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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邪羽之翼

生存者2·邪羽羅 白饭如霜 7574 2018-03-11
川很不高興。 用不高興三個字形容情緒還算蠻輕快,通常用於我們去買想吃的蛋糕卻發現那家店倒閉了的時候。 問題是川不吃蛋糕。 他穿衣服的品味可能和最瘋狂的人類時裝設計師有共同語言,但對食物則挑剔一萬倍都不止。 身為異靈族的領袖。他所依賴為生的,是萬物的精神力。控制他人的情緒與思想,以臂使指,為所欲為。 失敗的記憶只有過一次,儘管想起來頗不痛快,但還不算屈辱。 畢竟對方是來頭比自己更大的人物,在破魂達旦面前鎩羽,人人都會表示理解而不需同情。 但眼下,他面對的是第二次。 事情來得非常突然,三個小時之前,他發現自己失去了和安的聯繫。 安是人類,徹頭徹尼,純粹的人類。 無論精神或肉體,都至為強悍,無懈可擊。

但畢竟只是人類而已。 在高等級的非人族群之中存在的普遍認知是,人類是進化最不完全、精神與身體都處於畸形狀態的生物種類。其大規模佔領地球的後果,就是導致地球以超越自然規律的速度走向最終毀滅。 簡言之,讓人類好好活的話,其他東兩就統統活不了,簡直就是自然界中的羅伯斯庇爾先生。 由此,川的不高興,有非常充分的理由。
十年之前,達旦本尊覺醒的現場,暗黑三界唯一倖存的夜舞天被主人親手殺害。身為夜舞天的養父,安的心理受到摧毀性重創,最終聽從川的建議放棄純種人類的身份,成為異靈族僱傭軍的一員。 從人類改造成為人妖——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怪的一種生物,游離於任何種群之外。 川委託神演醫學研究所頂級名醫操刀,在安的神經系統上交纏另一套系統,兩套神經系統並行不悖,相互協調作用。

這一套神經組織無法以肉眼或任何設備識別定位,神演醫生以精神力感應其存在,以川所提供的念波為縫線連接原有身體結構,手術成功之後,安便不再是一個人在戰鬥。 他不再是—個人,也不是兩個人。 他可能是一百萬個人,也可能是一百萬個不是人。 通過這一套附加的控制系統,安可以自由調用異靈川麾下所有成員的特別能力,他看似一無所有的外表下,擁有著整個異靈川多年苦心經營的兵團、武器庫,以及智囊團。 當然,所謂的自由都是相對的,真正的自由並不屬於安。 一切聽憑川的意願。 安在調用任何能力或資料之前,必須要先經過川的思維審查。他擁有浩瀚猶如星空的腦容量。這一點審查工作對他來說輕鬆之極,速度快得如同不存在,而每當某一道能力使用的指令流過他的腦海,川就感覺到一陣戰栗的愉快。

這是他研究多年才終於有所成就的特別措施,完美地解決了成員之間彼此互通有無、取長補短的問題,更在異靈川新生力量招募不足的情況下,盡最大可能壯大現有成員的戰鬥力和生存機率。 神演醫學研究所收取他的巨額委託金,攻克了在手術操作上的技術問題。 但是在安之前,川沒有任何—個成功的個體案例。 接受改造的成員,都死於或者毀滅於一種非常特別的排異反應。 ——寂寞。 來自任何種族的非人,都希望與種族永遠緊緊聯繫在—起,即使如雲漂泊,到天涯海角,即使深自緘默,不宣於言,對本原的執著隱藏於靈魂之中,從未改變。 一旦發現自己只是無數種能力的載體之一,原有的獨特存在被湮滅甚至沖垮,接受改造的成員統統選擇以自殺作為最後的結局。

