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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門神豬哥

生存者2·邪羽羅 白饭如霜 8404 2018-03-11
這一座小鎮子在這窮山僻壤存在了數百年之久,家家戶戶都是代代相傳,以田獵為生,到近代才開始有非常基礎的商業,和外界進行有限的往來。 考慮到他們的地界既不產金又不產礦,往裡的深山條件太壞也沒人想開發成旅遊區,當歸鎮民的日子是怎麼個過法,實在是很容易想像的。 這段時間唯一的大事,是大家想要推舉—位純本地的門神,在新春佳節即將到來之際,代替一貫執勤的秦叔寶及海瑞兩位大人,以嶄新的精神風貌出現在家家戶戶的大門上。鎮務委員會前幾天難得地開了一個會討論此事,認真追溯起來,這算是鎮務委員會成立這麼多年唯一可說成功的—個會。以前的那些開好像是開了,最後都以大家湊成兩桌麻將或者打一架作為收場,罵罵咧咧散場的時候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十位鎮務委員對此建議均投下了自己贊同的一票,同時附議了該門神的造型風格問題。在這一點上大家出現了小小的分歧,有的偏愛孫大聖,有的心儀閻羅王,兩派各執一詞,相持不下,之所以最後沒打起來,是因為晚飯時間到了,餓得沒力氣。 總體而言會議還是在合作與友好的氣氛中結束的,兩派都同意在定妝效果出來之後,再舉行全鎮公投一錘定音。 有商有量總是會帶來好運,這個道理在當天晚上就得到了證明。 當天晚上,也就是阿米魯舉著他的兩把斧頭,向當歸鎮的主要民居帶大步前進的這個晚上。他體型沉重,速度卻如流星,視線中第—所房子出現,他便站定了,舉起斧子,遙遙對著那所房子屋頂正中央的位置,奮力噼下。 —道沉重的鐵灰光芒在房屋上空揮落,建築物便很豆腐渣地歪歪變成兩截,中間簌簌落下塵灰與碎石,速度太快,力量太強,牆壁甚至都來不及作崩潰狀。

狂風大作中他側耳傾聽,預料中應當有驚呼或慘叫,即使再微弱,都如潑在火苗上的石油,會激起他,心中作惡的快感。他已經準備好循聲跨進那不設防的庇護所,踩滅所有生命的痕跡,留下黏稠美味的血污。 但是四下都靜悄悄的,除了風雨如晦,什麼聲音都沒有。 他想,難道那一斧子噼得這麼有效率?乾脆利落就解決了所有問題? 事實上又不是,阿米魯仔細查看了所有房間的全部角落,不要說人,連雞窩都是空的。 也許這一家早已人去樓空了,在房地產沒有得到足夠發展的小鎮上,隨意丟棄—所磚石結構的自建房,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問題是,阿米魯噼開的第二所房子,也是空的。 到最後,—句話就可以把他的努力成果全部概括:他噼開了全鎮所有的房子,所有的房子裡都沒有人,外面雖然狂風暴雨,鎮子的人卻好像都出門去趕集了一樣,走得乾乾淨淨。

阿米魯先生,就好像—個賣力過頭的拆卸工人,一口氣乾完了所有臟活累活,卻發現雇主跑了單,沒有地方去收錢…… 那種心情,實在是相當惆悵。 他站在大片的廢墟中間,發了一陣愣,藉著閃電帶來的光芒,他終於意識到還有一個地方他沒有顧及到。在鎮子最靠山那頭的地方,有一片相當低矮但面積很大的建築物,設計談不上,施工馬馬虎虎,裝修基本沒有,外牆連石灰都沒刷過,露出樸實的磚頭,大門上掛了一塊牌子,黑色大字明明白白寫著:當歸鎮鎮民活動中心。 旁邊還貼著亂七八糟的告示傳單一大堆,其中比較醒目的是一張登記表,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簡化字,寫著哪家哪一天要用活動中心開流水席辦滿月酒之類的通告。 這是阿米魯的終極夢幻目標所在。

離活動中心大約還有五十米的時候,即使在一陣又—陣的炸雷聲中,他也聽到了那扇門裡面傳來的沸反盈天。 顯然全當歸鎮的人都正在出席某個喜慶聚會,心花怒放,情緒高漲。 阿米魯禁不住閉上眼,搜尋回憶中那些在狂歡的頂峰突然被死神抓住腳踝,於是突然降落到傷痛冰谷的扭曲面孔。 那真是絕妙的食材,一旦嚐過,畢生難忘。 前面做那麼多無用功的些微懊惱都拋到腦後,反正狂熱的殺戮快感很快就要大規模來臨。他振作精神,大步走上前去,推開門。 他對噼房子已經失去興趣了。 斧子在手中霍霍跳動,和他膨脹的心靈一同,在渴望新鮮火熱的血肉。 不出所料。 鎮民活動中心燈火輝煌,每一平方寸上都擠滿了人。初生嬰兒和坐月子的新媽媽頗有幾個,三姑六婆五叔八太公更是統統到齊,連平時的主要活動項目是躺在床上罵兒媳婦的人——瑞老太太,也被擔架擔到了現場,仗著自己年高體弱,還佔了一個寬敞的位置。

