卻自封“美艷絕倫學富五車秀外慧中大聖皇后”,逼迫別人稱她“美智皇后”不想這道童小小年紀,明明是個男子卻比其更厚顏無恥,噁心不堪! “你們這些凡人真是有眼無珠,那樣難看的婦人都能被立為皇后,卻會覺得我長得難看!”紫凰見熙祖滿眸的厭惡之色,頓覺十分委屈,她又惱又羞又怒地喝道:“我才不是什麼丈夫!本姑娘就是好看!就是閉月羞花!就是沉魚落雁!氣死你最好!什麼狗屁的短命太子!” 熙祖正欲對罵,卻發現自己根本已開不了口,剎那間,只覺一陣冷風吹過,再次回神時,整個人已“噗通”一聲掉入太液池。亭內的宮人一直注意兩人的動向,一見熙祖落水,眾宮人大呼小叫地齊齊湧入了太液池,待到熙祖被七手八腳地拉上來,哪裡還有紫凰的影子。熙祖疑惑地望向顯陽殿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才逐漸舒展了眉頭。 傍晚時分,有徐徐涼風,吹去了一日的燥熱,洛陽皇宮雖沒有小仙山風景秀麗,舒適宜人,但宮闕樓台,精描細畫,雕廊玉砌,也別有一番滋味。夙和與紫凰因屬外男,故而並未准許住在內宮之中,賈后特地撥了外宮一個精緻的小院,讓他二人居住,與舍人毗鄰而居。 紫凰十分適應不了人間的天氣,尤甚怕熱,不知從何處找了一把蒲扇,不停地搧著風,卻還是滿頭大汗,她時不時偷看坐在床上靜心打坐的夙和,明明只是半神之體,卻能絲毫不受影響,不知過了多久,紫凰長嘆一口氣,整個人趴在了桌上。 夙和睜開眼,便看到紫凰的滿頭汗珠:“若真受不得,便回小仙山吧。” 紫凰強打起精神睜開了眼:“皇宮內有紫龍鎮守,不能隨意飛來飛去的,要走出城才可以駕雲,如此折騰,天都要亮了。” 夙和輕點了點頭:“睡去吧。” 紫凰走到床邊,坐到夙和身邊,歪著頭小聲問道:“那我能變回原形嗎?” 夙和抿了抿唇:“你說呢?” 紫凰撇了撇嘴,整個人撲到了床上,翻滾了幾圈緊挨著夙和,小聲問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山上去?她已貴為一國之後,還求你辦什麼事啊?” 夙和蹙起了眉頭,眸中有些憂鬱:“她想求子。” 紫凰見夙和不知神思何方,雙手便不動聲色地纏上了他的腰,悶悶地說道:“她也好生奇怪啊,求子為何不找送子娘娘,卻求到你瓊山去,更何況這個皇帝已有了太子,求來求去也求不出第二個太子,凡人也真愛痴心妄想,一個人命中幾兒幾女都是注定好的,天數怎可能說變就變。” 夙和點了點頭,輕嘆一聲:“已是貴極,心卻不滿。” “繁極必衰,連如此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這人真是愚蠢如豬!”紫凰摟住夙和的腰,竊笑道,“這事你根本沒有辦法,如何幫她?她命中可有子嗣?” 夙和眉頭越蹙越緊,輕搖了搖頭:“有四女。” “命數所定,天都不改,此事你我都無能為力,再說便是天神能為人改命,可哪個天神會耗費千百年法力為人改命,更何況她貴為皇后,命運與國運相依相連,改不好便會禍國殃民,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誰會幫她做。”紫凰越想越開心,蹭了蹭夙和肩頭,低聲笑道,“你又幫不上忙,那我們就可以回仙山去!” 夙和拍了拍紫凰的頭,安撫道:“她心有不甘,怎會放你我歸去?賈氏一族已呈衰敗之象……他們對瓊山之恩,又不可不報,否則瓊山也在劫難逃。” 