自殺前多半還要回到種族的祭祀地去,在老祖宗面前痛哭流涕,深深懺悔。 川花了一牛鼻子的力氣、數不清的錢,換來一個氣急敗壞的下場——非戰鬥減員比戰鬥減員多得多。問題是我研究這個出來不就是為了你們少死幾個嗎? 終於到安這裡,算是成功了。 成功得不算特別徹底,因為神演醫學研究所對他的身體和精神構造經過全面研究,之後得出結論,安是不可複制的。 人類的身體幾乎沒可能達到安的完美狀態,並且數十年如一日維持水準。這倒不算什麼難題,早在許多年前,青陸的嗜糖蚯蚓族類在製作人類身體上巳極有心得,肌肉男、九頭身,都是小菜一碟。 門檻設在他的感情生髮機制上。 無論人還是非人,大部分種族都具備天生的多感情生髮機制,親情,友情,愛情,最後一種的百花齊放狀態尤其明顯:始亂終棄啊,朝秦暮楚啊,搞三捻四,多P啊。 (人類中尤常見)這種機制對川的阻礙是顯而易見的,寂寞都可以殺死人,這叫怎麼一回事? !

只有安沒事。 不知道老天爺在造他的時候是留了心眼,還是失了手。安的感情生髮機制是單一的。 他全部的感情,像一百年中積攢的全部降雨量,不下的時候旱地千里,下的時候洪水滔天,統統都灌溉在他第—眼看中的那棵小禾苗上。那棵小禾苗曾經是他的殺手生涯,然後是他的兒子,最後是複仇的慾望。 傾盡全力,去做,去愛,去恨。 無與倫比的純粹,無與倫比的專注,亦是無與倫比的偏執。 儘管不可複制,川得到唯—收成,已然十分欣慰。 他這十年之中,執行的都是異靈川所接受的最難委託,從未無功而返。 極可靠而易於監控。 直到剎那之前。 川的腦海中,突然完全失去了和安的精神聯繫。 他身在何方,去往何處,任務執行情況如何,身心狀態,如同星辰隱沒、氣泡磨滅、時間飛逝,無人知道這些消失的東西到底去了哪裡。

川試圖集中精力搜尋,但他很快放棄了努力。 因為有人求見。
川的日常居所選擇甚多,阿拉伯沙漠中心,文萊皇宮之畔,或某個鳥不拉屎,但你在餐桌上想吃任何鳥都Ok的私家海島上。 他喜歡住超豪華的酒店套房,享受無人打擾卻有人服侍的愜意氣氛。站在陽台上,極目長空海域,無限風光,靜靜領略自然化境之妙,是身心修煉的不二法門。 對異靈族來說,有無WIFI信號對其全球化、無紙化、空間信號化的辦公風格都毫無干擾,只要腦袋在脖子上,生命就在工作中。 如此愛靜,於是形成了不成文的天條:除非出了天大的事,否則手下人都不夠膽直接聯繫他。 這一次,阿米魯卻直接找上了門。 阿米魯,罕見的基頓巨人族一員。作為異靈川的資深成員,他長期鎮守暗影城,兼顧監察周邊區域。

基頓巨人族擁有自動變身的能力,在普通情況下是擁有八塊腹肌的壯漢,在酒吧常得到蕩婦的歡呼,拿來賺口飯吃也游刃有餘;一旦需要,則在零點三秒之內便膨脹為最大可達二十倍的驚人怪物,而能量增長更是身體變化比例的數倍之多。 所謂胸大無腦,此言極是,因此基頓巨人族的智商都比較低,所以死起來很快,不過阿米魯是例外。 他可能數數超不過一百,但他匿得該動時動如脫兔,該靜時靜如晚山,該看時眼如銅鈴,該跑時腳底抹油。 川自認為對手下人形形色色的命性都瞭如指掌,阿米魯也不例外,如果有件事他認為川—定要知道,那就絕對不會無足輕重。 “什麼事?” 空蕩蕩的套房客廳里傳來安詳的聲音。 站在門口的阿米魯恭敬地垂手而立,他沒有變身,皮膚油黑髮亮,從上到下,整個是方方的,頭和脖子直接連在—起,肩膀和臀部的直徑也差不多。如果川臨時需要辦公桌,把他推倒地上現成就是一張。