全體鎮民密密匝匝圍成一個圈,中間有一個用幾張椅子臨時搭起來的台子,上面寬窄只容一人。現在也就只站著一個人,正盡心盡力地擺出各種姿勢,供下面的群眾評頭論足。 說那是個人,其實是猜的,從外表上看,分明是一隻猴子,而且這隻猴子來頭不小,乃是堂堂齊天大聖。只見他裝束實在整齊,鳳翅紫金冠,鎖子黃金甲,藕絲步雲履,鎮海金箍棒,臉上貼毛,嘴上塗丹。化妝的兄弟不知哪裡學成歸來,十分在意原形復現,連喉下的嗉袋,都—模一樣捏了一個。 台下看得高興,光看還不過癮,七嘴八舌都在提要求,一會兒要金猴上樹,一會要獼猴偷桃,每擺一個造型還得定住,給大家各個方位仔細研究。有—位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大概是被委派當攝影師的,抓緊時間“咔嚓咔嚓”拍照,有時候還嫌人家不對光,在人群中蹦起蹦起叫轉頭轉頭……

阿米魯在門外看得一頭霧水,怎麼也想不到這是當歸鎮的居民在進行門神造型的全民公投預備,他只覺得自己在外面搞那麼大場面出來,這些入卻一點反應沒有,光顧看猴戲,實在讓他很沒有面子。 所以他來了一個下馬威:噼開了離他最近的那一面牆。 這次用的手法比較精細緩慢,因此那面牆的坍塌姿態,活生生演繹出一種淒美的感覺。 藝術感覺特別到位的作品,原始震撼力難免就會差一點,在這兒就具體表現在鬧出的動靜不夠大。 場子裡剛好有兩撥人執於各自品味殊異,辯論不能解決爭端,直接就打了起來。其他人分為兩群,各自為自己支持的選手做啦啦隊,喊“捶他”的聲音驚天動地,不要說倒一面牆,就是四面全倒,只要兩根柱子還撐著頂,就先打完再說。

幸好老天爺幫了大忙。 牆倒了,風自然就吹了進來,活動中心上空那幾個光禿禿的燈泡頃刻之間被吹得盪上了天花板,大部分都殺身成仁,“嘩啦啦”碎一地的玻璃渣子。 被碎玻璃扎了的人鬼哭狼嚎,大家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幾百號人都齊齊往門口望去,嘴巴張成了O型。 阿米魯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曝光率和注意力,乃揚眉吐氣,挺直了嵴梁。更刻意渲染恐怖氣氛—般,徐徐舉起手中利斧,鋒芒閃亮,在昏暗搖蕩的燈光中擇人欲噬。 今夜久違的靜沁籠罩了鎮民活動中心,只留下天地之間風雨的嗚咽。 多麼絕佳的背景音,阿米魯暗中感嘆,幻想著隨之而來的死亡哀哭。 他的目光盯上了離自己最近的兩個美貌少婦,其中一個懷中還抱著兩三歲大的奶娃娃,—邊津津有味吃手指,—邊津津有味看著阿米魯。

拿她們作為殺人曲的過門,就這麼決定了。 斧頭正要噼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平地一聲雷!不是真的雷,是從人群最遠處掀起來—陣抓狂般的笑浪,幾乎當場把阿米魯掀翻在地。他舉著斧子,茫然地看著面前幾百個長得老實巴交的鎮民,個個都伸手指著他,正不約而同放聲狂笑。有些身體狀態比較贏弱的,簡直好像馬上就要背過氣去一樣,笑得涕淚縱橫。捧腹的、打滾的、跳腳的、叉腰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唯一的相似點是,大家都樂得要命,樂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不歇氣笑了差不多有十分鐘,終於有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喊了聲:“就你那樣,還來競爭門神,明年選屠夫代言人再來吧。” 這句話把已經稍有平息的笑聲又推上了—個新的高潮,頓時口哨拍掌叫好哄鬧成災,不明前因後果的阿米魯徹底懵了——各位,這是你們視死如歸的另類表現嗎?如此大無畏的樂觀主義精神,我是不是應該放下斧頭先鞠三躬表示敬意呢?


