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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節

東宮 匪我思存 8428 2018-03-16
我示意阿渡可以鬆手了,李承鄞還攥著我的手,不過他倒沒多看我一眼,馬上就又重新闔上眼睛,昏沉沉睡過去。 永娘替我拿了繡墩來,讓我坐在窗前。我坐了一會兒,覺得很不舒服。因為胳膊老要伸著,我教阿渡將繡墩伴奏,然後自己一彎腰乾脆坐在了叫她上。這樣不用佝僂著身子,舒服多了,可是李承鄞一直抓著我的手,我的胳膊都麻了。我試著往外抽手,我一動李承鄞就攥得更緊,阿渡“刷”地抽出刀,在李承鄞手腕上比劃了一下,我連忙搖頭,示意不可。如果砍他一刀,他父皇不立刻怒得發兵攻打西涼才怪。 我開始想念趙良娣了,起碼她在的時候,我不用照顧李承鄞,他就算病到糊塗,也不會抓著我的手不放。 一個時辰後,我的手臂已經麻木得完全沒了知覺,我開始琢磨怎麼把趙良娣弄出來,讓她來當這個苦差。

兩個時辰後,我半邊身子都已經麻木得完全沒了知覺,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小聲叫永娘。她走上前低頭聆聽我的吩咐,我期期艾艾地告訴她:“永娘……我要解手……”永娘馬上到:“奴婢命人去取恭桶來。”她徑直走出去,我都來不及叫住她。她已經吩咐內官們將圍屏攏過來,然後所有人全退了出去,寢殿的門被關上了,我卻痛苦的將臉皺成一團:“永娘……這可不行……”“奴婢伺候娘娘……”我要哭出來了:“不行!在這兒可不行!李承鄞還在這兒呢……”“太子殿下又不是外人……何況殿下睡著了”永娘安慰我說,“再說殿下與太子妃是夫妻,所謂夫妻,同心同體……”我可不耐煩聽她長篇大論,我真是忍無可忍了,可是要我在李承鄞面前,要我在一個男人面前……我要哭了,我真的要哭了……“永娘你想想辦法……快想想辦法!”永娘左思右想,我又不斷催促她,最後她也沒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來,而我實在忍不住了,只得連聲道:“算了算了,就在這裡吧,你替我擋一擋。”永娘側著身子擋在我和李承鄞質檢,不過因為李承鄞拉著我的時候,她依著宮規又不能背對我和李承鄞,所以只擋住一小半。我心驚膽顫地解衣帶,不停地探頭去看李承鄞,阿渡替我幫忙解衣帶,又幫我拉開裙子。

我一共只會背三句詩,其中一句在裴照面前賣弄過,就是那句:“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還有一句則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為什麼我會背這句詩呢?因為當初學中原官話的時候,這句詩特別繞口,所以被我當繞口令來念,年來年去就背下來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果然……一身輕啊一身輕……真舒坦。 正當我一身輕快不無的一,覺得自己能記住這麼繞口的詩,簡直非常了不起的時候,李承鄞突然微微一動,就睜開了眼睛。 “啊!”我尖聲大叫起來。 阿渡頓時跳起來,“刷”一下就拔出刀,永娘被我這一叫也嚇了一跳,但她已經被阿渡一把推開,阿渡的金錯刀已經架在了李承鄞的脖子上。我手忙腳亂一邊拎著衣帶裙子一邊叫:“不要!阿渡別動!”我飛快地繫著腰帶,可是中原的衣裳羅里羅嗦,我本來就不怎麼會穿,平常又都是尚衣的宮女幫我穿衣,我一急就把腰帶給系成了死結,顧不上許多馬上拉住阿渡:“阿渡!不要!他就是嚇了我一跳!”阿渡收回刀,李承鄞瞪著我,我等著李承鄞,他似乎還有點兒恍惚,目光呆滯,先是看後面的圍屏,然後看呆若木雞的永娘,然後看窗前的恭桶,然後目光落在他還緊捏著我的手。最後看著我腰里係得亂七八糟的那個死結,李承鄞的嘴角突然抽搐起來。

