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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繾綣情深緣由天

天眾龍眾·龍帝釋天 张瑞 21833 2018-03-11
天界之東,梧桐花開千年,建立在花叢的宮殿鸞鳴宮,處處繚繞淡淡清香。 凰後壽辰,各界賀壽者紛紛而至。今年凰後冉羲早在半月之前,便親自寫了織錦花貼,宴請了天地間較有名氣的仙女神女。眾家收到風聲後,多是臨時帶上了年紀相當的女兒或女徒,就連魔界修羅王都派了使者與公主一同前去道賀。天羽界太子已五千歲,卻遲遲未有婚配,雖有傳言羽界太子天生有疾,卻也是個芝蘭玉樹的天神,為神仙者汲汲營營千年萬年,為的還不是掙出一片天地,羽界太子乃天生的神骨,身份極為尊貴,便是沒甚修為也是未來的鳳皇,此般境遇,多少神家修至永生也是修不來的,三界中,家有女者,誰不趨之若鶩。 帝霄最近心情舒暢身體大好,雖還十分思念紫凰,卻也知道憑自己的身體,暫時去不得人間的,好在每日都有彭沖送來的消息,也知道紫凰在人間做什麼。此時紫凰所作所為,帝霄十分贊同,畢竟人間皇室之事連著國運,若真是好事,這將是一件大功德,對紫凰未來成仙成神都有莫大的好處,便是做不成或是做壞了,此業障也算不到紫凰身上,那可是瓊山之事,自然會算在瓊山道人身上。

鸞鳴宮凌雲殿,乃凰後冉羲的寢宮。此時偌大的寢宮,唯有凰後冉羲坐在上座,下首跪著十二衛首彭沖,不知過了多久,冉羲嘆息了一聲,正欲說話,卻見帝霄緩緩而至。 “一切按照鵬侍衛說的辦,起來吧。”冉羲快速地說完,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帝霄頭戴白玉冠,身著素白繡銀邊的廣袖長袍,腰束錦繡飛鳳綬帶,點點珍珠點綴其中,腳踏掐絲銀線靴,眉角的鳳族刻文與耳上的瓔珞相互輝映著。遠遠看去,白衣翩然踏風而至,好一個風光霽月,芝蘭玉樹的貴公子。 冉羲眼前一亮,臉上的笑意越發地真切:“今日霄兒好生勤快,怎來得如此早,這一身的裝扮十分走心,比往日都好看。” 帝霄垂眸上下看了看,這才笑道:“往日那些錦袍都太過耀眼了,今日母后萬年壽辰,怎敢搶了母后榮光,自然穿得素一些。”

冉羲掩唇而笑,點了點帝霄的額頭:“數你嘴最甜,一會見了眾家姐妹,也如此才好。” 帝霄想了一下:“兒若將眾家姐妹哄開心了,母后獎勵兒臣什麼?” 冉羲將帝霄拉到身邊一同坐下,寵溺道:“霄兒又惦記母后的什麼了?” 帝霄瞇眼笑道:“聽說母后得了個東海地精做成的水晶步搖,母后給兒可好?” 冉羲側了側眼眸,佯怒道:“養你幾千年,卻還不如一個外人,霄兒好讓母后傷心。” “兒怎捨得母后傷心,看這紫雲芳華,可是兒親手種下,細心照料了百年之久,專為母后的生辰備下,母后看著可喜歡?”帝霄忙從懷中掏出個錦盒放在冉羲的手中。 冉羲不禁喜笑顏開,佯怒的點了點帝霄的額頭:“罷了,母后早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早將步搖給你備好了,拿去吧。”

帝霄接過錦盒,打開看了一眼,便放入廣袖中,伸手拉著冉羲的衣袖笑了起來,側目間卻看到彭沖站在一旁,皺眉道:“不是讓你去接紫凰少君,怎在母后這裡?” “彭沖一直守在外面,方才皇后召見便急匆匆地趕來了。”彭沖斜了帝霄一眼,鷹眸中似有些心虛,不動聲色的道,“尊主這一身素白,倒比那道人穿來更多了一份飄然若仙的出塵。” 帝霄抿了抿唇,想笑卻忍住了,聲音再無厲色:“罷了,這沒你的事了,快去宮外等著吧。” 冉羲忙拍了拍帝霄的手,叫住了彭沖,輕聲對帝霄道:“方才接到崑崙書信,雲蓮金仙那邊有些家事,紫凰要回家去,今日來不了。” 帝霄皺了皺眉頭:“怎就突然有事了,彭沖為何未探聽到?” 冉羲忙道:“紫凰怕也是才接到消息,你需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彭沖每日來回總有漏去的消息,不過倒也不是大事,閔然前些時候一直在西天聽佛祖講經,許是佛祖將他一家叫去了。”

帝霄有些奇怪:“父皇不是說,當年許多菩薩都說紫凰與佛無緣,甚至求到西天都被擋了回來,為何突然帶紫凰去了西天?她若是做了菩薩或是佛祖的弟子,那我……” 冉羲忙道:“霄兒莫要亂想,若紫凰與佛有緣,早些年便已拜入佛門,豈會等到此時,那時閔然可是求了各家的菩薩,誰家也不肯收,都說紫凰與佛無緣,注定要做妖神的,世上哪裡有麼大的神通,能改了造化,怕是真的有事吧。” 帝霄蹙眉道:“妖王也真是奇怪,自己統領妖界幾十萬年,三界眾生誰不尊一聲”妖神“大人,卻一心想將紫凰送入佛門,做個逍遙自在的妖神或妖王多好,入了佛門有那麼多清規戒律,紫凰怎會喜歡。” 冉羲瞇眼笑道:“誰家父母不是為了兒女好,佛祖若肯收你做弟子,母后也是歡喜著呢。”

帝霄道:“母后才捨不得,兒若真做了佛門弟子常年離家,只怕母后是要夜夜垂淚了,不出三日,定鬧著讓父皇接兒回來。” 冉羲嘆了一口氣:“若佛祖能去你病根,母后便是將你送去佛門又如何……” 帝霄笑著說道:“母后快不要胡思亂想,兒雖不會有大出息,但保證能活得長長久久的。” 冉羲捋了捋帝霄耳邊的碎發,點了點頭:“母后並無別的祈求,只求你好好的,少生些病,少痛一點便好,都是母后不好,當年未……” 帝霄抱住冉羲的胳膊,搖了搖:“母后,快不要說了,你想讓兒羞愧死嗎?當年若非母后耗費了萬年神力,哪裡有兒的今日,若是哥哥們還活著,定然不願看到母后如此,今日是母后的大壽,不要想那些煩心事,萬要開開心心的,兒現在就出去幫你招待客人去。”帝霄笑著說完,便起身朝外走,斜了眼垂首站在一旁的彭沖,到底沒有在說什麼。

冉羲望著帝霄開心的樣子,終於是未將話說出口,只是眉宇間已愁緒萬千,滿眸掙扎之色。 鸞鳴宮外,巍峨宮門,車水馬龍,紫凰因沒有請帖被擋在了宮門外。紫凰坐在宮門不遠處,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往年壽宴也未見過請帖,總能輕而易舉地進門,不管幾時來,彭沖總是親自等在宮門外,今年未見彭沖,便是往日與紫凰很是熟絡的守衛都像認不出紫凰一樣,不許沒有請帖的進門,這般的反常,倒是讓紫凰有些納悶了。 紫凰雖有些驕縱,但並非不懂事,不會在這樣的好日子與宮門守衛爭執,更不會私自進門,雖是被趕出家門,但是紫凰到底代表著妖王與金仙的面子,本來給凰後祝壽是私下答應帝霄的事,若在此爭吵,或是私入後被人傳出去,是十分掉臉的事,紫凰自小最愛臉面,自然不肯為此小事丟臉。紫凰皺著眉頭坐在宮門外等了兩個時辰,見日暮已盡,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知夙和的事辦得怎樣了,既等了近一日都進不去,也不見彭沖來接人,可見今日鸞鳴宮定然很忙,否則帝霄萬不會忽略自己,不過還好,不參見晚宴便少耽擱一些時辰,也可以早早回去找夙和去。