這時候台子上一直站著的齊天大聖眺了下來,擠過人群,來到他的面前,這位爺也笑得不善,臉上的猴毛都掉了,露出眉毛眼睛來,半點不像猢猻。阿米魯望了他一眼,察覺到這個人有一雙隱約透出綠意的眼睛,極深徹明亮,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你上哪兒找的這把斧子撐造型啊,西門的張鐵匠不是宣布要罷工三天,慶祝新—代門神公選麼……” 他說到這裡,突然聲音漸漸低下來,那雙一直含笑的眼睛變得嚴肅,他的手放在阿米魯肩膀上,—瞬間變得泰山那麼重,後者心裡剛剛—驚,便聽到對方低聲說:“你是誰?”阿米魯振臂,想甩開對方。但手臂只象徵性地彈了一下,肌肉即刻尖叫著傳來酸痛感,放棄作為。 他對自己的力量向來很有自信,徒勞無功之後情緒便陷入些微恐慌。

那隻手穩穩噹噹地放在他肩膀上,很大,手指很長,好多地方長了老繭,指甲還有點黑,磨得光禿禿的,估計平常乾了不少粗活。 但那隻手所帶來的壓迫感與控制感,絕不可能屬於—個乾粗活的普通小鎮居民。阿米魯根本動彈不得,連振臂的機會都不再有第二次。 大聖版門神重複了他的問題:“你是誰?” 聲音不算響亮,只有阿米魯聽得到,而圍在後面的鎮上居民對兩人的竊竊私語頗不耐煩,乃鼓譟起來:“幹嗎幹嗎?快一點啊,還有閻羅王造型沒試呢。”大家雖然玩得很歡樂,也沒忘記自己有正事要辦:“投完票還要回去餵豬呢……”“娃要睡覺了,搞快點搞快點。”“我家屋簷漏水,不修不行了”“上台上台,小四你相機還有電不?” 這些沒心沒肺的人完全沒注意,正是這位不速之客將—面牆噼得七零八落的。第一,他們真的蠻遲鈍;第二,過去若干年以來,鎮民活動中心老是會在壞天氣裡上演樓脆脆的戲碼,大家第二天就例行譴責一下鎮務委員會剋扣預算建豆腐渣工程,基本上對此已經習慣了。 大聖門神回身向大家笑臉相迎,打躬作揖:“我表弟我表弟,我出去和他說幾句話。”隨手一推,—把將阿米魯推了出去,後者毫無招架之力,猶如被老鷹抓住的一條毛毛蟲,他心中飛速膨脹起來的驚恐快要突破極限—一為什麼這個不起眼的小鎮裡,突然冒出如此莫名其妙的利害人物?難道是大聖真的下凡?下凡當門神? 他們到了外面,大聖門神的眼光立刻投向不遠處的民居,眉頭皺起。他望了一眼屋內鬧鬧哄哄的人,大風大雨形成普通人視線難以穿透的屏障,即使牆壁倒塌,他們暫時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家園已然全數被毀。但短暫的美滿終將結束,阿米魯在身不由己的挫敗裡,還是忍不住咂摸心中殘餘一絲歡樂—一人們看到痛失所有,必會展露深深的震驚與悲痛。 這小心思落在了大聖門神的眼裡,變成了絕不可能實現的海市蜃樓。 因為人家說:“我不管你是誰,限你在一小時之內,把所有的房子—模一樣補好,要是你補不好,我就把你的骨頭拆出來,每一戶人家分一根作為支架。”他—邊說,一邊摸著自己臉上被雨一沖,快要掉光光的猴子毛,表情輕鬆,眼神柔和。但阿米魯聽完他講的話,忽然間打起了劇烈的擺子,嵴背上灼熱感緩緩爬升,一直到達後腦勺,他幾乎能夠確認那兒的皮膚正變得和小烤乳豬—樣鬆脆,片下來加點椒鹽就能入口。 這是從祖先—脈傳承下來的善意提醒:危險! 基頓巨人族並不以智慧見長,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最容易的就是做出錯誤的判斷。 於是,除了與生俱來的武器以外,進化還送了他們—件禮物。 當面臨極大威脅、根本不可抵抗的時候,他們的嵴背會熱起來。如果堅持不順從這恐懼的力量去投降或逃跑,皮膚的熱度就會逐漸升高到自燃的程度,相當於自廢武功,以表放棄抵抗的誠意。 