我的臉啊……丟盡了!三年來不論吵架還是打架,我在李承鄞面前從來都沒落過下風,可是今天我的臉真是丟盡了。我氣憤到了極點,狠狠地道:“你要是敢笑,我馬上叫阿渡一刀殺了你!”他的嘴角越抽越厲害,越抽越厲害,雖然我狠狠盯著他,可是他終於還是放聲大笑起來。他笑得開心極了,我還從來沒見他這樣笑過,整個寢殿都迴盪著他的嘴角越抽越厲害,越抽越厲害,雖然我狠狠盯著他,可是他終於還是放聲大笑起來。他笑得開心極了,我還從來沒見他這樣笑過,整個寢殿都迴盪著他的笑聲。我又氣又羞,奪過阿渡手裡的刀。永娘驚呼了一聲,我翻轉刀用刀背砍向李承鄞:“你以為我不敢打你麼?你以為你病了我就不敢打你?我告訴你,要不是怕你那個父皇發兵打我阿爹,我今天非砍死你不可!”永娘想要上前來拉我,單被阿渡攔住了,我雖然用的是刀背,不過砍在身上也非常痛。李承鄞挨了好幾下,一反常態沒有罵我,不過他也不吃虧,便來奪我的刀。我們兩個在床上打作一團,我手中的金錯刀寒光閃閃,劈出去呼呼有聲,永娘急得直跳腳:“太子妃,太子妃,莫傷了太子殿下!殿下,殿下小心!”李承鄞用力想奪我的刀,我百忙中還叫阿渡:“把永娘架出去!”不把她弄走,這架沒法打了。

阿渡很快就把永娘弄走了,我頭髮都散了,頭上的一枝金鳳釵突然滑落,勾住我的髻發。就這麼一分神的功夫,李承鄞已經把我的刀奪過去了。 我勃然大怒,撲過去就想把刀奪回來。李承鄞一骨碌就爬起來站在床上,一手將刀舉起來,他身量比我高出許多,我踮著腳也夠不著,我跳起來想去抓那把刀,他又換了隻手,我再跳,他再換……我連跳四五次,次次都撲空,他反倒得意起來:“跳啊!再跳啊!”我大怒,看他只穿著黃綾睡袍,底下露初赤色的腰帶,突然靈機一動,伸手扯住他的腰帶就往外抽。這下李承鄞倒慌了:“你,你幹什麼?”一手就拉住腰帶,我趁機飛起一腳踹在他膝蓋上,這下子踹得很重,他腿一彎就倒了下來了,我撲上去抓著他的手腕,就要將刀重新奪了回來。

這時候阿渡正巧回來了,一掀簾看到我正趴在李承鄞身上扯著他的腰帶,阿渡的臉“刷”的一紅,身形一晃又不見了。 “阿渡!”我跳起來正要叫住她,李承鄞又伸手奪刀,我們兩個扭成一團,從床上打到床下,沒想到李承鄞這麼能打架,以前我們偶爾也動手,但從來都是點到即止,通常還沒開打就被人拉開了。今天算是前所未有,雖然他在病中,可是男人就是男人,簡直跟駱駝似的,力大無窮。我雖然很能打架,但吃虧在不能持久,時間一拖長就後繼無力,最後一次李承鄞將刀奪了去,我使命掰著他的手,他只好鬆手將刀扔到一邊,然後又飛起一腳將刀踹出老遠,這下子我們誰都拿不到刀了。 我大口大口喘著氣,李承鄞還扭著我的胳膊,我們像兩隻鎖扭擰在地毯上。他額頭上全是密密的汗珠,這下好了,打出這一身熱汗,他的風寒馬上就要好了。我們兩個僵持著,他既不能放手,我也沒力氣掙扎。最後李承鄞看到我束胸襦裙系的帶子,於是騰出一隻手來扯那帶子,我心中大急:“你要幹嘛?”他扯下帶子胡亂地將我的手腕捆起來,我可真急了,怕他把我捆起來再打我,我叫起來:“餵!君子打架不記仇,你要敢折磨我,我可真叫阿渡來一刀砍死你!”“閉嘴!”“阿渡!”我大叫起來,“阿渡快來!”李承鄞估計還真有點兒怕我把阿渡叫來了,他可打不過阿渡。於是他扭頭到處找東西,我估計他是想找東西堵住我的嘴,但床上地下都是一片凌亂,枕頭被子散了一地,哪裡能立時找著何時的東西?我雖然手被綁住了,可是腿還能動,在地上蹦的像條剛離水的魚,趁機大叫:“阿渡!快來救我!阿渡!”李承鄞急了,撲過來一手將我抓起來,就用他的嘴堵住了我的嘴。