鳳王誅邪神君算是對紫凰有救命之恩,紫凰又在鸞鳴宮養傷數年,閔然自來與各界都不親厚,也不喜這些虛禮,但最近幾百年裡,因紫凰的緣故,閔然與誅邪私交甚篤,雲蓮又覺得不該欠下救命的恩情,故每年凰後壽辰,雲蓮都會備下壽禮著小妖給紫凰送去,提醒她去參見,若非小妖送來口訊和壽禮,紫凰差不多又會將做壽之事忘記。 “這是壽禮,願給送就送進去,不願送就自個拿去玩吧。”紫凰走到守衛邊上,將一個錦盒放在守衛架起的胳膊上,轉身離去。 今夜,鸞鳴宮禦花園尤其漂亮,五彩螢石在百花間爍爍閃光,亭台樓閣間佈滿了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夜明珠,各色水燈在湖中搖曳生輝,處處精巧雅緻美不勝收。帝霄雖聽了凰後的話,到底心中還是有所期望,坐在角落等了一日,夜幕降臨也不見人來,便知道她不會來了,但今日是凰後的壽辰,各家有頭有臉的神家、仙家都已到了,成群結隊的女仙女神在花園裡玩耍。

帝霄雖覺十分無趣,但作為鳳族唯一繼承者卻不能不露面,畢竟這些年鳳族看似輝煌,因後繼無強橫者,實然已逐漸沒落,帝霄知道自己天分受限,將來不會有大神通,故而這幾百年來,除了要照顧紫凰外,將所有的精力大多都放在了治理羽界上。 “核兒,方才聽人說凰後有意讓眾家仙子上台獻藝,你可有準備?” “母親不是說,我家只是南海的小仙,能夠受邀便是凰後給了極大的面子。今日受邀的神女仙女個個出身高貴,誰不是衝著鳳族太子而來,我若上去獻藝豈不是會被人笑話自不量力。” 帝霄坐的地方本就偏僻,不想會有人打擾,朝人望去,只見一個上仙拉著一個小仙,在交代些什麼,若此時帝霄走出來,定然顯得尷尬,唯有等她們說完,才好出來。

一閃一閃的螢石打照著那個叫核兒的小仙子,只覺這仙女雖不是頂漂亮,卻也巧笑倩之,顧盼生姿,長得十分討喜,一雙月牙般的眼眸,似是會說話一般,便是不言語也給人笑吟吟的感覺。 帝霄坐的地方本就偏僻,不想會有人打擾,朝人望去,只見一個上仙拉著一個小仙,在交代些什麼,若此時帝霄走出來,定然顯得尷尬,唯有等她們說完,才好出來。一閃一閃的螢石打照著那個叫核兒的小仙子,只覺這仙女雖不是頂漂亮,卻也巧笑倩之,顧盼生姿,長得十分討喜,一雙月牙般的眼眸,似是會說話一般,便是不言語也給人笑吟吟的感覺。 “我家核兒心善又討喜,自然會得人喜歡,鳳皇凰後尊榮矜貴,豈是單看家世的俗家,當年妖神閔然之女,不過是個天生妖胎的小妖,鳳皇看了喜歡便要定下太子妃,只不過妖神夫婦自覺配不上天生的神子,這才拒了婚事,要不哪會有今日這些神女仙女的地方。”

核兒道:“鳳皇既中意妖神家的女兒,又怎會有我們的事,母親不要多想了,妖神家的女兒雖是小妖,卻也是未來的妖神,天際漫漫,有造化終是有造化的,再說她與鳳族太子也算門當戶對,若今日執意爭奪,說不定會傷了妖神一家的心,這些都是上古的大神,不是我們這些小仙能惹起的,何必為了不可能的東西,得罪了人家。” “核兒此話差矣,我家雖不是上古的神家,卻也是南海菩薩紫竹林裡得道成仙的,千年如一日地伴在菩薩腳下才有今日,雖與佛家無緣,卻也是上仙,若真寒酸,咱們也接不到這花箋。再說今日來的神女和仙女,哪有顧忌妖神閔然的面子的,他已自身難保,如何看顧那尚未成事的小妖?” 核兒蹙眉道:“母親知道出了何事嗎?” “那閔然妖神不知怎麼得罪了佛祖,已被佛祖囚禁了起來,金仙雲蓮因不服佛祖決定,大鬧西天,也被一併關押了起來,此事尚未傳開,只因我每日要到菩薩座下聽經,才知道了這些,鳳族太子已五千歲了,早到了娶親的年紀,這些年礙於當年鳳皇的承諾和妖神的面子,遲遲未決,此時妖神一家出了這種事,凰後雖無落井下石之意,卻也知道太子的終身大事決計是等不起的。” 核兒點了點頭:“這到也是,若無依仗,一個未成氣候的小妖怪,怎配得上鳳族太子,莫怪凰後會如此決絕。” “可不是,今日咱們來時,那小妖就坐在鸞鳴宮外不遠處,頭戴蓮花冠簪白玉穿著黑衣黑裙,當年也是縱橫天地嬌驕女,如今沒了父母依仗,卻連天門都進不了,我讓小童專門留意了她,聽說那小妖可憐巴巴在宮門外坐等了一日,這才不得不將賀禮給了守衛,不吵不鬧轉身離去,真真可憐,倒也不失妖神骨氣……” “一派胡言!”帝霄從花叢中驟然起身,雙眸通紅怒指著母女高聲喝道。 核兒忙擋在母親紫竹上仙前面,鄙夷地掃了帝霄一眼:“明明自己品格不端,見她沒了家世便落井下石,我和母親不過隨口一說,殿下便惱怒了,此事是真是假,殿下若真不知道,怎不去問問凰後娘娘可有此事。” 核兒見帝霄甩袖而去,拍了拍擔驚受怕的紫竹上仙,輕聲道:“母親,今日凰後怕是沒有什麼心情看獻藝了,為防娘娘找咱們對質,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帝霄卻未直接去凰后宮殿,轉身去了宮門外。宮內燈火輝煌,宮外卻夜黑星稀,除了守衛早已沒了旁人,帝霄朝那母女說的地方看去,也是空無一物,帝霄一顆心又怒又疼,胸口異常憋悶,瞪了守衛許久,兩個守衛卻都不自覺地垂下了眼瞼,帝霄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帝霄遍尋不著凰後,便直接去了凰后寢宮,進門放好看見凰後朝櫃中藏著什麼,驟然伸手便奪了過去,正是紫凰的名帖與今日送來那賀禮。帝霄卻不動聲色,單手扶住了已有些緊張的凰後,打開了禮盒。 冉羲很快恢復了鎮定:“霄兒不是幫母后招待客人去了嗎?怎這會就回來了?” 帝霄拿起錦盒裡的寒玉手鐲仔細打量了一會,輕笑道:“這物件精緻又貴重,定然不是紫凰手筆,又是金仙給她送去的。” 冉羲點了點頭,有些不安地笑道:“那丫頭太過調皮,將禮盒給了門口守衛便離去了,許是有什麼緊急的事吧。” 帝霄四處打量了一眼:“母后,將彭沖派去何處?” 冉羲笑道:“今日來人太多,便讓他去園子裡招呼客人去了。” 帝霄緩緩坐了下來,把玩著寒玉手鐲:“母后,你歷盡蒼茫歲月,最在乎的是什麼?” 冉羲並未發現帝霄的不妥,有些安心地笑了笑:“母后曾歷經過咱們鳳族最輝煌的時候,那時朝華起時,萬千鳳凰迎風朝東,天地萬千奼紫嫣紅,後來天地經歷了幾場浩劫,此番景色再不復見,如今母后風華不在,最在乎的便是你與你父皇。” 帝霄點了點頭,輕聲道:“兒無改天換地的神力,也無甚神通,若非是父皇母后的孩子,以兒之資質,甚至不會有神格,可便是如此,兒也自小多病日日需要奇藥護命,一身的挂件,每一個都是護命的法寶,兒若不是鳳凰一族的太子,以兒資質,誰會多看兒一眼?” 冉羲臉色逐漸有些不好,她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帝霄:“莫要亂想,天潢貴冑各安其命,母后會盡力治好你的。” 