紫凰枕在夙和的腿上,小聲說道:“我娘對我說過,妖若想成仙,便不可欠人恩情,若有所欠,不管幾轉輪迴都必要先還清,才可以成仙生佛,若是欠人恩情還不上,或是有心不還,便永不能入仙班,所以,你們瓊山也一樣,若有恩不報,便要影響瓊山滿門弟子。不過,你們瓊山乃世外門派,為何會欠一個凡人如此大的恩情。” 夙和很是煩惱,絲毫未註意紫凰的小動作,他拂過紫凰的髮髻:“當年曹操令五百易經大師,尋遍天下山地,設下了'七十二疑塚',眾人尋訪多年得一處龍穴寶地,可保曹氏天下延載萬年,此地便是瓊山。” “那些人倒也不是徒有虛名,瓊山乃人間靈地,如今人世污濁,但凡能得道成仙者,大多都是瓊山的靈氣餵出來的,若當年曹操真佔了瓊山龍穴,又怎會有今日被改朝換代的下場。”紫凰側了側眼眸,瞇眼笑道,“我明白了,瓊山雖屬世外門派,可所占山地均是人間之地,天下之大莫非皇土,曹操當時便是要鑿空你們的山,你們也決不能有所異議,所以當初是賈后的爹幫了你們?” “一啄一飲莫非前定,若曹氏基業萬年,便也沒有了今日的賈后……”夙和輕嘆一聲,“這恩是瓊山必還的業障。” 紫凰不以為然地笑道:“雖不能改她子嗣運,但那賈后一看就是貪心之人,她心中若有所求,你隨便應她一樣便是。” 夙和滿眸愁緒,抿了抿唇:“賈氏已是滿門榮耀,若再有所求,不過是改朝換代,此種逆天而為之事,如何能應?” 紫凰如往日那般撫了撫夙和的眼眉,卻見他似乎並未註意,便更加開心,見他這般憂愁不展又說不出的心軟。紫凰一下下地玩著夙和修長的手指,輕聲道:“夙和莫怕,此事雖有些棘手,但也不是全無解法,便是暫時想不出辦法也無所謂,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你,你在人間多久,我就陪你多久,這些凡人多的是願望,總會有機會的,再說我們也不一定要幫他們完成什麼願望,適時地拉他們一把,省得他們誤入歧途也是救,救一次也算是報恩了。” 夙和豁然抬眸,一雙眼眸在油燈下宛若寶石一般流光溢彩,他凝視著紫凰燦爛的笑臉,不禁勾了勾唇角:“你說的對,方才是我誤入歧途了。” 紫凰被這光亮的眸子勾得魂都丟了一半,想也不想直撲到夙和懷中,摟住他的腰,得意洋洋地笑道:“我自破殼之後耳目渲染都是這些,聽都聽煩了,我娘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每每此時,我爹就會帶上我偷跑出去,漫山遍野地打野豬去。” 夙和卻側了側臉,將紫凰擋了出去,動了動,卻發現一條腿都已被紫凰枕得沒了知覺,微皺起了眉頭,並未抬起眼眸:“天色已晚,回房去睡。” 紫凰被擋了出去,本就有些不高興,伸手想再抱住夙和,不想卻被夙和巧妙地躲開了,紫凰皺了皺眉頭:“不要!平日里都是我們一起睡的,今日為何要趕我走。” 夙和站起身來,清冷的眸子瞟了紫凰一眼,低聲道:“你不可胡鬧妄為。” 紫凰哼哼,拉了拉夙和的手,小聲求道:“大不了我變回蛇去,這樣就不會佔你床鋪了。” 夙和將手抽了回來,皺了皺眉頭,有幾分不耐地開口道:“你忘記答應了什麼?” “那我不變回蛇也可以睡在這裡啊。”紫凰見夙和冷了臉,又委屈又生氣,撇著嘴在門口站了一會,卻見夙和坐在原處動也不肯動,頓時紅了眼眶,重重地哼了一聲,不想卻在此時屋門瞬時關上,紫凰紅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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