他悄悄撩起眼皮看了—眼,一套真絲豹紋睡衣正疊手疊腳地仰在沙發上面,很舒服似的,正對他發問。 阿米魯清清嗓子:“暗影城來了奇怪的非人。” 睡衣的左邊袖子揚了一下,領子稍微偏過來:“奇怪?到什麼程度?”他原原本本把發生在荷西屠宰場的事講給川聽,包括爆炸發生後,半夜裡無數青銅騎士出現的奇特場景。 事件發生時只有阿米魯一直蹲守附近,為了防止眨服而錯過任何細節,他把自己的眼皮拉到眉毛上,粘了起來。 儘管他不大擅長數數,也還是盡力而為得出一個八九不離十的數字:“至少有十萬匹馬,向各個方向奔馳而去,很快消失。” 他盡了一個好下屬的天職,選定其中一個方向進行了追踪。但一旦脫離荷西屠宰坑上空籠罩的黑色霧氣,所有的騎手便如同遭遇烈日的露水,消失得無聲無息,無影無跡。

聽到這裡,那套睡衣一躍而起,離地半尺,大踏步而來。 很快阿米魯感覺有一隻手重重拍在自己身上。 兩分鐘前他其實還在忐忑,自己匯報的情況會不會過於小兒科,如果是的話,說不定要馬上被川扔到地獄裡去煮湯。 他最討厭人家為細故打擾他獨處的悠閒時光。 現在他放心了。因為川猛然間在他面前現形。 他有一種奇異的臉,五官不辨雌雄,無論單看還是作為整體都極端美麗,媲美巨匠的傑作,世人望他—眼,就如同墜落在無盡的深淵,難以解脫。 他此時難以保持冷靜,顏色慘白,眼神銳利狂熱,猶如剛剛經歷了極大的衝擊和震撼。 “黑色霧氣?青銅騎士?” 眉宇之間燃燒起星火燎原的興奮,紅唇翕動,似乎在望著阿米魯,目光卻渾無焦點,自言自語。