帝霄望著冉羲輕輕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兒自小敬仰父皇母后氣度,儿知道你看不上不成氣候的小妖,兒也知道紫凰若無父母依靠便什麼都不是,不說別的,當年閔然曾助我父皇平定魔族修羅之亂,如今閔然夫婦遭難,母后不說幫扶一把,反而做出這般落井下石的事,真真讓兒寒心!” 冉羲不敢與帝霄對視,驟然轉身道:“若能幫,母后焉能不幫,閔然想強行逆天改命險些釀成大錯,佛祖只是關押於他,已是手下留情,若貿然說情,反倒會越幫越忙,再說此次閔然所做之事危害三界,豈是一句兩句便能求恕的。” 帝霄冷笑連連:“我就說母后斷不會如此地目光短淺,原竟是此事已無轉圜餘地,所以母后篤定紫凰今後的無依無靠,才如此大張旗鼓地相看眾家仙子,母后好算計啊。” 冉羲滿眸惱怒,指著帝霄喝道:“當年你父皇私自定下她時,便不曾同我商議,這些年她對你若近若離,你幾次為她憂思而病,她卻從不將你不放在心上,你乃堂堂鳳族太子,未來的鳳皇,卻將自己放得如此的低,你以為母后不會傷心委屈嗎?母后所做一心為你,你卻字字誅心,養你何用!” “在母后的眼裡,我是你的獨子,是鳳族太子,是未來的鳳皇,是肩負鳳族未來的帝霄,若我不願隨你支配便是忤逆。”帝霄驟然起身,絲毫不懼地與冉羲對視,一字一句地說道,“在她的眼裡,我卻只是帝霄!不是我將姿態放得低,而是她始終都願意站在我的身旁。兒別無所求,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只要她開心快活,我也願意做一切能為她做的,便是她要我性命我也心甘如怡!” 冉羲喝道:“逆子!你說出這番話來,如何對得起父皇母后!你可知道你的性命代筆著什麼,豈是能隨便拿來兒戲的!鳳凰一族已如暮色夕陽,在三界中風雨飄搖,若你再娶個小妖,待到我與你父皇湮滅以後,你們可曾想過,你們將會何等艱難!” “所以從始至終,母后口口聲聲說我是你所有的寄託與希望,原來不過是在騙我,你一直覺得你的兒子根本沒有能力統領鳳族羽界,若無依靠憑仗根本坐不穩鳳皇之位。”帝霄輕聲道:“所以我若沒有了父皇和母后,在眾人眼裡與紫凰有何差別,不過是運氣好一些,天生的神格,卻是個沒有能力的小神而已!” 冉羲怒道:“我不管你怎樣說,你與紫凰絕無可能,她自小不服管教作惡多端,如今沒了護身保障定有天罰而至,你與她在一起只是死路一條,我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走向絕路的!從今以后宮門封禁,不許你邁出宮門半步。” “好好……母后果然好算計,便這樣將我的紫凰棄之不顧了!”帝霄怒極反笑,拂袖轉身,一步步了走到宮門,望著天鵝絨般的夜幕與閃爍星辰,許久許久,輕聲道,“她若有事,帝霄絕不獨活!” 冉羲身影晃了晃,緊緊抿著雙唇,凌厲的眼眸深沉一片…… 花開兩枝,更表一頭,紫凰拜壽不得入門,便去南極仙山採摘了些獨秀冰魄打算將來送去給帝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這一來一去,回到洛陽已是一年多的光陰。 紫凰回來時,夙和已與三日前完成了師門交代,回小仙山了,紫凰本欲去追,不想卻被一個竄出來的小太監攔住了,小太監不過八九歲,從蜷縮的角落竄了出來,拉住紫凰不讓她離開,說熙祖有交代,讓紫凰一回來便去一趟承光殿。 夙和已不在宮中,紫凰自然不願在人間浪費時間,但小太監整個人因為惶恐而哆哆嗦嗦的,黑白分明的眼中有淚卻不敢流下來,這樣可憐兮兮,很是讓紫凰心軟,不得已只有答應了他,小太監跪下身給紫凰磕了三個頭,又似乎在怕什麼,一溜煙地跑走了,很快消失在轉角里。 紫凰很是奇怪,以熙祖的跋扈,不該是大搖大擺地坐在宮門外朝等自己自投羅網,或是拿點奇珍異寶哄騙自己?今日怎將事做得如此鬼祟,這也激起了紫凰的好奇心,夙和已走,紫凰便沒了行走宮中的特權,雖不能用大的法術,但飛簷走壁還是沒問題的。 八月的光景,秋風下的承光殿似乎失了往日的榮光,一步步地走進去,只見往昔搖弋生姿的花朵都已乾枯凋落,光禿禿的樹枝上有枯葉搖搖欲墜,一陣風過捲起一地蕭瑟。紫凰推開了滿是塵土的殿門,卻見本該金碧輝煌的正殿卻漆黑一片。 一盞琉璃宮燈突兀地亮了起來,熙祖一身白袍坐在燈下,微側了側臉,俊朗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他眼眸微抬怔怔然凝視著紫凰。 紫凰怔愣了許久許久,艱難地開口道:“怎,如此落魄?” 熙祖垂眸微微一笑,驟然起身,廣袖白袍在秋風飄蕩,雖少了些尊貴之氣,卻多了不羈的灑脫:“你這丫頭好沒良心,說好十五去夜市,卻讓本宮等了一年半有餘,你說該如何罰你。” 紫凰眼見窗外明月高懸,灑脫一笑:“這有何難,今夜我們完成約定便是,銀錢我也有一些,想吃什麼玩什麼,我來請客便是。” 熙祖朗聲而笑,大步走了過來,拉起紫凰的手:“省省吧,這天下都是本宮家的,還需你請客,走,帶你頑兒去。” 紫凰瞇眼笑了起來,伸手攔住了熙祖的腰身,雙腳一登,二人騰空而起。深藍色的夜幕,繁星閃爍,銀輝爍爍,天地美景,世間繁華盡收眼底,熙祖側眸凝視著紫凰臉頰,紫凰回眸,兩人相視輕然一笑。 洛陽夜市燈火輝煌,叫買叫賣絡繹不絕,處處人聲鼎沸。熙祖生來尊貴又很受先帝寵愛,但因自小長在深宮中,兩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一起逛夜市,自然是見什麼都稀奇,熙祖還好,只拿些好玩的物件看來看去,而紫凰卻是走一路吃一路,燒餅、豆汁、糖人,雖味道都很一般但貴在新鮮。 熙祖拿著紙紮的彩色風車吹了吹,卻見紫凰拿著才捏好的面人就朝嘴裡放,忙伸手擋了下來,有些尷尬地看向周圍的人,輕聲道:“這個不能吃。” 紫凰早被這五彩繽紛又栩栩如生的面人迷得流口水,光看著就知道味道一定很好,不想卻被人擋了下來,自然十分不願,回頭狠狠地瞪了熙祖一眼,卻見捏面人的老頭似乎在偷笑,紫凰自然知道差點鬧了笑話,十分急智地說道:“你那麼著急幹嘛!我又不是要吃,只是看他捏得可愛,舔一舔而已。” 熙祖看了看兩個面人,一個是一身黑袍的小道童,一個是身著廣袖長袍的自己,很正經地點頭到:“第一次見人誇自己,誇得如此理直氣壯,嗯,也不是第一次,記得有一次某人說自己什麼什麼……冰肌玉骨,明眸皓齒,有閉月羞花之姿,有沉魚落雁之貌……” “司馬熙祖!……你好生無恥!無賴!”紫凰難得紅了臉,拿著兩個小面人,想打人又怕將手中的玩偶打壞了,跺了跺腳怒道,“堂堂一朝太子居然如此小氣又記仇,真真辱沒了你家臉面!” 熙祖長袖一甩:“不知道是誰小氣又記仇,本宮可是處處以誠相待,是誰女扮男裝欺騙世人,一身道袍還非要故作嬌媚,你可知我當時心中的滋味。” 紫凰癟了癟嘴,委屈地說道:“你以為我想女扮男裝啊!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嘛!” 熙祖哼哼:“你身有大神通,若真心不願,誰又能真的為難你,你那師兄更是手段了得,卻沒有半分修道人的慈悲,便是曾算是救了本宮一次,也休想本宮感激半分!” 