燒傷二級還可以苟延殘喘,冥頑不化的損失就難以估算。 阿米魯在被川收服的時候,體驗過一次那種被攝了真魂的致命折磨。而這一次,程度甚至更深。 對方說的話是真的。 自己的骨頭一根根被拆出來的感覺,在似幻似真中,血淋淋地就瀰漫了全身。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基頓是惡的帶菌者,唯一能製服他們的,是更徹底的惡。 阿米魯—分鐘都沒有猶豫,立刻出發,動身去修房子。 這一次他輕而易舉就掙脫了大聖門神的手,因為他做的選擇是正確的。 為了趕到叫一小時的Timeline,他發動了終極變身的特技——在目前體形的基礎上,再膨脹三到五倍,以正常人的視角看,他完全是傲立天地間的一尊魔神。 這—功能基頓引以為豪,初衷本為殺人放火,可沒想到最後會用到修橋補路。 折墮,真折墮。 他無暇多想,因為嵴背上的燃燒感沒有離去,因為骨頭們都聯合起來,齊聲吶喊著它們十分相愛,不想彼此分離。 頂著如此巨大的壓力,他終於按時完成任務,質量馬馬虎虎,他卻已經身心俱疲。 要知道泥水匠是一門很有技術含量的工作,個子很大不代表能熟練掌握修屋頂的訣竅,能噼爛牆和把牆重新建起來,更完全是兩碼事,何況他又沒工具。 但嚇得要死的人潛力是巨大的,加上門神兄自告奮勇,他不知上哪兒學來的,各項技術都十分嫻熟,協助阿米魯為當歸鎮的災後重建工作立下了汗馬功勞。 一小時過後,全民公投順利結束。鎮上居民們冒著大雨傾巢而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洗洗睡了,睡之前還在熱情洋溢地討論到底是猴哥親民呢,還是閻羅王比較有殺氣。 最後步出活動中心的,是已經卸裝的那位門神。 不過是普通的人類男子,長發,隨便地紮在腦後,女孩子可能會覺得他好看,眉毛又黑又挺,穿著和其他鎮民差不多,散發著經典的土包子氣質。 最不尋常的是他的眼睛,最深的黑夜都遮蓋不住那兩點深湖般的瀲灩綠意。 他慢慢走,走到累得大喘氣的阿米魯面前,說:“餵,我是豬哥,你呢?”阿米魯囁嚅出自己的名字:“阿米魯。” 豬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阿米魯的斧頭:“唔,你能變身,有隨身帶的斧頭,知道打我不過,就會乖乖聽話。”他表情突然很驚喜的,好像中了一大筆獎金一樣:“嘿嘿,你是基頓巨人?”上來就摸了幾把,一邊摸—邊點頭:“真的真的,哇,肌肉好結實!”雖然阿米魯本身沒有太多性向的概念,但他在人間久了,耳濡目染,對男人摸男人不是很感冒。幸好豬哥純為了好奇而摸,—會兒就停手了:“你幹嗎來這裡噼人家房子?”阿米魯給他一問,也很迷惘,想了半天:“不……不知道。”豬哥叉起手來:“不知道?” 他幼功深厚,對各式非人種族都有過研究,圍著阿米魯轉了一圈,說:“這樣吧,你跟我回家去,我請你吃碗拉麵,你告訴我你跑這兒來幹什麼。”剛才還要拆入骨頭的,現在主動請人吃拉麵,和顏悅色,有商有量,阿米魯背上的燒灼感卻絲毫沒有減弱,還在盡忠職守地提醒他,這位主咱們惹不起,你最好放老實點。 要是人人都有這麼一個自警安全機制,那世上有多少人可以免於在單挑中被捅死啊……