“惡之煙羅?這麼小規模的惡之煙羅,有沒有可能?這意味著什麼?邪羽羅轉世了嗎?這麼快?怎麼會這麼快?是預兆,一定是預兆,我要抓緊時間,不能再拖延了。要盡快打開靈魂通道,要盡快!” 阿米魯完全不曉得老闆在念叨些啥,他只是戰戰兢兢往後蹭了一點兒,免得被川的狂熱燎著毛。 川突然又說:“你怎麼會去到那裡?” 阿米魯照實回答:“那家屠宰場下面有一處地下格鬥中心,我偶爾介紹一些非人到那邊賺點外快,他們的老闆也常請我處理一些比較棘手的麻煩。”那天就是來了一個相當棘手的麻煩。據荷西派來的人說,棘手到連動用最具威力的槍械短距離射擊都打不死。 阿米魯剛好不忙,他換好了衣服,想著解決了苟西的問題之後,順便在那裡喝兩杯。 他知道午夜前後毒蛇會出場和人類格鬥,這條來自暗黑三界的寄生蟲,橫行人世,風生水起,他最愛暢飲新鮮熱血。 而後有一個電話耽擱了他一會兒,等到達荷西屠宰場,他所熟識的一切都已然灰飛煙滅。 他沒有看到肇事者是誰,有一瞬間他想去查看,但基頓族欺善怕惡的本能歇斯底里尖叫起來,說:“你惹不起,趕緊躲吧!” 事實證明本能是個好孩子,一點兒都沒有判斷錯,以後要對它好一點。 阿米魯匯報完畢,川就開始在酒店會客室裡兜圈子,一圈兜得比一圈快,最後連人影都看不清了,光有睡衣的繫帶飄來飄去。倘若有懂行的在,立刻就明白這是川高度興奮、高度緊張的表現,意味著強烈的不祥之兆。 果然,當他終於鎮定下來以後,阿米魯就遭殃了。 他飄到酒店內室,拿出一個木盒,打開,呈現在阿米魯面前。 盒子上花紋刻飾俱無,做工素樸而精緻,打開,中心躺著一根小小的黑色羽毛,雖說是羽毛,卻呈現金屬光澤,觸手冰冷。 川頷首示意阿米魯拿羽毛,他粗壯的方形手指一捻,手臂便往下猛墜。 這小玩意兒不可思議的重。 “這是什麼?” 川整個身體都顯形了,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這是邪羽之翼。精確地說,是邪羽之翼上的一根毛。”阿米魯對邪羽之翼是蝦米沒有概念,但他聽得出來川提到這四個字時掩飾不住的恐懼感,已經過刻意的掩飾和淡化,卻更證明了那恐懼的不可忽視——阿米魯跟隨川不是一天兩天了,本來他這個老闆向來無法無天。 他的手一抖,趕緊把那根冰冷沉重的羽毛放回盒子,小心翼翼地說:“您,給我這個乾嗎?” 川看了他—眼,那雙分不出什麼顏色的眼睛閃爍狂熱光芒:“追踪那些青銅騎士。那些並不是真正的騎士,他們的名字叫做青靈,被召喚出來的目的有兩個,—是煽動惡,二是記錄惡。” “記錄?記錄來幹嗎?賣給電視台?” 在人間混久了的阿米魯,—聽到記錄兩個字,腦子就直接跳到了電視台的罪案Live Show,這可是熱門欄目,廣告費排山倒海上門,製作人只愁沒有新鮮題材可用——現在的殺人越貨都很程式化,創意很缺。 川瞪了他—眼,大概看出手下人走神到了相當遠的地方,隨之簡潔地說:“為了審判。” 更多細節沒有透露,或者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把手—揮:“去吧,邪羽之翼與青靈來自同一本源,它會指引你追尋的方向。你找到的第—時間,我會聯絡你。” 阿米魯愣了半響,悻悻然告退,一面退一面後悔得要死。本說奔來報個雞毛信,怎麼著討點兒賞錢,現在可好,羊肉沒吃著,羊騷頭到腳,活生生把自己搭進去了。