紫凰難得地沒有發脾氣,歪著頭想了想:“他便是救你,也是為了瓊山和自己,你根本無須感激他,他也不會在意你是不是會心存感激。” 熙祖斜了紫凰一眼,冷哼:“本宮自然知道,他和惡婦是一伙的,不恨他已是難得,怎會感激他,他若真有心救下本宮,大可一勞永逸。” 紫凰側了側眼眸,抿唇而笑,將兩個小面人遞給了熙祖:“你不喜,便不說他了,我帶你頑兒去。” 熙祖疑惑地看向紫凰,紫凰賊頭賊腦的將他拉到偏僻處,攔住熙祖的腰身,二人再次踏風而行,朝深宮處的摘星閣最頂端飛去,不知過了多久,兩人迎風站在摘星閣上,對視而笑。 紫凰抬起手臂,手指在夜空中滑動,一道紫光閃過只見一顆星辰從天空墜落,落在紫凰掌心中,一閃一閃若隱若現,熙祖滿眸驚喜,伸了伸手指又縮了回來,卻只敢站在一旁打量著那顆小星星,紫凰輕笑一聲,甩手將星星扔了出去,只見小星星不近不遠地掛在了摘星閣邊上。 熙祖滿眸的驚嘆,一雙眼眸晶瑩剔透似有波光緩緩流動:“瓊山術法真真是變化萬千精妙絕倫。” 紫凰擺了擺手:“瓊山此等小門派,豈會有這等術法。你這沒見識的土包子,這些又算得上什麼,真正的大神通是能遮日蔽月,改天換命!可惜,這些法術也只是傳說,至今為此我從未見過這般的天神。” 熙祖先是驚嘆,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麼,偷著笑了起來:“你們不過是一群小道士,還真當自己已修成了仙,你還沒說你為何女扮男裝。” 紫凰坐下身來,滿眸的苦惱,長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是師從瓊山,夙和也不是我師兄。” 熙祖撩起長袍坐到了紫凰的身旁,拍了拍紫凰的肩膀,無所謂地說道:“本宮一早就就看出來了,那傢伙冷心冷面喜怒不驚是個正兒八經的修道人。反觀你,不知禮數,刁蠻任性,不懂世事,還要擺出一副盡在我手的欠扁德行,一看便是誰家偷跑出來的野丫頭。” 紫凰看了熙祖好一會,不樂意地說道:“你又知道!我才不是野丫頭,你知道什麼,我父乃上古……算了,不說爹娘,說出來倒顯得我膚淺了,怕你自卑。” 熙祖“噗嗤”笑出了聲:“本宮這等家世,活在這世上真真好生自卑。” 紫凰撇嘴,拍了拍胸脯,驕傲地開口道:“不自量力!我乃天生的妖胎,破殼時便是人的模樣,五百歲時被趕……暢遊天地,打敗了各路來找茬的小妖,搶下地槃無數,當年路遇曹阿瞞,他還要追著喊我一聲大仙,你祖爺爺我都見過,只不過本大王生性淡泊,從來不過問世間往事罷了,哪像你想的那般無知!” 熙祖恍然大悟,悶聲笑道:“所以……你其實是被瓊山道士捉住的妖怪,順道帶進宮來的?” 紫凰高昂的頭瞬時耷拉了下來,蔫了吧唧地垂著眼,躲開熙祖的目光,十分尷尬的以拳掩唇輕咳了兩聲:“馬有失蹄,妖有失手……栽個跟頭再爬起來,又是一條好蛇,呃,為此等小事耿耿於懷怎成大妖,是伐?……我是妖怪,你不奇怪嗎?人不是最怕妖的嗎?” “妖有甚好怕,本宮若不害你,你還會來害本宮不成,你可知世間最可怕的是什麼?”熙祖見紫凰不知所措地搖頭,情不自禁地摟住了紫凰的肩頭,笑了起來“做妖真好,像你這般沒心沒肺傻裡傻氣的,自由自在地翱翔天地,該是不錯的日子。” 紫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十分苦惱地說道:“也不好,像我這樣天生的妖胎又是黑蛇,他們對我的成見都很深,當年我父母求了各路菩薩,沒有一家肯收我為徒,推辭來去,都說我與佛無緣。夙和自複明後,雖偽裝得很好,卻也極防備我,他以為我看不出來,我便裝作不知,可我真心待他,他這般作為,我也好生難過,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我是個蛇妖。” 熙祖怔了怔,片刻後,緊緊摟著紫凰的肩膀,低低地笑出聲來,只是本就蒼白的臉,帶上那飄忽的笑,多少有些強顏歡笑的味道:“你有神通又有漫長的壽命,何必在意一個凡人的想法,莫說他是收妖的道士,便是本宮……以前若是知道你是蛇妖,也決計會很害怕的,斷斷不會與你來往的,若真能忍住恐懼與你虛與委蛇,定然也是因有所圖。再說,佛家清規戒律太多,你這樣的性子怎適合入佛,還不如做個逍遙的小妖。” “雖然你當時不知我的身份,但你無緣無故拿東西賄賂我,我便能看出來你是有所圖,所以才對你態度不算好……我也知道夙和心中的顧慮,人對一般的妖魔精怪的成見都很深,更何況我又是神界佛家都深有顧忌,素有惡名的黑蛇妖,夙和第一眼見我時,便能說出這些來歷,又怎會放下成見呢?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轉的,只願真心換真誠才是……”紫凰似乎不願繼續這個話題,拍了拍熙祖的肩膀,笑道:“你剛才說世間最可怕的是什麼?” 紫凰似乎不願繼續這個話題,拍了拍熙祖的肩膀,笑道:“你剛才說世間最可怕的是什麼?” “說什麼真心假意,你與他看著便不是同路人,怎會沒有成見,我勸你還是莫要癡想妄想的好,否則有你苦頭吃。”熙祖說著說著慢慢垂了垂眼,許久許久,喃喃說道:“都一樣的,你這小妖怎懂得人心的險惡,世上最可怖的便是人心善變,防不勝防……” 紫凰歪頭笑道:“別想那麼多,貪心並非只有人有,很多妖怪也有的,無所謂貪不貪心,天道好輪迴嘛,人不報時自有天。” 熙祖望向夜空,目光悠遠綿長,娓娓道:“你已活了幾百年,自然知道司馬如何得的天下,當初劉協不得已禪位曹丕,怕也沒曾想過同樣的事,不過了十多年後便出現在他曹家身上,祖父登基也曾雄心壯志想要勵精圖治,怎奈父皇卻眼睜睜地讓那賈氏一家獨大。本宮也是個沒用的,幾次不聽人勸說,為那些愚忠愚孝,不願興兵政變,不想卻著了那賤人的道,被她誣陷,父皇聽之任之,差點一杯毒酒將本宮毒死,多虧和你一起來的道人救本宮一命,後來本宮便被軟禁在金鏞城。” 紫凰似是早就知道一般,輕聲道:“你可曾後悔?” “初入金鏞城,幾度瘋癲痴魔,每日盼望父皇能迴轉心意,祈禱皇叔們的搭救,那些時日恐慌害怕,還要時刻提防有人加害於我,他們見我無病無痛,一時半會死不了,便再不肯給我送吃食,不過還好,總還有些忠奴從牆外投食進來,就這樣戰戰兢兢地過活。”熙祖眉間隱隱可見怨懟之色,幽深的眸子閃爍不定,“日日傍徨無措,過了今日不知明日,我當真……當真好生後悔,總是恨自己,恨當初的天真和優柔寡斷,若那時真聽了勸興兵政變,雖父皇做不了皇帝,我還是會好好待他的,怎成想,只是心善了一次,便將自己和那些誓死追隨我的人,都帶進了末路!” 熙祖慢慢轉過臉上,凝視著紫凰的杏眸,極輕聲地說道:“我不該恨嗎?” 紫凰卻躲開了熙祖滿是怨毒的雙眸,心中一片酸澀難忍,記得初夏的午後,這人囂張紈絝,嘻嘻哈哈沒心沒肺,卻威嚴天成。炙熱的午後,柳條飄飄,那雙星眸比太液池還要澄澈無塵,如今卻溢滿了仇恨和沖天的怨氣。天潢貴冑,鳳子龍孫,千萬寵愛於一身,卻瞬間從塔頂跌落塵土,如豬狗般被幽禁,從無害人之心,卻被人害得落魄如斯。 