我懵了。 他身上有汗氣,有藥氣,還有不知道是什麼氣味,他的嘴巴軟軟的,熱熱的,像是剛烤好的雙拼鴛鴦炙,可是比鴛鴦炙還要軟,我懵了,真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視野裡全是李承鄞一張臉,不,全是他的眼珠子。 我們互相瞪著對方。 我覺得,我把呼氣都給忘了,就傻瞪著他了。 他似乎也把呼氣給忘了,就傻瞪著我了。 最後我將最一張,正要大叫,他卻胳膊一緊,將我摟得更近,我嘴一張開,他的舌頭竟然跑進來了。 太噁心了! 我渾身的雞皮疙瘩全冒出來了,汗毛也全豎起來了,他竟然啃我的嘴巴啊啊啊啊啊啊!那是我的嘴!又不是豬蹄!又不是燒雞!又不是鴨腿!他竟然抱著我啃得津津有味……他一邊啃我的嘴巴,一邊還摸我的衣服,幸好我腰里是個死結,要不我的胸帶被他扯開了,現在再連裙子都要被他扯開,我可不用活了。

太!悲!憤!了! 我死命地咬了他一口,然後弓起腿來,狠狠踹了他一腳! 他被我踹到了一邊,到沒有再動彈。我跳起來,飛快地衝過去背蹲下撿起阿渡的刀,然後掉過刀刃三下兩下割斷捆我手的帶子,我拿起刀子架在他脖子上:“李承鄞!我今天跟你拼了!”李承鄞懶洋洋地瞧了我一眼,又低頭敲了敲那把刀,我將刀再逼近了幾分,威脅他:“今天的事不准你說出去,不然我晚上就叫阿渡來殺了你!”李承鄞撐著手坐在那裡,就像脖子上根本沒一把鋒利無比的利刃似的,突然變得無賴起來:“今天的什麼事——不准我說出去?”“你親我的事,還有……還有……哼!反正今天的事情統統不准你說出去!不然我現在就一刀殺了你!”他反側將脖子往刀鋒上湊了湊:“那你現在就殺啊……你這是謀殺親夫!還有,你要是真敢動我一根汗毛,我父皇馬上就會發兵,去打你們西涼!”太!無!賴!了!

我氣得一時拿不定主意,猶豫到底是真捅他一刀,還是晚上叫阿渡來教訓他。 “不過……”他說,“也許我心情好……就不會將今天的事情告訴別人。”我警惕地看著他:“那你要怎麼樣才會心情好?”李承鄞摸著下巴:“我想想……”我惡狠狠地道:“有什麼好想的!反正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說出去,我馬上讓阿渡一刀砍死你!”“除非你親我!”“什麼?”“你親我我就不告訴別人!”我狐疑地瞧著他,今天的李承鄞簡直太不像李承鄞了,從前我們說不到三句話就吵架,李承鄞就是可恨可恨可恨……但今天是無賴無賴無賴。 我心一橫,決定豁出去了:“你說話算數?”“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好吧,我把刀放下,閉上眼睛狠狠在他臉上咬了一下,直咬出了一個牙印兒,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親完這一下,正打算拿起刀子走人,他伸手就將我拉回去,一拉就拉到他懷裡去。

竟然又啃我嘴巴啊啊啊啊啊啊! 他啃了好久才放開我,我被他啃得上氣不接下氣,嘴唇上火辣辣的,這傢伙肯定把我的嘴巴啃腫了!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我的嘴唇,說道:“這樣才叫親,知道麼?”我真的很想給他一刀,如果不是擔心兩國交戰,生靈塗炭,血流成河,白骨如山……於是硬生生忍住,咧了咧嘴:“謝謝你教我!”“不用謝。”他無賴到底了,“現在你會了,該你親我了。” “剛剛不是親過!”我氣得跳起來,“說話不算數!”“剛剛是我親你,不是你親我。” 為了兩國和平,忍了! 我揪著他的衣襟學著他的樣子狠狠將他的嘴巴啃起來,雞大腿雞大腿雞大腿……就當是啃雞大腿好了!我啃!我啃!我啃啃啃! 終於啃完一撒手,發現他從脖子到耳朵根全是紅的,連眼睛裡都泛著血絲,呼吸也急促起來。