阿米魯好久沒吃過正經東西了,—輪狂躁變身過後,能量消耗幾乎到了彈盡糧絕的程度,眼下有人提到一碗麵,這吃還是不吃,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豬哥很有耐心地等待他不打自招,—邊哼著歌兒到處看,毫不出奇地,很快就看到了青銅騎士和馬。人家很盡貴地一直跟在阿米魯附近,不管他是噼房子還是修房子,都不離不棄地默默見證著。 現在,他在離地十幾米處飄著,要不是豬哥到處打望,還真不容易看到。 這一看到,反應就不小,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嗷嗷”怪叫幾聲就躥了出去,撲到青靈下面,仰頭愣愣看了半天,回頭對阿米魯說:“你和青靈—起來的?”阿米魯點點頭。 豬哥退了兩步,原地轉了幾圈,明顯就焦慮起來了,一面喃喃自語:“青靈怎麼會跑出來?這匹青靈怎麼跑出來的……” 出於慣性的沒腦子,阿米魯多了一句嘴:“跑了很多出來啊。”然後就被豬哥的模樣鎮住了——比他鄉遇故人,故人乃債主的嘴臉有過之而無不及:“很多?”當場跳起腳來,“很多?!” 怕他撲過來,阿米魯趕緊挪了挪身體,點頭:“很多,差不多有十萬匹。”他張開兩手比劃了一下,好像十萬和—個南瓜差不多大。豬哥這下徹底抓狂了。 “十萬青靈?十萬?邪羽羅這個死鬼什麼時候復活的???” 他氣急敗壞地嘟囔著,腳一蹬跳起來,跳了十幾米高,—把揪住青靈馬的韁繩拉下地來。馬上騎士身體豎得筆直,頭顱向豬哥所在的方向偏過去,似乎凝神傾聽,但眼睛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卻緊緊閉上了,泥雕木塑—般毫無反應。 豬哥牽著馬,對阿米魯招呼:“我們走吧。” 一馬當先,說走就走,經過兩棟剛才被破壞得特別厲害、修好後也不怎麼樣的房子,豬哥看阿米魯—眼:“你幹嗎這麼憤怒啊?” 後者有點迷惘:“什麼?”他囁嚅著反駁了,“我不憤怒啊……”豬哥聳聳肩:“你不憤怒,把人家房子噼成這樣?要是裡面有人呢?”“我懊惱的是裡面為什麼沒有入啊!”阿米魯心裡想。 這個時候他覺得有點不對。 之前在暗影城充當川的辦事處主任,順便幫附近有錢有勢壞心腸的大佬們清理一下頑固手尾,做的當然都不是什麼益街坊的勾當。 但阿米魯幾乎不會主動做惡。 基頓巨人族胸大無腦,以服從比自己更強和更有智慧的種族為生存之道,他們對任何命令都無異議。無論道義上還是情感上,他們的作惡潛能和破壞欲,都是被牽引而生髮,就像馬跟隨韁繩。 他摸摸腦門。 豬哥洞若觀火:“是啦,你被青靈控制了,他叫你盡你所能干點壞事,你就樂呵呵地干上了唄。” 阿米魯隨即記憶起自己被驚醒時所看到那雙血色瞳仁。 沒有發出聲音,卻對他說了千言萬語,是勸說,是誘惑,是命令,是慫恿,是威脅。 他所做的事,是青靈要做的。 “他閉眼了。”阿米魯喃喃說。 豬哥點點頭:“是啊,這是惡之血瞳,只在黑暗中睜開。”他很照顧人家的智商,還專門解釋說:“我這裡說的黑暗,是用了比喻手法,跟天黑了或者停電沒有太大的關係哈。”
當歸鎮並不大,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就來到了豬哥住的地方。 平房,小小兩間,家具擺沒簡化到了極點,客廳裡的沙發倒還蠻不錯。更令人驚奇的是廚房的設備一應俱全,無論煎炒炸煮蒸,鍋碗瓢盆煲,應有盡有,不應有都盡有—一你說—個小鎮子上的居民,配備專業級的大功率烤箱是什麼意思? 豬哥把青靈拴在門外一棵樹上,用的是一根草,穿過馬的韁繩,馬馬虎虎繫住後就招呼阿米魯進門了。阿米魯有點擔心:“不會跑麼?”豬哥笑嘻嘻:“跑了我們又沒什麼損失。” 他很認真:“我不吃馬肉的。” 進門招呼阿米魯坐下,自己真的進廚房去煮麵,不到五分鐘功夫就有濃厚香氣貫通四際。阿米魯垂涎三尺,主動跑進去要拿碗筷。豬哥很愉快:“犀牛密製家常面,嘿嘿,包你吃了三天不思茶飯,大個子,吃幾兩?” 用兩來衡量阿米魯的食量,顯然是一種侮辱,何況豬哥完全沒想到這位仁兄之前餐風露宿的慘狀。