紫凰動了動唇角,低聲道:“所以,你至今不願歸去嗎?” “他們見餓不死我,便要毒死我!幸好我早有防備,自然不肯就範,日日自己親手燒菜煮飯,不想依然逃不掉……那廝竟打算毒死我!我怎肯如他們的意!我要活著!回去奪回屬於我的一切!我日日周旋躲藏。”熙祖冷笑連連,“你知道那些恐懼嗎?……不敢吃不敢睡,時時刻刻掙扎生死邊緣。” 紫凰的手在熙祖的肩頭緊了緊,張了張嘴,幾次發不出聲音,啞聲道:“後來呢……” “後來啊,那些人怕我不死會再生旁支,便直接撕破了臉,要打殺我……我、我當時很害怕,便躲入了恭房,他們將我從角落拖了出來,強灌我、灌下鴆毒,我掙扎間打碎了碗,他們便一不做二不休,用藥杵一下下地槌打我的頭,胸口……我掙扎了、不顧尊嚴地喊叫、求乞,卻無一人來救我,直至後來,我什麼都看不見了……”熙祖緩緩地靠在了紫凰的肩頭,極輕聲地說道,“我真的好痛好痛,那一刻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紫凰的手緊緊地摟在熙祖的肩頭,關節泛白,艱難地開口道:“這不是你留在人世的理由,陰魂不散卻不歸地府,終將灰飛煙滅的。” “……不消此恨,怎能甘心?”熙祖閉上了眼眸,眉間的戾氣卻清晰可見,“還記得你那時罵我是個短命太子,我當時又急又氣,恨不得打你一頓,怎成想你卻是一眼便看出我命不久矣。” 紫凰輕聲道:“熙祖,你雖心中恨意,卻因你秉性良善,尚未化作厲鬼,你若信我,便去你該去的地方,莫要再執著什麼。” “停靈時我徘徊屍身附近不肯離去,我乃皇家子孫,有真龍之氣護著,若執意不肯,那些鬼差根本近不了我的身,更沒有辦法拿我。”熙祖停了片刻又道,“那個尋你的小太監能看到我,他嚇得半死卻不敢張揚,我索性便讓他給我辦事……” 紫凰深吸了一口氣:“賈后已雖害你至深,自會有業報,你何必不甘心,你乃鳳子龍孫,今生所得所失均有天定,不會將業障加附你身,你將來不管去六道何處,斷不會再受苦了,若一直執迷不悟,只會害了自己,莫說賈后一個,便是整個賈氏一族也不值你這般地不顧自己!” 熙祖驟然抬頭看向紫凰,眸中祈盼隱隱可見,輕聲道:“你可願助我報仇嗎?” 紫凰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沉聲道:“我若此刻殺了她,人間的持續便會因我大亂,很多人的命運會因此改寫,我要背的罪孽和惡果,不是你能想像的,我斷不會為你如此付出。” 熙祖低低笑出了聲音,陰沉地說道:“既然你不敢伸手,便不要同我說這些沒用的大道理,生父、伯叔父尚指望不上,怎會指望你這萍水相逢的小妖,只可惜此時我新喪不久,魂魄尚未有實體,但凡有些神通,我也斷斷不會求助於人!我不求你,也不會連累你,但你若繼續滿口假仁假義阻攔我複仇,只會讓我瞧不起你,會讓我覺得你很噁心!” 紫凰卻緊緊攥住了熙祖欲離去的手腕,墨玉般的眸子沉寂一片,咬著唇沉思許久許久,方開口說道:“是不是只有親眼見賈氏滅門賈后身死,你便肯罷休,便心甘情願地離去?” 熙祖掙脫不開,冷笑連連:“你莫要誆我!我知道你絕對不會動手殺她的!你若此時喚來鬼差,我便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不會讓鬼差來抓你。”紫凰直視熙祖雙眸,緩聲道,“因其鬼界,所受之果報不同。你若不心甘情願地離開,心滿懷怨懟與仇恨的被抓走,便是到了地府也不會有好結果的,心有歹毒之念也決不能投胎轉世,甚至會被打入阿鼻地獄!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遊魂野鬼,若入地獄熬不住幾次酷刑的,若是被別的惡鬼吞噬,便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我斷不會眼睜睜地看你如此。” 熙祖聽到此話便也不再掙扎,若無其事地把玩著手中的小面人:“我與你已無話可說了,若想好聚好散,不如放我回宮。” 紫凰凝望著熙祖的側臉,逐字逐句地說道:“我若讓你親眼看到賈后與賈氏一族的報應,你是不是便肯罷休?” 熙祖驟然回首與紫凰對視,兩人各不相讓,許久,熙祖嘴角微翹:“我若能親眼看到她的報應,便會死心,到時任你處置便是!” 紫凰緊緊握住熙祖的手,抿著唇說道:“一言為定!” 熙祖反手握住紫凰的手四目相對,桀驁不羈地笑道:“承君一諾,絕不言悔。” 皓月當空,銀色的輝光彷彿給大地披上一層朦朧的銀紗。漫天星辰,如掛在墨藍色的幕布上的點綴,閃爍著細細碎碎的微光。秋風搖曳枝椏,這一刻,寧靜又祥和。紫凰的額心飄出一道幽藍的波光,至熙祖頭頂很快這道淺淺的光將他整個人包裹住,兩人相視而笑,紫凰看到了熙祖眼底的憂色,她伸手緊緊的握住了熙祖的手,熙祖看了眼兩人的手,臉上的笑意直達眼底,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紫凰攬住熙祖的腰身,二人借力直飛雲霄,快速地穿過層層雲霧。風捲起了雲朵,形成一道道云海漩渦,看似細弱的風卻如鋒利的刀刃般一下下割痛了臉頰。星辰與圓月逐漸被拋在身後。當兩人看到第一道光線時,熙祖心中又懼又怨,幾乎是瞬間反手擋住了眼眸,片刻後卻沒有等來劇痛。熙祖緩緩放下手卻對上了紫凰諧戲的眼眸,頓時有種被窺破內心的羞愧,張了張嘴卻也不知如何解釋。 紫凰雖是在笑,面色卻急速地蒼白著,額頭隱隱可見細碎的汗滴,摟住熙祖的手不自主地輕顫著。當兩人終於穿過陽光最熾烈的一面,天色再次漆黑一片,可天幕中的圓月與星辰再不復見。紫凰輕舒了一口氣,兩人逐漸從雲層落下,在不見日月星辰的夜裡,低空掠過洛陽城,此時早該宵禁的洛陽城卻亂成一片,城內四角均可見火光,整隊整隊的馬蹄聲在青石板上飛馳而過,兩人一起飛入宮中,落於西殿房頂。 空曠的皇宮廷院已圍滿了層層重兵,火把將所有的一切都照耀得如此明亮,賈后南風坐在庭院的中央抱著一具屍身悲慟嚎哭。熙祖認出了那具屍身,正是往日里不可一世,囂張跋扈的賈后之弟——賈謐。 趙王司馬倫一身銀色盔甲,腰佩長劍,居高臨下地站在台階之上,滿眸諷刺著注視著嚎哭不止的賈南風,譏笑道:“當初你誅殺太子太傅楊駿,廢皇太后楊芷,將她活活餓死金鏞城,血洗輔政老臣衛瓘祖孫七口,栽贓陷害楚王司馬瑋令被斬首,可憐我那侄兒愍懷太子,不但被廢了太子之位,更是被囚禁金鏞城一年之久,被你的人活活打死!你這蛇蠍毒婦早該想到今日不是?” 賈南風驟然抬眸望向司馬倫,細長的眼中通紅一片,惡狠狠地瞪向司馬倫,嘶吼道:“爾等亂臣賊子,有何資格質問哀家!” 熙祖從那雙醜陋的眼中看了不甘、怨毒、與滔天的恨意,這眼眸如此陌生,又如此地熟悉,讓熙祖恍惚想起與紫凰對峙時的自己…… 司馬倫道:“天下誰人不知,賈氏妖婦才是亂政的根源,人人得而誅之的禍首!” 賈南風抖著手怒指司馬倫,厲聲道:“司馬倫!你不要把自己摘得那麼乾淨!