你又發燒? “沒有!”他斷然否認,“你可以走了。” 我整理好衣服,又攏了攏頭髮,拿著刀,雄糾糾氣昂昂地走了。 外頭什麼人都沒有,我一直走回自己的寢殿,才看到宮娥們。她們見了我,個個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竟然都差點兒忘了向我行禮。要知道她們全是永娘挑出來的,個個都像永娘一樣,時時刻刻把規矩記得牢牢的。 我照了照鏡子,才曉得她們為什麼這樣子。 簡直像鬼一樣啊……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嘴巴還腫著,李承鄞那個混蛋,果然把我的嘴都給啃腫了。宮人們圍上來給我換衣服,重新替我梳頭,幸好沒人敢問我到底發生什麼事,若是讓她們知道,我就不用在東宮裡混下去了。正當我怏怏的時候,門外突然有人通傳,說是李承鄞遣了小黃門給我送東西來。 這事很稀罕,她們也都曉得李承鄞不喜歡我,從來沒派人送東西給我。 我只覺得詭異,平常跟李承鄞吵架,他好幾天都不會理我,今天我們狠狠打了一架,他竟然還派人送東西給我,這也太詭異了。 不過我也不會怕李承鄞。所以我就說:“那叫他進來吧。” 遣來的小黃門捧著一隻托盤,盤上蓋著紅綾,我也看不出來下面是什麼。小黃門因為受李承鄞差遣,所以一副宣旨的派頭,站在那裡,一本正經道:“殿下說,一時性急扯壞了太子妃的衣帶,很是過意不去,所以特意賠給太子妃一對鴛鴦絛。殿下說,本來應當親自替太子妃系上,不過適才太累了,又出了汗,怕再傷風,所以就不過來了。殿下還說,今日之事他絕不會告訴旁人的,請太子妃放心。” 我只差沒被氣暈過去。宮人們有的眼睛望著天,有的望著地毯,有的死命咬著嘴角,有的緊緊繃著臉,有的大約實在忍不住要笑,所以臉上的皮肉都扭曲了……總之沒一個人看我,個個都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 李承鄞算你狠!你這叫不告訴別人麼?你這只差沒有詔告天下了!還故意說得這樣……這樣曖昧不堪!叫所有人不想歪都難! 我連牙都要酸了,才擠出一個笑:“臣妾謝殿下。” 小黃門這才畢恭畢敬地跪下對我行禮,將那隻托盤高舉過頭頂。我也不叫人,伸手就掀開紅綾,裡面果然是一對刺繡精美的鴛鴦絛,喜氣洋洋盤成同心模樣,我一陣怒火攻心,差點兒沒被氣暈過去。身側的宮女早就碎步上前,替我接過那托盤去。 我就知道李承鄞不會讓我有好日子過,但我也沒想到他這麼狠,竟然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招數。黃昏時分阿渡終於回來了,她還帶回了永娘。永娘回來後還沒半盞茶的工夫,就有人嘴快告訴她鴛鴦絛的事情,永娘不敢問我什麼,可是禁不住眉開眼笑,看到我嘴巴腫著,還命人給我的晚膳備了湯。我敢說現在整個東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從李承鄞的寢殿出來,連衣帶都不知弄到哪裡去了,然後李承鄞還送給我一對鴛鴦絛。 鴛鴦絛,我想想這三個字都直起雞皮疙瘩。李承鄞送我三尺白綾我都不覺得稀奇,他竟然送我鴛鴦絛,這明顯是個大大的陰謀。 可是東宮其他人不這樣想,尤其是伺候我的那些宮人們,現在她們一個個揚眉吐氣,以為我終於收服了李承鄞。 殿下可算是回心轉意了,阿彌陀佛! “趙庶人一定是對殿下施了蠱術,你看趙庶人被關起來,殿下就對太子妃娘娘好起來了。” 是啊!咱們娘娘生得這般美貌,不得陛下眷顧,簡直天理不容! “你沒有瞧見娘娘看到鴛鴦絛的樣子,臉都紅了,好生害羞呢……” 啊呀,要是我我也害羞呀,殿下真是大膽……光天化日竟然派人送給娘娘這個……“還有更大膽的呢……你沒有看到娘娘回來的時候,披頭散發,連衣裳都被撕破了……可見殿下好生……好生急切……嘻嘻……” ……我一骨碌爬起來,聽守夜的宮娥竊竊私語,只想大吼一聲告訴她們,這不是事實不是事實!我臉紅是因為氣的!衣裳撕破是因為打架!總之壓根兒就不是她們想像的那樣子! 李承鄞又不是真的喜歡我,他就是存心要讓我背黑鍋。 