半小時過後,豬哥家裡存糧顆粒無存,兩個人都撐得倒在沙發上,豬哥滿足地哼哼唧唧半天,然後說:“好了,講講你的故事吧。”阿米魯的故事很簡單,哪怕他半點不謙虛從盤古開天地講起都是如此,基頓巨人族的歷史史詩乏味到了什麼程度—二不管豬哥怎麼提醒自己保持禮貌,最後都忍不住昏睡了過去。 他睡得很快,就那麼坐著坐著,頭一歪跟腈一閉,出溜下地就打起了小呼嚕。阿米魯的人生歷險剛剛到達父母雙亡,自此無依無靠的節骨眼,他尷尬地停了下來,探過身去看了豬哥一眼。 他睡著的樣子天真而隨便,眉毛微微皺起,嘴角倔強地抿著,偶爾還咂吧兩下。看不出年齡,彷彿年輕到毫無歲月痕跡,又已經滄桑到看盡了萬丈紅塵。 在—個陌生而危險的巨人面前,就這麼毫無戒心地睡著了。 反正吃飽了,阿米魯暗中盤算要不要趁機溜之大吉。猶豫之間,門外一聲輕微馬嘶,他走近窗戶,發現青靈騎士再度開眼,正定定凝視他,瞳仁血色銷魂蝕骨,比之前見到的更純粹、更熱烈。 這雙眼腈像一個功能強大的遙控器,對阿米魯發出行動的指令。 去,去殺掉你身後的人。將他撕裂,讓鮮血流光,血肉腐爛。去體會殺戳的無上快樂與光榮。 阿米魯心神—陣恍惚,身不由己地轉身,雙手不知不覺地去摸早已重新附身的利斧。 但豬哥就在這瞬間醒過來了。 奔騰的惡念立刻止息消散如火上的露珠。 豬哥如同深林中湖水般深湛的眼睛,柔和地望了阿米魯—眼,再望向外面,他的視線與閃耀邪異光芒的惡之血瞳正面撞上。 無聲對望。一切默然,風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夜色結成一塊一塊的沉重,噼頭蓋臉墜落。 沒有持續多久,青靈一人一馬,突然齊齊發出短促而痛苦的連聲嘶叫,在原地盤旋起來,龍捲風一般瘋狂而迅疾,令人眼花繚亂。就在這麼快速的旋轉當中,再度高亢地狂叫一聲,黑色的馬與青銅色的騎士,吞了一打爆竹似的,把自己從中心爆裂成碎片,再化為飛騰的煙灰,渺然消散,乾淨徹底得如同從未存在過。 唯—留下的證明,是無端端滾落在地的兩顆珠子,紅色,凝血般純粹,光澤暗淡。 豬哥走出門去,撿起那兩顆珠子端詳,神色肅然。 阿米魯在—旁,憨厚地繼續抓著那兩把斧子,問:“這是什麼東西?” “青靈的眼睛。煽動和記錄罪惡,作為邪羽羅末世審判的呈堂證供。 “它在主動挑動人心中的陰暗面,絕不是偷偷從暗黑三界跑出來的。 “十萬之多,證明邪羽羅已經突破了暗黑三界。” 他喃喃自語,不管不顧說了半天,但阿米魯和他不在同—個頻道,只好在旁邊傻瞪眼。 從側面看去,豬哥平靜的神色下有一絲難以排遣的哀傷。 過了很久,他抬起頭,輕輕地說:“我要走了。” 他說走就走,不准備去村委會辦一個出行批准文書,對自己辛苦佈置的寄身之處也沒有貼上封條後會有期的意思,進屋換了件衣服,抓起—個黑色的背包,拔腳就開溜。 阿米魯腦筋慢,還沉浸在那簇青靈牌煙火的幻影裡,回過神來發現豬哥走出老遠了,嚇一跳,趕緊跟上去。 “你,你去哪兒?” 豬哥大步流星埋頭趕路,聞言別別頭:“不告訴你。”摸摸鼻子又說,“你跟著我幹嗎?” 這句話把阿米魯問懵了,站下來陷入思考:“是啊,我跟著他幹嗎呢?”跟著比自己強的人混日子,正是阿米魯從娘胎裡就恪守的天條,上—任控制者被面前這個乾掉了,所以老闆順理成章要換掉。 嗯,這就對了!想通了這一點,阿米魯心中豁然開朗,急忙跌跌撞撞往前狂奔免得掉隊,心中一面疑惑這位仁兄到底何方神聖,明明是人類,走起來卻比鬼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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