哀家做下這些事並非一日兩日,你與梁王、齊王卻非要等到司馬熙祖死後才來政變,你以為哀家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嗎?你是看太子已死,皇上仁厚便想取而代之!你以為天下人是瞎的嗎?司馬倫!!哀家不管做了什麼,總是先帝親封的太子妃,禀了祖宗的皇后!你這亂臣賊子焉敢隨意處置哀家!” 司馬倫瞳孔微縮了縮,冷笑一聲:“若先皇知道你虐殺太子,便是將你五馬分屍都不足以洩恨!今日本王不但要處置你,更要處置你賈氏滿門,皇后娘娘怕是不知,此時此刻你賈氏一門已全數被誅,聽說你家還有幾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兒,卻要跟著遭罪,當真是可憐呢!” 賈南風哀聲嚎叫,尖聲罵道:“拴狗當拴頸,哀家錯不該反倒拴其尾,才至今時今日連累族人!哀家好生後悔!只恨當年沒先殺了你們這群老狗!天理循環,你們也不怕報應!” 司馬倫勃然大怒:“好一個天理循環!本王不知自己有何報應!但!今時今日便是你賈氏一族的報應!來人!將這罪大惡極的妖婦壓至金鏞城,讓她也嚐一嘗愍懷太子與楊太后當初的所受!” 賈南風被人箝制,拖拉著朝外走,此時的她整個人已是瘋癲,拼命掙扎,撕心裂肺的尖聲咒罵,本就醜陋的面容早已扭曲一片宛若鬼面,讓人不敢直視。 不知過了多久,紫凰扯了扯熙祖的衣袖,熙祖身形晃了晃,木木地轉頭看向紫凰,過了許久,才張了張嘴,艱難地開口道:“我同你、同你說起那些不甘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她這般的癲狂?” 紫凰搖了搖頭,輕聲道:“你心正坦蕩雖有怨恨,卻也遮不住全身的浩然之氣,她心術不正,陰暗歹毒,手上有上萬條冤魂,有真龍之氣護身尚好,大勢已去時,她這樣的惡鬼,上天根本不給其機會遊蕩人世。” 熙祖的手顫了顫,低低笑了一聲,半晌,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落下淚來,許久許久,他閉了閉眼,顫抖的手緊緊握住了紫凰的手。天地逐漸變色,須臾間,場景變幻莫測,兩人再次站在摘星台上,似乎從不曾離開過半步。熙祖抬首,明月當空,星辰萬里,好一個寂靜秀美的秋夜。兩人便這樣站著,不知過了多久,熙祖輕輕地鬆開了與紫凰緊握的手,回眸一笑,只見星眸的藹藹霧瘴已散去,有點點輝光細細流淌,如碧泉般透徹,如星空般浩瀚,如冰晶般潔淨。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譬如微塵,滄海一粟,浮游天地爾。”聲朗而磊落。 熙祖並沒有艷羨眾生的容貌,可此時此刻這般寧靜淡泊笑臉,卻讓紫凰的心久久震撼,不知是喜悅還是悲傷或兩者都有,讓紫凰有種落淚的衝動。這瞬間,紫凰的腦海裡,閃過諸多畫面,在太液池邊,在窗口下,在滿是花開的庭院,在琉璃宮燈下,任性的、笑著的、憤怒的、滿是心計的、怨毒的,均化成眼前這個不染塵埃獨立天地的人。 熙祖嘴角含笑,目光澄澈,將手中一直攥著面人分開,留下了一個黑袍童子,將另一個白袍公子遞到了紫凰面前,輕聲笑道:“兒時術士曾對祖父說,我命中有貴人相佑,不但可讓我化險為夷更能助我平和安泰,祖父不但不信,還將人那術士趕出宮去,祖父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司馬家更貴的貴人了,沒成想臨了臨了,卻讓我遇上了你這個貴人。” 紫凰接過白衣面人,垂了垂眼,許久,再次抬眸,眼底的悲切已隱去,笑道:“愍懷太子連奉承的話都不會說,我可不是什麼貴人,最多算是一條貴蛇。” 熙祖“哈哈”大笑,身形卻已在夜幕中若隱若現:“本宮可沒有世人的迂腐,管你是人是蛇,來世報你便是!” 紫凰忙雙手抱胸,故作羞怒地說道:“莫不是來世,殿下要以身相許不成?” “大王若是不棄,我便身心都許便是!”熙祖見紫凰滿臉驚嚇,笑得更是猖狂,驟然轉身,背對著紫凰,一身廣袖長袍在夜風中錚錚作響,許久許久,宛若嘆息般說道:“我要走了。” 紫凰望著熙祖逐漸淡去的身形,高興又難過,啞聲道:“你、你很好,真的很好,這樣的結局雖有些不公,但不管多久,天總是會償你的。” “蒼天待我已是很好,我也不用任何償還。”熙祖垂眸摸著手中的面人,輕聲道,“跟著你走了這一遭,才知道以前的愚昧,便是賈后不動手,我那些叔伯也……都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那是來世的事,怎知天道輪迴卻來得那樣快,根本不會等到來生,這輩子欠下的債,這輩子就會還清。” 紫凰笑著點頭,眸中有淚:“你能想通是極好,下輩子定是個有福的。” “人世已清,我要走了。今後、今後你獨自行走世間,萬要小心,真怕你這樣的性情會被人害了,你更適合獨自在深山修行,這人世本就不是你該來的,那……夙和道人也並非你眼見的那般良善,千萬莫要被紅塵迷了眼。”熙祖注視著手中的童子麵人,卻見那面人居然落下淚珠,熙祖指尖劃過那水滴,眼中有悲慟流淌,卻輕笑道,“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喜樂悲愁,皆歸塵土。你勸我不要執著,自己卻執著起來。” “今生如此便好,來世吧……” 若隱若現的影像,終徹底地消失不見,空氣中隱隱飄來嘆息般的輕吟。 紫凰不敢抬頭黑色面人掉落地上,滾落紫凰腳邊,她慢慢地蹲下身去,撿起了面人,隱忍許久的淚珠如斷線般,一滴滴地跌落摔個粉碎,那種讓人窒息的無奈,將一顆心撕扯的疼痛難忍,紫凰再忍不住哭出聲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白色的靴子停在了紫凰模糊的視線內,她慢慢抬起臉,望著那張魂牽夢繞的臉,喃喃道:“夙和仙君……” 夙和拭去紫凰嘴角溢出的血絲,清澈的眸中映出了紫凰滿是淚痕的臉,輕聲道:“為了一具將要消散的魂魄,妄用禁法耗去三百年的法力,你覺得值嗎?” 紫凰木木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時間不知要怎樣回答,當她在承光殿看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已在人世徘徊了七七四九日了,若過了今夜再不走,當第一道曙光初現時,便會灰飛煙滅,鬼差是怕真龍之氣,因真龍之氣可以不動聲色地吞噬鬼魂,他是皇家子孫感受不到被吞噬的痛苦,卻會直接消散,若袖手旁觀,他便什麼機會都沒有了。 “我未曾想那麼多,他是個好人,我不忍眼睜睜地看著他灰飛煙滅。” 夙和看了眼紫凰攥得面目全非的面人,斂了斂眼眸,輕聲道:“天下大亂,有能者該為解救天下蒼生為己任,你卻為一己之執念,將法力耗費在這些小恩小惠上,實屬不該。” 紫凰慢慢斂下了眼眸,雖聽出來夙和話語中的責任,紫凰卻不覺得有錯:“你既救了他,為何還要放任賈后將他軟禁金鏞城去,給了賈后害他第二次的機會?” 