沒想到李承鄞不僅存心讓我背黑鍋,更是存心嫁禍。 第三天的時候皇后就把我叫進宮去,我向她行禮之後,她沒有像往日那樣命人攙扶我,更沒有說賜座。皇后坐在御座之上,自顧自說了一大篇話。雖然話仍舊說得客客氣氣,可是我也聽出了她是在訓我。 我只好跪在地上聽訓。 這還是從來沒有的事情,從前偶爾她也訓我,通常是因為我做了過分的事情,比如在大典上忘了宮規,或者祭祖的時候不小心說了不吉利的話。可是這樣讓我跪在這裡挨訓,還是頭一遭。 她最開始是引用《女訓》《女誡》,後來則是引用本朝著名的賢後章慧皇后的事蹟,總之文縐縐一口氣說了一大篇,聽得我直發悶,連膝蓋都跪酸軟了,也不敢伸手揉一揉。其實她都知道我聽不懂她真正的意思,果然,這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話說完,皇后終於嘆了口氣,說道:“你是太子妃,東宮的正室,為天下表率。鄞兒年輕胡鬧,你應該從旁規勸,怎麼還能由著他胡鬧?便不說我們皇家,尋常人家妻子的本分,也應懂得矜持……” 我終於聽出一點兒味兒來,忍不住分辨:“不是的,是他……” 皇后淡淡地瞧了我一眼,打斷我的話:“我知道是他胡鬧,可是他還在病中,你就不懂得拒絕麼?萬一病後失調,鬧出大病來,那可怎麼得了?你將來要當皇后,要統率六宮,要做中宮的楷模,你這樣子,將來叫別人如何服氣?” 我又氣又羞,只差要挖個地洞鑽進去。皇后簡直是在罵我不要臉了,知道李承鄞病了還……還……那個……那個……可是天曉得!我們根本沒那個……沒有! 我太冤了,我簡直要被冤死了! 皇后看我窘得快哭了,大約也覺得訓得夠了,說道:“起來吧!我是為了你好,你知道傳出去有多難聽,年輕夫妻行跡親密是應該的,可是也要看看什麼時候什麼場合。咱們中原可不比西涼,隨便一句話都跟刀子似的,尤其在宮裡,流言蜚語能殺人哪。” 我眼圈都紅了:“這太子妃我做不好,我不做了。” 皇后就像沒聽見似的,只吩咐永娘:“好好照看太子妃,還有,太子最近病著,太子妃年輕,事務又多,不要讓她伺候太子湯藥。讓太子妃把《女訓》抄十遍吧。” 我氣得肺都要炸了,這把我當狐狸精在防呢!我總算明白過來,李承鄞設下這個圈套,就是為了讓我鑽進來。 什麼鴛鴦絛,簡直比白綾子還要命,《女訓》又要抄十遍,這不得要了我的命! 一回到東宮,我就想提刀去跟李承鄞拼命,竟然敢算計我,活膩了他!可是永娘守著我寸步不離,安排宮女替我磨墨鋪紙,我只得含憤開始抄《女訓》,中原的字本來就好生難寫,每寫一個字,我就在心裡把李承鄞罵上一遍。抄了三五行之時,我早已經將李承鄞在心裡罵過數百遍了。 晚上的時候,好容易熬到夜深人靜,我悄悄披衣服起來,阿渡聽到我起床,也不解地坐起來,我低聲道:“阿渡,把你的刀給我。” 阿渡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但還是把她的金錯刀遞給了我,我悄悄地將刀藏在衣下,然後將寢衣外頭套上一件披帛。沒有阿渡,我是繞不開衛戎東宮的羽林軍的,所以我帶著阿渡一起,躡手躡腳推開寢殿側門,然後穿過廊橋、往李承鄞住的寢殿去。剛上了廊橋,阿渡忽然頓了一下。 原來永娘正好拿著熏爐走過來,我們這一下子,正讓她撞個正著。 這也太不湊巧了,我忘了今夜是十五,永娘總要在這個時候拜月神。我正琢磨要不要讓阿渡打昏她,或者她會不會大叫,引來羽林軍,將我們押回去。 誰知永娘瞧見我們兩個,先是呆了一呆,然後竟然回頭瞧了瞧我們要去的方向,那裡是李承鄞的寢殿,隱隱綽綽亮著燈。 我趁機便要回頭使眼色給阿渡,想讓她拿下永娘。我的眼色還沒使出去,誰知永娘只輕輕嘆了口氣,便提著熏爐,默不作聲徑直從我們身邊走過去了。 我納悶得半死,永娘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頭來,對我道:“夜里風涼,太子妃瞧瞧殿下便迴轉來吧,不要著了涼。” 我一陣氣悶,合著她以為我是去私會李承鄞! ……這……這……算了! 我憤然帶著阿渡直奔李承鄞的寢殿,一日不揍他這個滿地找牙,一日就難雪這陷害之恥。 