他走出川的房間,盒子在他手中如有生命一般自動打開,羽毛悠悠升空,施施然乘風而動,在阿米魯前面晃晃蕩盪,自轉數週之後,羽毛尖尖堅定地指向了東南方向,一馬當先飄過去,分明是指一條明路的意思。 阿米魯百般不願,回頭看看酒店房間,心裡瞬息之間,閃過多少條權宜之計,是先整容再跑路呢,還是找個地方裝死呢?但權衡再三,他長嘆一口氣:川不是邪麼好騙的,自認倒霉吧。 他拔腿跟上黑色羽毛。雖說只是一根毛,卻是全方位智能型的毛,它會閃避,會隱藏,會迂迴,會應變,無論是高速還是隧道,山谷還是深淵,都牢牢把握住自己的方向,絕不會陷入車水馬龍或荊棘野樹的孽緣當中不可自拔。跟得阿米魯直叫一個銷魂,可憐他從頭到尾都在走路,打尖住店吃麵洗腳啥都沒有—一人家羽毛是不需要休養生息的! 就這麼足足走了七天,阿米魯身為異靈川久經考驗的鬥士,氣力其實還有,但精神卻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當他孤獨地跋涉在不知名城市的主幹道上面對車水馬龍,走著走著又跑進某個大森林夜靜春山空,剛剛和一隻大蜘蛛的八條金剛腿惡鬥完畢,緊接著又被繞進了一群白頭猿佈置的怪石八卦陣中。實在餓了摘點貌似無毒的葉子吃,渴了喝點山溝水,連吃壞了肚子都只得走著拉。 阿米魯在人間很久了,習慣了五色目迷的世俗生活,但還是始終堅持自己基頓巨人正宗嫡系,直到此刻,他終於對自己的真正身份起了懷疑:他想,難道我搞錯了麼?難道我其實是上西天取經的唐僧麼?但是我的八戒呢?我的白龍馬呢?我的孫悟空呢? 為什麼這一切都不存在,只有一根該死的羽毛在面前陰魂不散地飄啊飄啊飄? 他覺得最不對勁的事情是:為什麼一直走啊走啊走啊,走了一段時間之後,我怎麼好像在繞圈圈呢?許多景物都那麼的似曾相識呢?這到底是不是鬼打牆呢? ! 當懷疑累積到—個程度,阿米魯徹底沉不住氣了。 他決定罷工。 這個決定經過深思熟慮,最終成形的時候,他們剛好經過大陸西北方的—個小鎮子。 鎮子門口擺了一塊門板大小,和鎮子規模看起來很不相稱的不銹鋼牌子,上面熱情洋溢地寫著:歡迎來到當歸鎮! 當歸鎮,是—個很小很小的鎮,眼力好的人稍微站高一點兒,就可以把全鎮大小看個通透。穿過鎮子再往裡邊走,走一段時間就會進入真正的深山,再愛探險的人也沒有涉足過的所在。 當歸鎮也好,熟地鎮也好,這個鬼地方在阿米魯的印像中好像都見到好幾次了,每次那根羽毛都過其門而不入,徑直飄走,想必也是一根不愛鄉土愛浮華的主兒。 但事不過三。 這一次羽毛終於頹了,飄落在鎮頭那座小橋面上停住,姿態繾綣懶散,一點兒繼續跋山涉水的意思都沒有。 恰似打瞌睡遇到個枕頭,阿米魯喜出望外,一個箭步衝上去把羽毛撿起來,結結實實裝進盒子,蓋得死死的揣在懷裡,打定主意:就算它在裡面唱Only You,也絕不開一條縫給它透氣。 至於川回頭會怎麼整治他,死到臨頭再說好了。 他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大聲說:“餵,過路人,算個命不?今天大酬賓,全線五折。” 阿米魯轉過頭,看到另一端橋頭坐著—個瞎子,瑟瑟縮縮的小個子,面前擺著河圖八卦,手拿折扇,正一臉熱切地向他張望著。 說他是個瞎子,主要證據是鼻子上架的那副墨鏡,但瞎子何以一言遒出來者是過路人,而非歸家客?身上有味麼? 阿米魯是個粗人,但凡想驗證事實都憑藉付諸行動,很少通過邏輯推理。他大步走過橋,上前一把抓過人家的墨鏡摔到地上,果然立馬看到兩隻黑白分明的小眼睛,貶巴眨巴著驚奇地望著他,隨之簡潔地下了結論:“壞人!”摸摸索索起身收拾家當,準備逃之天天,阿米魯—把揪住他:“這裡是什麼地方?”瞎子先生士可殺不可辱,翻了個白眼,不理。 阿米魯舉起沙包大的拳頭:“趕緊說。” 瞎子先生半點都不恐慌:“餵,你不用嚇唬我啊,我不怕你。”這倒真蹊蹺,雖說阿米魯不算非人中最猙獰可怕的品種,但光憑他脖子和腰上下一般齊的特異體格,參加消滅小兒夜哭偶像賽也頗有兩分勝算,如此威武,怎麼在區區一個鄉巴佬算命先生面前竟如天上的浮雲? 他正迷惑,瞎子先生左扭右扭扭下地,把他的手一推,好整以暇拍拍衣服就走了。 阿米魯心下相當不忿,乃急迫上前,飛起一腳,把人家踢得沖天而起,一頭栽到橋下。 正是漲水時節,只聽得一聲“撲通”,此外再無聲響。 阿米魯在橋頭上張望,橋下水流甚急,但水面還算平靜,瞎子先生跟王八人海—樣,進水就不冒頭了,也不知道這一去是死了呢,還是遁了? 