夙和慢慢地蹲下身去,娓娓道:“賈后用計廢太子後便立時要斬草除根,賈氏族運與太子命脈相連,救下太子便可讓賈氏躲開此次滅門大禍,如此瓊山便算償了賈氏一族的大恩,後來之事雖是有心,卻力有未逮。” 紫凰驟然抬眸緊緊地盯著夙和那雙風輕雲淡的眼眸,輕聲道:“是力有未逮,還是恩德已還覺得事不關己,而根本就不想救?” 紫凰驟然抬眸緊緊地盯著夙和那雙風輕雲淡的眼眸,輕聲道:“是力有未逮,還是恩德已還覺得事不關己,而根本就不想救?” 夙和微側開眼眸許久,開口道:“修道之人本不該插手紅塵之事,皇家每人的命運都連著國運,也非我能肆意撼動,為瓊山報恩是不得不為之事,但他本就是福薄橫死之像,我能救他一次,卻不能為他改命,此種牽連太廣。” 紫凰的杏眸滿是凌厲之色,低低地笑出聲,笑意卻未達眼底:“你何必將事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救他命時有的是機會將他送去深山,送去別人找不到,他也回不來的地方,明明有許多一勞永逸的辦法,可你救下他後卻偏偏選擇將他留在賈后的手中,讓他惶惶不安擔驚受怕地多活了一年!” 紫凰驟然起身俯視著夙和,逐字逐句地說道:“你可知、可知這一年他有多生不如死?他所的怨恨和惡念都來自這一年戰戰兢兢的日子,若他被廢之時便被毒死,根本不會想要復仇,更不會成為有了執念,不願離開人世的孤魂,你說是救人,卻不做到一勞永逸,還不如不救!” “莫不是你做的就對嗎?以你的修為,你明知道自己根本駕馭不了禁術,方才若有萬一,你們便會一起煙消雲散,你為一介孤魂,如此肆意妄為,可曾想過你的至親好友,你做的便是對的嗎?”夙和能清晰的感受紫凰滿是怒火的目光,他平靜的心升騰起壓抑不住的怒火,卻還是輕聲道,“若一切真有你說得那麼簡單,我便不會猶豫,你需知道命由天定,半點不由人,我怎可逆天而行?” 紫凰高聲喝道:“你為一己之私,不管不顧出手救他,一旦還清你瓊山的業障,便就撒手不管,這便是你說的天道命定嗎?你明知道賈后會再次派人殺他!你明知道他會害怕!你為何不再幫忙?他可以不死的,你甚至可以製造幻象,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可是你沒有!你只是眼睜睜地看他被人殘忍的打殺!” 夙和緩緩抬眸看向紫凰滿是怒火的臉:“他生來尊貴,便是活下來,又怎堪忍受平民的困苦?以後的天下有多亂,你不是不知道,你覺得活著對他是好事嗎?” 紫凰抬手將兩個面人惡狠狠地摔在地上,怒聲道:“強詞奪理!對!他是一朝太子,生來尊貴,可他忍辱偷生,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年豬狗不如的生活,還不是為了能活下去,那時他親手煮飯吃,打掃屋子,你可看出他的不甘!?他只是想活著,哪怕是如此如此地卑微!” “……可後來他等到了什麼?非但要死,還要死得這般沒有尊嚴,這般地屈辱,換成任何人都會恨都會怨。這便是你所謂的救嗎?若真是這樣,當初還不如不救!……但你不會不救!你若不救他,你們瓊山如何還賈氏的恩德,瓊山若不還賈氏恩德以後會有業報,說來說去,你心裡只有瓊山,只有自己!” 夙和垂眸看向地上面目全非的面人,冷聲道:“芸芸眾生,都由天定,不管你怎麼說,我不會為了一個人耗費所有,我並不欠他,救他一次已是仁至義盡。” 紫凰一雙杏眸宛若有熊熊烈火,那種歇斯底里的憤怒,怎樣都壓不住:“你滿口都是芸芸眾生!難道他就不是芸芸眾生的其中一個嗎?你如此地自私,憑什麼還能一臉悲憫地站在製高點俯視眾人,你如此偽善不仁,憑什麼說救助世人的空話!” 月西斜,微風吹亂了長發,這般字字誅心的話語,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清晰又響亮,久久迴盪在兩人耳邊。夙和慢慢地站起身來,望向遠方,目光迷離而深遠,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回頭看向紫凰,那雙眼眸,已沒有了迷離與徬徨,清可見底,堅不可摧。 夙和沈聲道:“他心中本就有恨與不甘,便是將他送到天涯海角,他還是會自己回來,他乃一朝太子,正統的繼位者,莫說他無心避世,便是有心避世,也會被有心人找出來多加利用,所以他的結果只能是死,否則多少人多少事會因他改變,這些不是我與瓊山能承擔的後果,他一人擔著多少人的命運,你會全然不知嗎?” “我自是知道!你既然開始便不信他能給亂世帶來祥和,那麼第一次便不該救他!你有無數個辦法報恩!為何偏偏要選這一條!他已經夠可憐了!你所謂的憐憫心呢?你看不到他骨子裡滲出來的懼怕嗎?你看不出他心底的不忍和良善嗎?你怎忍心如此!” 夙和瞳孔微縮:“你說得對,他乃命定的亂世開啟之人,我從來不相信他會是聖明之君,又怎會拿瓊山和天下的人賭這一次,他若不死,順利繼位,從此政治清明固然是皆大歡喜,可若是結果比以後的亂世更糟糕呢?誰能承擔這一切?若我所有修為可換來天下太平,我亦在所不惜!可若不能,我也絕不會為了一時意氣拿天下人冒險!” “你方才不是問我,三百年換一具魂魄,值還是不值嗎?”紫凰對上夙和冷湛的眸子,冷笑一聲繼續道,“若三百年修為,能救下一個覺得值得的人,我便覺得一點不可惜,哪怕這個人會讓這個天下更亂更糟,讓人死得更多,我也絕不後悔!” 夙和道:“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你不是人,你是妖,若一意孤行,下一刻等待你的便是天懲之雷!” 紫凰長袖一甩,仰天笑道:“業報如何!天懲之雷又能如何!我若覺得值得,人要阻我,便殺人!天要阻我,便逆天!遇神殺神,遇佛滅佛!” “孺子不可教……”夙和閉了閉眼,眉宇間已溢滿了失望,冷聲道:“一個萍水相逢之人便可抵過你父母的生養恩德,便可抵消你八百年的修為,便可抵天地眾生,你如此肆意妄為,將那些一心盼你成龍的親者置於何地……我當初雖放了你,但若真有那一日,不用等到天懲,也會親手收了你,滅你元魂。” 夙和轉身離去,決絕的背影讓紫凰有一瞬間的恍惚,胸口的那些怨氣和那些埋怨,須臾間便已消散,紫凰緩緩地坐了下來,朝陽冉冉升起,曙光照亮了所有的黑暗。方才所說所怒不過是一時憤慨,紫凰何嘗不知,熙祖牽扯太多太多人命國運,又何嘗不知如此結果,才是熙祖最好的結果,可什麼都知道,見他如此淒涼地離去,心裡卻不能接受。 世上最難受的不是無能為力,而是明知道可為而不為,只能眼睜睜地坐看悲劇的發生,若蒼天開始便是不公的,為何自己不能替天行道,為何要隱忍著看一條性命的消散,不是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嗎?難道為了更多的性命,便可以冠冕堂皇地放棄那一條無辜的性命嗎?