到了寢殿的牆外,阿渡拉著我輕輕躍上牆頭,我們還沒有在牆頭站穩,忽然聽到一聲大喝:“有刺客!”只聞利器破空弓弦震動,我怔了一下,已經有無數支箭簇朝著我們直射過來,便知鋪天蓋地的蝗雨似的。四周燈籠火炬全都呼啦一下子亮起來,阿渡擋在我面前打落好些亂箭,她擋不了太久,我一急就想轉身跳牆回去,省得阿渡為我受傷,誰知腳下一滑,便從高牆上筆直跌落下去。 好高的牆! 只聽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掠過……這下……這下可要摔成肉泥了。 我仰面往下跌落,還能看到阿渡驚慌失措的臉。她飛身撲下來便想要抓住我,在她身後則是漆黑的天幕,點點的星辰像是碎碎的白芝麻,飛快地越退越遠,而月亮瞬息被殿角遮住,看不見了……我想阿渡是抓不住我了,我跌得太急太快,就在我絕望的時候,突然有人攬住我的腰,我的跌勢頓時一緩,那人旋過身子,將我整個人都接住了。我的髮簪被夜風吹得散開來,所以亂發全拂在我的臉上,我只能看見他銀甲上的光,反射著火炬的紅焰,一掠而過,像是在銀甲上綻開小小的花。那些小小的火花映進他的眼底,而他的眼睛正專注地看著我。 我夢想過無數次的夢境啊……英雄救美,他抱著我在夜風中旋轉……旋轉……慢慢地旋轉……滿天的星辰如雨點般落下來……天地間只有他凝視著我的雙眼……那眼底只有我……我要醉了,我要醉去,被他這樣抱在懷裡,就是我夢裡的那個人啊……太子妃……“我的腳落在了地上,我如夢初醒般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他一身銀甲,劍眉星目,氣宇軒昂。他就是那個人麼?那個一次次出現在我的夢境中,一次次將我救出險境的蓋世英雄? 裴照躬身向我行著禮,四面的箭早都停了。他將我放在地上,我這才發現我還死死拉著他的胳膊。阿渡搶上來拉著我的手,仔細察看我身上有沒有受傷,我很尷尬。我夢中的英雄難道是裴照?可是……為什麼我自己不知道呢?不過裴照真的是很帥啊,武功又好,可是,怎麼會是他呢?我耳根發熱,又瞧了他一眼。 今天晚上真是出師不利,先遇上永娘,然後又遇上裴照。 裴照將手一揮,那些引弓持刀的羽林軍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踪。我覺得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麼,只得言不由衷地誇讚:“裴將軍真是用兵如神……”“請太子妃恕末將驚駕之罪。”裴照拱手為禮,“末將未料到太子妃會踰牆而來,請太子妃恕罪。” 這不怪你,誰讓我和阿渡是翻牆進來的,你把我們當成刺客也不稀奇。 “不知太子妃夤夜來此,所為何事?” 我可沒有那麼傻,傻到告訴他我是來跟李承鄞算賬的。所以我打了個哈哈:“我來幹什麼,可不能告訴你。” 裴照的表情還是那樣,他低頭說了個“是”。 我大搖大擺,帶著阿渡就往前走,裴照忽然又叫了我一聲:“太子妃。” 什麼? “太子殿下的寢殿,不是往那邊,應該是往這邊。” 我惱羞成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他依舊恭敬地立在那裡,似乎絲毫沒有看到我的白眼。我也只好轉過身來,依著他指的正確的路走去。 終於到了李承鄞寢殿之外,我命令阿渡:“你守在門口,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阿渡點點頭,做了個手勢,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叫我放心。 我進了寢殿,值夜的宮娥還沒有睡,她們在燈下拼字謎玩,我悄悄地從她們身後躡手躡腳走過,沒人發現我。我溜進了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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