眼見天色漸黑,他七天七夜沒有好好休息,著實有些累了,橋面上許久都沒人經過,向晚清靜,不如就在這裡睡一覺再說。 念頭一生,頓時就扛不住了,他大大咧咧往橋中間橫著躺下,眼睛一閉,頓時陷入黑甜鄉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夢半醒中忽然感覺極大的風聲呼呼作響,難道半夜變天,要下雨麼?他仗著自己皮粗肉厚淋不壞,轉了個身,把頭裹進外衣裡,剛要繼續睡,卻感覺那風聲不在天際,卻分明近在耳邊。 他睜開眼睛,一看天色果然要下雨,濃云密布,黑氣沉沉,無聲閃電不時劃破遠處的蒼穹,預示著雷震將至未至。 在他臉盤上方,有一雙極深邃的巨大瞳仁閃亮,正對他凝視。 那是一對馬眼,屬於一匹純黑色的駿馬。 端端正正停在面前。 阿米魯擦了擦眼睛,真實的觸感告訴他這不是夢。 他一骨碌爬起來,直面現實,最後的疑慮煙消雲散—一熟口熟面的馬,馬上熟口熟面的人,正是從暗影城荷西屠宰場逸出的青靈。 與彼時唯—的區別是,騎士的眼睛,這一刻是睜開的。 血凝成的暗紅色,流淌著火山熔岩般的眼睛,炯炯然。 阿米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往後退了一下,接著意識到自己根本無處可退。 他的視線牢牢被鎖定在青銅騎士的瞳仁凝視下,挪移不開,那微微閃爍的紅光彷彿在無聲地念誦邪惡咒語,咒語的力量直達阿米魯心靈深處,在裡面亮出獠牙,翻江倒海。 最初的驚慌漸漸消散,一種似曾相識的冷冽惑生髮出來,漸漸瀰漫到四肢百骸,壯大,擴散,強硬起來,慢慢變成他另外一個大腦,代替原有的,向阿米魯的身體下達指令。 毫不陌生的指令。 去殺戮,去傷害,去毀滅,去破壞。 服務於異靈川的日子裡,以及遠在那之前,就像宿命—樣,基頓巨人族天生的魯莽衝動總是被他們的主宰者利用,開發成為破壞力巨大的惡。他們愚鈍,缺乏精神世界與道德約束,造孽時能酣暢淋漓一瀉千里,毫無迴旋餘地。 那種視生命與和平為草芥的肆無忌憚是很舒服的,像坐在毫無安全保障的過山車上,一次又一次沖上瘋狂尖叫的頂峰。 閃電在天幕上縱橫交織,雷聲卻奇異得遲遲不曾響起,夜色被銀色長蛇撕得遍體鱗傷。 —明一暗中,阿米魯身體站得筆直,在與青靈的對望中,神情漸漸陷入無神的迷惘狀態,他忽然開始緩慢地脫下上衣,露出鋼鐵—般強硬的身體。 在他粗壯的腰身兩側,兩把小小的鐵斧和肉身緊緊吻在—起。這是純種基頓巨人的誕生禮物,由上天賜予的武器,在娘胎裡就跟隨著本體的成長而逐漸成形變大,比一切金屬都更堅硬而鋒利。 他伸手,兩把小斧頭自動脫開皮肉,落進他的掌心,無聲碰撞,閃耀猙獰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阿米魯舉起斧子,舌尖輕輕舔過鋒銳的斧沿,而後邁步向當歸鎮內走去,步履沉重,轟然作響。青銅騎士與馬如幽靈—般,輕巧地跟隨在他身後。 跨過橋頭,身都沒轉,阿米魯單手舉起斧子,從身後對著橋面,猛地一噼。 久經醞釀的第一道雷,適逢其時炸晌。 為當歸鎮服務超過五十年的這座石橋,應和著暴烈的雷聲,在第一斧下搖搖欲墜,橋墩與橋面的相連處發出痛苦的呻吟。 隨著第二斧的到來,整座橋潰然斷裂,一端整個落入河中,濺起巨大的水花,搖晃了兩下,沉沒到底。而殘存的那崩塌的裂口,如同一處無血可流的重傷。 阿米魯沒有多看—眼,繼續向前,斧頭閃閃發亮,映照著越來越狂亂的閃電。青銅騎士執鞭勒馬,升到空中,瞳仁映射越來越濃厚的血色,俯瞰他的去向。 前方,是大部分當歸鎮居民安居樂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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