所謂修道先修心,這些年來自己什麼都知道,卻一直都做不到,所有的事都一意孤行,那些菩薩開始便看出了這本質,所以不管爹娘如何懇求,篤定自己與神佛無緣,執意不肯收徒。 紫凰看到熙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命不久矣。卻將此事全部怪怨在夙和身上何嘗不是遷怒。人如浮游,以往自己從不將這些生死看在眼裡,今日如此執著,到底是為何?是因為對夙和的失望,還是恨自己的所作所為夙和非但不理解,反而多加指責,可往日便是父親的責備都不曾讓自己如此委屈。 紫凰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只因喜歡夙和所以希望能得到不一樣的對待,心中有所期望,卻忘記了他本就是恪守天道之人,今日所說便是他所想所做。自己的所作所為,本就有他不能容忍的意外,卻一味地強求他理解與包容,所以自己不是對事的憤怒和失望,而是對夙和態度的憤怒和失望。 娘當年嫁給爹時,天地間那麼多質疑和反對。娘為此差點被逐出天界卻還是一意孤行。娘說不管有多少傳聞,她只相信爹,全心全意地相信爹。哪怕是爹要殺神滅佛,她也要幫他埋骨。可自己不曾相信夙和,卻要他認同自己,剛才又己度人又是錯,說出那般誅心的話,他應該不會原諒的…… 趙王司馬倫廢惠帝司馬衷,自立為皇,大肆封賞親信,甚至打破常規將那些跟隨政變的奴卒廝役加官進爵,朝廷原班大臣與新晉親貴齊聚朝堂,朝廷編制人滿為患。晉朝官員冠服飾物都需使用貂尾,因封賞人數之巨,貂尾不足,唯有狗尾續之,又因國庫不足,朝廷官員的印信都沒有足夠的金銀冶鑄,這便是後世“狗尾續貂”和所謂“白板之侯”的來源。國庫無金銀,賞賜的大批官員大多官員都是自立之帝的空口白話,這又歷史上最早的“白條”,司馬倫篡位不久便鬧出種種笑話,更讓百姓惶惶不安,覺得朝廷不能長久,洛陽內外的百姓紛紛朝外逃去。 因先帝子嗣眾多,當初分封出幾十路王侯,封地富饒手握重兵的王爺比比皆是,在司馬倫自立不久,各路王侯紛紛舉兵,共同討伐司馬倫。此後,由賈后干政,司馬倫自立,造成了晉朝宗室間的相互殘殺,正式拉開了“八王之亂”的序幕,自此世間再次陷入了三百多年的分裂割據的動亂中。 秋風蕭瑟,光禿禿的枝椏只有幾片稀落黃葉搖搖欲墜地掛在上面,陽光不冷不熱,湛藍的天空不見白雲,正是秋日冷暖皆宜的時光,明媚又美好。洛陽一路走來,大批軍隊趕齊齊往都城,兵荒馬亂的年月,隨處可見逃荒與躲避戰亂的百姓,夙和從洛陽徒步朝瓊山走著,路遇孤苦無依者總會盡力幫助,許多被迫離家的百姓死在路上無人收屍,路邊林中隨處可見新墳。 紫凰一直跟在夙和身後,見夙和每日不知疲倦地趕路救人,便想起那時兩人才相識的時光,夙和也是這般傾盡全力地救助那些一碰就會死去的凡人。那時自己怪他多事,他卻總是耐心地循循善誘,只望自己一心向善,能早已窺見大道,化龍成仙,自己非但不領情,反而為了凡人白白耗費了三百年的修為,他一定很失望,所以不管自己怎麼討好都不肯理自己了。 天色已晚,夙和卻停了下來,休在一處僻靜的山谷。紫凰終是有了喘口氣的機會,這兩個月夙和不曾藉助術法,卻日夜不停地趕路,這樣的日夜不寐,紫凰覺得吃力極了,也不知夙和這樣的半仙之體是如何能承受的。夙和偶爾吃些乾糧充飢,但紫凰自小享受慣了,怕挨餓又不喜吃素食,路過城鎮總要買些肉食。今日露宿之處,山谷有一處幽泉,紫凰等夙和洗漱之後,見方圓十里不見人煙,便化作蛇身,在幽泉深處狠是玩了一會,又吞下些魚蝦果腹,這才上了岸,在夙和不遠處,鋪墊上了些野草,燃起了篝火,燉上魚湯。 沸騰的魚湯,氣息香甜,讓多日不曾吃上一口熟食熱飯的紫凰垂涎三尺,她斜了一眼還在打坐的夙和,縮頭縮腦地端著一碗魚湯,很是忐忑地走到夙和身邊,幾次欲言又止,忐忑地等了好半晌也不見夙和睜眼。紫凰十分懊喪,這麼多天一直討好他,居然都是不理不睬,都說知道錯了,要不要那麼小氣! 紫凰手指戳了戳夙和胳膊,見他動也不動,正欲開口時卻察覺到一個陌生氣息的靠近,四周頓時靜得出奇,就連蟲鳴聲與風聲都消失了。紫凰臉上的笑意隱沒了,放下手中的魚湯,站到了夙和的前面,看向不遠處的林子。 一個身著石青色長衫的男子緩步走了出來,未語先笑,狹長的眼眸上下打量了會紫凰,眸中的忌憚去了幾分,他手指輕動,只見一把折扇憑空出現,捋了捋鬢角的長發,緩步走至紫凰面前,十分有禮地拱手笑道:“兩位仙君光臨寒舍,柳醉生三生榮幸。” 紫凰抿著唇戒備地看向來人,將夙和不留縫隙地擋在身後,喝道:“你專門現身,怕不是只想打個招呼那麼簡單吧。” 柳醉生抿唇而笑,眉宇間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風骨:“自然不是,這般天生靈根,又有玄晶元嬰,千萬年都難得一見,更難得的是他不知為何寒邪入體危在旦夕,自然毫無反抗之力,若是平日我便是想打他主意,還要斟酌一二。” 紫凰墨玉般的眸子頓時陰冷一片:“小小樹妖焉敢打他的主意,是自己滾,還是讓我送你一程!” 柳醉生瞇了瞇眼,笑了笑:“莫以為同你客氣客氣,你便真的能與我平起平坐,小小蛇妖修為如此低微,卻如此猖狂,實在不該!” 紫凰心中又驚又怒,卻不敢動半分聲色,自那日一次耗費了三百年的修為,自己根本沒有恢復,草木花莖修煉成精很是困難,若無奇遇與外圍助力,光憑吸收日月精華成妖能幻化人形者,定然是有真本事的妖怪,這柳樹精少說已有千年,若硬碰硬誰也討不了便宜:“你待如何?!” 柳醉生搖了搖手中的折扇,風輕雲淡地說道:“這獵物雖是你先看上的了,妖界的傳統是見者有份,你不能獨吞。” 紫凰咬牙道:“此話怎講?” 柳醉生低聲笑道:“不要裝模作樣,你跟了他一路,又不是不知他雖已結嬰,卻不知為何會寒邪入體,接連著兩個月的徒步終還是沒有熬到師門,寒邪發作起來是何等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此時的他已失去了知覺,正是大好的機遇,玄晶元嬰上萬年不得一具,真真是咱們的大造化,你我一同分了這玄晶元嬰,你若吃下至少漲五百年的修為。” 紫凰回頭看了一眼夙和,才驚訝地發現他面如金紙,氣息十分微弱,竟是昏迷不醒了,這兩個月自己忐忑又內疚,雖是跟著他,卻也怕他惱怒不敢跟得太近了,根本沒發現他身上已侵了寒邪。修道者均是天生靈根,有浩然正氣護體,絕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寒邪入體之事,夙和為人最是正統,定然不會為禍作惡,只怕是賈后一族太得天怒人怨,而夙和為還師門之恩延遲了賈后一族的滅族之災,這寒邪便是此次的天懲,但是這懲罰亦然是太重了,一般也不會如此,若是一個不注意便會送了命,按道理說便是十惡不赦也很少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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